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雷恩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将头探出来四处张望，在看到站在角落里的盛擎宇时脸色就一变，别别扭扭地说，“你还没走啊？” “我等你洗完呢。”盛擎宇看看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笑着问, “能进去了吗？” 雷恩侧身给他让开路, 盛擎宇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当他走到雷恩身边的时候忽然一拽雷恩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拉近自己，一手搂着雷恩的脖子, 另一手关门，整个动一气呵成。当雷恩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被盛擎宇按着坐在床上擦头发了。 盛擎宇手劲很大，但并没有弄痛雷恩，头顶那隔着毛巾的触感十分奇特，令雷恩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就听盛擎宇轻声说，“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没办法，雷恩只能以一种十分憋屈的姿势坐在盛擎宇身前，这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了两个人身高上的差距。明明都是坐在床铺上的, 但盛擎宇就是比雷恩高了整整一个头，双臂一伸几乎能把雷恩整个人给圈在怀里。这感觉可不太舒服，也许是男性本能发作, 雷恩居然对现在的动作产生了淡淡的自卑感。 好在盛擎宇很快就将他放开，雷恩迅速爬到床的另一边与他并排坐好，才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 “累了？”盛擎宇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 雷恩摇摇头。从新兵营长途跋涉到星系边界确实有些累人，但是对于雷恩这已经经历过训练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疲惫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只不过在夜里跟盛擎宇共处一室，还是在陌生星球的旅馆里，雷恩多多少少会有些紧张。 他们已经不是对性别还处在认识模糊阶段的孩子了，雷恩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这个人和自己记忆中有着特别大的变化。盛擎宇从小就是一个出众的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在雷恩还对其他孩子有着强烈敌意的时候，盛擎宇是唯一一个能够走入雷恩封闭内心的同辈人。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出色的家伙，经过了五年部队生涯的洗礼，由一个优秀的孩子变成了一名优秀的Alpha，这个改变是雷恩始料未及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在盛擎宇的身上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以致于他原本一直想要忽略的性别差异都在这时凸显了出来。 盛擎宇是一个典型的Alpha，而他雷恩，则是一个比较叛逆的Omega。 之前在新兵营的那次见面是在户外，在雷恩还处于极其兴奋的时候，见面的时间比较短，雷恩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其中的不同，但是在现在，在这个旅馆的房间里，盛擎宇的存在感变得愈加强烈了起来。 盛擎宇见雷恩忽然沉默下来，脸色也变得不太对，想了想，忽然仰头躺倒在床上，将柔软的床铺压得一晃。雷恩一个没坐稳差点歪身倒下来。 “我有点累，”盛擎宇扭过脸来看着雷恩，目光清亮，“需要一点安慰。” 雷恩看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没有带大花的照片。” 大花是盛擎宇家里养的猫，以前盛擎宇要是心情不好，总喜欢抱着猫咪坐一会。久而久之这只猫也就成为了两家人的心头好。 盛擎宇将眼睛微微闭上，轻声说，“不用大花，你来就行。” “……”雷恩囧了囧，他将身子探在盛擎宇的身体上方，比划了一下，说，“你抱不了我的。” 盛擎宇忽然睁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呀……” 雷恩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盛擎宇往旁边让了让，拍拍另一个枕头示意雷恩躺下。这个星球十分暖和，不用钻被窝给雷恩免去了不少麻烦。他刚趴下没一会儿，就听见盛擎宇问他，“想家了吗？” 雷恩点点头，说不想是假的，毕竟以前他在家里的时候和奶奶生活得很快乐。他也有点想念大学生活，毕竟在学校里，还是好人更多一些的。 “那下次有机会，给奶奶去个电话。”盛擎宇的声音十分温柔，“她一定也很想你。” 雷恩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鼻酸。盛擎宇忽然伸过手来使劲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成功将他眼眶里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雷恩捂着发痛的鼻子，用脚去踹盛擎宇的腿，盛擎宇也配合着去躲，两个男人在床上蹬腿打架，不一会儿身上就冒出汗来。 雷恩猛地坐起身来，再出汗刚才的澡就白洗了，他跑去窗边消汗，一边感受着夜晚的微风，一边轻轻撩着自己的衣角。身后盛擎宇在轻声笑他，那人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手上脚上。雷恩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有些幸福得不太像话。 身后的笑声很快停止了，盛擎宇躺在床上歪头看了一会儿雷恩的背影，问他道，“雷，你了解自己的部队吗？” 雷恩掀着衣角的手一顿。 “我应该了解它什么？”雷恩迅速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重新爬上床，坐在盛擎宇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有种预感，盛擎宇即将说的事情是十分重要的，而这才是盛擎宇今晚来找他的主要原因。 盛擎宇脸上也早不见了方才的轻松，但也说不上有多严肃，他只是平静地说，“那么，你了解安塞尔中将吗？” 雷恩想了想，说，“一定没有你们了解。” 他是一个才跟安塞尔接触刚一两个月的新兵，而一号部队看起来却像是已经跟安塞尔打过很久的交道似的，所以盛擎宇所知道的中将，一定比他雷恩知道的更加具体和真实。 他问盛擎宇，“安塞尔中将不可信任吗？” 盛擎宇郑重地摇了摇头。 他又问，“那么，我选择进入他的部队，你觉得正确吗？” “这不是我能够判断的事情，雷，”盛擎宇说，“安塞尔是对你发出了邀请，不是对我。我曾经也想过要劝你，但现在，这一切也都只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先不管那些，就说你的感觉。”雷恩有些固执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盛擎宇沉默了一会儿，“作为一名士兵，你的选择十分正确。” 听到这样的答案，雷恩便放心了下来。 他确实不了解安塞尔，也不了解所谓的零号部队，他对于这一切判断的基础，就是源于身边没有人因为安塞尔的人品而劝他离开。他们都只担心雷恩的安全，但只要上了战场，又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呢？ 既然盛擎宇都说是正确的，雷恩就绝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那么，你来告诉我关于零号部队的事情。” 雷恩重新在盛擎宇身边躺下，学着他也望向天花板。谈话的内容有点严肃，雷恩觉得如果一直看着盛擎宇的脸，他很有可能会破功。 盛擎宇想了想，说，“安塞尔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嗯，”雷恩眨眨眼，雪白的天花板看得他有点眼花，“这我知道。” 令人意外的，盛擎宇否定了他的答复，“不，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他是真的很厉害，你所想象不到的那种厉害。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是帝**部中最有头脑的Beta，就连很多跟他同级的Alpha中将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听到盛擎宇这样评价安塞尔，雷恩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跟随的长官居然会被Alpha这样评价。 “你应该去了解一下梅尔维尔家族的历史。”盛擎宇说，“这个家族虽然在教科书上完全没有被提及，但在我们帝国曾经地位很高。你们的安塞尔中将就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任掌家，他在两年前用自己的身家地位，换取了创建零号部队的资格。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地下工厂，刚过两年他就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就连我们的长官也自称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你们的长官……”雷恩从记忆里找到了一个名字，“亚历克斯大人。” “也许叫他莫尔王子你会更熟悉一些，”盛擎宇有些好笑地看看雷恩，“我们帝国的大皇子，亚历克斯·莫尔大人。” “你……”雷恩强忍住要爬起来把枕头往盛擎宇身上甩的冲动，“你见过大皇子？” 盛擎宇笑了起来，“当然。” “不过他已经不再领导特种部队了。”盛擎宇接着说，“这些事你以后也是要知道的，在这个星球上，这点事情算不上是秘密。” “你们的星球离这里远吗？” “不远。”盛擎宇回答道，“也不近。” 雷恩忍不住，翻身去看他，“那你会经常来吗？” 盛擎宇无奈地笑了起来，就算雷恩再怎么想要装相，但是一聊到这种话题，就会立即变回小孩子。于私来说，盛擎宇十分喜欢雷恩对自己的依赖，但于公，他必须要教训一下这个还不够成熟的弟弟。 他看着雷恩的眼睛，认真地说，“雷，你以后要考虑的事，不应该是关于我的。而应该关于战争。” 战争才是这孩子即将面对的东西，青梅竹马的哥哥可不是。 话音落下，雷恩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问盛擎宇，“我在这个部队里，会经历些什么？” 盛擎宇说，“令人不安的后援，或者令人绝望的前线。” “你们那里也一样？” “我们那里更甚。” 盛擎宇抿着唇，对于现实，他必须对雷恩毫无保留。 “会有人死去吗？” “会的。” 你我都有牺牲的可能。 雷恩看着他，“你呢？” “我会努力活着，并完成我的任务。”盛擎宇静静地回望着他，“我已经这样度过了五年，并将继续这样做下去，直到退役，或者牺牲。” 雷恩将脸埋进枕头里，一言不发。 盛擎宇说，“安塞尔不会让你轻易上战场，他会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证你的安全。所以雷恩，你也一样。活着，并且要好好地完成他交给你的任务。” 他伸出手，轻轻将雷恩搂进怀里，问他，“你能做到吗？” 过了很久，雷恩才在他怀中慢慢地点了点头。 “乖孩子。”盛擎宇低下头，像小时候那样，吻了吻雷恩的发顶。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盛擎宇将手放开的时候，雷恩已经睡着了。这个干净而纯粹的孩子进入了梦境，眼角还微微红着，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泪从那里流下。但盛擎宇知道，雷恩不会哭，越是面对可怕的事情，雷恩越不会哭。 这是他能够引以为傲的弟弟，盛擎宇骄傲地想着，雷恩有着别人都不曾知晓的坚强。 当他起身下床的时候，身后的雷恩翻了个身。他的动作很轻，根本没有吵醒床上的人。他走到门口，刚要开门离开，就看见雷恩挂在门口的外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有一张照片从口袋里露出了一角。 盛擎宇弯腰将照片和外衣捡起来。在那张已经泛黄的相片上，刚满十七岁的他搂着满脸怒容的小雷恩，拍了他们两个人生中第一张合影。照片里曾经那么小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时间对于在部队里生存的盛擎宇来说是件奢侈品，但是在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 雷恩的成人礼、雷恩的生日、雷恩的升学宴……他欠了这个弟弟好多次聚会和好多份礼物，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够补偿这个孩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不希望这个追随着自己梦想的孩子在这里留下什么遗憾。 盛擎宇回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雷恩，将照片放回外衣口袋里，并将衣服重新挂好。 房门打开一半，又迅速被关上，好像是怕什么美梦从门缝里溜走似的，盛擎宇希望自己能够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和雷恩关在一起，好像这样才能弥补自己心中一点空缺。 在还能够轻松应对的现在，请尽快做个好梦。 然后希望你在不久远的将来，可以无怨无悔地奔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