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女重逢 (3)
子。” “尽由着郡主胡闹!让别家大家闺秀看了,岂不笑话!”落红道。 清漪感激地看向落红嬷嬷, 用手抚摸着肩头的长发, “嬷嬷, 我很喜欢这两条小辫子, 我不觉得那些大家闺秀的发髻有什么好看的。” “奴婢为郡主梳一个漂亮的发髻,保管郡主满意。” 清漪不再阻止,想起多年前在雁府, 初尘见自己食欲不佳,也曾主动请缨为自己做一顿菜肴,也说过保管清漪喜欢之类的话,可后来才发现那个潇湘郡主太过于自信了。清漪不再看着铜镜,她想着等会儿叫上葇兮,一同去公府参加宴会。 片刻之后,落红道:“好了,郡主请看镜子。” 清漪揽镜自顾时,脸上浮起红晕,心想人家毕竟是皇宫的老嬷嬷,是自己小看她了,“多谢嬷嬷费心费力!” “郡主喜欢就好,让我来给郡主上妆,郡主从来不施脂粉,虽长得出水芙蓉般,但若有奴婢的荷花妆相助,一定艳惊全场!” “如今我已有婚约,还是谦虚一些好,莫要太招摇了。” “哪里的话?谁说有了婚约就不能盛装打扮了,你是莒国公府的长孙媳,要为莒国公府挣颜面。” 清漪不作推辞,心想,大不了趁嬷嬷不注意的时候,用湿帕子擦了便是。 落红妙手生花,不过几下的功夫,就给清漪上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乍看之下,仿佛一朵染了红晕的雨后出荷,清漪自然是不舍得擦掉。 落红让杜鹃拿来了一套新的宫装,与清漪以往穿的不一样,这套裙子,一针一线都极其用心,触感得宜,样式和颜色都是清漪喜欢的。 “太后和嬷嬷真是用心,连衣服都为清漪量身定做了。”清漪揽镜自顾,对小符后和落红嬷嬷充满了感激。 这时,葇兮来到清漪的房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清漪,不禁暗暗叹息,清漪今日这番打扮,在整个汴京城,除了何初尘,没有第二个人能艳压她了。看来,今日自己只能化身绿叶衬红花了。 二人乘车来到锦园,园内已有不少王孙公子和贵胄千金。清漪下了车,顿时引来许多少年少女相迎。 “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离洞庭郡主远点,她可已经许配给苏家了,你们靠的这么近,若是趁机吃清漪姊姊的豆腐,许相和苏状元可饶不了你们!”一个活泼俏皮的千金道。 “各位,我来迟了……” 清漪还未说完,便有人打断道,“你今日打扮得跟朵花似的,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害我们好等。” 清漪将葇兮拉近了一些,“这是雁府的江葇兮,是我最好的朋友。” 葇兮笑得正合时宜,“有劳各位多多照拂。” 众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在场的大多是宗室子女,当朝一品二品官员家眷,这雁府又是哪家?众人不好拂了清漪的面子,忙接话道:“郡主最好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 这时,有人从别处赶来围观,她拨开众人挤进去说道,“有人说‘十羊九不全’,说是肖羊的人命格不好,可依我看,说这话的人纯属胡诌。洞庭郡主就属羊,大家都说郡主长得神仙一般的人物,若说在这汴京城中排第二,那便没人敢排第一了。福气也非常人能及,不仅出身名门,还被我朝相国大人收为义女,还赢得了汴京城最出色的少年,还与当今圣上投缘。这样天大的福分,若说属羊的人命不好,我是不信的。”说话的人叫郑则,是宣威将军府的千金。 当下便有许多人附和,也有人表示没听过这样的传言。 过了一会儿,苏云起也来了,众人起哄,清漪嗔道:“谁再敢取笑我,明日我回了官家,打你们板子!”说罢,拉着苏云起往湖边走去,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葇兮。 葇兮忙道,“不妨事的,我自己到处转转。”葇兮笑了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人到了湖边泛舟。 “你怎么才来?”清漪嗔道,“慢腾腾地,害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许久。” 这时,正贤忙呈上手中的瓷盅,“郡主,我家官人打听了你的喜好,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为你做了这冰镇苦黄瓜蜜酿,又去地窖亲自取了冰,非不让我们插手,费了好些时日。” “苦黄瓜蜜酿?行不行啊,又是苦又是蜜的。” 云起接过瓷盅,舀了一勺,“你快尝尝。” 清漪张嘴喝下,“嗯,味道真是好,苦中带甜,酒味刚刚好,这大热天吃了,真是浑身舒爽,以后我要天天喝!” “冰镇的只给你做这一次,你颇通医术,应该知道冷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有什么不好?何郎中都说,喜欢吃啥就吃,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没那么多讲究。” “反正我不会让你天天吃冷食。”云起宠溺地看着清漪,为她擦去嘴角的残汁。 “怎么?怕我吃太多冷食,生不了孩子吗?让小妾们给你生,我怕痛,我才不要生孩子。”清漪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不愿意云起纳妾,一想起昨日里太后割爱让落红照顾自己应对后宅争斗,就有点不高兴。 “纳什么妾?我苏云起,这辈子只娶正妻,绝不纳妾。” 清漪顿觉得脸上火烧似的。几年前,惊寒对自己那般好,虽然后来变了心,可当初不曾有初尘的时候,惊寒也曾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然而那时年岁太小,尚不懂得男女之情。 “你二叔他会同意吗?”清漪轻声问道。 “二叔不同意也得同意,他不同意,我就去奏请官家,我实在不懂男人为何要三妻四妾,我只有一颗心,只会用心待一人好。” 清漪喝完了苦黄瓜蜜酿,云起道, “我该去练剑了,你自己在锦园好好玩,我得空了便来找你。” 清漪还不曾接话,一旁,落红抢白道,“官人,今日不能多陪陪郡主吗?女为悦己者容,郡主今日花了好些功夫梳洗打扮。” “清漪在我眼中,是最美的。我不能弃学业和武功于不顾,我现在还不够强大,等我足够强大了,才能保护好妻儿。”云起回道。 “你快去,莫让你师父久等。”清漪直起身子催促道。 待云起走后,落红道:“郡主,苏官人可是汴京城诸多王侯将相心目中的良婿人选,就连当今四公主,都对苏官人青睐有加,你可得看紧一点。” “嬷嬷,刚才云起都说了,此生绝不纳妾,他又岂会看上别的女子?” “你还太小,男人的话岂可信得?你看当今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别人的话或许信不得,但是,苏家门风向来极好,一家子都极守信诺,连圣上都夸过的。李侍郎就只有一位发妻。”清漪辩白道。 “这么多人当中,也就李侍郎最为专情,但是,专情的男子可遇而不可求,总之,你听我的没错,一定要看紧一点。” 清漪会心一笑,不再与嬷嬷争辩。在他看来,云起与惊寒不同,云起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为儿女私情放弃学业,可见是个自律的人。 这时,湖边走来一位仗剑执酒的俊俏少年,他生得相貌不凡,年约弱冠,比起云起,更添了几分温润儒雅,眉宇间也多了些平易近人之感。清漪见了,也不拘束,朝他爽朗一笑。落红则屈身施了一礼。 少年笑着坐到一旁,侧头问道:“你就是洞庭郡主吗?” 清漪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有这么明显吗?” “早就听闻洞庭郡主长得与众不同,似出水芙蓉,出岫轻云,为人更是生性豁达,深得官家喜爱。” 清漪莞尔一笑,不为其他,只为“出水芙蓉”四字。 少年补充道:“不过,这并不是我认出你来的主要原因。” “噢?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因为,我们见过啊。” 洞庭郡主早就名扬京城,成为街头巷尾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总有些从没见过洞庭郡主的人在街上认出清漪来,清新脱俗的外貌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她那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神情。时间长了,清漪自己也觉察到了其中的微妙。 清漪噗嗤一笑,“官人赎罪,我记性可不好了。” “已略有耳闻,并不见怪。” “那么官人你呢?你是谁?” “在下姓赵,在家排行第四。” “原来是皇亲国戚,清漪失礼了。” “听闻你已经订了亲,咱们孤男寡女在此闲聊,怎么,你不怕我污了你的闺誉?”少年戏谑道。 落红抢白道:“官人说笑了,苏官人才不会那么小气。难得你与郡主合得来,郡主一个人闷得慌,你们不妨切磋下诗词。” “嬷嬷,你莫要让我出丑了,诗词歌赋并非我的强项。” “郡主谦虚了,永州何家家学渊源,名扬各邦,莫非瞧不起我?我先来,郡主随意赏脸!”那少年只是想考考清漪的才华,故而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春赏百花秋踏月,夏听蝉鸣冬咏雪。诗酒应当趁年华,百十年后化成灰。” 清漪心说,这位赵四郎文墨平平,随即在心中构思,未几便有了主意,“苦思伤脾忧伤肺,大喜伤心怒伤肝。比肩共看好河山,与卿一醉一陶然。” “郡主真是好才华,且心性如此豁达,在下自叹弗如,想那苏兄弟真是福厚。”少年抱拳道。 “赵四兄过誉了,我其实并不醉心诗词歌赋,平常也甚少钻研,我有一位闺中至友,她倒是很喜欢吟风弄月。” “郡主不喜诗词,尚且如此有才,可见天赋异禀。” 清漪谦虚地摇摇头,岂料落红插嘴道:“郡主说的是倒是实话,她确实不喜欢诗词歌赋,倒是喜欢看游记、农桑、医药等书籍,从文字中看尽这天下大好河山,体会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至于她随口应对的诗词,无非是对文字太过于敏感,见之不忘,故而借典用故,信手拈来。 “嬷嬷又取笑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清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平素虽然并不文静内敛,可也并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张扬。 “我还以为郡主只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不曾想,郡主远非只是一个才女,还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女中豪杰,今日有幸能认识郡主,真是三生有幸。” “赵四官人,我们郡主一向平易近人,听不惯同辈人喊她郡主,你们既然如此投缘,干脆直呼其名好了。”落红道。 还未等清漪反应过来,少年便笑道,“如此甚好,清漪,我唤作文化。” 清漪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句文化兄。 “这些年来,我也酷爱游历天下的名山大川,领略过五岳的巍峨雄伟、大气磅礴,见识过五湖四海的波澜壮阔、水光潋滟,看过四大名楼的百年沧桑,也去过四大书院感受书香文墨……”少年说了些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过了一会儿清漪便不再拘束,二人一番畅谈,自有落红打发下人端来了午餐。 直至日暮西陲,清漪方觉察天色已晚,忙直起身子道别。 清漪百无聊赖地掀开轿帘,看汴京城灯火阑珊,人头攒动,今日并非节日盛典,竟也有人燃放烟花,可见民生富足,不免想起那日赵匡胤在皇宫里的一番雄心壮志,清漪看着夜空中的烟花,双手合十祝祷,“人生而在世,孰能无过,愿官家统一天下,愿我大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愿赵氏河山代代有人!” 轿子行至汴河处,只见河中船只众多,河边商贩云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渡香桥上有一少女跪在地上,面前铺了一张棉布,上书“卖身葬父”四个大字。清漪想起从前葇兮在雁州城时,总是乐善好施,帮助贫苦之人,便喊停了轿子,从荷囊里拿了锭银子,递给那少女。 少女接过银子,千恩万谢磕了头。 待上轿起行,落红道,“郡主真是生性纯良,对素未谋面之人如此慷慨,落红何德何能,遇到郡主这样的大好人!” “我这都是跟葇兮学的,说起生性纯良,葇兮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这也就是我无条件信任她的原因。” 回到潋滟居,葇兮早在房间里等候,“清漪你怎么才回来?落红嬷嬷说你有事要办,打发我一个人先行回来了,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带上我?” 清漪一脸笑意,“今日在湖边遇到了一个妙人,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就跟他聊了会天。” “你们可是聊了整整一天啊,那是个什么人?”葇兮面带关切。 “不知道,他叫赵文化,是皇亲国戚,具体是什么来头我就没问。”清漪向来有些不拘束,况且如今心系云起,与赵四官人坦坦荡荡,便也未多想。 “原来是个男子,清漪你定过亲的人了,跟陌生男子在湖边坐了一天,传出去多不好呀!”葇兮担心地说道。 落红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南楚一带,环山绕水的,民风太过于保守,哪像我们汴京城?当今圣上为倡导民风开化,都废除了宵禁。郡主将来是公府的长孙媳,又是相府的千金,将来免不了要出席各种宴席,可比不得你轻松。” 葇兮一听了这话,心里极为难受,当着清漪的面又不好解释,只好嘱咐清漪早些休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不免又落下两行清泪。 37、路遇小偷 … 这日, 清漪前往绿蚁馆用餐。落轿时,落红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木樨树下,“郡主,你看!” 正是夏日炎炎,木樨树下跪着一位少女, 眼前放着一个半旧的钱罐子。 清漪笑了,“嬷嬷也是善良之人。”说罢, 便又解开荷囊。 嬷嬷忙道,“我的好郡主, 你仔细看看, 正是那日卖身葬父之人。” “嬷嬷好眼力, 我认不出来。” “岂有此理,郡主已经给了她钱, 她怎么还在这里乞讨?杜鹃, 你去禀了衙役,将这等好吃懒做坑蒙拐骗之人赶走!” 清漪不再理会, 径直上了楼。店小二先是端上来一盘菜,只见这道菜色泽红艳, 若隐若现的花纹依稀可以认出来是鱼块。清漪伸出筷子夹了一块, 咬了一小口, 这鱼块吃起来肉质松软, 口感柔嫩。 “小二哥,这是?” “回郡主,这是你的一位朋友亲自做的。” 清漪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云起, 一边嚼着鱼肉,一边笑逐颜开,但又吃了几口之后,忽然觉得味道似曾相识,闭上眼睛使劲回想,脑海中浮现了依稀的画面,一位脸上有疤的妇人在厨房里忙碌,而自己却在一旁偷吃红色的鱼块,弄得满脸都是红色的粉末,那妇人惊觉之后,忙拿了帕子给自己擦净。 大姨待我真是好!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南楚乃是鱼米之乡,自己小时候吃的便是眼前的这种鱼。这是曲米鱼,祁阳一带的特产,用湘江里的草鱼制成,切成小块加盐,待水干了以后,再放入红曲米和料酒等蒸熟,吃起来余香绕齿,回味无穷。 “小二哥,葇兮,她还在吗?”清漪问道。 葇兮便挑了厨房的帘子走了出来。 清漪放下筷子,迎葇兮入座,“葇兮,这世上,如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人!”葇兮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世人多险恶,如清漪这般心如明镜之人,世所罕见,只愿苏官人能为清漪阻挡所有的风刀霜剑,让她一生都不受到世俗侵扰。 二人相视一笑,默默吃着饭。 饭后,二人走在汴京城的街道上。葇兮回头看了看落红,她实在是很不喜欢清漪的贴身嬷嬷,于是对清漪悄声耳语道,“让你的嬷嬷离我们远些。” 清漪以为葇兮要跟她说些闺房私话,故而吩咐落红,“嬷嬷,我跟葇兮有些悄悄话要说,你远远地跟着就好。” 一路上,葇兮见清漪不时笑意连连,眉眼舒展得极开,便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倒也不是,我只是仰慕官家的为人。古往今来,诸多帝王,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让我心生钦佩至此。他定会成为千古名君,成为帝中翘楚,为后世所称道!” “怎么,你不想游历大好河山了吗?” “云起说,他会在三十年之后,陪我去走遍名山大川,至于这三十年,他想施展自己的抱负,为大宋的兴旺添砖加瓦。” “瞧你三句话不离苏官人,偏他两年之后才能娶你过门,这两年可就愁死我了,要天天听你念叨情郎。”苏云起一年前没了母亲,需得守孝三年。 清漪扭头笑道,“岂会?等你也有了如意郎君,就换成我整天看你们郎情妾意了。话说,你有何打算?” “那日听了水姨母之言,我下定决心静待有缘人。可我娘却心急如焚,总想让我早点嫁了出去,说女孩子大了就不好嫁人了。我也问过凤时,她说,缘分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有的人等上一辈子也等不来。我想着再等上两年,若再无有缘人,我就只好草草嫁人。”葇兮有点惆怅,她既不能像凤时那样,成为军中将领为国建功立业,又没有勇气孤独终老,还没有清漪那样的家世容貌,轻而易举找到良人托付终身,“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莫要心急,我跟你说,若不是云起,我宁可待字闺中熬成半老徐娘,也不愿随便找个人嫁了。一辈子那么长,一定要过得让自己舒坦。” 若换成是别人说了这话,葇兮定会愤愤难平反唇相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清漪说的话,向来都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葇兮心想,她姿容出众,随便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捧在手心,雁惊寒当年对她关怀备至,许相将她收作义女,当今圣上视她为忘年知己。而自己这些年来勤学苦读,如今已有不输清漪的才华,若不是长相普通,何以每每成为清漪的陪衬?清漪定是生来得到的太多,才会如此不惜福。 这时,一位少女与清漪擦肩而过,竟伸手去解清漪的荷囊,葇兮见了,朝清漪努了努嘴,顺势抓住那少女的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郡主的荷囊!” 落红几个箭步冲上来,认出了那少女,“好啊,那日郡主在渡香桥上见你可怜,一时伸出援手,没想到你反而恩将仇报,向郡主行窃。”说罢转向清漪,“郡主,依我看,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必当严惩。” “葇兮,你说呢?”清漪问道。 “让衙役带回去就好了,好端端扫了我们游街的兴致!” “万万不可,郡主将来乃是公府主母,此时不立威,更待何时?郡主,你本就生性纯良,汴京城谁人不知,这次若放过此等贼人,别人定会认为郡主懦弱不争,将来进了公府,如何处理好一府大小事务!” 此时,附近的两名衙役闻声赶来,向洞庭郡主行了礼,“郡主,发生了什么事!” 落红指着那少女道,“二位小哥,这个女贼先是在渡香桥上卖身葬父,郡主见她可怜,好心给了她银子,今天她又在别处行乞,现在还来偷郡主的荷囊,分明是欺负我们郡主,你们且带回去,打她个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小偷被衙役带走后,葇兮悄声说道:“三十大板会要了人性命的,这惩罚会不会过了些?” “啊?我没想那么多,你怎地不早说?” “落红嬷嬷是小符后身边的老人了,想来极有分寸,我一个荆钗布裙,哪敢置喙。可能嬷嬷担心你将来进了公府被人欺负,故而帮你立威。算了,你别往心里去,那等坑蒙拐骗之人,确实应该受些惩罚。” 38、减肥奇方 … 乾德三年春, 晋王府重华殿。 此时距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夺取后周政权已经七个年头。赵光义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自开国以来,赵光义屡立战功,被封晋王,位列宰相之上。东秦县主是晋王府李侧妃亲姊姊的女儿, 深得晋王喜爱,被其收为养女。 三个年轻女子步重华殿, 朝东秦县主见了礼。为首的女子闺名唤作凤时,她年方十六, 浓眉大眼, 深陷的酒窝挡不住周身散发出来的英气。她是身怀统军领兵之才的奇女子, 有一颗兼济天下的仁善之心,由于宫中后位空悬已久, 被当今圣上委以重任执掌凤印。虽未被册妃, 然而分量又岂是普通妃嫔能比拟?凤时左侧的女子何清漪,比凤时大两岁, 身着绿襦裙,肤光胜雪, 面容姣好, 她博学广识, 屡有奇名, 与当朝状元情投意合,在汴京城内深得民心,圣上曾有言, 择日封其为洞庭郡主。右侧粉裙女子则是江葇兮,与清漪同岁,她心思敏慧,娴花照水,脸色看起来略微有些柔弱。 县主才十三岁,她看上去珠圆玉润,一脸富贵之相,宛然前朝仕女图中走出来贵妇一般,笑容可掬。她此番着凤时邀请葇兮和清漪进王府,除了有心想请教减肥之方外,还有就是想与此二人亲厚。眼前这三个人,即将成为汴京城内炙手可热的贵人,东秦县主赶紧扶了三人并赐座。县主的贴身丫鬟,身材则像个八尺壮汉一般。 “我初见县主时,县主也是像你们二人这般纤腰楚楚,这两年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县主逐渐发福,多少大夫诊过脉开了方子均无甚起效。县主听闻你二人博览群书,在医术上颇有一番见解,特邀相见。”凤时道。 葇兮心想,人吃胖长肉,无非是管不住嘴,便问道,“县主这两年来是否常常多饮多食、静坐懒行?” “县主虽然食量大些,但这并非病因。县主从小就山吃海喝,食量比我还大,之前从不曾发胖。近半年来,饮食有所缩减,却始终不见瘦,却是为何?”胖丫鬟解释道。 “这位姊姊,你从小就跟县主吗?”清漪问道。 “乾德三年春,我在乾州官道上遇到一伙地痞,那些人说我长得太胖,捉弄于我,恰巧晋王命人接县主入汴京城陪伴侧妃。县主见我被人欺负,便仗义出手相救。之后,我便跟了县主。” “我自从来了汴京,身子便不似之前轻巧,有大夫说我是水土不服,去年秋天,我便回了老家乾州,待了半年多,如今一点起色都没有。”县主说起话来温和可亲,毫无帝家架子。 前几年,葇兮去了祁山之后,由于饮食改善了许多,也曾变胖了些,后来每日服用银耳羹,以胀腹遏食,并勤加锻炼,身材恢复如初。但这次事关县主,葇兮不敢轻率。再说,节食多动以瘦身的道理,人人都懂,想必太医们早已说过多次。看来需得回去查阅医书,方能另辟蹊径,当下便跟县主请辞。 次日,二人共撰一良方,献县主。 数月后,胖丫鬟从栖霞寺回到晋王府见县主,二人俱是一惊——县主纤细如初,胖丫鬟也瘦了一大圈。 晋王大喜,设宴款待,问二人想要什么赏赐。圣上道,“楚相果真了不起,教出这么优秀的两个徒儿。” “官家、晋王,这都是清漪的功劳,我只是跟着沾光罢了。”葇兮起身,极力压制内心的紧张恐惧之情。 “你们二人治愈县主之疾有功,我自当有赏,不知江家娘子想要什么赏赐?”圣上在寻常宴会上,常自称“我”。 葇兮闻言,有些忐忑,若是自己推辞不要赏赐,则显得虚伪,思忖片刻之后,已有了主意,“官家,我与清漪二人平素喜欢读些奇文异书,听闻官家的汲英楼里藏书无数,希望官家能允准我二人出入。” “女子喜欢读书,最是难得,江家娘子是个奇女子!” 至于县主是如何减肥的—— 那日出了晋王府,回相府路上,葇兮问道,“清漪,你怎么看?” “县主是来汴京之后才长胖的,又一直好饮多食,想必另有隐情。我倒是有个想法,你看县主的那个贴身丫鬟,那般肥硕,算起来,她服侍县主与县主身材走样的时间吻合。” “噢?你这么说,倒像是怀疑‘胖’是一种病,县主传染了胖丫鬟的‘病’?” 清漪娓娓道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上次咱们在宰相府赴宴时,我听到几个娘子悄悄在谈天癸的事,其中一个人说,她以前跟她的贴身丫鬟天癸同步,但自从换了一个丫鬟之后,过了三四个月,也逐渐变得同步。可见,人的身子真是奇怪得很,很多东西可以传染,有很多未知的事情等着我们去探索。我觉得,人的身体被身边亲近的人所影响,这种现象也可以用古人所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解释。” 葇兮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跟我娘的天癸原本也不是同一天,自从住到一起后,便也同步了,真是神奇!” “还有,上次在祁山,朱师兄说,我父亲曾尝试用本地的牛粪做出牛屎酒,屡次失败。后来从蓝山的带回来几头牛,跟本地的牛圈养在一起,发现本地牛的牛粪也能做出牛屎酒,更奇怪的是,蓝山带回来的牛本来都比较瘦弱,在祁山圈养了不就之后,其中一头还变胖了。” “我想起来了,那几头牛我还喂过它们呢,确实有一头蓝山牛变胖了。亏得你记性好,听过没见过的事情也能记住,我真是自愧不如。但是,话又说回来,那几头蓝山牛也不是全都变胖了,万一我们让县主减肥失败,那可怎么办?”葇兮毕竟是个平民女子,不比清漪有封号傍身,自然更加担心。 “试试,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们只是两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如果失败了,晋王和李侧妃也不会怪罪我们。” “那清漪你是想找些细瘦的丫鬟去服侍县主吗?” “既然县主之前也酷爱美食,我想,只要支开那胖丫鬟,县主身材应当会有所好转。 葇兮终究还是不放心,晋王如今深受圣上倚重,受赐门戟,李侧妃和东秦县主也深得圣上欢心,如若这次无功而返,实在可惜。便道,“据书上记载,说华佗曾遇见一个胖子,便设计让他节食多动,后来果然见效,我们可以让胖丫鬟从节食多动的方法,让县主用‘远胖者瘦’的方法。倒时只要她二人有一人瘦下来,我们便可交差。” “还是你鬼点子多!” 次日,二人跟县主商议减肥事宜,无非是每日给县主炖了些银耳羹,说是加入些了奇药。然后私下里说服胖丫鬟,说京郊栖霞寺香火甚旺,需得身诚之人每日山上拜佛祷告,方能遂愿。知道此事不能令县主相信,便让胖丫鬟撒谎说是替自身还愿。栖霞寺身处山顶,山路崎岖,胖丫鬟每天上山下山,又整日素饭清汤,自然清减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近胖者胖”,看起来很玄乎,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不信大家以“肠道微生物减肥”为关键词检索一下。 人的肠道里有很多微生物,有益的能帮我们生成身体所需的物质(益生菌、酸奶),有害的让我们拉肚子(著名的大肠杆菌)、变胖,目前,很多研究表明,得胃肠道癌症的病人,其肠道微生物都发生了失衡。甚至类风湿也和肠道微生物有关。还有很多病,可以用“灌肠”的方法治疗——对,就是用健康人的粪便,哈哈~人的肠道微生物受外界环境影响,终生处于动态变化中,吃素的人群和吃肉的人群其肠道微生物组成有很大差别,吸烟什么的也会影响肠道微生物。 有新研究表明,剖腹产和顺产的婴儿,其肠道微生物组成有很大区别,目前补偿的方法是用布擦拭母体的产道,然后涂抹婴儿的身子,以获得母体部分菌群。 声明一点,目前没有文献支持月经传染和肠道微生物有关,我猜的,可能有点关系~另外补充一点,癌症可没那么好治哈~不要被我轻轻松松的话语误导。 可能有人会怀疑,古人有那么厉害吗?我觉得有,古人又不傻,用自己肉眼发现某种现象这个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显微镜,不知道原理而已~所以中医的局限之处在于,大多为经验之谈,缺乏一些理论支持,希望中医好好发扬光大~古人还是很厉害的,比如,本人压轴的人物,他会提取石油,还说,“此物必大行于后世”,还会用置换反应提炼金属,牛掰~ 39、再遇文化 … 这日闲来无事, 落红道,“郡主,你有阵子没进宫了,今日我们去给小符后请安。” 清漪是个没主意的人,听落红这么提议, 就答应下来,“那你叫上葇兮, 她挺喜欢去汲英楼看书的,自己一个人又不方便进宫。” “郡主有所不知, 这江家既无功名, 又无荫德, 总跟着郡主进宫,她自己觉得愧疚, 旁人也会觉得她攀高枝, 这一来二去于她闺誉有损,郡主应当多为她着想。她喜欢看什么书, 你只管给她带回来就好。” 清漪还真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当下十分感激, “多谢嬷嬷指点!” 进了宫门没多久, 只见赵文化正朝这边走来。清漪目不窥园, 专心致志地往前走。落红只好轻声提醒, “郡主,赵四官人来了。” 二人互相见了礼。文化问道,“敢问洞庭郡主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呢?” 不等清漪答话, 落红抢先说道,“郡主想去汲英楼看书。”清漪不解地看向落红,明明是去西宫给小符后请安,怎么就变成了去看书?转念一想,或许是小符后身份尴尬,而眼前的赵四官人姓赵,所以不便明说。 “真是巧了,我今天也要去汲英楼看书,那就一起。”说罢,文化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清漪回头看了看落红,似是在犹豫着西宫请安之事,见落红朝她颔首,便起步往汲英楼走去。 午时二刻一过,落红惊慌失措地上了楼,“郡主,我们的马车出事了,那马儿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此刻正昏昏欲睡。” 清漪道,“快带我去看看,嬷嬷,你去马厩带些草料回去容我细查。” “哎哟我的郡主,你关心那匹马作甚?眼下马上就要到午正了,奴婢若是让你饿着肚子,官家和许相都会要了我的命。” “那你先去借匹马来。切忌要带些草料回府,眼下还不甚太平,汴京城的马不能出事!” 落红求助文化,“赵四官人,你在宫中可有相熟的人能借到马?” 文化自然有相熟的人,但他才不会去借马呢,“那我就送郡主一程。” 下楼登车时,清漪再次叮嘱了草料一事。落红问道,“郡主今日想去哪里吃饭?” 一说到吃饭,清漪最先想到的就是绿蚁馆,然后又想起那日葇兮亲手做的曲米鱼,便道,“照旧就好,顺道把葇兮也带来。” “江家娘子与郡主一向情深,郡主帮了她不少,她总想投桃报李报答郡主,上次为了给郡主惊喜,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弄出了那道曲米鱼。郡主若是叫她一起吃饭,不免又让她心生不安,总费神费力地给郡主折腾新花样。再说,绿蚁馆和相府也不顺道,不如这次就算了。” 清漪听落红这么说,只好作罢。 文化坐在前面驾车,清漪和落红坐在车内,落红悄声提醒道,“郡主,赵四官人好心送你一程,不如郡主请他吃顿饭,这才是待客之道。”清漪朝落红投去感激的一瞥,点头应允。 未几,便来到绿蚁馆。清漪下车道过谢,“有劳文化兄相送,不如一起上去,我做东,就当是答谢兄长。” 文化自是点头答应,“上次在锦园,我与郡主斗诗,郡主说起有一位闺中至友甚是通晓诗词。这次你吃个饭,又对她念念不忘,想来这位娘子能入郡主之眼,必定也是个奇女子。” “她叫江葇兮,与我同年而生,曾拜在我父亲门下,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师姊。她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她教我要学会体谅世人,她有一颗怀天下的仁善心肠。她手把手教会我女红,很多人都说我傻,只有葇兮不嫌我笨,苦口婆心教了我许多道理,她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我。她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华服美食,也知道我每次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她会指出我的不足,她是我在这世间的指明灯。” 文化已是第二次见清漪,只觉得她率性非常,心思纯善,这样单纯的人,又在京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必很多人都会向她献殷勤,只怕将来会被人利用了去,但自己身为男子,又不好加以提醒,只是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郡主自己是良善之人,所以身边才能招来同类。”。 清漪一时诗兴大发,“湘江之畔有白葇,遗世独立不随流。临水照得婀娜影……”刚吟了三句,却不知怎么收尾。 “一株小草使花羞!”文化补充道。 “好你个赵文化,你这点睛之句让我前三句黯然失色。” 二人说话间,一盘热气腾腾的曲米鱼已经端上桌,色泽鲜艳,淡淡的酒味夹杂在鱼肉的香气中,令人垂涎欲滴。清漪道,“这就是曲米鱼,是葇兮特地教会这里的厨子做的,是我独享的菜肴。” “那我今日沾你的光了。”文化尝了一块之后,双眼不自觉地睁大,“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鱼。” 岂料掌厨出来道歉,“郡主,还有些细节未来得及向江家娘子讨教,我们几个之前没怎么做过鱼,手生,味道欠了点,郡主莫要嫌弃。” 清漪道,“无妨的,已经有六七分相似了,味道很好,辛苦你们了!” 饭毕,文化送清漪回府。途中经过莒国公府,清漪掀开帘子,看着公府门前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心说,等着,很快你们就归我管了。眼见的落红指着门前一顶极其雍容华贵的马车,车身用海南黄花梨木制成,四个车角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江畔芙蓉生江畔,又随美人入蜀都。清漪咬咬牙,怒气冲冲地掀开车门的帘子,“给我停车!” 文化从未见她如此盛怒,只好勒住缰绳。未等有人搀扶,清漪纵身跳下马车,几步小跑便冲进了莒国公府。守门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只见一道鲜艳的身影飘了进去,面面相觑之下,其中俩人赶紧追了进去。 清漪在府里飞快地跑,逮住一个丫鬟便问,“花蕊夫人在哪?” 那丫鬟吃了痛,但随即认出了洞庭郡主,不敢怠慢,便朝一处院子指了指。 清漪松开那丫鬟,轻快地提着步子,正巧遇见踏莎扶着初尘向这边走来。 清漪“老女人,你如今花残粉褪,消停点,今非昔比,你不过是亡国之君的宠妃,而我,却是这汴京城里人人敬仰的洞庭郡主!”清漪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却是没底,如今初尘二十二岁了,脸上依旧明艳动人,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只见一只蝴蝶从半空中飞来,清漪的视线顺着蝴蝶缓缓移动,只见那只蝴蝶轻轻扑腾了几下,轻巧地落在初尘的鬓角,清漪大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一大把年纪还招蜂引蝶!来人,把这院子里的蝴蝶全部赶走!” 此时,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丫鬟,落红也赶了过来,“我的好郡主,这里可不是相府,我们先回去。” 此时,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云起的二婶母李氏站出来说道,“清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花蕊夫人感染了邪气,身上长了些包,是来咱们公府求药的。” 李氏一介妇人,却颇通药理,尤其擅治风邪,京城有不少人知道。 一旁,落红赶紧赔不是,“对不住了二娘子,郡主今日进宫,挨了官家几句骂,心情有些不快,方才真是失礼了。” 清漪也跟着道歉,“清漪语出无状,请二娘子见谅!” 回到相府,葇兮听清漪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你脾气一向那么好,平常有人欺负你,你都懒得搭理人家,从来都不计较,何以每次潇湘郡主都能惹到你?她可是你嫡亲的长姊!” 清漪有些懊恼,“我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潇湘郡主,就实在忍不住。”此刻清漪的脑海里,正是初尘那张魅惑众生的绝世容颜。 “你对待外人尚且那么宽厚,你这次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先不说别人怎么看,我想潇湘郡主听了你的话,一定非常难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倒好,不仅骂她老女人,还说人招蜂引蝶。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花蕊夫人和官家的事在这京城里也不是秘密,况且晋王爷也对花蕊夫人垂涎三尺,你这话把官家和晋王爷都骂进去了。” 清漪垂头丧气,险些要哭出来,“我闯祸了。” 葇兮见她已知错,只好劝道,“那倒也不至于,全京城都知道你救过官家的命,官家确实有超乎常人的宽宏大度,你只要以后别乱说话就好。” “会有人向官家告状吗?” “想来你那未来的二婶母应该能处理好这事,倘若真的传了出去,官家应当不会计较的,我看得出来,他待你就像女儿一样好。如果他为了此事惩罚你,会被全天下耻笑的。你最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经此一役,你在公府心目中的形象。” “那怎么办啊?” “以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你争取以后好好表现得贤良淑德。明日去公府负荆请罪,好好想想怎么说。” 40、清漪赔罪 … 翌日, 清漪一身素服先去了莒国公府,见到李氏便往前跪下,“李夫人,清漪昨日莽撞,言行有失, 请李夫人责罚。” 李氏将其扶起,她生得慈眉善目, 视云起为己出,清漪的性子, 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平素待人极为宽厚, 且心地善良,当下宽慰道, “我的傻孩子, 快别难过了,二婶年轻时, 也曾这般冲动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都是自家人, 没人会怪你。那日花蕊夫人身染风邪, 宫里的大夫们开过方子, 没什么起效,她听说我略懂医理,故而前来求药。” 二人叙了一会儿, 丫鬟通报云起正往这边来,清漪有点害臊,一时不敢见他,故而从后门溜了。李氏在后头打趣道,“这丫头,都十八岁了,还是个孩子心性。” 云起落了个空,只好随落红一道从前门出去了。落红道,“官人,郡主毕竟是女孩家,哪有女孩子没个嫉妒心的?她就是太在乎官人了,所以昨日里才出言无状。这花蕊夫人不比一般女子,她明艳动京城,也难怪郡主吃醋,你别往心里去。” 花蕊夫人毕竟是后宫的妃子,云起无奈地笑道,“哎,吃的哪门子醋?这也太荒唐了。” 落红道,“官人若真心喜欢郡主,那么老奴在此多嘴一句,官人最好不好接触别的女人子,便是皇帝的妃子也不行。郡主就是太爱你了,才会整天提心吊胆。” 云起道,“嬷嬷言重了,今日的话我记下了,定当不负清漪。” 落红道,“这就是了。对了,最近赵四官人和郡主偶有往来,只是谈词作赋而已,官人不要多心,若非官人生来不善此道,郡主也不会舍近求远去与赵四官人吟风弄月。” “我跟赵四官人认识多年,他的为人我岂是不知道的?我不会多心的。怪我学业繁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清漪,以后得了空,定会好好补偿她。” 落红这才满意地离开。 清漪来到初尘的宫殿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昨日的话实在过分。在门外踌躇了许久,只见踏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出了门来。 踏莎上前屈身行了礼,“郡主怎么在这里?夫人刚让我去相府找郡主呢。” “找我?”清漪看了看踏莎手里的木匣子,有点不知所措。 “夫人说,昨日惹郡主不快,故而备下了一些礼物,希望能与郡主重归于好,郡主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 初尘在宋宫的住处远不及蜀宫华丽,甚至还比不上自己的潋滟居。一则自己得了官家诸多赏赐,二则莒国公财力丰厚,常锦上添花,三则相府对这个义女也甚为宽绰。看着四周的陈列之物,清漪鼻子一酸,朝正在梳妆的初尘跪了下来,“姊姊,请原谅妹妹昨日莽撞。” 初尘屏退梳妆的侍女,急忙将清漪扶起,然后接过踏莎手中的木匣,将其展开,里面是一盒苦杏仁松子酥,“清漪,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们姊妹要齐心协力,切莫再生嫌隙,惹父亲不安。” 清漪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初尘,比起蜀宫之时,她清瘦了不少,肤色不再似从前那般光彩照人,眸子也有些黯淡,也没了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的神采。“姊姊,你瘦了……” “姊姊命苦,比不过妹妹,我自小就不得父亲喜欢,我没有妹妹那么招人疼,我一个亡国之妃,没有勇气追随楚王而去,已经招了不少话柄,如今躲在这宫里残喘度日……不说这些了,这苦杏仁松子酥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清漪接过苦杏仁松子酥时,两道泪水已经留下来,心想,这个姊姊虽然矫情了些,但心胸宽广,非常人所能及。“姊姊别多想了,官家会善待你的。” 初尘叹了口气,“亡国之人,多活一日便是赚的。” “姊姊,你想留在宫里吗?若你不想,我回去禀明许相,让他将你收为义女,再请官家放你出来嫁人,好过在这宫里虚度年华。” “傻妹妹,认爹这种事情,哪有自请的?我和你不同,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女,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初尘心中清楚,父亲在寄给许相的书信中,一定曾拜托许相照顾清漪,只是为何书信中竟片字未提起自己,一定是自己这个当女儿的让父亲伤透了心。 当年何郎中极力劝阻初尘远离雁惊寒,初尘不曾听劝。后来蜀皇着人来接之际,父亲更是百般阻扰,甚至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然而当时初尘反问道:“这些年来,你何曾当我是亲生女儿过?” 清漪道:“怎么会?细究起来,你才是我何府嫡长女,我不过是半个庶女。” 初尘苦笑了一下,“岂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的福分?” 初尘侧过头,她只不过是这乱世中的寻常女子,只是多了一份令人艳羡的姿容,她从未想过要出人头地,也未想过要受万人尊崇,她的理想,不过就是得到一个强者的疼爱,然后去享受这世间繁华。现在孟昶已经作古被追封为楚王,她所能仰仗的就只有赵匡胤。留在这皇宫,依旧能锦衣玉食。而且,赵匡胤是个比孟昶更有抱负的君王,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叫人不倾心?“在皇宫也挺好的,我们姊妹可以时常见面。”初尘的话语里有一丝悲怆,也有轻微的无奈,也有随遇而安的从容。 清漪从来都猜不到别人的想法,听初尘这么说,也不再多问。 这时,初尘已成妆,侍女端来铜镜,“等会官家处理完政务要来,夫人看看可还满意?” 侍女给初尘梳的是朝天髻。当年在蜀宫,孟昶曾亲自谱了一曲《万里朝天曲》,令花蕊夫人歌唱,当成是万里来朝的佳音。当时,百官竞执长鞭庆贺,妇人竟戴高冠,后来就成了“朝天髻”。如今清漪才知道,这竟然是万里崎岖前往汴京的谶言。清漪想起那些蜀宫的粉黛们,不禁叹道,“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41、十羊九缺 … 潋滟居有人送信来, 是葇兮的信。葇兮展开信后,心事重重的样子,合上信后,简单拾掇了一下,便出了相府。 信是参军府郑大娘子郑则送来的, 郑则是宣威将军府的嫡女,是郑修的姊姊, 月前刚嫁到参军府。她此刻正在茶馆等候葇兮的到来,她长得皓齿蛾眉, 打扮得雍容华贵。 葇兮一进茶馆, 早有丫鬟在旁引路, “江家娘子,我家娘子在楼上等你, 请随我来。” 待葇兮朝这边走来, 尚未行过礼,郑则睥睨了一眼, 十分不客气地说道,“离我六弟远一点!” 葇兮并不答话, 心知她这样的身世是配不上郑则的, 虽然她不喜欢郑则, 但是就当下的情形来看, 如果能嫁进宣威将军府,自然是再好不过,哪怕为妾。 郑则感觉气势上吃了亏, 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葇兮不卑不亢地站着,自己也有点吃惊,明明自己生来就自卑敏感,明明对方此刻是个骄傲的贵妇,何以自己会如此镇静从容。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是自己对郑则并未动心的缘故,所以没有那么担心会失去什么。 “不是你出身贫寒,不是你相貌普通,不是你无才无德,我娘家郑府纳个妾,不会在乎这么多。” 葇兮依旧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郑则往下说。 “是因为你属羊,古语有云‘十羊九不全’,‘女子属羊,独守空房,克夫克爹又克娘。’” 葇兮的神情有片刻诧异,她想过很多种原因,诸如自己攀龙附凤,诸如自家母亲愚顽不化,诸如自家兄长不思进取,但她没想过会是这种原因。因为这个人前不久在锦园,为了捧高清漪,当时还说“十羊九不全”纯属胡诌。葇兮在心里暗叹道,这个蠢货,她若知道自己当时也在清漪身边,大抵就不会说这样的话打脸了。 “在很多地方,如果是肖羊的孩子,要么趁还没出生,直接打掉,要么生下来之后,送去山上喂了野猪。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种说法,也难怪,毕竟穷乡僻壤,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过去。”郑则斜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衣着朴素的葇兮,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也属羊,郑大娘子。”声音从背后传来,葇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并未回头看,郑则惊得直起了身子,那人正是汴京城大名鼎鼎的洞庭郡主,当日她在锦园为了奉承这位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还说了“十羊九不全”是胡话。 到底是见过世面,郑则平静地起身,谦和恭敬地向清漪行礼,“洞庭郡主万福!” 清漪很不客气地从郑则面前绕过,坐到了郑则的位子,伸手示意葇兮也坐下来。葇兮冲清漪笑了笑,并未坐下来。 “正所谓‘十羊九不全’,而洞庭郡主福泽过人,正是‘全’的那只羊。”郑则笑得恰到好处,态度恭敬,教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虽然她心里想的是,“郡主父母双亡,这还不算克爹克娘么?” 清漪显然不买账,正欲理论一番,却见葇兮示意自己不要再争论下去,只好起身说道,“葇兮,我们走。” 郑则麻利地退到一边,笑着伸手作请状。清漪此时非常痛恨郑则,跟葇兮对视了一眼,并示意葇兮往后面看去。 葇兮心想,自己的生肖何以会被郑则知道?忽然,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试探性地说道,“郑家大娘,我无心挑拨,但是,谭笑敏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朋友,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你若有什么秘密,可千万不要跟敏娘说,不出一天,半个汴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若不信,去找她亲近的人问问即可。”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葇兮说完后,朝清漪颔首,然后二人纵身跃上扶栏,齐齐跳到了地上,绝尘而去。 原来葇兮出门时,清漪以为葇兮要会情郎,故暗中跟了上来。 “今日多谢你前来解围。”葇兮道。 “让你受委屈了。”清漪有点自责。 “不,我一点儿也不委屈。一来,我自认为福分尚可;二来,有你这样的知己,夫复何求?”葇兮说的倒是实话,在瑶碧湾与她一同长大的女子,要么此刻在放牛,要么生了个孩子在放牛,要么嫁给体面的人家当小妾,从此一生不得自由。而自己,虽说不能与正经的大家闺秀相比,然而屡有奇运,先是遇到毫无血亲对自己关怀备至的雁惊寒,然后又结实了通透豁达的贫民孤女朱凤时,之后又有何郎中这样倾囊相授的良师,还有清漪这样的挚友倾心为伴。正是因为这些,葇兮才会对郑则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清漪认为葇兮说的话有理,她确实福分尚可,不比自己如今踽踽独行,虽有一个亲姊姊何初尘,但清漪始终对她亲厚不起来。清漪想起故去的父亲和大姨,心中颇有些惆怅。 郑修来相府道歉时,葇兮正云淡风轻地坐在池塘边喂鱼,再过一阵子,她就该十九岁了。 郑修带来了很多礼物,一脸诚意,“家母到庙里求了签,又请高僧算了,今年九月和十一月,都是好时候,咱俩的事也该定一定了。” 葇兮问道,“郑修,你喜欢我什么?” “你,宜室宜家,端庄贤惠,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在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好。” “我人如其名,在这汴京城中,普通得像一株小草,你怎么不去迎娶那些大家闺秀呢?你是名门之后,将来若有岳家的助力,前途不可限量。” “什么前途不可限量,那些都是未知的事情,而你这个人,却是我面前实实在在的。你到底为何不肯嫁给我呢?” 葇兮哑然,她之所以迟迟未考虑的婚事,无非是觉得郑修不是命中注定的人物,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同时,她也觉得郑修并非非她江葇兮不可。“因为我想嫁给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我怎么就对你不一心一意了呢?” “你会纳妾吗?” 郑修有些语塞,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又岂能人人都能像苏云起那样,立誓终身不二娶?现在的郑修,一心一意喜欢葇兮,但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天长地久唯此一人。但为了抱得美人归,只好先应付下来,“我这里没问题,但是我娘,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世族,香火最为重要,若在我三十岁之前,你能生下儿子,我可以说服我娘。”心想,也许葇兮嫁做人妇后,学了妇德,有朝一日可能会改变想法。就算她执意如此,也没法改变祖宗律法,倒时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这边。 “不必勉强,我还没想好要嫁你呢。” “葇兮,我是真心想娶你的,一年前我就上门提亲了,如今这么久了,你也该给个准信了,总不能就这么耗着。” “没有准信,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娶别家的千金。”葇兮说完,便进了院子。 落红听了清漪说完茶楼的事,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反了,如此污蔑郡主,皇家威严何在!” “算了,她本无意针对我,可能是不想葇兮嫁给她弟弟罢了。”清漪心想,大不了以后不搭理那种人就好。 “这怎么能算了,江家娘子与郡主亲如姊妹,郑大娘子如今这么污蔑她,以江家娘子的心性,岂不又要暗自抹泪?这人啊,一旦觉得谁好欺负,就再也不会尊敬他了。” 落红忽然想起来,清漪一向忘性大,便道,“郡主可还记得,那日在锦园有人夸郡主你福泽过人,便说‘十羊九不全’纯属胡话,那人便是找江家娘子茬的郑则。” 清漪这才想起来,恨恨地骂了一句,“虚伪!” 42、奉氏劝嫁 … 葇兮好不容易回去看奉氏一回, 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嫌奉氏太没有见识。 这次,葇兮回到家,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楚翘如今尚未娶亲, 平日家中只有奉氏一人,葇兮倒也跑得勤, 怕奉氏一个人寂寞无伴。 奉氏自来到汴京城,总觉得膝下无依, 儿子平日里要去衙门值班, 而闺女嫌自己太丢人, 宁愿搬出去和外人同住,如今一儿一女的婚事皆无着落, 眼看着年纪一天比一天大, 奉氏也是发愁,“我说闺女, 你如今是见过世面的人了,面过圣, 还得过官家的赏赐, 在汴京城也算是个体面人了, 你总嫌我寒碜, 我没读过书,比不得你会盘算。我要是读过书,你爹爹也不会那么嫌弃我, 对我非打即骂,我嫁到你们江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我年岁这么大,半只脚踏进坟墓了,你和你哥还让我这么操心,男的未娶,女的未嫁,让我面上好生无光。你说你也算是见过大半的王公贵族了,可有人正眼瞧过你?如今你已经见过官家了,也没被纳入后宫,可见你命中没那福气,别再瞎想什么了,你都十九岁了,赶紧收拾收拾嫁了,楚翘的那个同僚也还不错,嫁过去做大娘子好过去郑府当个小妾,你要实在想去郑府当个小妾,娘也觉得可以,我托人打听过,郑官人也是个不错的人物。” “你真是能瞎想,连官家你都敢有贼心!” 奉氏语重心长地说,“可不是吗?你这个岁数,正是桃李年华,再过两年谁还搭理你,你不趁着现在还能挑赶紧定下来,将来有的你后悔。女人的一辈子,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几年,过了三十的女人,夫君再也不会搭理了。” 葇兮皱眉道,“你别急啊,凡事讲究个缘分,我只是缘分未到。”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只知道你没那个福气。”奉氏止不住地哀叹。 “娘,你别太小看我了,我还是有那个福气的,郑修可亲口跟我说,想娶我为妻。” “你少自夸,也没见郑家正式上门提亲,这个郑修真没规矩,成亲这么大的事,光哄着你一个人,也不知会父母上门提亲。” “我还没同意,郑修自然不愿意强求于我。” 奉氏觉得不可理喻,“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婚事还需要你来同意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说话的份?郑修就是没个真心,才会只和你商量。他若是真心,直接叫媒人来提亲,说到底就是不想公之于众,根本就没看上你!” “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人家郑修,那是你见识短浅。第一,娶妻娶贤,怎么算是贤呢?听过孟母三迁吗?能相夫教子算是贤,上能管家替夫君扫平内宅之事,下能教育好子女。先说相夫,你脾气不好,动则给谁脸色与人吵架,又总抱怨爹爹没出息,恕我直言,你若是个贤妻,爹爹也不至于官途尽毁……” 葇兮说到此处,奉氏已经气得发抖,浑身战栗,她不曾想到葇兮会这么顶撞自己。 “听说爹爹在何府闹事后,何府宽宏大量,不曾追究,当时爹爹的上司前来考察,你却觉得那些上司故意来找茬,连杯茶都没给人家倒,给尽了脸色。” 奉氏的脸气得惨白,“那几个大官就是过来责骂你爹爹的,哪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说话那么难听,我为何还要给他们看茶?”当年的事情,葇兮辗转通过芸娘等人得知。 葇兮深知奉氏根本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继续往下说道,“说到教子,你只会向我们兄妹二人抱怨你所受过的磨难,跟我们说,这世间没一个好人。你从未教过我们做人的道理,让我前些年一直以为身边的人对我不够好,从不知反省自己。我承认你让兄长读书确实很有远见,但你同时却担心他在书院里被人瞧不起,只管把他打扮得光鲜亮丽,给够他月钱让他学会跟人攀比,以至挥霍无度,荒废学业。”葇兮自从去了雁州城,惊寒没少照顾,葇兮把大半的钱都寄回家了,自此,奉氏的生活宽绰起来,便不忍儿子再吃苦。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我从小就教你们,别人看不起你,你就不要搭理别人,自讨没趣。” “什么叫看得起?按照你的想法,这全天下也没几个看得起我们的。” “那当然,你堂兄就第一个看不起你。”奉氏没好气地说道。 葇兮的堂兄,就是当年嘲笑葇兮年幼丧父,还故意扔了几颗炒黄豆撒了泡尿的顽童,葇兮想起往事,别字有些泛酸。“堂兄归堂兄,但是姑姑家的表兄就对我不错,你也喝令不让我与他们往来,这又是何道理?” 奉氏气急,“你这个没出息的,简直太容易被人收买了,人家煮几个鸡蛋给你吃,你就把人家当成菩萨心肠。” “在乡下,拿鸡蛋招待客人难道还算礼数不周?娘来汴京城过了两年好日子,见识果然有所增益!”葇兮反讽道。 “我只知道,你堂兄去你姑姑家,你姑姑是用猪肉招待的。” “堂兄去的时候正是正月里,正月里除了我们家,谁家还没几块肉?我去的时候又不是三节两寿,姑姑家哪来的现成猪肉?” “你姑姑三言两语就将你糊弄过去了,怪不得你姑姑喜欢你,因为你笨,你容易被收买,给你鸡蛋吃你就对她感恩戴德!” “凭心而论,姑姑来咱家,你可会拿猪肉款待人家?” “当年你爹爹在县衙里当执笔官时,你姑姑可没少来蹭肉吃。此一时彼一时,你爹爹死了后,哪里还能买得起猪肉,想要吃肉,就只能吃我身上的肉了。再说,她区别对待你和你堂兄,我还能拿猪肉招待她?做梦!看不起我的人,我也不想跟她来往。”奉氏说到此处,气得已经泣不成声。 葇兮烦得很,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言语。 43、月夜长谈 … 葇兮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安街上, 看着灯火阑珊的汴京城,看着繁华的街道和商铺,觉得万般失落。今日,是她十九岁的生辰,她既不敢回家面对奉氏没完没了的唠叨, 也不想接受清漪的祝福。虽然清漪对她一片赤诚之心,不过, 她却没有分量相当的回报。她生怕长此以往,习惯地接受清漪在感情和物质上的赠与, 会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