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果然还是逃不过, 吕铭浩神色一凛。 交警手里的检测仪是最近的便携式，看起来就像女性用的洗脸仪，柄柱上头一个圆盘，圆盘下方有推动式开关，开关和圆盘之间有个小灯，闪出红光代表安全，闪蓝光则代表有像素花出现。 空气顿时凝固下来, 灼热的天气好似越来越让人难受。吕铭浩额头上滴着汗，慢慢配合着把脚步往警车跟前挪。 “快点。这现场好几百人呢。”交警不耐烦地催促，拿着检测仪, 朝他走了两步。 吕铭浩攒紧了拳头，忽然很想掉头跑掉。可依现场混乱的情况来看，大约还未跑出两步就要被击毙。他硬着头皮踌躅不前，交警走过来, 在他头顶按下了检测仪开头。 一秒。 两秒。 吕铭浩紧张地等待着，大气不敢出, 汗水很快湿了背脊。他在心里暗自祷告，希望像素花不要出现。 交警手里配套的小型显示屏上，呈现着一片祥和的红色，颜色时而深, 时而浅，有时是几近赤黄，有时偏绿。 吕铭浩不敢看屏幕。 屏幕上其中一个小点，近似墨绿的颜色久久不散。交警沉默着,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点。 又过了一秒。 两秒。 吕铭浩觉得世界尽头也不过如此漫长。 小点闪烁了几下，在近似蓝色的边缘挣扎。许久之后，终于怒吼一般，疯狂地跳动几下，消失不见。 “好了。”交警抬起头来，看吕铭浩，“你可以走了，边上等着，一会还要走个过程，登记身份证。” 吕铭浩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四肢僵硬地挪回车里，将车开到路边等候。 那名交警开始挨个儿盘查车主，每回都拿出检测仪，对着人的脑袋按下开关。 吕铭浩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只觉得口干舌燥，焦躁地抚摸方向盘。登记身份证的人还没来，可依这情形来看，每个人都躲不过。也不知道他的病例有没有被有关部门记录在案，如果有，一掏身份证可就什么都曝光了。 必须要想个法子，尽快逃离这里。 他环顾着车外，寻找契机。 这种时候，如果是李树，他会怎么做呢？是直接横冲直撞地逃走，还是乖乖等死？ 不，李树绝对不会等死，也不会逃。 吕铭浩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李树低头摆弄魔方的模样来。 如果是李树的话……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的感觉愈发强烈。阳光的温度丝毫不减，车外司机怨声载道，不满之色形于脸庞。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难免会不耐，加上天气炎热，性格急躁的人已经跳出重围和交警理论去了。 吕铭浩下了车，假装察看车子的情况，打开后备箱，找到文菁菁为防万一塞进去的备用扳手，悄悄地把油箱砸了个洞。 汽油渗透出来，好在洞不大，流出来的不是绢绢细流，而只是小滴小滴的液体，味道其实并不大。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腰板，装作被太阳晒热的模样，用手擦擦额头的汗，实际却环顾了下四周。人人都沉浸在焦躁和不安的情绪中，没人理会他。 他的车离得相对较远，一来是考虑逃离方便，二来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交警过来查验身份证，他的位置偏僻，一定会留到最后，那样就有多余的时间缓冲，为逃跑做好准备。 想着，他又折回车上，把手机钱包等必备物品取下来，揣进衣服里。觑着底座下有文菁菁留下来的化妆镜，随手拿出来，扔到车底下。太阳斜斜西沉，灼热的阳光照在镜片上，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交警拿着喇叭喊了几句，喧闹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间或有小孩儿的哭声传来，很快又被身旁的大人喝止下去。 “把身份证拿出来登记，都下车，排好队，一个个来，不要挤不要慌。排好队！”交警穿行在人群里，拿着话筒大声喊。 人群闹哄哄的，再度不满起来。已经滞留两个小时了，情绪不耐到极点，何况天气炎热，越发让人心情压抑。大人还好，小孩儿却忍不了，刺耳的哭声让人的心情又躁乱几分。 吕铭浩被人推搡着，混在人群中离车子越来越远。 登记身份证的地点架在道路的另一边，翻过栅栏就是农田，人们相互推搡，好些人被挤得靠在栅栏上，生怕掉下去，大声咒骂着前面的人。两名脾气暴躁的男子推搡着，动起了手，周围围满看热闹的人，弄得交警焦头烂额，费了好些时间才把闹事人群疏散。 大约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其中一名交警拔出□□，朝天鸣了一枪。大有点杀鸡儆猴的意味。躁动的人群这才安份下来，大部分人垂下脑袋，不再说话，默默地排队玩手机。 吕铭浩无言地站在人群里，心里数着时间。 交警登记身份证的方式已经与时俱进了，不再是浪费时间的手写式，而是直接用检验仪，在身份证上扫一扫，被检对象的所有身份信息及脑残病史就会显示在右侧的小屏幕上，全国联网，方便快捷。 前面的队伍挪动得飞快，检验过关的司机可以开车离开。路障处设了两名交警，只在确认司机无病后挪开路障，当车开过去后，紧跟着又把路障合上，可谓无缝衔接，想要趁机出逃几乎不可能。 排在后面的人饱受长久日晒的折磨，谁都不愿成为最后留下来的那个，这种时候，当然越快离开越好。吕铭浩小心地避开拥挤的众人，将脚步一点点往后挪，很快就与众人背道而弛，离身后的栅栏越来越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捂着鼻子喊了句：“妈呀，这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停在道路对面的吕铭浩的车子底部忽然窜出一缕青烟。 人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轰的一声，车子爆炸了，沉重的车门被掀起来，在空中蹿出近三米的高度，将低空盘旋的直升机砸了个正着。机身剧烈地颤动起来。 倾刻人群尖叫起来。骚动再度开始。 吕铭浩掉转脚跟，拔腿就跑。 “不要慌，不要跑！”交警拿着喇叭大声喊，这次再没人听他的了。 笨重的铁门终于落下，直直插进道路中间的绿化带，植被倒了一片。同时，车身蹿起火苗，不出片刻，火苗在干燥的空气里越演越旺，化作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所幸人群离得远，暂无人员伤亡。交警赶紧联络就近的消防支队，寻求支援，一时倒顾不得登记身份证了。 直升机依然在悲鸣，大火烧起来时，飞行员为了避开火焰转了个方向，机顶的螺旋浆卷进了山上高大的树枝里，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看起来摇摇欲坠。 人群恐慌得不行，纷纷抱头四下逃蹿。 吕铭浩逮着时机，飞快地奔向栅栏，纵身一跃，跳下了农田。 农田土质松软，他没受什么伤，很快爬起来，低头狂奔。庄稼随着呼呼的风声，向身体两边倒去。 直升机很快稳住，戴护镜的狙击手察觉底下的异样，飞快地端枪，朝农田射击。 嗒嗒嗒！ 耳边响着惊心动魄的枪声，吕铭浩提着一口气，抱着头往庄稼长势较高的地段逃窜。 说时迟，那时快，高速路上，众人相互推搡的行为越演越烈，最终争吵发展成打架斗殴，又一名脑残患者病发，在众目睽睽下爆炸了。 噗！ 满天的血花，像把天空也染红了。 直升机只得又折返回去，协同交警控制现场。 螺旋浆的轰鸣渐渐远去，吕铭浩才敢停下来，回头望着高速公路的方向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他发现，他已经跑到了农田的边缘，正站在某城乡结合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钱小三儿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到达狸喵镇，正在一家小食店吃蛋糕，随后附上共享地址。 吕铭浩点进去一看，三十六公里。 连忙打电话过去，把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听得钱小三儿瞠目结舌，喘气都不利索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找地方休息下，我开车来接你？”钱小三儿琢磨着，三十六公里也不是很远，路况好的话，眨眼工夫就能到。 吕铭浩四下看看，瞅准不远处一间面馆，说好，然后飞快地报了地址。 面馆极小，连灶台一起才十来平米的样子，灶台在里面，热气散不出去，烘得面馆里热气腾腾。还没到饭点，面馆也没生意，老板兴致勃勃地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远处高速路上的热闹，和隔壁邻居聊得热火朝天。看见吕铭浩走过来，没理他，以为他就一路过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做生意上。 吕铭浩问他：“老板，有面吗？”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说：“有啊。你吃什么？” “随便。面。”吕铭浩找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下钱小三儿的位置。那边开始动了，小黑点向着他的方向缓缓移动。 他要随便，老板就随便给他煮了碗杂酱面。面端上来，连葱花都舍不得多放几根。 吕铭浩也没说什么，掰开筷子准备开吃。 这时，逆光的面碗上方出现一团阴影。 身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