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麾下
快活王为瀚海国的王子举办的这场欢迎宴一直到月上中天, 才彻底落下帷幕。 酒宴结束之后,那位瀚海国的三王子就跟在快活王身后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聊些什么,就连一直跟在快活王身边的气使,这一次都并未一起跟上去。 “大老远地从西域瀚海国跑来中原,这位王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酒席散后,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熊猫儿摸了摸后颈,另一只手扯了一下衣领,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在他身边,一袭简单青衫的沈浪仰头看了看天色, 轻声道,“他千里迢迢来此处,绝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来交个朋友的。” “啧,”熊猫儿拍了拍袖口,感觉自己身上的脂粉气淡了一些,这才拧着眉开口道,“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我只希望他快点哪来的回哪儿去。要不然天天这样唱歌跳舞的,我可受不了。”美酒美人虽好,但是比起这样正式到让人拘谨的宴会, 他宁愿蹲在破庙里喝他的狗肉汤去。 “那可就要让你失望了, 这位瀚海王子的目的不达成,恐怕他是不会走的。”熊猫儿和沈浪还在说着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这个说话的人声音虽然好听, 但是语气实在是略显轻佻了些,提起瀚海国的那位王子殿下时更是半点敬意也无。 听到这个声音,沈浪的眸光略微动了动,回过头来对着来人礼貌微笑道,“王兄。” 晃着一把折扇懒洋洋地踱到了两人身后的,正是快活王座下的新任财使。前任财使金无望被快活王驱逐之后,这位自称王少典的青年正好投到了快活王门下,且性情脾气极得快活王的喜爱,当即就让他继位为了下一任的财使。 这还是沈浪和熊猫儿投到快活王门下之前的事了。待他们来到快活林之后,这位同样姓王的青年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时不时地就会凑上来刷一下存在感。 “听王兄此言,你已经知道这位瀚海王子远来快活林所求为何了?” 沈浪的这句话算是一句特别简单明了的试探,连弯子都没怎么绕。他和这位王姓青年私底下过过几招,发现彼此都是心有七窍的人物,绕来绕去地谁都绕不过谁。最后发觉这样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出来,反而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果然,听了他这句问话之后,王少典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懒洋洋地笑道,“朝廷准备对西域用兵了,这位王子出身瀚海国也是被划入的目标之一。这个时候跑来中原,你说他是为什么来的?” 沈浪不动声色地浅笑道,“王兄以为呢。” “可大可小。”王少典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轮明月。 “所以我问的是,王兄觉得,王爷会怎么选?” 倏地将目光从头顶的天空上收回,王少典终于明白了面前人的意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浪好几眼,他突然就笑了,“快活王都自称王爷了,你觉得呢?” 沈浪心底略微一沉,然后就见面前的人话音一转,又扬了扬折扇继续道,“只不过,一国之主可称王,一地之主也可称王。单看我们这位王爷的心有多大了……” 随手将手中的折扇一收,这位一身风流纨绔味道的青年话说完了,就懒洋洋地将手往背后一抄,转过身慢悠悠地离开了。清冷的月辉当空洒下,夜风中只飘来一句极轻的话语,“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英雄之道,先狂后亡……” 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在月色下悠闲地走远,沈浪将目光缓缓收回,他回忆了一下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神色间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 沈浪回过头,就看到熊猫儿正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知道他这位朋友虽然极聪明,但是对这些事情却并不如何擅长,沈浪思索了片刻,轻声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八月,在西门庄主和叶城主决斗当夜发生的那场震惊天下的叛变?” “当然记得。”熊猫儿依旧一脸疑惑,“可是这跟瀚海国的王子来找快活王有什么关系?” “据说叛变当夜,有好几拨江湖人前去行刺了陛下,只不过被早有准备的无垢山庄的连兄和无争山庄原兄几人拦下了。”沈浪脸色略微沉凝道,“这就是刚刚王兄说的‘可大可小’。” “小”就是瀚海王子单纯只是来投靠的,想要借一借快活王在沙漠上的势力。而“大”……恐怕就是去年八月十五之事重演。 熊猫儿被他略微提点之后,立刻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他紧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道,“不至于……” “谁知道快活王会是怎么想的呢。”沈浪的神色有些凝重。其实这些事情不用王少典说他自己也能够想到,他之所以会开口问,只是想试探一下王少典能不能猜到快活王的态度。 可惜试探的结果并不如何让人满意。 抓了抓脑袋,熊猫儿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刚刚沈浪和王少典之间的一问一答。片刻后,他又疑惑道,“不对啊,这么大的事情,刚刚那位王兄既然想到了,可提起来的时候怎么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若快活王真的心大了想要行险,陛下遇刺可是天下大乱的征兆。难得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些,熊猫儿对如今这位贤明的君主还是很有好感的。况且江湖和朝廷并不是完全脱节,天下一乱,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真正长了脑子的江湖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沈浪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你注意到他腰间那把刀了吗?” “刀?”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打滚的人,乍然见到一个陌生人时,相貌什么的可以不放在心上,那个人所使用的武器却是一定会关注的。所以沈浪一提,熊猫儿立刻就回想起了王少典悬挂在腰间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如弯如新月一般的弯刀,造型古朴,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来这里这么久,熊猫儿虽然还从未见过它出鞘,但他已经能够断定,那一定是一把极好的刀。 “那种弯刀,并不是中原的武者惯用的,反而有些偏西域和边塞。而且王兄的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很深,瞳色也很淡,这也不是一般中原人的长相特征。如果我所料未错,他恐怕并不是我大庆的子民。” 不是大庆人,当然就不关心大庆皇帝是死是活了。 熊猫儿恍然点头,紧接着又疑惑道,“可是这样一个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虽说王少典的外表和气质简直就是在叫嚣着,“爷就是一个走马章台的风流纨绔”。但是倘若真的因此而对他有一星半点的小看了,熊猫儿觉得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货。 如此品貌,之前在江湖上却从无此人的传闻出现,熊猫儿不由得对此大惑不解。 缓缓摇了摇头,沈浪看了一眼王少典离开的方向,轻声开口,“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我看不透。” 沈浪少年天才,他遇到的所有人中连他都看不透的人很少。而这位浑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一般的王兄,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王少典跟沈浪聊完天就百无聊赖地在快活林里转了几圈。这个地方既然被称作快活林,四周围的确是有着大片大片的郁郁葱葱的竹林的。 今夜的月色浅淡,天空中没有一丝游云。夜风拂过竹林,带出一片沙沙的声响。竹林深处不知被谁挂了一串六角风铃,被风带动着晃出空灵的轻响。 漫步在竹林间的小径上,王少典双手抄在身后有些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直到他听到右侧的竹林中传来的声响。 急促的喘息慢慢平息下来,一袭白衣的纤细身影靠在一根粗大的竹枝上,仰头望着夜空。半晌,她才轻声开口,“你走,他该找我了。” 在她面前,男人沉默地将第上的衣物捡起来穿上,站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 “等等。” 男人的身体一顿,半晌的沉默过后,他的身后传来一个轻柔中带了些忐忑和期盼的声音,“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带我走吗?” 那个身影僵在了原地,像一棵沉默的树一般没有开口。靠在竹子上的女人缓缓垂了眼,一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好,我知道了……你走。”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没有回头看到这一幕,但是他听到了她话语中的颤抖,和泪水滴落到草叶上的声响。那个身影狠狠震了一下,握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是直到离开,他依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一直到那个影子走了足够远,他身后那个原本一脸哀婉的女人面上的伤心和绝望立刻收了起来。抬手将脸上的泪珠抹去,她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轻轻“哼”了一声,“麻烦。” “啪啪啪……”她的话音还未落,一阵鼓掌的声音从她身后的竹林处传来。 白衣女人脸色猛地一变,回过头。就看到那位神秘莫测的王公子缓缓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开口道,“林姑娘,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