第259章

    随着罗熙所制作的黑客攻击程序定时器的启动, 茫茫戈壁上来自无名水站的刺目白光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大门开启、电网失效、电子狗罢工……
    本就因总部出事而处于紧绷状态中的安保人员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吼，根本还没看清自己的敌人, 就已经被想象中的危险吓破了胆。
    潜伏在暗处的四人组自然不会浪费机会, 特别是西羽一马当先地用最快速度冲了进去，敏捷地躲开了移动光源的探照, 端着激光枪接连击倒向自己靠近的三名安全科员, 又转而逃向其它方位点击吸引火力。
    随着人造人不停地倒下，他内心那根曾臣服于文明和道德的弦，似也跟着无声断裂。
    只可惜现在形势危急，连半刻伤春悲秋的想法都显得多余。
    同样要负责转移视线的徐兔也惹起了不少热闹，但她全无西羽的负担，完全是用报复性的手法虐杀了不少“敌人”, 自然受到了更加猛烈的回击！
    西羽急道：“兔子！低调点！小心夜视狙击手！”
    话毕他立刻转移方位, 片刻都不敢停留。
    然而这警告还是说得稍晚了些。
    徐兔心内突感不安, 慌张躲避的刹那，还是被来自高处的一颗子弹击中肩部, 货真价实的剧痛伴随着血流如注的感觉, 深刻地提醒她这并不是可以亡命的直播游戏！
    好在远超自然人的身体素质让她快速逃开扫射, 躲到了个花坛后喘息了两秒，才急匆匆地准备逃跑。
    就在这短暂而混乱的战斗中，罗熙和白起已经成功靠近了越野车。
    这是在戈壁滩上最实用的交通设备, 也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好机会。
    罗熙暴力击碎车窗，拉开车门带着白起爬了进去, 边去开后排车门边催促道：“搞得定吗？”
    白起虽不擅长武斗, 但心灵手巧程度远超常人, 机械知识也很丰富, 片刻都不敢耽误地用手里简陋的工具稳稳操作，试图发动汽车。
    同时心急如焚的西羽也寻到负伤的徐兔，拉着她朝越野车飞速靠近，看也不看就把她扔进半掩的车门里，继续转身反击。
    伴随着徐兔血腥味涌进车内的同时，车子终于发出启动的声音。
    罗熙着急：“西羽，快上来！”
    更多安全科员从水站建筑中冲出来支援，因已发现他们的方位，不停地密集射击，很快便将车窗打得七零八落。
    西羽在两秒内击倒了前来阻拦的小分队，狼狈地爬进已经开始移动的车内，伏在车窗边疯狂开火。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罗熙没再啰嗦，只将全部信任都托付给自己的三个朋友，踩下油门直直朝着大门外飞速冲去！
    这场突然袭击让安全科员们损失惨重，就连水站的工人都无辜受伤，眼看着这几个残忍的家伙快要逃跑成功，他们自然也启动其他车子，愤怒地紧随其后。
    徐兔忍痛用绷带匆匆勒住伤口，回头一望，立刻骂道：“就这么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西羽又来了两枪，打破了最前面一辆车的轮胎之后，才冷静地说：“是我们先动手的。”
    徐兔哽了下，不满道：“那也没办法，不这么做我们很快就会死在这鬼地方。”
    白起叹气：“你少说两句，小心流血过多。”
    徐兔郁闷地按住肩膀：“……大意了，不该受伤的。”
    罗熙已经将车子的速度提升到最高，握着方向盘皱眉道：”别吵了，看看能不能把我的电脑充上电，不然迷路了神仙都难救。”
    白起赶忙将注意力从徐兔的伤势上收回来，摸着黑寻找越野车的物资，转而惊喜道：“诶，这抽屉里有急救箱！”
    徐兔翻白眼：“我没事，先帮老大做事！”
    其实白起的手也没闲下来，他转而就找到快捷无线充的位置，把电脑从罗熙衣兜里摸出来放了上去，没想到一摸却摸了一手血，不由震惊：“老大，你也受伤了？”
    罗熙面色平静：“小伤，那些人乱开枪很难躲，擦伤了下。”
    西羽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加紧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追在后面的车子已经越来越远，超出了枪械的射击范围。
    白起继续倒腾车子里的物资：“还有水、纸巾和一点零食，聊胜于无——不过这车子应该有定位系统？就算我们甩开追兵，后续也会被定位到。”
    罗熙严肃：“必然有，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处理，现在不是时候。”
    西羽立刻提出：“再拉开一点距离，换我开车，这车子我也会操作，也方便你给伤口止血。”
    罗熙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两秒，嗯了声回答说：“好，你先帮兔子上点药，现在条件恶劣，感染了会非常麻烦。”
    西羽点头，接过白起递来的医药箱，哪里顾不得男女有别，立刻借着窗外微薄的月色揭开徐兔肩上血淋淋的绷带和衣服，处理起血肉模糊的伤口。
    虽然现在离重获自由又迈了好大一步，但他却全然无法开心。
    因为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就依然面临着无数挑战。
    这样真的比听从林玉泽的安排更正确吗？
    西羽不知道答案，因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后悔，便也放下了继续回头纠结的痛苦心情。
    虽然此番事件让整个云台都受到致命性的创伤，但好在军方介入及时，守住了补给的大本营姜县及邻近机场，使得公司建筑内的秩序能够持续有效地开始恢复。
    默默下着大棋的林玉泽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很快就安排好给墨一随身携带的武器和物资，甚至还让员工帮他用血弄脏了衣服，假装出也经历过一番辛苦搏斗的样子。
    墨一完全是任人摆布的状态，一边收好枪一边确认：“有他们的行踪了吗？”
    林玉泽淡笑：“不出我所料，方才水站的安保系统也失灵了，而且有四个人造人发动袭击，劫走了一辆越野车。”
    墨一立刻做出判断：“四个人？是西羽、罗熙、徐兔和白起？”
    “没错。”林玉泽颔首：“我会派人带你去那附近，同时也给你安排一辆车，但你要尽快追上他们的角度，我担心车子的卫星信号很快就会被切断。”
    虽然墨一完全没有参与人造人的反抗行动，但也从他们的描述中听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加之林玉泽刚刚提供的信息，难免让他产生了惊讶之情：“难道这些事情是罗熙他们发动的？所以你才让我把他抓回来？的确，罗熙是个计算机天才，他甚至在地下实验室工作过。”
    林玉泽不置可否。
    墨一的态度顿时多了几分嘲弄：“允许这种人接触云台的网络，就像亲自把老鼠领进粮仓，可笑。”
    林玉泽耸肩：“事已至此，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麻烦，我再重复一遍我的诉求——把罗熙毫发无伤的给我带回来，别的都无所谓。”
    墨一很痛快：“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
    林玉泽：“你就一点不怀疑我吗？如果我骗你空欢喜一场……”
    墨一表现得很平静：“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临死前看看海市蜃楼的模样，也不错。”
    而后他就对身后等着的自己的直升机驾驶员说：“走。”
    林玉泽目送他们离开，而后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始终守在不远处的秦云深并猜不出老板在想什么，不禁追问：“他已经没有生物锁了，放出去了跑掉我们也没办法，真的值得相信吗？”
    听到这话，林玉泽笑出声来：“束缚住一个人的身体就可靠了吗？真正可靠的是……永远困住他的灵魂。”
    越野车在戈壁和荒漠的混合地带疯狂前行，直奔了两百公里，才遇到个值得停靠的小型的天然绿洲。
    西羽将车靠在树下，吩咐道：“你们清洗休息一下，车子的信号中断了吗？”
    罗熙正在后排瞧着窗外发呆，闻言回神：“早就搞定了，不然现在轰炸机已经飞到我们头顶了。”
    西羽点了点头，拎住枪打开车门率先离开。
    徐兔等他稍微离远了才小声道：“我总觉得西羽怪怪的，老大，你们没闹什么矛盾？”
    罗熙回答：“他只是……并不想参与这个行动，我觉得他内心是不认可的，纯粹被逼无奈。”
    徐兔惊讶：“不认可？难道我们继续在云台进行那种可笑的比赛才对吗？难道我们四个人最多只能活一个才对吗？”
    前路渺茫的时候任何争执都很危险，白起赶忙嘘了声：“你别喊，被听见怎么办？”
    徐兔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罗熙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安抚道：“这个你们不用太担心，无论如何他都会继续帮助我们，我去跟他谈谈。”
    徐兔疲倦地靠在座椅上：“随便，我要睡一会儿，你们可别耽搁太久。”
    话毕，她就闭上了沉沉的眼皮，再没了反应。
    早已在双手上干涸的血污在泉水中被缓慢地洗刷掉，白皙的皮肤又重新恢复了光泽。
    西羽心事重重地搓了好久，又撩起凉水洗脸提神，让水花打碎了自己在水里的恍惚倒影。
    不知何时靠近的罗熙忽然在身后发问：“怎么了，现在没有安全感心烦意乱了？”
    西羽仍旧蹲在那里，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状态很奇怪。”罗熙走到他身边，悠闲地落座在草地上：“那我猜，就是杀了不少人让你无法面对内心的负罪感。”
    对此西羽没有再否认，小声道：“难道你们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我不敢细想有几个自然人死在我的枪下，幻想着他们只是受了能治好的伤，又明白这些根本不重要了。”
    罗熙的态度很坦然：“当然有感觉，就算是杀死一只小猫我都有感觉，更何况是大活人。”
    提到猫，西羽不禁想起被遗弃在云台的小七，情绪不禁又灰暗了几分。
    好似罗熙完全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安慰道：“现在枪林弹雨的，带着猫只会害了它。”
    西羽摇头：“没关系……秦云深还是挺喜欢小七的，他会照顾它。”
    说完这些，两人之间就弥漫起了怪异的沉默，虽然只相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却又显得特别遥远。
    从来不喜欢逃避问题的罗熙片刻之后，小心地提起：“你一路都很沮丧的样子，或许除了不想陷入杀戮之外，是不是还有更多原因？比如你觉得这个行动本身就很差劲。”
    西羽实话实说：“对所有主播来说，与其一直当玩物，倒入不如为了真正的自由拼一把……但是……”
    他叹了口气，唯有含糊其辞的解释：“我觉得你会是最后的冠军，也许你不这么做，依然可以拥有平静自由的生活。”
    罗熙冷哼了声：“冠军又如何，我不觉得别人施舍的自由是自由，再说……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如果你被重置了，我也可以悲伤两天就忘记？”
    西羽抬起长长地睫毛，侧头看向他沉默了几秒，才如是回答：“至少你不会像墨一那样陷入疯狂？”
    罗熙本来是很平和的心态，提起那个名字却忽然不满，把手里把玩的石子丢向了水面。
    西羽解释：“我的意思是说——”
    罗熙打断他：“什么意思不重要，我应该这辈子也见不到那家伙了。其实我只想知道，离开了云台，离开了过去的一切，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西羽微微愣住：“怎么看？”
    罗熙失笑了下：“总觉得和你之间的那点缘分，比起是自己争取的，更像是被林玉泽安排的，包括当时让你住到我宿舍里的命令，真的很奇怪。每一场比赛我都感觉，你简直就像个为了帮助我取得胜利的垫脚石一样，无私无畏，不可理解。”
    西羽无法否认这份敏感的猜测，心里那些沉重的秘密，也找不到由头来说。
    罗熙又道：“算了，我也不想东拉西扯了。总而言之，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只是在云台的彼此慰藉，如果你真的不认可我的选择，现在明说也无所谓。”
    他几乎是最快的语速讲完这席话的，但话说完很久，西羽都没有半点回音。
    终于等不及的罗熙无言地看向西羽的脸，诧异地发现，一滴泪水早已淌到了他的下巴尖。
    西羽的眼神里的意味很难解读，只忽然回神抹了下脸，认真地反问：“所以在你看来，我是你在云台寂寞无聊时的慰藉？还是说如果我不认同你，你就宁可分道扬镳？”
    问题忽然被抛回面前，让罗熙一时间也没讲出答案来。
    西羽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泄，反而恢复平静站起身来：“好，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陪着你们找到安全的出路，再做其它打算的，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罗熙意外地抬高了声音：“但如果不聊清楚，我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西羽愣在原地：“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真的够了，不要再展示你的逆来顺受了！”罗熙少见地发了脾气，愤怒起身走到西羽面前拦住他：“我倒希望你还是一开始自信自我的样子，自从前不久做过手术后，你就像换了一个人，我想不明白你何必要摆出一副为了什么都愿意牺牲、什么都愿意做的态度，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西羽失笑：“因为你对我是最重要的人啊，哪怕你不能理解，我心里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罗熙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不知道回应什么。
    西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短发：“活下去，才有谈论其它的资格。”
    罗熙打开他的胳膊：“不，我偏要现在说清楚，不然死亡突然来临我一定会后悔。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就不追问了，我承认我是个非常理性的人，我喜欢分析事情、分析别人，不喜欢被情绪左右。方才那样逼问你，也是潜意识里不想听到你说出最差劲的答案而已，是我乱讲话。”
    西羽眨眼。
    罗熙认真道：“但你对我不是慰藉，也不是追随者，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罢了，哪怕我根本来不及了解你，却从头到尾都本能地这样渴望着。但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云台，留在我身边，也只是你千千万万个选择中的一个，你表现出的每分一质疑，都会让我觉得我被选择的概率又在下降，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不安的想法。”
    西羽把每个字都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千千万万个选择啊，这和我人在哪里没关系，从一开始我就选了你。”
    ……真是聊了个寂寞，如果人像代码一样只讲逻辑就好了。
    ——这一刻罗熙不仅如此暗想。
    始终躲在车里偷看他们的白起忍不住对月下的两个人影啧啧道：“瞧不懂，他们到底是吵架呢还是和解了？”
    徐兔困困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回答说：“应该只会越聊越糊涂，像老大这种情窦初开的低情商选手，你总得给他点时间才行。”
    白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只希望西羽晚些发现他那种外表对外面人类的吸引力，不然某人肯定是希望渺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