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顾灼华身体素质很好，在ICU呆了两天，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有手术之后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揪心的苍白和脆弱了。 倒是叶蓁蓁不过两天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下颌已经没有之前的弧度了，尖尖的衬地整张脸更加小巧。 “老婆。”顾灼华醒来之后就看到叶蓁蓁在病床前坐着，手里拿着一叠A4纸。 “醒了？”叶蓁蓁从手中的资料里抬起头，看着顾灼华露出了一个缱绻的笑容。 转到普通病房以后一直是叶蓁蓁守在这儿，这一场车祸来势汹汹，到底还是伤的重了，他总是跟叶蓁蓁说着话就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了。 这时候叶蓁蓁就会轻柔地帮他盖好被子，盯着他精致漂亮的睡颜看上好一会儿，继而拿起桌上的材料研读。 更多时候在顾灼华睡着之后，叶蓁蓁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恨不得那些伤是在自己身上，都说顾灼华如何宠着叶蓁蓁，这时候旁人才看出来，两口子一直是相互宠着，只是叶蓁蓁表达的更为隐晦，现在顾灼华一下子倒下了，叶蓁蓁对顾灼华的那份儿宠就凸显出来了。 要吃东西，都是叶蓁蓁一口一口，吹凉了喂给他，要睡觉的时候，拉着叶蓁蓁的手，叶蓁蓁自己手麻了也就着他，无聊的时候，叶蓁蓁就在旁边给他念书或者唱歌。 好几次，顾妈妈都看不下去了，趁叶蓁蓁出去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她儿子从床上提溜起来，“你看看你媳妇儿这两天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折腾她，祖宗安分点儿成吗？” 顾灼华听着顾太后在说教，但是眼神儿却没什么反应，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到了没？”顾太后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话也不敢说重了，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叶蓁蓁这两天为顾灼华吃不好也睡不好，顾灼华还格外麻烦，各种要求，叶蓁蓁那单薄的小身板儿，她看着也不好受啊。 “嗯嗯。”顾灼华敷衍的嗯嗯了两声，就要把他妈打发回去。 看儿子这样，顾太后也是一肚子火，但是偏偏他现在是个病人还不能发火，干脆眼不见为净，拿起包顾妈妈就要走。 刚出门就看到了回来的叶蓁蓁，又拉着叶蓁蓁，“蓁蓁啊，灼华这两天辛苦你了。”儿媳妇为儿子做了那么多，她都看在眼里，这时候儿子还一个劲儿折腾，自然要她这个做妈妈的出马，好好安抚一下儿媳妇。 “不辛苦。”叶蓁蓁说的没有一点儿不情愿，为顾灼华做的一切，她都甘之如饴。 “唉——”顾妈妈看着叶蓁蓁那副乖巧好欺负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男人不能惯，一惯着就容易蹬鼻子上脸，那是她儿子呀，肯定希望叶蓁蓁对她儿子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自私的。“灼华，要多麻烦你了。”最后顾太后也只能说这么一句，人家小两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身为顾灼华的妻子，以前她没能为他做什么，现在到以后她都会好好护着顾灼华。 “蓁蓁，你别总顾着灼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顾妈妈手中正是叶蓁蓁纤细的手腕，好像她一折就会折断，白皙纤巧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叶蓁蓁骨架原本就小，现在好像只在骨头上蒙着一层皮，看着更加让人心生怜惜。 “妈妈不用担心。”叶蓁蓁看着顾妈妈望着她的手腕发呆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又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她几句，想着现在病房里只有顾灼华一个人在，就频频出神。 顾妈妈见她不住往顾灼华病房的方向张望，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又交代了两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就离开了。 顾灼华这场车祸，到底是改变很多，也不知道对这两个人是好还是坏。 顾妈妈跟顾爸爸说起这些的时候，顾爸爸只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了，感情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两个人来磋磨。 “老婆，你回来了？”顾灼华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正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叶蓁蓁推开了门，顾灼华眼睛里满是惊喜，这才离开一会儿他就觉得好像两个人已经分开了良久一样。 “嗯，要不要吃点儿水果？”叶蓁蓁扬了扬手中装满了洗好的苹果和车厘子的果盘。 “不想吃，我想看看我老婆。”顾灼华摇了摇头，他现在还不怎么能说话，每说一句话都牵扯着伤口，只不过是说了两句话，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但是他又不忍看着叶蓁蓁一个人沉默着为他忙碌的样子，那比起他说话的疼来更加噬骨。 叶蓁蓁依言过去，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沉默地看着他苍白且带着细小伤口的俊脸。 轻轻抚了上去，没到一个细小的伤口上的时候就轻轻地摩挲两下，伤口已经结痂，叶蓁蓁细嫩的手指抚上去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有些细细的痒痒的感觉，那感觉不像是在他脸上，更像是在他心里。 尤其是叶蓁蓁眼神里的怜惜和丝丝缕缕的担忧简直像一根根丝线，密密麻麻地裹住了他的心，在对上她憔悴的容颜的时候，酸软的不像话，眼睛里甚至有些灼热的液体就要溢了出来。 “困了？”看着顾灼华连续眨了几下眼睛，叶蓁蓁以为他是困了。 “嗯。”顾灼华顺水推舟，他不想让叶蓁蓁看见他流泪的样子，起码不想是在这个时候。 “睡，我在旁边。”叶蓁蓁帮他盖好被子，有规律的拍着他的手臂，嘴里轻轻地哼唱着舒缓的歌儿。 顾灼华原本是不困的，叶蓁蓁这一番动作下来，他倒真觉得有几分困倦了，徐徐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场景在顾灼华住进这间病房之后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除了家里人，叶蓁蓁拒绝了一切访客，这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病房里，满是脉脉温情。 顾灼华醒了，叶蓁蓁就不再看手上的东西了，转而去看他，顾灼华也没有什么羞涩的反应，很是淡定。 倒是叶蓁蓁看着看着，自己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动人至极。 顾灼华这才发现，小丫头脸上的肉都没有了，他甚至怀疑这张脸有没有他的巴掌大，看了看自己大掌，又看了看她的小脸儿，越发觉得小丫头真的还是个小丫头。 “看什么呢？”看他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掌，叶蓁蓁倒是有些迷惑了。 “看你。”这话一出，叶蓁蓁脸上的红霞直接蔓延到了脖子上，甚至连耳朵也开始烧灼起来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叶蓁蓁这两天是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连着几个晚上合不住眼，就算是睡着了也只是片刻，下一刻就会从恶梦中醒过来。 眼下的黛色一层又一层摞着，在这张白皙的小脸上看得再分明不过了，原本不染而朱的唇色，也变得黯淡，整张脸没有了之前的那般充满了活力的神采。 “我老婆是美不自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是不假的，哪怕现在叶蓁蓁确实颜色比之平时少了几分，但是顾灼华有看出一股羸弱的风情，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动。 他的小媳妇儿，怎么着都是最好的。 “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叶蓁蓁却是不想在听顾灼华的好话了，比她容颜更加憔悴的是她的心，这两天只要一看这顾灼华虚弱地躺在那儿，她的心就忍不住揪起来了。 顾灼华还想说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叶蓁蓁有些狼狈地避开顾灼华灼热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窗户边接电话。 窗户旁边的门外是一个不大的阳台，可以看到楼下花园里的雪景，四九城的冬天很冷，唯有这雪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叶蓁蓁方面选择从申城到四九城，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雪，申城的冬天是很少有雪的，就算有也沉积不下来，没什么看头。 四九城不一样，有时候不知不觉夜里下雪了，早上起来这世界就自成一幅画卷了，单调得美不胜收。 一下雪就是叶蓁蓁最高兴的时候，雪就像她身体里的一个开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启了她童真的一面。 这一面对于叶蓁蓁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平时哪怕她娇纵的时候，都是拿捏着分寸的。这时候不用，在雪造就的这片世界里，她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欢乐而无拘无束。 电话是王助理打来的，顾灼华刚从ICU出来，哪儿敢让他再去忧心乔氏的事务，叶蓁蓁只好避着他。 只是它不知道，在她刚刚故作淡定地从桌上拿起手机的时候，顾灼华已经凭直觉嗅到了什么，在叶蓁蓁拿起手指手机之前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屏幕上的备注是王助理，顾灼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叶蓁蓁陪着他的这些时候，他总见叶蓁蓁拿着厚厚的一叠纸，叶蓁蓁不说，他以为是她放不下事务所的案子，所以带了过来。 现在看来却是没有那么简单了，那一叠纸就在旁边的柜子上，顾灼华触手可及，看了看阳台上单薄的背影，顾灼华不再有丝毫犹豫地拿起了那一叠纸。 密密麻麻的全是，乔氏近一年的项目介绍，不像随意就可以在网上搜出来的那么简略，这几年很多数据甚至他都不太清楚。 很多时候他要的就是个结果，不是一定要了解清楚这个过程的。 再想想他送给小丫头的新婚礼物，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叶蓁蓁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灼华在翻阅那一叠纸，也没有惊慌失措，“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这事儿她也没想瞒着顾灼华，凭她一己之力不可能守住乔氏，董事会那群人会给王助理面子一次，却不会再给第二次。 就连第一次也还是不确定当时的情况，王助理先发制人，加上叶子斐帮忙的结果。 董事会那群人已经不满足于只拿钱不办事儿，或者说那些钱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了。 只是他们也不怕吃太多被撑死，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儿，偏偏有些人就是拎不清。 要是他们再次发难，叶蓁蓁不一定挡地住，到时候免不得要顾灼华出马，但是在那之前，能不动到顾灼华，她就尽量避免让顾灼华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忧心。 在那之前，叶蓁蓁功课做的越足，到时候越是容易震慑住董事会那群人。 既然有不让顾灼华出马的可能，再难叶蓁蓁也要试一试的。 叶蓁蓁又想到顾灼华给她讲顾荞这个名字的由来，顾荞的荞就是来源于乔氏的乔，顾灼华的妈妈姓乔，乔氏是乔家的产业。 顾灼华的外公这一辈子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不言而喻是顾家三个孩子的妈妈，儿子现在却是不知所踪。 在顾灼华素未谋面的舅舅找回来之前，乔氏的重担估计要一直加在顾灼华身上了，不过就算是人找回来了，乔氏现在属于顾灼华，将来除非他不想要了，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永远都是属于顾灼华的。 顾灼华的外公去世之前亲自把股份转给顾灼华，让他好好经营乔氏，那是他和已经去世的顾灼华的外婆这辈子的心血。 至于顾灼华素未谋面的舅舅，乔外公的态度是，能找到的话，要是他生活的好就不要打扰，要是过得不好，希望顾灼华能帮忙照顾一下。 这个照顾是委婉的说法，顾灼华能怎么照顾，只能是经济上的接济，只是乔外公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沦落到这么一副不堪的境地。 顾灼华也在悄悄找过这个舅舅，只是始终没有音信，叶蓁蓁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在海外定居了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灼华的舅舅年轻时候的样子听说跟乔外公很像，一样的丰神俊逸，落拓不羁，虽然家里是经商的，他却毅然选择了法律，也因此认识了顾灼华的爸爸，为顾爸爸和顾妈妈的相识埋下了伏笔。 而且听说他的才华不逊于顾爸爸，甚至在刑法罪名的研究上，尤其是关于贪腐方面上的罪名研究很有自己的心得，绝对的前途无可限量。倒是后来却因为一段不被家里支持的感情，毅然放弃了这一切远走他乡。 那时候的通讯还没有这么发达，加上乔外公认为这是一桩丑闻，有意掩盖，就没有特意寻人，等后来有了那个想法的时候，已经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 那个姑娘家里都搬走了，亲戚们对这些要不然不知道，知道点儿的也都三缄其口，线索差不多是完全断了。 乔外公身体每况愈下，顾灼华还没有归国，也没有精力再寻人了，等顾灼华能独掌一方的时候，乔外公带着对儿子的思念和后悔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于乔氏的归宿问题，乔外公倒是没有多么传统的想法认为一定要传给儿子，只要乔氏在能把它发展的更好的人手上，乔外公就很满足了。 而那个人选，顾家三个孩子里面，毫无疑问乔外公中意的是顾灼华。 乔氏即使顾灼华外公外婆的心血，还有外公的遗志在里面，对顾灼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然股份都被顾灼华转给了她，叶蓁蓁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乔氏的所有者，她充其量是暂时帮忙保管这些股份，反正她和顾灼华在一起，又何必把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呢。 “老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找了个能干的老婆就是好，我要好好休息了。”这话怎么说的叶蓁蓁觉得有点儿怪怪的，而且他刚醒没多久，又要休息？ “又要休息？”叶蓁蓁一脸茫然地看着顾灼华，那样子妥妥地是在怀疑他不适身体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最憋屈的事情是什么，顾大爷告诉你们是鸡同鸭讲，还被当成神经病。 他当人不是真的又要休息了，刚刚才醒又睡，再这么下去他就跟某种圈养生物有的一拼了。 他只是心疼小丫头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扛下来而已，在他心里别说一个乔氏了，就是十个乔氏也比不了小丫头啊，没想到小丫头一点儿不懂他的心思。 小丫头的消瘦他不是没有发觉，顾太后的话他也不是没有听进去，但是他现在躺在床上，都把他当成宝物一样供养着，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在他们眼中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尽快养好身体，就连小丫头也跟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也不对，别人只是嘴上说，小丫头则是用实际行动在做。 本应该是他为小丫头撑起一片天，现在全部反过来了，他心里能高兴嘛。 他只是在跟自己别扭，要是当时他没有做那样的决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车祸，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