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魔教
一灯如豆。 木桌上那盏简陋的油灯散发着暖色的光, 这点灯火虽然并不如何明亮,但也足以将这间空旷的房间映照清楚。 这是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四面墙壁都是结实紧密的岩石,没有窗户,也没有一丝光透进来。但除此之外,这间位于地底的密室被布置得倒是像一间普通的女子闺房。衣柜、妆台、云母屏风、以及屏风后那张垂着流苏锦帐的拔步床。 一袭白衣的少女坐在妆台前, 柔软的裙摆顺着膝盖滑下,垂落在她脚下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妆台前的铜镜映照出的那张清雅美丽的容颜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墨色的长发如流瀑般顺着她的肩背垂下,一只柔软白皙的手小心地分起一缕墨发, 另一只手拿着一枚玉梳顺着发丝缓缓梳着。穿着一身杏色衣裙的谷雨沉默地站在明月夜身后,低着头正为她梳发。自明月夜在这里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沉默而低顺的样子,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影子,不言不语。 机铦转动的声音响起,暗室的石门沉重而缓慢地升起,黑色衣衫的男人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门口。走到房间中央的木桌前将食盒放下,柳听风转过身,一语不发地准备离开。 安静而空旷的房间中连空气似乎都是凝滞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能听到男人来了又走的脚步声。就在柳听风再次走到门口, 修长的手指触及上门口的机关时,一个清雅淡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将他的脚步钉在了门口。 “已经是第七天了。” 背对着他们突然开口的少女让谷雨握着她长发的手指颤了一下, 几缕墨色的发丝从她的指缝间滑落下来。的确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七天来除了刚开始被带到这里时对柳听风的那句问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 妆台面前,明月夜没有回头,她纤长的眼睫微垂,目光落在镜子中的自己上。即便铜镜中映照出的影子有些模糊,但依然没有减去半分镜中人如明月横空般耀眼而出尘的美丽。而这种如稀世珍宝一般的美丽,往往会激起人们的追求和掠夺之心。大多数时候它所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你带着我在这里藏了七天,你在躲什么人?” 柳听风背对着明月夜站立的修长背影略微震了一下,但依然沉默着没有开口。 “听风,你的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你和谷雨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们会突然背叛。除非……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其他人派到我这里的。” “西方魔教……你们是哪一边的人?” “……小姐。” “西方魔教”四个字一出口,谷雨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玉梳的手指骤然收紧。她默默地垂下了头,嗫喏着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地在明月夜身后缓缓跪下,长长的墨发顺着她低下的头颅一直垂落到了地上。 “西方魔教现在出了什么事?” 明月夜的声音很淡,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仿佛只是并不感兴趣地随口一问。背对着她站在门口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教主失踪,少教主携罗刹牌和圆月弯刀出逃。有消息说他已经在外面暴毙,当时跟随在少教主身边的‘孤松’、‘青竹’、‘寒梅’三位长老正在追查谋害少教主的凶手,并且意图追回随之失踪的罗刹牌。” “但是即便查清楚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是吗?”明月夜淡淡地回了一句。微微垂下眸,她的脑海中飞快地将这些消息过了一遍。能够让少教主携魔教至宝出逃,原先的教主肯定不会只是失踪那么简单。有八成的可能性,他是已经仙逝了……或者说,至少西方魔教的人都相信了他们的教主已经不在人世。少教主玉天宝原是教主玉罗刹亲子,而且被立为少教主多年,即便前代教主仙逝,他继任教主之位理所应当。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是带着罗刹牌和圆月弯刀逃了…… 明月夜眸光微闪,在脑海中将她还记得的原著剧情和现今的情况发展一一整合起来。 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同原著一样,那个在西方魔教被玉罗刹养废了的少教主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玉罗刹一死,他根本担不起西方魔教的教主之位,所以只能逃跑。临走之前他想用罗刹牌从飞天玉虎那里坑一笔钱,哪曾想到飞天玉虎和护在他身边的岁寒三友同时动了歹心,最后这位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假的的少教主命丧在了哈拉苏。而明月夜在石观音的魔窟见到和现如今出现在快活王麾下的那位王少典,才是被玉罗刹藏起来的真正西方魔教继承人。 第二个可能,玉天宝和王少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他那个百无用处的风流纨绔的形象本就是装出来的,但是西方魔教内部有一部分人真的信了。玉罗刹死后,他想趁机钓出西方魔教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故意带着罗刹牌和圆月弯刀出逃。然后再在飞天玉虎手下假死,跳出这局乱棋,自己则悠闲地躲到了快活王旗下,一边隐藏身份一边隔岸观火,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直觉上,明月夜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至于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王少典一不小心玩脱了,还是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就不清楚了。毕竟这其中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根本就没有死。说不定他现在才是看戏看得最开心的一个! 这些思考和衡量只占据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密室中,面对明月夜的那句问话,柳听风沉默地默认了。前面的教主失踪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原本正统的继承人遇害身亡。即便现在将杀害玉天宝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了,都不能解决西方魔教现如今面临着的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下一任教主,由谁来继任? “西方魔教内部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或许是真的开了口之后,就不再顾忌什么了。柳听风转过身靠在门边看着那个坐在妆台面前的人,双手往胸前一抱,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些他一贯的懒洋洋的味道,“西方魔教自教主以下,位置最高者就是左右护法。原本的情况是,右护法拥护少教主,希望少教主能够直接继位。而左护法的意思是,先迎回圣女,再考虑其他。毕竟我们那位少教主一直以来对外的表现……可压根不怎么靠得住。” 敏锐地察觉到柳听风提到少教主时的语气仿佛别有深意,明月夜略微顿了一下,转过了身,“那么,你是哪边的?” “……在我来到你身边之前,我的第一个师傅,就是左护法。” “……”明月夜停滞了半晌,才轻声开口道,“所以那日和你一起来,并且出手拦住了云梦前辈的,就是那位左护法?” 柳听风颔首默认。 他的这个点头,也无疑是承认了他和谷雨的确是一开始就是别人派来明月夜身边的。低头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握着玉梳的手指节苍白的谷雨,明月夜的目光扫过她低垂着的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浅浅叹了口气,“起来。” 杏黄衣色的少女小声应了声“是”,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明月夜身后。 “她的确是我妹妹。”柳听风的目光随着明月夜的视线落在谷雨身上,淡淡解释了一句。 轻轻点了点头,妆台前的白衣美人抬眸看向柳听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突然问了一个与之前毫无关联的问题,“那么……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抱臂站在门口的黑衣青年略微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他的视线游移了片刻,眼底的眸光有些复杂。停顿了几秒钟之后,黑衣青年最终还是在明月夜清澈的目光下轻声开口,“……柳听风。” 明月夜略微一怔。 “……我没有名字,如果有,也只有你给我取的这个。” 白衣美人缓缓地垂下眸,房间中的气氛再次变得安静。柳听风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坐在妆台前的人,他现在好像又不急着走了,周身的气质沉静得简直不似往常。 寂静的空气在房间中蔓延了好一会儿,明月夜才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左护法为什么要坚持迎回圣女?” “当初西方魔教创建之初立下的规矩。要继任西方魔教教主之位,必须得到三方的认可。绿玉魔杖,圆月弯刀,以及魔教圣女。” 明月夜略有些诧异地抬起眸,“罗刹牌呢?” 柳听风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那是用来骗外人的。” 难怪玉罗刹把罗刹牌抛出去做诱饵还半点不心疼……虽然那好像也是个假的? 这个思绪只在明月夜脑海中转了一圈,她的眉心略微皱起,突然有了某种猜测,“圆月弯刀被少教主带走了,那绿玉魔杖呢,现在在谁手里?” 柳听风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当然是左护法。” 手里握有绿玉魔杖,不承认少教主继位,还想迎回圣女。这位左护法的心思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最起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猜到了。 明月夜缓缓点了一下头,轻声开口,“最后一个问题……谁是圣女?” 虽然是这样问了,但是在她的心中,这个问题开口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听到她的这句话之后,柳听风抬眸目光炯炯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启唇,简单却又清晰万分地开口说了一个字。 “你。” 明月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略微颤了一下,她纤长的眼睫微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站在门口的柳听风突然转过身全身神经紧绷朝身后的暗道低声冷喝道,“谁?” 黑暗的密道里,一个人不紧不慢地缓缓走了出来。 “这地方还真有点难找。” 他的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悠闲笑意。随着房间中的灯光将他的面庞照亮,柳听风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站在原地停滞了几秒钟之后,这个一直背脊挺直仿若一把利刃的男人缓缓地弯下了腰,沉默不语地单膝跪地,垂下了头颅。 而坐在屋内的明月夜在看到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时,呼吸猛地滞了一下。 似乎自她这辈子出生起就在等待着某一天。 而该来的,果然迟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