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初会许平生。
比鹅黄色深上些许的暖黄色衫子穿在少年身上,衬得他肤色白皙。他跟在王应身后到场时,商青鲤只随意瞥了他一眼,虽不曾仔细打量,也觉是个眉眼俊俏的人。 此时离得近了,商青鲤只稍一抬目,就能看清少年的容貌。 少年生了双与她相似的桃花眼,形如桃花,眼尾略弯。本该艳色天成的眸底不见潋滟迷离,反而如山涧一湾清泉。飞眉入鬓,鼻梁秀挺。 他站在宴几前,微微倾着身子,唇边笑意和煦如朝阳,平摊在面前的手掌,指腹与虎口处有薄茧。掌心上的青色胎记,月牙形,小小一点,却尤其显目。 商青鲤的视线在触及这抹月牙胎记时,脸色微变。 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甚至不曾注意到坐在身旁的江温酒沉着脸捏碎了手上的杯子。 少年见她发愣,仍笑着,问道:“可以么?” “呵。”江温酒冷笑一声,在一旁接过话道:“不可以。” 少年唇畔笑意在转头看向江温酒时,蓦然无踪,他懒洋洋问道:“你谁?” 江温酒按捺住心头的不愉,道:“她……” “可以。”商青鲤回过神来,将手搁在少年掌上,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那么…我能问问你的姓名么?” “当然。”少年偏头一笑,道:“我悄悄告诉你。”他挑衅似地看了江温酒一眼,握住商青鲤的手,稍稍一用力,商青鲤便随着他的力道从宴几后站了起来。 他牵着商青鲤,一道去了绕着火堆载歌载舞的人群里,被商青鲤无视掉的江温酒铁青了脸。 马场上燃烧的数堆篝火,像是烧尽了心头。 江温酒看着商青鲤与少年的背影,被火炙烤过的一颗心酸酸涩涩,又如同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那双潋滟的凤眸里,生平第一次,添了戾气。 他见到少年在凑过唇在商青鲤耳畔说了什么,商青鲤忽地笑了。 是江温酒从未见过的笑。 发自心底的愉悦,温柔里还带着些满足。 少年说了什么? 商青鲤为什么会亲近他? 江温酒抬手拍碎了宴几上的酒壶。 趴在他身边的酱油吓得竖起了尾巴。 他起身,缓缓向商青鲤走去。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长孙冥衣眼神微动,想伸了手去抓住江温酒,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很快便收了回来。 元熙用手肘碰了碰卿涯,冲江温酒一努嘴,道:“他怎么了。” 卿涯嚼着牛肉,含糊不清道:“大概是占有欲和嫉妒心在作祟。”见元熙似懂非懂,她道:“我们看戏就好。” 闹剧似的,江温酒与少年大打出手。 两人出招狠戾,燃烧着的柴禾被他们踢得四处飞溅,马场上的人顷刻间作鸟兽散。 只剩下几个好看戏胆子大的,在一旁起哄般拍手叫好。 马场主人王应是个无酒不欢的好酒之人,一个人自斟自酌也饮了不少酒,早已有了醉意。见有人闹事,倒也不急,习以为常般让人去叫了马场的护卫来。 等他带着护卫把闹事的两人围在一起,睁着双醉眼瞥见其中一人竟是少年时,脸色一变,酒醒了大半。他忙让护卫全部撤退,顺带还劝走了留下看戏的几人。 直到人都清的差不多了,王应才看了眼坐在宴几后没有动的长孙冥衣等人,又瞄了瞄站在火堆旁纹丝不动的商青鲤。后知后觉想到与少年动手的人正是同他们一道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便摇摇头也跟着护卫离开了。 商青鲤挑着眉梢,看着江温酒与少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微弯的桃花眼,上扬的唇角,使人一眼就能瞧出她心中的愉悦。 两人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也无意去劝和。 少年侧身避开迎面飞来的一截带火星的木头,见江温酒沉着脸一招比一招狠,纵身跳到商青鲤身后,搂住商青鲤的肩膀,道:“小爷打不过你,不打了。” 江温酒冷眼:“把你的手拿开。” 少年眼中戏谑之色一闪而过,索性将下巴搁在商青鲤肩头,道:“就不。” 江温酒眼神又冷了几分。 侧眸瞥见商青鲤无动于衷的模样,只觉心头的火又旺了些,抬手一掌就向少年的脑袋拍去。 少年勾了勾唇,一笑艳如朝阳。 江温酒手掌逼近的刹那,商青鲤轻轻一抬手,接下了他这一掌。 凤眸里神色几番变幻,江温酒蹙着眉,不可置信道:“你……” 商青鲤顺势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笑道:“你同他较什么真,他是卫瑜。” 所有的不痛快,满腔的怒火,还有压在胸口的巨石,都在十指相扣的瞬间烟消云散。江温酒愣愣看着商青鲤,不自觉紧了紧与她扣在一起的手,眉眼间的风流神·韵荡然无存,竟有那么两分呆滞。 卫瑜笑了一声,嘲讽道:“真是个呆子。” 商青鲤:“……” 这声“呆子”听在耳里,江温酒脸上愣怔之色一敛,移目看着卫瑜,想到那晚商青鲤向他说起的那些过往,不由眸色一深,戏谑开口:“喂鱼?” 明明是两个发音一模一样的字,但他上扬的尾音却让卫瑜听出不同,他一字一顿道:“是卫瑜。” “嗯。”江温酒笑道:“喂鱼。” 卫瑜:“……”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因距离有些远,卿涯和元熙听不太清楚内容,只见到江温酒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笑吟吟的模样,甚至那少年的手仍搭在商青鲤肩上也不见他恼怒。 这一幕显然出乎卿涯与元熙的预料,两人面面相觑,搁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好奇地走到几人身边。 卿涯和元熙没听清楚的话,长孙冥衣却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里。 他执杯的手一顿,古井无波的眼底,起了涟漪。 卫瑜。 南蜀西临候卫渊的侄子。 长孙冥衣的视线从卫瑜身上扫过,落在商青鲤身上,抿了抿唇——若这个叫卫瑜的少年真的是西临侯卫渊的侄子,那么商青鲤就是…… 看来……商青鲤是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长孙冥衣扬眉。 思及此,他也搁下酒杯,起身跟在了卿涯和元熙身后。 江温酒见卫瑜搂在商青鲤肩上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尽管心中清楚卫瑜的身份,仍觉有些碍眼。握住商青鲤的手,将她整个人向自己怀里一拽。 商青鲤猝不及防,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卫瑜:“……” 他双手交叉,手掌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抱胸斜睨了一眼江温酒,道:“小气。” 他说这话时,卿涯和元熙已经凑了过来,两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数眼。 卫瑜由着她们打量,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打量了她们几眼,见到元熙时乐了,道:“这不是元相家那个傻丫头么。” 元熙惊诧地瞪大了眼,显然是不认识卫瑜的,跳起来指着卫瑜的鼻子道:“你才傻丫头!给本姑娘报上名来!” 卫瑜笑了笑,道:“就不。” 元熙:“……” 而后卫瑜一偏头,就见到了缓缓走来的长孙冥衣。 繁星点点,明月朗朗。长孙冥衣眉眼凛冽,如精刀雕刻而成。一身黑衣,身材颀长,遥遥若高山之独立。 卫瑜桃花眼一挑,上前一步拦住长孙冥衣。 长孙冥衣驻足向卫瑜看来,道:“有事?” 明明是问句,他声音却毫无起伏,冷沉如冰。 卫瑜蓦地笑了。 他道:“你是谁。” “长孙冥衣。”长孙冥衣不再停留,抬步绕过他,向商青鲤等人走去。 “长孙冥衣……”卫瑜重复了一遍,在长孙冥衣即将与他擦身而过时伸手抓住了长孙冥衣的袖子,道:“小爷看上你了。” 少年的嗓音如流水淙淙,淌过心头, 长孙冥衣脚下不停,被卫瑜拽住袖子的手一抬,卫瑜毫无防备,被他一掌拍飞。 商青鲤:“……” 江温酒:“……” 卿涯:“……” 元熙:“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卫瑜:“……” 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过去了。 时候已不早了,卫瑜唤来王应,给众人安排了住处。马场进门的两边盖了数间瓦房,看似朴素,打理的却十分干净。 商青鲤回房洗漱完躺在榻上,阖上眼将睡未睡,便听得有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熟悉的檀香味钻入鼻腔,她并未睁眼,放轻了呼吸。 江温酒脱了外袍上榻,掀开被子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在她身旁躺下,又小心翼翼伸手圈住了她。 “铮铮。”他在耳畔低声唤道。 商青鲤弯了弯唇,翻身把手搭在了他腰上。 圈住她的手臂猛然一紧。 另一边,长孙冥衣洗漱完,抬手解下发带,站在榻前掀开被子正欲就寝。忽然就有叩门声响起。 他几不可见蹙了下眉,上前打开房门。 暖黄色衫子的少年倚门而立,笑的痞气,道:“长孙,小爷我思春了。” “嘭。”长孙冥衣面无表情关上了门。 门外的少年笑了笑。 这一夜,众人一榻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