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当年那场绑架案发生的时候, 宋轻沉还很小，只记得父亲几天几夜不回家，那时候她的母亲还没走, 每次拉着她去父亲的单位, 总能看到落在角落偷偷抽烟的父亲。
烟头一个个的往下落，地面上散落一地烟灰, 风一吹，鼻翼间尽是烟丝的味道。
母亲问：“你知道你几天没有回家了吗？”
父亲沉默，半响后才从口中缓慢的蹦出几个字, “我不能不管。”
母亲说：“好，你就死在工作上，你出了事，最受罪的就是你女儿。”
一语成谶。
出事那天, 宋轻沉才刚上小学不久, 跟着老师上课学加减乘除，忽而班主任急色匆匆的进来, 把她叫出去，站在走廊中扶着她的肩膀, “宋轻沉, 一会儿你妈妈会来接你, 好像是你爸爸去医院了。”
跟着母亲离开后，宋轻沉才知道，绑架两个人质, 只救出来一个周池妄，还是父亲豁出命去力保下来。
而周池妄的母亲, 在这个案子中被撕了票。
后来的案情是父亲的同事进来通报给她母亲。
那天她也在场, 小小的人还给他们做了一壶茶。
很多的案件细节, 一宗宗，一件件的摊开在母亲面前，同事叔叔坚定的告诉她母亲，“是情杀和仇杀，犯案的几个部队上被开除的……具有绑架的知识和能力，也有作案动机，只是……”
“主犯目前还没有找到，他逃脱了警方控制。”
“不过嫂子放心，天南海北，我们一定会把人找出来。”
是坚定的承诺，也是安慰。
他们临走之前，母亲忽而提出一个要求。
“能否，让我看看主犯的照片，就算没有照片，画像描摹也行。”
那张照片，宋轻沉也见到了。
小小的人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便被吓的后退小一步。
照片上的人长着一双奇怪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镜头，鹰勾一般，眼角上提，左眼之上隐隐约约有一道伤疤，不哭也不笑，面无表情。
时隔多年，宋轻沉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个人的长相，只依稀记得他的眼睛。
但若说绑架犯的模样，没有人比周池妄更熟悉了解。
宋轻沉一边问问题，一边挤在周池妄的前面进入结账口，想自己结账。
周池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眸色晦暗几分，盯着她，捏住她准备掏钱的手。
“我结账。”
宋轻沉摇摇头，“真、真的不用了，你们家真的不能再……”
周池妄不理她，手劲够大，捏的她动弹不得，掏出手机快速扫码。
全程流畅，看的宋轻沉目瞪口呆。
“你就是，”从结算口出来后，宋轻沉捏着自己兜中的一点现金，搓来搓去，“看我手机不太好用。”
周池妄瞥她一眼，“想换也可以。”
宋轻沉摇头，三连拒绝，“不、不可以，我不想换，你别乱来。”
一边说，一边提着东西，一路后退，警惕的模样。
看的周池妄勾唇，不咸不淡的从她手中拿过来东西，“没说给你买。”
“在想什么？”
宋轻沉看他，暗自磨牙，“在想，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会被我耍的团团转。”
周池妄听她念叨着稚嫩赌气的话，一派云淡风轻，“有那天再说。”
也绕开了宋轻沉一开始问的关于绑架犯的问题。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周家人就在门口等，周池妄的父亲背手而立，见到宋轻沉，笑着向她招手。
“轻沉，好久不见。”
宋轻沉上前打招呼，又看到跟在周叔叔身边的人。
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裙子，画着淡妆，但是依旧漂亮又风情，人就站在周池妄父亲的身边，对着她微微点头。
仅一眼，宋轻沉就认出来。
这是姜彻的母亲。
她的脚步微顿，视线在两边转悠两圈。
没有看到姜彻。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实在是今天最后一节课闹的太难看，至少在现在，她还不想见到姜彻。
但是也没想到，周池妄说的新人，原来是他继母。
周叔叔站在旁边，见宋轻沉没有叫人，又笑着说，“轻沉没有见过，这个是你姜阿姨，你姜阿姨听说我的老朋友病了，想过来跟着看看，轻沉不会觉得为难？”
宋轻沉也看向姜彻的母亲，睫扉晃了晃，点点头，“没关系，我爸应该也没见、见过姜阿姨。”
姜彻初中的时候转到这边城市，那姜彻的母亲就是他们初中的时候嫁给的周池妄父亲，这几年来，周池妄的父亲来找她父亲，都是孤身一个人，没有见过正常。
周池妄对姜彻母亲的态度，让她一时摸不到头脑。
保镖在前面负责开路，宋轻沉跟周池妄走在身后，她用手肘怼了一下周池妄，面向前方，小声追问，“你、你跟这个姜阿姨。”
周池妄眸光不变，仿佛从来没把这件事当事，“正常关系。”
宋轻沉呼出一口气来，喃喃自语，“这就好。”
带入她自己，如果父亲再找续弦，她表面上可能反应不大，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和介意。
他们乘坐专用电梯，一路上到了她父亲所在的楼层，她学业紧张，不是天天过来看，病房内大部分是护工在照顾。
他们上去时，父亲醒着，目光转过来，看到从一行人背后钻出来的宋轻沉，又半是苛责的说，“轻沉，不是说，不要再让他们送东西。”
宋轻沉撇着唇角，小声辩解，“我、我这不是没阻止成功嘛。”
想到什么，又偷偷拍了一下周池妄的后背，“看，最后还得说我。”
周池妄瞥她一眼。
周叔叔率先开口，“咱们两个还说那么见外的话干什么，正好今天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对了，你还没有见过，这个是小姜，之前跟你说过的。”
宋轻沉闻言，目光也跟着往大人的发现探看。
病房中光线不算太好，父亲的脸庞半藏在阴影里，他不方便下床，眼珠在转，缓缓转到姜彻母亲的身上，露出平静又恍然的神情来。
“这么多年，老周都在宛如的阴影中走不出来。”
“幸好这几年有你在。”
“只不过……”
父亲一犹豫，她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周池妄往外走。
医院位于城市中的繁华街道上，病房区阳面是病房，阴面是护士台、医院办公室还有各种功能间，宋轻沉跟着周池妄一路慢慢走，走到病房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面巨大的窗户，从内向外望过去，繁华的街灯和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窗户开着，傍晚的凉风缓缓渗进来。
窗台每天都有人擦，很干净，宋轻沉半边身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周池妄半靠在墙面上，忽而说。
“今天老杨给我转、转班申请表的时候，问我有、有没有想去的学校。”
周池妄长的高大，双手环胸，打量的看她，“有吗？”
宋轻沉摇摇头，目光转向窗外，“没想好，说了个最好的。”
“周池妄，每个学校都有保送生的名额，一个或者……两个。”
“你会被保送吗？还是，毕业就，往外考？”
周池妄淡笑，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想跟我考一起？”
宋轻沉白他，“参考一下意见，跟你考不到一起才好，省得被，天天提溜。”
身边的少年似笑非笑，也不直接揭穿她的口是心非，“北城大学？”
宋轻沉点点头，讶异的看他，“你怎么知道？猜的真准。”
“你觉得，有戏吗？”
“要跳。”
宋轻沉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那个学校哪里是这么容易考上的，她单手支颊，往外望着窗外的灯光，这个点，已经快要上晚自习的时间，外面还亮着，夜幕才降下一点暗色，有些灯光刚刚亮起。
“还剩下一年时间，跳的上去吗？”
宋轻沉也在烦恼。
“上得去。”
这一次，她听见了周池妄近乎笃定的回答，转过身去，与他相对，宋轻沉近乎感动，“你这么，看好我呀，那我应该……”
周池妄眸光闪烁，打断她的对话，也一并毁掉她刚刚燃起的斗志，“来我这里。”
宋轻沉露出惶恐的神情，仿佛听见了一件什么惊悚故事，初三那年被周池妄提溜学习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男、男女不能共处一室，我怕你，乱来。”
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周池妄淡笑，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走廊中，紧闭的房门中，宋轻沉父亲病房那间门打开，露出一间房的亮光，正正方方。
除了保镖之外，还有两个人在往外走，宋轻沉转过身去，便见到周池妄的父亲和继母站在门边，似是准备离开。
宋轻沉快步往那边走，准备也去跟父亲道个别，然后回学校。
走到父亲病房门口时，忽而被人叫住。
“宋轻沉。”
是温和的女人声音，“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宋轻沉脚步站定，抬起头来，只见姜彻的母亲对着她微笑，一双眼睛弯起，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10分钟就好。”
看来，姜彻长的像母亲。
宋轻沉想着，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周池妄。
他踩着灯光下昏暗的影子，缓慢的跟在宋轻沉身后走过来，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淡漠的改条件，“只答应5分钟。”
姜彻的母亲神情一顿，又改口，“5分钟也行。”
宋轻沉疑惑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乱转，随后又见到周池妄在前面开道，站定在一间茶水间前面，为两个人打开门。
“在这里聊。”
顺理成章的样子，一瞬间让宋轻沉明白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带她买礼物，还要带她过来。
是姜彻的母亲有话对她说，找个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