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刘欣雪书包里有一面小圆镜，比普通的便携化妆镜还小, 只能照到一部分五官, 照不着全脸。 她觉得单独照自己眼睛、鼻子、嘴巴，还有下巴的时候, 其实很好看。 她是一头漂亮的咸水鳄，或许见过她的人会觉得这是句笑话, 但事实确实如此, 如果你见过其他咸水鳄的话。 咸水鳄是很容易被辨别的种族，因为这个种族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同族通婚。 很多蟒族人也有这个习惯，究其原因, 不过是因为这类种族，被其他族类所恐惧, 很少有外族人敢嫁或娶他们。 久而久之，这两族的人，外观特征会愈发明显。 蟒族多数皮肤黝黑，眼神透着一股网友描述的“死亡之气”, 皮肤很凉, 油亮亮的。 至于鳄族，则是多数上下颌突出, 黄绿色瞳仁, 深绿色头发, 加上魁梧结实且高大的身材。 这是没得选的。 因为爸爸是一位公爵, 刘欣雪从小就被送到皇家学院附属小学念书。 在这个地方, 她见到了好多好多可爱又漂亮的龙族幼崽。 真的……好漂亮啊，他们怎么能那么漂亮呢？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前桌是个看起来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漂亮男孩。 有一次，男孩转身看着她半天，好奇地询问：“你是女生吗？你怎么会这么难看呀？” 那是刘欣雪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并且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带着大大的口罩上学。 这让爸爸妈妈很担心，他们反复告诉这头小咸水鳄：她不是丑，只是种族特征明显。 刘欣雪接受爸妈的解释，但她还是很羡慕地说：“龙族的长相特征好好看呀。” “他们远古时，比我们丑多了！”爸爸眉飞色舞地讲起历史上，一些龙族丑到骇人的传闻故事。 刘欣雪听了之后，觉得很神奇：“那他们为什么现在这么好看呢？” “因为他们没有同族结婚的规矩，他们没有原则，只想得到漂亮的配偶，不尊重自己的血统。” 这是爸爸的回答。 刘欣雪相信了这个解释。 直到学会了查阅网络信息的时候，她才慢慢了解到，龙族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 究其根本，是因为强大。 奥加帝国的历史，伴随着连绵的战争，咸水鳄与蟒族这类，习惯“单打独斗”地猎食族类，在大型战场上的发挥并不算突出。 各类龙族却恰恰相反。 他们有着适应群体战的霸王龙族类。 有适合耐力战的草食类巨型族人。 也有一条龙就是一整个军队的天空霸主——翼龙族。 从古至今，他们一直处于食物链的巅峰，掌握着整个国家的资源，即使长得再丑，娶的也都是一个时代的顶尖美人。 就像如今的雪豹皇后。 当今如此，世代如此。 混血延续千年，这个种族保留了他们的战斗优势，又夺得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容貌优势。 奥加的翼龙族尤为美貌，其原因也在于，这个国家历史上就是一个尚武的国度。 这一切的事实，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刘欣雪，所谓的咸水鳄种族特征，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让她感到消沉。 觉得自己投错了胎，在她心目中，作为一个女孩子，容貌几乎比性命重要。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厌恶人生，也嫉妒并憎恨整个漂亮的龙族。 初中时的她，拆掉口罩后，一直是个寡言阴沉的人。 像一条真正的咸水鳄，无声无息地隐匿在教室最后一排。 这让那些龙族幼崽，不敢再问她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转变发生在高一开学第一个星期。 是自习课的时候，写完数学作业，她低头在桌洞里翻物理资料，一团黑乎乎地东西忽然落在她手背上。 定睛一看，是一只大！蟑！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头孤傲的咸水鳄女孩，第一次在学校破功。 刘欣雪跳起来，退到一边，吓得直跺脚，失控的转身寻找“武器”，反手就拿起身后一张书桌上的书本，砸向被甩落在地的蟑螂！ 惊恐让她失去了准头，一本一本砸过去，都完美避开了蟑螂！ 直到那个书桌上的书被她砸光，刘欣雪才稍微冷静下来。 转过身，就看见那个书桌后，坐着个漂亮的少年，一手撑着下巴，生无可恋地歪头打量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把别人的书都砸在地上了。 一脸窘迫地低下头，担心那男生打她。 结果并没有，少年虽然神色愠怒，却没凶她，只是笑着揶揄了一句：“不够么同学？我桌洞里还有，不过看你这准头，恐怕得给你搬坐图书馆过来。” 渐渐恢复理智的刘欣雪，想起这少年就是奥加皇子，心里更紧张了，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道歉。 皇子没再多说，只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上前一脚踩死了蟑螂，转头问她有没有面纸。 蟑螂被皇子裹着尸体丢到垃圾篓里了。 刘欣雪慌忙捡起地上的课本，小心翼翼擦干净，堆回皇子殿下课桌上。 皇子走回课桌时，跟她说的话，成了她这一生的转机—— “蟑螂而已，别丢咱们龙族的脸。”皇子斜了她一眼，不算客气，但也不太凶。 “我不是龙族……”刘欣雪低着头，小声说：“我是咸水鳄，上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我就说过了。” 皇子一双桃花眼忽然睁大了，惊讶地笑起来：“咸水鳄？” 大概是和印象中沉稳凶悍的鳄鱼性格差太大，皇子笑得止不住，对这头小鳄鱼说了句：“没想到，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咸水鳄？” 可爱…… 刘欣雪第一次听见外族人这么评价自己，虽然很可能是“胆小”的委婉说法。 这个人，竟然是奥加的皇子，皇子没看出她是头咸水鳄，还夸她可爱！ 刘欣雪的脸渐渐红了。 皇子笑的不可开交，似乎是想试探这头鳄鱼究竟有多胆小，于是突然脸色一沉，指着鳄鱼妹的脚尖吓唬她：“又一只蟑螂！” “啊啊啊啊啊！”刘欣雪不负众望地尖叫跺脚，惹得皇子笑得直拍桌子。 坦白地说，换了其他女孩子，都会明白自己是被调皮男同学捉弄了。 对刘欣雪来说却不一样，第一次有男孩子把她当成好欺负的“胆小”女同学。 这种感觉简直让她沦陷。 她开始试着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性格，柔弱胆小的一面。 试着活成其他种族的模样。 她不想当一头咸水鳄。 效果好得惊人，同学们即使知道她是咸水鳄，在相处一段时间后，都会把她当成“可爱小女生”看待，再也没有人看见她，就尴尬的移开视线了。 鳄鱼妹终于知道，从前周围人对她的抗拒，是因为她先抗拒了别人，伪装封闭了自己。 皇子殿下是替她打开牢笼的骑士，将她从阴暗沼泽，带到了阳光之下。 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直到这天晚上。 她在一家网咖，咬断了一个男人的手。 警察笔录都没做完，爸爸就动用关系，将她带回了家。 看了监控，了解事情经过后，爸爸说她是正当防卫，不需要自责，并且爸爸一定会追究那几个男人的责任。 刘欣雪根本不关心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只是一个人默默坐到房间的阳台上，静静发呆。 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她表现得…… 简直像一头咸水鳄。 这是她最怕面对的现实。 尽可能假装自己投错胎，假装自己本性是其他种族，却要面对这样的事实—— 她一口咬掉了男人的手！ 天知道，她只是想咬出一排小牙印。 从没对人发起攻击过的她，错估了自己的咬合力。 手机响起来，刘欣雪讷讷地掏出来一看，是小猫咪打来的电话。 她六神无主的接听起来。 电话那头，谢朗再三感谢她今晚的保护，又因为惹出事端反复道歉，表示任何结果他都会一力承担，希望她不要有任何压力。 刘欣雪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咬那个男人，不是为了保护小猫咪，而是因为他不断骂她丑。 一直地、反复地，骂她丑，说她恶心，像紧箍咒一样，逼疯了她。 她是因为愤怒而发起攻击，实在没法自我欺骗，说是为了保护同伴。 如果真是那样，她或许能好受一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听清谢朗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讷讷地说了句：“我想休息了，再见。” 早自习的时候，谢朗心神不宁地不停看向班级前门。 已经过了到校时间五分钟，班长还没有出现。 他有时候会突然转头，想看见班长已经坐在身后开始背单词了，只不过是从后门进了教室。 但是没有。 身后桌子上干净得像放学时一样，椅子上却没有坐着鳄鱼妹。 不过是正当防卫，有什么好怕地呢？居然学都不上了。 谢朗拳头捏紧了，想靠责怪鳄鱼妹小题大做，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脑海中却不断闪过班长第一次戳他后背，被他地夸张反应，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那么胆小善良的女孩子，因为他，咬断了坏蛋的手。 不许自责……不许自责！ 这是冷血杀手的基本心理素质！ 谢朗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拳头微微发抖。 “喂，发什么呆呢？”隔壁桌的小龙崽忽然转头看他。 谢朗微一哆嗦，尽力恢复正常神态，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书：“没事。” 陆子遥挑眉询问：“胖子说，昨晚有人去网找你麻烦？你继父？” 谢朗回答：“殿下应该相信自己拳头的威力，我继父可能还得在医院躺上三个月。” “那会是谁？”陆子遥一脸好奇：“需要帮忙么？” “不用。”谢朗转头看向龙崽：“我已经想好处理办法了，你别牵扯进来。” 陆子遥有些纳闷地点点头，想了想，嘴角一勾，从桌洞里翻出一包开口的小鱼干，递到小猫咪面前：“别瞎想了，下午就开运动会了，先来口小鱼干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