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互表衷情
其实那日从左尘口中得知, 慕泽受了伤后, 卿姒便一直想寻个时机去看他, 中途虽退缩过,可终究抵不过心里那点关切。 后来,却碍于止歌, 担忧她的安危,不得不留在玉京山,也一直未来得及去玄碧紫府看看。眼下, 倒是给了她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卿姒也不再纠结, 当即便乘了玄鸟去了九重天,然而, 站在大门前时, 她又有些退缩了。她此前从不会这样畏畏缩缩, 一向是想做什么便干脆利落地做了,怎么如今变得如此不耿直? 不知道灵蔻公主还在不在府上,若还在, 那见了面得多尴尬呀。还有慕泽,这个时候他应该不在府中,那她来没来其实也无人知晓, 不若将往生镜偷偷带回去一用, 用完了再送回来? 如此一来,又干脆又利落, 省去了不少烦恼, 卿姒暗暗做出决定。 是以, 她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玄碧紫府内。 她在府上也算待了许久,从未听说过府中有什么收藏宝物的藏宝阁,想来那往生镜定是在慕泽的寝殿内。 府中极其幽静,只偶尔有几个仙娥从长廊上行过,且皆是缩着步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一路隐藏踪迹,倒也行得顺遂,到了慕泽的寝殿外,周围更是空无一人。 难道九重天上近来有什么大的宴会,人手不够,特意调借了府上的仙娥?也不大可能啊,谁能借得动玄碧紫府的仙娥? 又或者,灵蔻公主能。 卿姒想到这个可能,不免有些烦躁。 她放轻脚步,轻轻推开了门,又小心翼翼地合上,还未来得及踏出步子,里间便传来一道淡漠清越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慵懒之感:“不是说不用来侍奉吗?” 慕泽在屋内?! 卿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探着头往里间张望着,朦朦胧胧间,见一扇宽面的纱绸屏风后,榻上隆起一个身影,颀长而有力。 她注意到那扇屏风,并非绘着寻常的寒鸦戏水、夏日映荷,而是一座宫殿,卿姒看着那宫殿,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她此前也来过慕泽的寝殿一次,当时全被九天玄女的那副画像给吸引住了,是以并未分神注意到这扇屏风。 榻上的人似乎动了动身子,卿姒心下一惊,意欲开门逃窜,他却又道:“罢了……将桌上的茶端与我。” 卿姒咽了咽口水,慕泽许是将她当作府上的仙娥了,这倒好办。 她将四方红木桌上的茶杯端起,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进了里间。 这都什么时辰了,慕泽还在睡?卿姒心下疑惑,见他侧躺在床上,背朝着自己,松了一口气,端着茶杯送至慕泽臂弯处。 他半坐起身,优雅地接过茶杯,动作有些许发颤,轻轻地啜一口后,复又递回给卿姒,从始至终,皆未回头。 卿姒端着茶杯走出里间,心中思索,若此番不将往生镜找出来,怕是下次再来玄碧紫府便不会有如此容易了,止歌那丫头的心结一天不解,她便也不得心安。 她放下茶杯,拉开门,复又重重合上,人却未走出去,做出一番自己已离去的假象。 而后,轻手轻脚地摸索到柜子旁,细细搜寻一番,并未看到有何长得像镜子的物事,她又摸到几个檀香大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箱门,却还是一无所获。 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瞥见挂在墙上的那副画,说不定慕泽在画后设了一处机关,可打开这殿内的某一处密室?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许多搞收藏的人都有在寝殿内设密室的爱好。 她踱步到画前,再次见着这幅画,心中已是思绪万千,无法再做到如当日一般含笑猜测,满心打趣。 她心中默念一声:冒犯了。 随即,上前去掀开那副画,画后倒是没有什么机关,不过却有一处暗格,暗格里是一幅卷起来的画卷,怎么看也不像是往生镜。 她泄气地放下画,沮丧地回过身。 慕泽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几步处,面上神色看得不大分明,就那样牢牢地注视着她,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只着了一件极单薄的天青色中衣,墨发随意地散着,面色有几分苍白,看不出什么血色,眉骨依旧挺立,鼻梁依旧高耸,只是那一向呈淡粉色的唇,此刻却有些干涩。 他竟比五师兄还消瘦得多,卿姒恍然,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慕泽了。 他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层天青色的朦胧烟雨后,眉目似画,眼湛如丹,他问:“你在做什么?”语调极轻,意味不明。 卿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慕泽看了她一眼,替她找了个台阶下:“来看我受了多重的伤?” 卿姒愣了一瞬,有些茫然:“上神你……受了很重的伤吗?” “嗯。”慕泽微微颔首,毫无隐瞒之意。 卿姒面露担忧,急道:“伤在何处?可有上药?有无大碍?” 慕泽没说话,看着她眸色渐重,半晌后,开始默默地解衣袍的带子。 卿姒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出声制止:“你你你,你这是做甚!” 慕泽表情极为淡然,声音也是淡淡的,不疾不徐,从容不迫:“你不是问我伤在何处?” 卿姒咽了咽口水:“我又没说我要看……” “哦。”慕泽停下了手上动作,道,“我以为你想看。” 卿姒见他神色恹恹,不禁反省自己,方才的话是否有些太过冷情了?毕竟慕泽是为救她才受了伤的,而她却连看一眼他的伤口都不愿,委实太过忘恩负义了些。 思及此,她便也不扭捏了,只诺诺道:“也不是不想看……” 话还未说完,慕泽就又开始解带子,卿姒终归还是没有勇气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遂默默侧过了头。 身前衣衫簌簌的声音嘎然而止,卿姒回首,见慕泽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那漠然里,似乎还有几分鄙夷,就像在说,明明是你说要看的,现下做出这副模样又是何意? 卿姒忙解释道:“上神莫要误会,我,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只是,非礼勿视……” 她并不晓得,那日慕泽替自己换衣服时,早已非礼直视过了。 她原本是想宽慰慕泽,谁知他竟顺势将话题一转,语调漠然道:“数十天中未曾来看过我一眼,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不声不响,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激?” 卿姒隐隐察觉出慕泽有几分恼然,可她此番来却不是惹他生气的,说不定还有求于他,遂,极为诚恳地道:“那上神说,我要如何才能表达出我的感激之情?” 慕泽从始至终表情都是极淡的,只道:“你若有心答谢,还用得着我来提醒?” 卿姒实在想不出到底如何才能表达出自己的谢意,毕竟慕泽什么都不缺,她确实没什么能替他做的。 慕泽睨了她一眼,眉间微动,轻飘飘地道:“自然是要日夜侍奉在床侧,端茶倒水,换药包扎,必要时还能说说话,解解闷,派遣忧愁,娱悦身心。” 卿姒恍然大悟地微张嘴,慕泽说的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止歌还等着她回去,眼下却是有些为难。 慕泽见她这副样子,面上神色更冷,不禁问道:“就连如此,你也做不到?” “也不是做不到……”卿姒小声反驳着,“只是,上神可否先将往生镜借与我一用?” 此话一出,慕泽脸色陡变,卿姒从未在他面上见到过如此多种表情,惊诧不已,慌乱无措,惶然退却,似乎还有一丝刻意逃避。 她不知慕泽竟如此看重这个宝贝,暗自思忖着,还是别借了?却只听他略微发颤的声音响起:“你……要往生镜有何用?” 卿姒道:“不是我用,是止歌要用。” 慕泽似乎松了一口气,半晌,忽而又自嘲一笑:“卿姒,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头一回被他这样直呼全名,卿姒尚且还未反应过来,按照常理出牌,这种情况下,慕泽大约即将说出一些让她难以接受的话,既是难以接受,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她有些纠结,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还未来得及做出决定,他已接着道:“你可以为了那颗金蛋涉险去魔界求酆亓灵水,你可以为了你的五师兄冒死去殇谷取冰狼胆,可以为了你的妹妹来玄碧紫府偷往生镜,那我呢?你可曾想过,为我做些什么?” 卿姒舔了舔上唇,道:“你想我为你做什么?这不是没机会吗,若有机会,我定……” 不等她说完,慕泽又道:“你喜欢长相威风的坐骑,我便为你寻来?疏;你想要取酆亓灵水,我便陪你去魔界;你不顾安危冒死去殇谷,我便助你得到冰狼胆;我的心意,你究竟……懂是不懂?” 卿姒茫然地看着他,说实话,不太懂。慕泽的意思是控诉她太过冷漠无情、忘恩负义?他帮了自己这么多,而自己却什么也未替他做过,他心里感到不平衡了? 她一直以来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思,也从未深思过自己离开玄碧紫府的真正原因,莫不是灵蔻公主来了,便果真无她的一席之地了?不,她只是觉着膈应而已,膈应到了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眼下,她才终于察觉出来一些,原来,她竟喜欢上了慕泽。 可,她喜欢他什么呢?又是何时喜欢上的呢? 因为他替她寻来?疏?因为他细致小心地替她擦药?因为他带自己去圻渊赏那般美景?或是因为他那句“不用怕闯祸,一切有我替你担着”? 她原来……喜欢慕泽。 她原来,竟生了这样的心思,莫名的,就想要贪心一些。 慕泽见她眼波流转,凝眉深思,久久不语,心下生起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他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她还是不懂是吗?是真的不懂吗?还是不想懂? 是他太着急了吗?可若不着急,他却怕来不及。 他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卿姒问道:“你从前喜欢九天玄女是吗?” 慕泽愣了一瞬,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卿姒看着他,半晌,倏尔直直地道:“你可以忘了她吗?喜欢我好不好?……我不会做饭,不会弹琴,不会包扎伤口,但……” “好。”他答得果决。 卿姒略带疑惑:“嗯?” 慕泽上前几步,眸色渐深,说出了今日以来第一句语调温柔的话:“你不是让我喜欢你吗?……我答应了。” 也就是他才能答应,卿姒这直白不已的表白,真是……难以言说,哪有人表白时一一细数自己的缺点的? 卿姒未料到慕泽“变心”得如此之快,一时之间尚未反应过来。 慕泽却一步步地靠近她,将她抵在墙角,声音有些委屈:“不是你叫我喜欢你的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卿姒实在冤枉,她只是一时懵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慕泽一张一合的唇,那唇瓣实在干涩,她忍不住贴上去,用舌尖替他润湿。 慕泽浑身一颤,只抱紧了她。 卿姒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二人已躺在了床上。 她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道:“你你你,你要做甚!” 慕泽的表情极为诱人,理所当然却又魅惑十足地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吐出三个字:“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