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配角番外暂勿购买
黎语冰是跑过来的。 棠雪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她正无聊地蹲在马路边看来往的行人, 他突然从她身边喊她:“喂。” 棠雪扭脸仰头看他。她蹲着, 因为视角原因,从下往上看,视野里大部分是他的长腿。 黎语冰低着头,因为刚刚跑过, 这会儿喘着粗气, 额角挂着汗珠儿, 路灯下反射着柔和细碎的光。 棠雪感觉黎语冰可能长翅膀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飞到她身边。 黎语冰弯下腰看她,“干什么呢, 像个乞丐。”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 他力气大,握着她的胳膊往上提,就像提一只鸭子。不管她愿不愿意, 都得站起来。 棠雪被黎语冰提起来后,看到他穿着黑色半袖,手臂裸着,臂上肌肉结实突出。 四月份北京的夜晚, 还是有些凉意的, 棠雪问道:“你不冷吗?” “不冷。”黎语冰松开她,“说, 怎么了?” 棠雪刚要开口,这时,几个妹子说说笑笑地走过,其中一个妹子看到黎语冰的脸时, 惊呼一声:“啊!黎语冰?你是黎语冰本人吗?啊啊啊啊啊!” 黎语冰一脸迷茫地看着那个妹子:“黎语冰是谁?我叫廖振羽。” “呃……对不起对不起……”妹子和小姐妹们尴尬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说,“好帅哦!好像哦!不过黎语冰在霖大,怎么可能出现在北京呢,我真是脑子坏掉了哈哈哈……” 棠雪在旁边哼了一声,有点不屑,有点羡慕,又有点很不想承认的嫉妒。 黎语冰莞尔,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走,说说你的事。” 俩人在附近溜达着。棠雪一边走,一边跟黎语冰讲了今天的突发事故。 黎语冰听罢,说道:“比赛都有应急预案,褚教练选择你,应该不是临时起意,他们肯定提前考虑过各种可能性。” “黎语冰,其实……我心里挺没底的。”棠雪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头的这句话,她觉得好丢脸,可是说出来,又感觉轻松了很多。 “棠雪,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每年假期都会去加拿大训练,也会参加当地的一些比赛。” “当然记得,你总是能赢回来很多奖品。”棠雪说着,瘪瘪嘴,有点委屈。黎语冰哪是来安慰她的,根本是在炫耀。 黎语冰听棠雪这样说,低头笑了笑,“那是小学。小学毕业以后,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哦?” 北美的小孩学冰球,12岁是一个分水岭。12岁以前,不允许身体冲撞,冰场上的竞争主要以技巧为主。黎语冰的技巧学得很棒,跟外国的同龄人打球如鱼得水,经常用技巧压制对手,占住上风,赢多输少。 这种顺风顺水的情况,在他12岁那年终结了。 12岁,冰球场上开始允许合理的身体碰撞。黎语冰发现,他所有的技巧,战术,都被那些看似野蛮的冲撞克制住了,完全发挥不出来。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用技术去统治比赛。这片赛场,不再是他所熟悉和理解的赛场。 棠雪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一直对冰球有误解。这项运动的核心不是技巧,而是勇气,是看你有没有胆量在四十五公里的时速中迎头冲上去,去对抗敌人,同时也是对抗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怯懦,对抗你自己。从此之后我试图改变打球的方式,尝试利用身体碰撞,这个过程有点艰难。因为我天生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你也知道,”黎语冰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小时候有多软弱。” “黎语冰……” 黎语冰突然抬起食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挡住她后面的话,“嘘——” 棠雪感受着嘴唇上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心跳快了一些,眨着眼睛看他。 “我已经告别了曾经那个软弱的我,现在的黎语冰是勇敢和自信的黎语冰,现在,让我……”他说着,抬手按在她的头顶上,语气严肃得很,眼里却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让我,把黎语冰的勇气传给你。” 他给她传功的样子仿佛一个神棍,棠雪想笑,可是心房柔软得不像话。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勇敢的,无所畏惧的棠雪。记住,只要你足够勇敢,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棠雪勾着嘴角,“好哦。” 黎语冰放下手臂时,棠雪看到他肩膀上落着粉白色的花瓣,她一阵好奇,眼珠朝上转了转,发现他们此刻正站在一棵西府海棠下,路灯里的海棠花簇热烈奔放,如烟如云,香气浓郁。 海棠更远处是滑冰馆的后门,俩人相当于绕着滑冰馆走了一圈。 黎语冰立在海棠的花影下看着棠雪,“再给你一个拥抱。” “不……” 她的拒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棠雪愣了愣,反手环住他的后背。 她心跳快得要命,脸埋在他胸口,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温暖宽阔的怀抱。有的时候,她也挺需要一个怀抱的。 “棠雪。”黎语冰在她耳边唤她。 “唔?”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会发光的棠雪。” 棠雪心里酸酸涨涨的,埋在他胸前低声说道,“你这话讲得相当客观了。” 黎语冰笑了一下,说:“明天赛后,我在这里等你。” “好。” —— 晚上棠雪回到酒店,看到张阅微已经被人送回来了,她正靠在床上看手机,床边立着根拐杖。 褚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把这对见面就掐架的冤家安排在一个房间。 棠雪心情挺好的,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走进房间,一进门,就问张阅微:“嘿,小微微,看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 “哟哟哟,嚣张劲儿,要不是你腿受伤了,我就把你腿打伤。” “你在说什么鬼……”张阅微见棠雪要走过来,连忙把手机页面关掉,眼看着棠雪笑容荡漾,她越想越气,说道,“别以为滑第二棒是好事儿,你觉得自己能滑得起吗?到时候拖了全队的后退,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哈?”棠雪一愣,反应过来张阅微是误会了,她摇摇头解释道,“我没笑这个,我是……” 张阅微没吱声,但是盯着她,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棠雪说:“我问你,你说,运动员最大的浪漫是什么?” “拿金牌?” “错!”棠雪笑嘻嘻地,走到她床边坐下。 张阅微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棠雪说,“运动员最大的浪漫就是,拿了金牌,然后——”说着,左手抬起来假装里面有块金牌,右手把张阅微的肩膀一搂。张阅微嫌弃得要命,可是膝盖受伤又拗不过她。棠雪盯着左手里的“金牌”,说:“然后,告诉自己喜欢的人,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张阅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那你加油。” 她竟然没有骂棠雪,棠雪有点不适应了,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张阅微神色暗了暗,“我就是觉得,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 第二天的男女接力决赛是最后两场比赛,都在下午。 棠校长没上课,棠妈妈请了假,然后棠雪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来他们家了,六个人齐聚一堂,早早地坐在电视机前,电视台调到北京体育频道。 解说员简单介绍了一下接下来的比赛,镜头在观众席上扫了一圈,在某几个地方停了停。 黎语冰好巧不巧地,就这么进了镜头。 棠奶奶忍不住感叹,“这个孩子长得真周正。” 棠校长重重地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体育台的导播看到镜头里的大帅哥,连忙指挥摄像:“倒回去倒回去,多给他几个特写!这么好看的人就该让人多看几眼。” …… 女子接力决赛,棠雪她们排第二道,第一道是璐山体大。换言之,璐山体大在半决赛中的成绩比霖大要好。 而半决赛的霖大还是有张阅微坐镇的。 璐山体大的王牌选手是庞霜霜,去年也是她带领璐山体大拿到这个项目的金牌,庞霜霜今年五百米拿了银牌,一千米拿了金牌,看样子,女子接力她们也是志在必得了。 选手们做入场准备时,谢主任和褚霞一起站在教练席,他问褚霞:“为什么是棠雪呢?你卖半天关子,可以跟我说?” “当然了。谢主任,没有张阅微,我们拿金牌很难很难,可以说几乎不可能,银牌和铜牌就要努力争一争。” “嗯,我知道,你说过的。” “我把她们几个的成绩加加减减算了一下,就看发挥了,努力保三争二,这是我们的目标。” “可这关棠雪什么事?” “我就是想看看她能到什么程度……她是四个人里头唯一的变数。” “……哦?” “棠雪的情况很特殊,天分好,训练时间短,经验不足,很多东西还没能发挥出来,但即便是这样,她进步也已经很大了。而且,她是一个天生的比赛型选手,她的比赛成绩和训练成绩之间有个比较大的断层。” 谢主任呆了呆,“那她……”他指了指棠雪的身影,“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褚霞笑了笑,“我也想知道。” 说话间,这一头,选手准备就绪,裁判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霖大的第一棒是刘芸,刘芸身高没有棠雪高,但是长得很壮实,推人的力气很大,适合做第一棒。相比之下,棠雪的身体条件也适合做第二棒,被推的那一个。 棠雪滑在赛道内,视线追着刘芸,随时准备交接。她感觉心跳快了些,连血液的流速也仿佛加快了,很兴奋。 刘芸一圈下来,排在第二,比第一只差一点,棠雪滑到她面前被她重重一推,奋力滑出去! 这个交接很漂亮,棠雪直接冲到第一了,之后四个队友配合,前几圈一直保持领滑。 看起来形势不错,其实不容乐观。 看得出来,璐山体大虽然第三,但滑得更轻松一点,和前面的差距也不大,明显是留了劲儿,打算找机会后来居上。 谢主任皱着眉问褚霞:“我们的战术是不是有问题?” “我们不是有问题,我们是没办法。” 璐山体大敢这么打,是因为他们有个庞霜霜,霖大不敢把宝压在后面,必须把压力均摊给四个队员,前期能早点建立优势就早点建立优势。 也幸好,她们四个队员发挥得都不错。 其中棠雪的压力是最大的。 她在第二棒,对手也都是最优秀的,稍有松懈,三个队友建立的优势就会在她这里消耗掉,所以她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四个人拼尽全力,渐渐地与对手拉开一些距离。 唯一甩不掉的是璐山体大。 够好了,褚霞看着冰面上棠雪的身影,告诉自己,四个小姑娘已经做得够好了。 尤其棠雪,完全超乎她的预期。庞霜霜两次尝试反超棠雪,都没成功,可见棠雪的绝对速度比之前的比赛都有提升。巨大的压力不仅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更加兴奋,状态更火热。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啊!”褚霞感叹道。 说话间,比赛进行到最后一轮,竞争开始白热化,所有人都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一丝也没有保留。棠雪交接给第三棒的赵瑞芳,之后是第四棒的李环,然后李环到刘芸,最后,刘芸又交接给棠雪。 最后两圈了。 四个队的收棒选手都开始提速了。 目前场上的形势,总体来说分两个梯队,霖大和璐山体大在第一梯队,另外两个队在后边,和他们拉开一些差距。 庞霜霜提速,半圈之后超越了棠雪,更可怕的是排名第三位的队员速度也开始暴涨。 谢主任觉得棠雪可能是太累了,虽然能接受这个现实可还是很遗憾,他叹了口气,“唉,”接着又突然爆粗口,“卧槽!” 棠雪又提速了。 似乎是看不得别人超越自己,几乎就在庞霜霜的身影滑到她前面的同时,她疯了一样地加速,和庞霜霜的距离咬在一个半身位,没再被甩下去。 “加油!冲刺!冲刺!!”谢主任拍着教练席的桌子吼道。 棠雪好像听到了观众席有呼喊加油声,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她好像与外部的世界抽离开,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身后了,只有她,只剩下她,不遗余力地向前冲。 冲,冲,冲。 她其实很累,身体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齿轮在搅动,痛苦极了。 但她同时又很兴奋,心脏跳得那么快,血液一**地涌动,整个人都点燃了。 冲,冲,冲! 还剩小半圈,棠雪本来和庞霜霜差距就不大,过弯的时候突然抓住机会,猛地滑到内道直插而过! 转过弯,都不要命似的冲刺,棠雪过人后领先一小截,庞霜霜拼劲全力弥补过来这点差距,俩人齐头并进地划完最后这段,几乎同时过线。 连褚霞都分不清谁是第一。她提心吊胆地等着裁判宣布成绩时,听到身旁的谢主任说:“她这么厉害啊?” “超常发挥了。” “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为什么,肯定想办法让所有队员都给我超常发挥。” 等了没一会儿,裁判那边宣布成绩,棠雪比庞霜霜早0.01秒过线。 大概,也就是领先一个刀尖儿的距离了。 谢主任和褚霞都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同样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圆润的鹿眼,长而密的睫毛,目光温润明亮,此刻那双眼睛追着休息区的某道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 棠雪累得像条狗一样,话都说不出来,光会喘气儿了。队友们都来和她拥抱,张阅微拄着拐杖在一旁看着她,有些高兴,又莫名地有点点不爽,臭着个脸。 棠雪跟张阅微也抱了一个,张阅微没有拒绝。 褚霞从教练席走过来对她们说,“冠军采访,记者等着你们呢。” “哦对对对!”几个姑娘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冠军要采访呢,主要是之前没想过自己会得冠军,所以脑子里没有采访这个东西。 到记者面前,一对上黑乎乎的摄像头,其他人就都挺紧张的,记者问问题,都先看一眼棠雪,等着棠雪说话。 棠雪脸皮厚放得开,答得很溜,特别会装X。 记者:“感觉今天发挥得怎么样?” 棠雪:“还行,就是把平常练习的发挥出来就好了。” 褚霞在一旁听到,心里默默吐槽道,太客气了,你平常可滑不出这样的成绩。 记者:“我看你今天表现挺好的,最后两圈超越很精彩,观众们也都看得很激动。” 棠雪:“其实我自己水平有限,是队友们前期打开了优势。接力比赛是四个人一起努力的成果。” 记者:“今年霖大比去年进步很大了。” 棠雪:“是,学校领导有方,教练训练科学,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大进步的。” 谢主任偷偷地问褚霞:“她这,谁教的?” 褚霞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记者见棠雪答得有板有眼,意犹未尽,觉得挺好玩,又问道:“那你们现在得了金牌,最想感谢的人是谁呢?” 来了!就是这样的时刻!棠校长坐在电视机前,听到这个问题时,忍不住停止了腰板。 来,感谢你爸爸我。 四个老人家都是羡慕嫉妒恨然后表面又装作很不屑的样子。 这时,电视上,棠雪湿润灵动的大眼睛忽闪一下,对着镜头笑道:“我想感谢黎语冰!” 棠校长:“…………………………” 混蛋啊!!! 老人家们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以及幸灾乐祸。然后他们在那讨论黎语冰是谁。 棠雪似乎是想起来自己要回馈赞助商的使命,连忙又补充道:“还有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不,这种补丁完全不足以安慰棠校长他碎成八瓣的心脏。 那一头,记者听到棠雪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感谢名单,尴尬地抹了一下额角。棠雪说完了自己的词,又推队友们,“快点,感谢词感谢词!” 队友们都红着脸说了自己要感谢的人。 记者感觉这群小姑娘真有意思,采访搞得像开party。 采访结束后不久,棠雪他们换了衣服,上了领奖台。 从领奖台下来,她飞奔着要出去找黎语冰。 半路上接到她爸的电话。 不用老爸开口,棠雪就知道他是兴师问罪的,于是一叠声地道歉:“爸爸对不起,这次小比赛咱就先让黎语冰那厮嘚瑟一下,以后我拿了国际大奖再感谢您!说到做到!” “棠雪,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按理说,你跟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我和你妈没权利限制。但是黎语冰他……我想,我必须得先让你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再考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 黎语冰站在昨晚那棵海棠树下,他想着一会儿要对棠雪说的话,以及她可能的反应,他有点紧张,于是在海棠树下踱着步,走来走去,一回头,看到棠雪向他走来。 他朝她笑了笑。 棠雪却没有笑,走到近前,红着眼圈看他。 黎语冰的笑容便散去。他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黎语冰,原来你有那么讨厌我啊。”棠雪说。 黎语冰感觉仿佛有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 —— 棠雪晚饭都没吃,推说不舒服,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发呆。褚霞以为她是身体透支累到了,于是给她打包了一些吃的,两个男队员把张阅微送回来时,顺便带了打包饭菜。 男队员告别后,张阅微看到棠雪傻愣愣地躺在床上,竟然不聒噪了,她有点奇怪:“喂,你不吃饭啊?” “不吃。”棠雪蔫蔫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做人挺失败的。” “……” 一句话把张阅微给震惊到了,她简直难以相信,有朝一日会从棠雪口中听到这种话。张阅微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有点疼,确实没做梦。 她把拐杖放在床边,看着朦胧的夜色,小声说道:“其实有很多人羡慕你啊。” 声音太小,棠雪没听到,趴在那里继续忧伤。 棠雪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想起小学毕业时她和黎语冰信誓旦旦的约定,想到石沉大海的信件,打不通的电话,她真傻,怎么会相信真的有被十万块钱永远隔绝的友谊呢。 哦,那根本也不算什么友谊,最多算单方面的友谊。 她又想到更小的时候。最早最早,她确实是讨厌黎语冰的。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嫉妒更贴切一点。他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听话、最优秀的小孩,无论做什么都比别人好,老师家长都夸他。他们还是同桌,她总是被人和他放在一起比较,比较结果可想而知。就连她想去个迪士尼,他都能成为最大的绊脚石。 她真的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 大概,从那个时候,他的反感就已经深种了。 其实她后来并没有讨厌他了,甚至把他当好朋友了。但可能她真的做人有问题,也或者,不管好的坏的,都成为习惯了。但凡一件事成为习惯,没有外力的破坏,就让人很难有意识地去改变。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了,无从辩解。 棠雪越想越沮丧,拉过被子蒙起脸,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 第二天,霖大速滑队全员返校。 棠雪借口照顾张阅微,一直和她在一起,没有同黎语冰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值机的时候黎语冰想帮她拖行李,她把自己和张阅微的行李都拢在自己身前,推着朝前走。 黎语冰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 张阅微拄着拐杖偷偷观察黎语冰,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事。”黎语冰摇了摇头。 …… 回去的一路上,棠雪一直没和黎语冰讲话,黎语冰快要被她逼疯。许多人都察觉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又不敢问。 晚上速滑队聚餐,黎语冰在棠雪去餐厅的半路上堵她。 棠雪正在和队友一起走,那几个队友本来和棠雪是一副好姐妹两肋插刀的热络,一看到黎语冰来截她,呼啦啦,都跑了,把棠雪留在原地。 挺好,她用一块金牌立起来的威信,还不如黎语冰一张脸管用。 “我们谈谈。”黎语冰说。 棠雪仰着头看他,看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巴,看他鼻梁旁边那粒小小的痣,那是她欺负他的罪证。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不起。” 黎语冰怔了一下。 “对不起,”棠雪又重复了一遍,她的目光暗淡下来,低着头,说道,“我以前总是欺负你,还成了你的童年阴影。我对我做过的事情感到抱歉,我……我其实没有真的想过伤害你。而且后来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习惯了。但是我也不能用年少无知来为自己开脱……我,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棠雪无奈地抓了抓头。 黎语冰很久以前是希望棠雪跟他道歉的,可是如今她真的道歉了,他又难过得要命。她低头,她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对不起,让他感觉到一种有如实质的距离感,横亘在他们之间。 “我不想听对不起。”黎语冰脱口而出道。 棠雪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低着头想往前走,黎语冰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要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也该我说。对不起,棠雪,是我骗了你。” 棠雪抬头看他,他发现她眼眶是红的。 “黎语冰,我其实挺难受的。”她说。 黎语冰看着她眼睛上蒙着的泪水,他心里像是卡着一根针,呼吸一下疼一下。他抓紧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难受?” 棠雪低头挣手腕,想要挣脱他,“你先放开我。” “你先告诉我。” “黎语冰,你别这样,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棠雪情急之下,抬高声音。 路过的人们被声音惊到,都看着他们。 黎语冰只好放开她。 —— 那之后两人连着两天没说话,夏梦欢感觉她们家大王就像一棵缺水的小草,整天蔫头耷拉脑,没精神。 啧啧,爱情啊! 第三天,棠雪接到蒋世佳的电话。 “嫂子,冰哥在酒喝多了撒酒疯,你能不能来管管他?这要是被警察弄进去留了案底,他可能要被学校开除。” 棠雪一听坐不住了,连忙换衣服出门。 夏梦欢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问道:“大王你干什么去?” “出去走走。” “带伞,外边下雨呢!” “哦。” …… 蒋世佳放下手机时,黎语冰看着他,说:“我什么时候撒酒疯?” “咦,冰哥你没撒酒疯是?行,那我现在就打给嫂子,告诉她,冰哥他,没、撒、酒、疯。”蒋世佳说着,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机。 黎语冰一把按住他。 蒋世佳冷飕飕一笑,“我特么一个单身狗,整天管别人谈恋爱的事儿,我上辈子到底残害了多少小生命,上天要这样对我。” 正说着,有个姑娘走过来,打扮得时尚靓丽,长得还挺漂亮,身材也好,腰是腰腿是腿。姑娘走到他们面前,想请他们喝酒。 黎语冰悄悄对蒋世佳说:“你脱单的机会来了。” 结果蒋世佳把他的肩膀一搂,:“妹子你知道吗,我是他唯一的男人。” 姑娘识趣儿地走了。 黎语冰抖开蒋世佳的手,“不脱单了?” “我喜欢单纯的,就咱们学校的女生就挺好的,这个……吃不消,吃不消,哈哈。” …… 棠雪一进酒,蒋世佳就看到她了,他连忙提醒黎语冰:“嫂子来了,你快点撒个酒疯。” “怎么撒?” “喝醉了不知道什么样?哎我说你们南方人都不喝醉的吗?” “喝的。”黎语冰干不来装疯的事,干脆往桌上一趴。 蒋世佳扬手,棠雪朝他走过去,看到趴在桌上的黎语冰。 “刚闹过,”蒋世佳解释道,说着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都不敢惹他。” 考虑到黎语冰的武力值……棠雪竟然有点信了。 她轻轻拍了拍黎语冰的肩膀,叫他:“黎语冰?黎语冰?” 黎语冰趴在桌上,侧着脸,黑色的发丝盖在额前。他听到棠雪呼唤,缓缓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儿,干净莹亮,目光尚未聚拢,带了一点初醒时的懵懂迷茫。 他这样子有点乖巧,棠雪竟然想摸摸他的头。 “黎语冰。”棠雪又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意图唤醒他的神志。 黎语冰从桌上直起腰,靠在椅子上,“嗯”了一声,看着棠雪的脸。 “黎语冰,跟我回去。” “嗯。” 棠雪握他的手腕,黎语冰像个超级无敌乖宝宝,她让干嘛他就干嘛。她拉着他往外走,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 走到门口,棠雪弯腰捡起自己的雨伞,撑开,走下台阶。 黎语冰没有被牵走,他立在门口看她的背影,有点委屈。 棠雪扭头,“装醉装够了吗?”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雨不太大,但是地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棠雪低头挑选着落脚的地方,尽量不让鞋子浸湿。正走着,她突然被人从身后环抱住,冷不防落进一个怀抱里。 棠雪吓了一跳,“喂!” 他牢牢地抱着她,从身后用下巴轻轻蹭她的颈侧,鼻端带着酒气的火热呼吸,全喷洒进她的衣领里。 然后他低声说,“棠雪,你这个混蛋。” “黎语冰,你神经病,我怎么混蛋了?” “你就是混蛋。从小就是混蛋,长大了更混蛋。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混蛋。” 猝不及防这样被表白了,棠雪又气又笑,又心里酸酸甜甜的不像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黎语冰还在控诉她:“你还想道歉,如果你真的想道歉,那你就把自己赔给我。这样才算补偿。” “黎语冰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呢……哎哟!”一阵惊呼。 黎语冰咬了她的耳朵。他下嘴的力道很轻,但是那种坚硬的异物硌在敏感耳廓上的感觉,让她有点不适应。咬完了,他还用舌尖舔了舔。柔软有力,火热湿润的舌尖,扫过她耳朵上的肌肤,那感觉真是要命。 棠雪一阵脸红心跳,偏开脑袋想躲,他低着头追,追着舔她耳朵。 “你别别别别……”棠雪讲话带着颤音儿。 “你说,你是不是个混蛋。”黎语冰说,带着酒精的呼吸全喷到她脸上。 “黎语冰!” 黎语冰终于缩回脑袋,不逗她了,但是手还没放开,始终牢牢地抱着她。 “黎语冰,”棠雪缓缓地呼吸,找回了一些神志,她问,“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啊?” “我有的时候是会讨厌你。” 棠雪听到这里,鼻子尖儿一酸。 “但我更多时候,无法控制地喜欢你。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嫉妒你身边的男生,嫉妒喻言,嫉妒边澄,你跟别的男生说话,我都会嫉妒。”黎语冰说着,又用下巴蹭她颈窝,语气竟然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感觉自己像生病了。” 棠雪心里酸酸涨涨的,抬手蹭了蹭鼻尖,说:“那你以后不许讨厌我了,只许喜欢我。” “那你做我女朋友。” “好。” ————————————分割线—————————— 1. 全校师生都知道赵芹喜欢陆正则。 陆正则是谁? 校草,学霸, 篮球健将。 他就是一个移动发光体, 浑身笼罩着“颤抖你们这群凡人”的光芒。 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不包括赵芹。所以这事儿纯粹是个误会。 赵芹也算f中的校花一枚。当然了,校花与校草的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因为校花有好几朵, 而校草只有一棵。 这天,赵芹和同学打赌打输了, 赌注就是要对着陆正则念小纸条表白。赵芹说话算话,捏着小纸条就去校广播室堵陆正则。陆正则是广播站站长,今天是他值班。 此时傍晚的广播内容已经接近尾声,遍布全校各处的音箱中开始播放一曲舒缓的钢琴曲。 陆正则还没来得及关掉话筒。 赵芹突然闯了进来, 盯着小纸条大声念道:“陆正则!第一次见你,就深深地迷上了你;哪一天不见你,就浑身无力!你我好比鸳鸯鸟,夫妻双双把家还!……你是我的电,你是我的光,你是我的驴肉火烧和蛋花汤!” 陆正则:“……” 即便是专注拒绝十八年的校草,遇到这种场面也森森地震惊了, 一时竟然没有反应。 f中校园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爆笑声。 然而赵芹暂时听不到。她现在念完小纸条了,便打算溜走。 陆正则却突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芹。” 陆正则勾了勾嘴角,抬手关掉话筒。 回到教室, 赵芹就发现陆正则问她那个问题的深意了,不是好奇不是感动更不是对她有意思,而是想让她丢人丢个底儿掉! 一路上认识她的人看到她就笑,而且这样的队伍不断壮大,赵芹的知名度终于直追陆正则了。 她很郁卒。 然后就是愤怒。好你个陆正则,不动声色地给老子下这么大一绊子,今儿这场恩怨我不找补回来,老子跟你姓! 她毫不去想到底是谁没事儿找事儿在先。 2. 次日下午上课时,赵芹百无聊赖地往窗外一望,正好看到那个身影。 陆正则竟然在上课时间偷会小美女,节操何在! 陆正则虽然学习成绩很好,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偶尔也逃逃课。此时他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那女生有些局促地低着头,红了脸,她的侧脸倒是蛮好看。 赵芹的面前的窗户正对着他们,角度绝佳,距离也很恰当。于是赵芹兴致勃勃地欣赏起这场八卦了。 要是有配音就好了,她遗憾地想。 陆正则此时有点不耐烦。他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想回教室,正好被这个陌生的女生拦住。算来也不知道这是他遭遇的第多少次表白了,他只想快点把话说清楚。 谁知那女孩一听到他的拒绝,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开始掉眼泪。 赵芹幸灾乐祸地啧啧摇头。 陆正则看着眼前这女生的眼泪似乎无穷无尽,也不想再理会,抬脚想走,然而那女生反应倒是快,干脆直接扑向他的怀里。 这是要拼命了啊……赵芹看得津津有味。 陆正则身手敏捷得很,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躲,于是小美女直直地扑到了墙上。 咚! 陆正则:“……” 赵芹:“……” 小美女一摸鼻子,看到手指上的血,眼泪更凶了。陆正则只好带她去医务室。他走的时候突然回头,正好和赵芹对视。 赵芹向他比了个“衰”的手势。 第二天,赵芹在食堂遇到了小美女,她的鼻子已经好了,脸上根本看不出受了伤。赵芹点头赞叹,这孩子长得真结实。 小美女发现赵芹在看她,很不友好地“哼”了一声。 赵芹跟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前凸后翘,细腰长腿,无缘无故盯着人家看,很有点示威的意思。 所以赵芹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 突然,小美女眼睛亮起来。陆正则出没,请注意! 陆正则没看到她们,他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地路过,却被小美女一声脆生生的“陆学长”给叫住了。 陆正则停下来看着她,表情迷茫。 赵芹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就是个脸盲。 陆正则是有礼貌的好孩子,虽然没认出小美女,但还是冲她点了点头。小美女脸皮够厚,借坡下驴,问道:“学长你坐哪里呀?”看样子是想跟他一起吃。 陆正则面无表情地看向赵芹,“昨天说好一起吃饭的,你忘了?” 赵芹一愣,“啊?……是啊,你说过请我吃小炒的。”敢拿老子当挡箭牌,吃不死你! 小美女只得狠狠地瞪了赵芹一眼。 赵芹脸皮厚,不在乎这些,她敲诈了陆正则回锅肉和蜜汁鸡翅,美滋滋地吃着。 陆正则给她盛了一碗蛋花汤,笑眯眯地问道:“我是你的什么?” 赵芹:“……”(╰_╯)# 赵芹决定要狠狠地报复陆正则。 3. 赵芹观察了半个月,渐渐掌握了陆正则的活动规律。 陆正则有时候会霸占了学生活动室弹吉他。学生活动室是个半地下室,位置比较偏,值班的保安很少来这里。 赵芹整人的招数有限,多数是跟电视学的。所以她选了一个恶俗得不能再恶俗的招数:装神弄鬼。 月黑风高,孤独而空旷的地下室,弹棉花的智障青年,美艳的女鬼……如果演绎好了也是很吓人的。 以上内容来源于赵芹的脑补。 而实际情况是,月黑风高,孤独而空旷的地下室,美少年一个人抱着吉他,自弹自唱;身披碎尸万段破床单,脸画惨不忍睹大浓妆的某不明生物推开一条门缝,悄悄往里看。 灯光是一种带着昏黄的琥珀色,像是剔透的美酒,散发着一种静谧而令人沉醉的气息。 沐浴在醉人柔光中的陆正则低着头,眼睛半阖,敛去了平日里少年人的飞扬,只余下柔和与宁静,像一头温顺的兽。 他的五官俊美如同画中人,让人不自觉想亲近,却似乎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他的世界。 吉他乐声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如晚风飒飒,又如泉水叮咚,明明有声音,却让人莫名更觉安静。 伴随着音乐声的是一首英文歌,节奏舒缓。他的嗓音深沉优美,薄唇微微开合,像是微笑,又像是叹息。 赵芹只感觉心头似是有一道温暖舒适的泉水流过,浸得她五脏六腑无不熨帖。她想,等听完这首再吓唬他。 但是陆正则却突然停下来。他看向那道门缝,“谁?” 赵芹只好张牙舞爪地冲了进去,“哇啊啊啊啊啊!” 陆正则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赵芹:“……”尼玛给点反应行不行! 陆正则还真就反应了,“赵芹。” “你妹!我打扮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这不科学!”赵芹很挫败。 陆正则没答话,而是迅速地翻出手机,对准她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之后,他扬扬手,“黑历史。” “你……!”赵芹双手叉腰,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他。她此时身上披的、脖子上挂的、头上戴的东西乱七八糟红红绿绿,加上那调色盘一样的脸,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垃圾桶。 陆正则侧开脸,不自觉弯起嘴角。 赵芹正不知如何发作,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刮来一股妖风——“嘭”! 门在风的鼓动下一头撞了回去。 赵芹吓了一跳,小心地左右看看,不会真的招来鬼了?她挪到门口,想再次打开门。可是怎么打都打不开! 赵芹有点慌,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她不自觉地用被单一蹭,那脸就更精彩了。 陆正则看她不像是装的,也走过来,拉着门拧啊拧,打不开;又用钥匙试了一下,还是打不开。 “坏了。”他得出结论。 赵芹的第一反应是找手机,可是她为了今天晚上的行动,常规装备都放在教室里,手机自然也没带在身上。 “我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陆正则残酷地说出另一个事实。 “我这是做得是什么孽啊!”赵芹欲哭无泪,激动地用脚踢,但门是铁的,“啊!”她扶着墙丝丝地吸凉气。 陆正则倒是很淡定。他没再继续弹吉他,而是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坐下来认真地看。 偌大的活动室只有两个人。窗户连接着地面,赵芹似乎还能听到外面的风在呼号。她抖了抖,悄悄地蹭到了陆正则身旁,“怎么办啊?” “等。”陆正则头也没抬,淡淡答道。 “要等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晚上。” 一个小时可以忍,但一个晚上……绝对不能忍啊! 赵芹抱着一线希望又跑回去拍门,但是这里的门很结实,而且是密封的,隔音效果超级好。 于是她又跑回了陆正则身边。 如此三番,她像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苍蝇,一刻也无法安静。陆正则被她晃得有点心烦,在她再次回到他身旁时,他说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不能。”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啊!!!!!!!!!!!!!!!!!!!!!!!!!!!!!!!!!!!!!!!!!!!!!!!!!!!!!!!!!!!!!!!!!!!!!!!!!!!!!!!!!!!!!!!!!!!!!” 赵芹惨叫一声,来不及多想就扑进了陆正则怀里,并紧紧地抱着他。 陆正则的书早就被她撞掉了,他此时被她紧紧拥着,脖子卡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非……礼……” 又是一声响雷,那雷声仿佛随时都会穿破窗户闯进活动室。 “啊啊啊!!!” “谋……杀……”陆正则奋力挣扎。 陆正则终于逃脱了赵芹的魔掌,激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赵芹六神无主。 陆正则似笑非笑,“你怕打雷?” “我怕……我勒个去我怎么可能怕打雷打雷只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自然现象我小学二年级就知道啦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雷声,赵芹的惨叫经久不息。 现在一般二般的女鬼看到她只怕都会自惭形秽,感叹自己不够专业不够敬业。 陆正则笑得很欠扁,他张开手臂,看向赵芹,“允许你到我怀里来。” 4. 清晨,陆正则缓缓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野兽派油画一般的脸。 脸的主人正手脚并用地缠着陆正则,依然睡得香甜。 他们两个身上盖着一条大床单,所以虽然昨天晚上下了雨,也没觉得冷。 眼前的脸醒神效果明显,陆正则很快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赵芹的节操被那几声惊雷直接轰成了渣渣,在陆正则说了那句欠扁的话之后,一点没犹豫地就钻进了他的怀里。两个人等到学生宿舍那边都响熄灯铃了,终于绝望,只好凑活着在活动室的地毯上躺了一晚。也不知道雷声是什么时候停的,总之他们一直相拥着睡到天亮。 什么?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会发生点什么? 正常男人面对那样一张连真正的女鬼都自叹弗如的脸,别说x欲,就是食欲都不会有了,所以还能发生什么? 于是两人这一晚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因为两人贴得太紧,陆正则很明显地感觉到胸前两团柔软的压迫,似有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衣服传入他的胸膛,又推着血液涌向大脑。 陆正则尴尬地偏过脸,有淡淡的红云爬上他的脸颊。他虽然遭遇表白无数,却也实在从没如此亲近过哪个女生。 他甩掉头脑中的浮想联翩,推开怀中的人。 赵芹终于醒了,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骨碌碌滚到一旁坐起身,收紧床单围住自己,警惕地看着陆正则。 陆正则有些好笑,坐起来说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昨晚,我们……”赵芹惊疑不定。 “昨晚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陆正则浅浅一笑,简直像是一朵刚刚被采撷的娇花。 赵芹一阵恶寒。她拉开床单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动了几下,放下心来,“蒙谁呢!”当老子生理卫生课白上了吗。 “总之你确实主动投怀送抱了。”陆正则残忍地揭露这个事实。 赵芹无从反驳,只好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架势怒瞪他,“那又怎样,难道还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陆正则突然又想起了胸前那邪恶却清晰的柔软触感,不可控制地脸颊微热。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走,这个时候保安应该会经过这里。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打碎窗户出去。” 赵芹悻悻地爬起来,心想幸好她爸妈这两天刚好都出差了,要不然发现自己夜不归宿无法联系,肯定急疯了。 一路吓退路人无数,赵芹终于重回正常人的世界。至于她和陆正则共同度过的那刺激一夜,自然成为了两个人都不太愿意提起的秘密。 唯一提醒当事人的是f中渐渐出现的一个流言:据说学生活动室闹鬼,有个保安亲眼所见,当场吓晕! 5. 虽然和陆正则算不上患难之交,但两人也确实有了共同的不可言说的经历,所以赵芹没好意思再找他麻烦,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将近半个学期。 赵芹本以为自己和陆正则也不过算是点头之交,谁知他又主动找上了她。 这回是正事儿。 元旦将至,f中要举行迎新联欢晚会,自然少不了各路文艺骨干大显神通。负责组织这场晚会的老师点名让陆正则必须出节目,先不说这小子能弹能唱的实力,光是那脸那身材,往台上一站,就能引来无数疯狂尖叫,如此镇场的宝贝他要是放过那才是瞎了眼。 而且那位老师颇懂得如何用暧昧制造气氛,所以不仅要求陆正则上场,还要求他必须和另外一个女生搭配,至于哪个女生,你自己选。 所以陆正则就找到了赵芹。 赵芹有点犹豫,“为什么选我?”她自认为她和唱歌这俩字没半毛钱的关系。 陆正则答得直白,“我只是缺个花瓶。” 赵芹不乐意了,虽然让她上台她确实也只能发挥这种作用,可是这人一点都不给她留面子,她自然也不用客气,“花瓶遍地都是,你找别人。” “有出场费。”利诱。 “富贵不能淫。”重要的是她知道以学校的抠门程度,出场费肯定也没几个钱。 “你很漂亮。”祭出了杀手锏。 陆正则很少夸人漂亮,正常情况下被他如此夸的女生就没几个抗得住的。眼前赵芹……赵芹心里有点奇怪,她平时也没少被人夸这身皮相,对那些溢美之词也算是能泰然处之了,怎么被陆正则稍微夸一下就会不好意思了呢。 赵芹低下头,脸颊泛红。 陆正则神情微怔,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庞。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这短暂而漫长的沉默被文艺委员打破,“赵芹,原来你在这里。元旦咱们班要出节目,你长这么漂亮必须上。” “……”赵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难逃元旦舞台的魔掌了,她只好问陆正则,“如果我和你合演,能把节目记在我们班名下吗?” “没问题。” 这样一来,名义上看,陆正则反而成了赵芹请到的外援。众所周知陆正则这人眼高于顶,很少跟任何女生走得太近,所以赵芹的面子就显得大了。 于是两人要联袂演出的消息也很快不胫而走,一时在f中传得沸沸扬扬。群众们一边憧憬着俊男美女的精彩表演,一边积极发挥想象力,编排这俩人的八卦。那场几乎快要沉淀下去的奇葩表白又被人们挖了出来,两相联系,越想越觉得两人之间有奸情。 原来陆正则喜欢这种类型的,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脑补能力强大的围观群众摸着下巴猥琐地想。 赵芹不怎么在乎这些,能够从那场全校师生的笑料中走出来的人,心理素质是相当强大的。 陆正则对此表示了一定的兴趣。他偶尔会听同学讲述他和赵芹之间发生的那些爱恨情仇,一边听还一边点评。 然后就把这些故事加点自己的心得体会转述给赵芹,看着赵芹囧囧有神的样子,低头闷笑。 好,这些都是生活的边角料,现在对赵芹来说比较重要的是,他们到底要唱什么。 陆正则拨了两下吉他,抬头看向赵芹,眼睛笑得弯弯的,显示他的心情不错。他说:“点首歌。” 赵芹看到他这种“老子就是高手羡慕嫉妒恨你们这群凡人”的样子就来气,于是面无表情道:“《唱支山歌给党听》。” “……” 赵芹冷笑,让你丫得瑟! “这首歌适合民族唱法,换一首通俗的。”陆正则的理由很充分。 “《爱情买卖》。” 陆正则突然一笑,“好的,我弹你唱。” “……”赵芹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等她一曲唱完,陆正则就制定了他们现阶段最主要的目标:先找一首赵芹能唱好的歌。 这首歌的难度必须是幼儿园级别的,风格不能太幼稚不能太成熟也不能太……太《爱情买卖》…… 当然了,还是要考虑赵芹的意见。 选来选去,最终决定唱《小酒窝》。这首歌甜蜜轻快,很适合在节日中对唱,而且也不难。 虽然他们俩谁都没有酒窝。 6. 考虑到舞台效果,陆正则放弃了弹吉他。在他的精心□□下,赵芹唱《小酒窝》终于不跑调了。 但她还是放不开,神情僵硬。 “你一定要从表情到声音都表现得很甜蜜。”陆正则说。 “我不会。”赵芹很为难。 “就像和男朋友约会时的那种心态。” “我没有男朋友。” “前男友也算。” “也没有。” 陆正则微微勾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又快速隐去。 赵芹还在纠结甜蜜的问题。 陆正则想了一下,问道:“你爱吃的甜点是什么?” “草莓慕斯。” 他一咬牙,“这样,你把我的脸想象成草莓慕斯。” “可是一点都不像。”赵芹嫌弃地看着他。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嫌弃的目光打量,陆正则有点内伤。 陆正则终于还是想出了解决办法。他承诺联欢晚会结束后请赵芹吃一个月的甜点,随时随地随便点,节假日顺延。 因此赵芹在唱歌时只要一心想着“请吃一个月甜点”这件事情,就一定会很甜蜜了。 这个方法的试用效果很理想。 陆正则也因此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赵芹的吃货本质。 演出前三天,赵芹选了件演出服穿给陆正则。 那是一件苹果绿的宽吊带棉布印花连衣裙,能把这个颜色穿出彩很不容易,但是赵芹这件刚刚好。娇俏可爱又不失妩媚动人,简直就是甜蜜的诱惑。 不过,因为毕竟是吊带,而赵芹的胸围又比较……额,雄伟…… 所以还是露了一点点春色,引人无限遐想。 陆正则沉下脸,“马上换掉!” “为什么?”赵芹不解,别人都说很好看呀。 因为我不想别人也看到这样的你。 陆正则深吸一口气,“大冬天还穿成这样的只有神经病。” 赵芹敢怒不敢言。 虽然两人私下排练了无数次,但真正站在舞台上,面对台下无数摇着荧光棒的观众时,那感觉还是不一样。 赵芹很没出息地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握着话筒都有点滑。 陆正则一上场,顿时引起台下一片欢呼,等他一张嘴,这欢呼声更甚,还伴随着起伏的尖叫声。 他的嗓音低沉纯净,声线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诱惑人心的味道,一如他的人。 台下无数花痴捧着脸作陶醉状。 赵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要轮到她了,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似的缓缓收紧,微一用力又放松,但并未放开。赵芹侧头看到陆正则,他正在看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温柔,如秋天的湖水。 本来握手的动作是合唱的时候再进行的,但此事看到赵芹紧张,陆正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芹感觉自己似乎沉入了那两潭湖水之中,台下的掌声、哨声、尖叫声都渐渐离她远去。 陆正则突然捏了一下她的手:该你了。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赵芹张口。她练了无数次,即使无心,也能跟着音乐完整地把歌曲唱下来。 她的脑子乱乱的,从一开始计划就完全打乱。 有什么东西似乎脱出了掌控。 幸亏陆正则水平高超经验丰富,她被他带着,也没出现什么差错。 看着台上两人手拉手深情对视,台下无数女生捂着破碎的小心肝儿哀叫连连。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陆正则突然执起赵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他闭着眼睛,完美的侧脸表情虔诚,像是尊贵的王子在对公主许下一生不变的承诺。 柔软的触感从手背传至心间,赵芹感觉自己的魂魄“嗖”地一下冲出脑门,魂飞魄散。 舞台上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暗下来,直至将两人的身影隐没。赵芹被陆正则拉着,快步离开。 留下满场观众们意犹未尽的嗷嗷怪叫。 回到座位时,赵芹的心脏还一直在抖个不停。她没敢再看陆正则,尽管他就坐在她身边。 最后那个动作他们排练时并没有,是陆正则临时加的。 那么他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是为了配合现场气氛,还是…… 赵芹捂着越来越烫的脸,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可能性不大,陆正则……毕竟是陆正则啊…… 可是一想到他这样做有可能仅仅是为了作秀,她心头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陆正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因为台下灯光比较暗,所以他并不能把她的脸色看得很清楚,但这不妨碍他领会其中的精神。 害羞的时候真可爱。不愧是非礼过我的女生。他想。 7. 赵芹发现了一个悲剧的事实。 她,她好像有一点喜欢陆正则了! 真没出息,不就是被亲一下手嘛……赵芹想。可是与此同时两人相处的画面又清晰地涌现出来,每一点一滴都仿佛精准地刻录在她的脑海里。 怎么办,长这么大第一次春心萌动,可对象却是如此高端。 陆正则此人冷心冷情摧伤芳心无数,让她怎么下手啊。 赵芹很惆怅。 这时,物理老师让她把试卷拿回来发下去。赵芹神游着进了办公室,抱起试卷就走,回到教室才发现她拿错了,竟然拿了二班的。 二班就是陆正则他们班 赵芹没有急着把试卷还回去,而是翻了陆正则的试卷来看。 笔迹俊逸出尘,字如其人。整张试卷只有后面一道解答题扣了两分的步骤分。智商太高的人写这类题总是喜欢跳着步骤写。 赵芹对着试卷犯了会儿花痴。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便翻到一块空白的地方,刷刷刷地画起来。一边画一边笑得□□。 陆正则拿到试卷时,随手翻了翻,便看到那幅图画。 线条简单而幼稚,勉强能看出那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可见画者的水平很业余。由于水平所限,她自然不能表达男孩的英明神武了,于是这货干脆在男孩脑门上写了个“帅”字,言简意赅,重点突出。 女孩儿扎着马尾,手里捧着个超级大的碗,显示这位画家也许是个吃货。在女孩儿的头顶上,有一行字,字不算漂亮,但娟秀中透着一股爽快潇洒: 陆正则,快到碗里来。 陆正则盯着那行字,无声地笑起来。他本就长得俊美非凡,此时安静地笑着,更显得眉目生动,透着一股别样的光彩,简直颠倒众生。 有女同学经过,不小心看到他,捂着鼻子感叹,尼玛谁能把这个妖孽快点收走啊,老娘要扛不住了! 而那一头,赵芹有点后悔,那什么……陆正则会不会认出她的笔迹? 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两人并不同班,陆正则没什么机会能看到她写的东西。而且陆正则此人脸盲,认不清脸,应该也不太容易认清楚字迹? 何况她的字又没有多惊艳,只不过是路人级别而已。 想到这里她又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陆正则盯着那幅画,提笔在男孩的头顶上写了一个字,端的是龙飞凤舞,笔力深劲: 好。 看来,是时候把她据为己有了。陆正则想。 8. 赵芹决定还是要表白一下下。不管怎么说,喜欢不能埋在心里,一定要大胆地说出来。 可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表白呢?赵芹苦思冥想,又想到了曾经的那场乌龙。 其实,不去考虑那囧囧有神的内容,在广播室对着全校师生大声表明爱意这种事情还是挺浪漫的…… 赵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靠谱。何况,她和陆正则的来往也算由广播室表白开始,如果会结束,那也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了。 于是,赵芹绞尽脑汁,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表白信。 她又费尽心思偷偷搞到了广播室的钥匙,偷偷潜入了广播室。课间时间一到,她立刻打开广播。 调试声引起了全校师生的注意,大家都以为校方有紧急通知要宣布。 赵芹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 “赵芹?”陆正则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她。 赵芹提起来的丹田气又落了回去。她惊吓不已,赶紧把信藏在身后。 陆正则没去理会她在藏什么。因为他也有事。本来想今天把赵芹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但是现在看来,嗯,这个地方也还不错。 于是他走到一排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室内的气氛似乎要被这一团火红色引燃了。 赵芹的脑细胞明显不够用了, “陆陆陆陆正则……你你你……我我我……” 陆正则捧着玫瑰花走到她面前,“赵芹,还记得我们共同渡过的那个难忘的夜晚吗?” 听到这句话,整个f中都沸腾了。共同!难忘!夜晚!求细节求深八!!!!! 赵芹像是被雷劈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正则将花放入她怀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她,“现在,你是不是该考虑对我负责了?” 听众们激动得直拍桌子,嗷嗷嗷!负责!必须得负责!!! 浓郁的香气让赵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顿感不妙,“陆正则,话筒还没唔……”关…… 早就晚了。 现在,全校师生都知道陆正则和赵芹勾搭在一起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