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
张鹤种了二十块土豆后, 又种了二三十块红薯。眼下整个清河村都知道她对这新鲜的作物感兴趣, 他们闲暇之时也会随处走走, 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新鲜的芋子出来。 不过令他们颇为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李清实与郭四那般的运气, 还有的人干脆便拿着一些芋艿到张鹤跟前,道:“张二郎看看此为何物?” “芋艿。”张鹤道, 你当我五谷不分连芋头都不认识吗?! 那人悻悻然地离去。 还有人记得张鹤菜地里的瓜苗,可在不知不觉之中, 那些菜都换了几茬, 瓜苗早已不见了。他们问张鹤那些瓜苗结出的是什么, 张鹤道:“我也不知,见他们实在是碍眼, 便拔了。” 本来她想就此名正言顺地种番茄的, 可她对土豆以及红薯的培植已经让人瞩目了,若加上番茄等,别人始终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为此她只能忍着口腹之欲,将番茄的苗拔了。 到和风细雨的二月之时, 州府衙门以及县衙都派遣官吏到抚州各处去劝课农桑, 石青便趁空闲到张鹤这儿将两石谷种带走。 他本打算以五百文一石的价格向张鹤买, 但张鹤拒不肯收,只道:“来年青山兄再与我买谷种时,我便不与你客气了如何?” 他道:“我与二郎虽交游,可这账目不能不分明,便算衙门先欠着二郎的!” 得知张鹤在种两种新发现的作物, 他也好奇地到田里看了一眼,笑道:“二郎在农课上总能有出人意料的表现,也不知名为‘土豆’以及‘山芋’的东西长什么样!” 张鹤连忙将自己撇清:“这可不是我发现的,我不过是对它的由来十分好奇,也想知道它是否值得栽种而加以一试罢了。” “那结果如何,你得告知我。” “一定。” 石青又道:“还有一事,花朝节二郎可要一起交游?” 花朝节。张鹤瞬息便回想起一年前的花朝节,百花盛开、繁花似锦,她与夏纪娘一同在花树下赏随风飘落、漫天飞舞的花瓣,带着新奇又喜悦的心情绑上绸带,与人同乐。 她想,或许在那时,她对夏纪娘便已然有些心动,只是自己迟迟不曾察觉罢了。那支簪子虽说是她为了感谢夏纪娘救了张显,可挑选之时,她又何尝不是抱着期待她能簪上的心思相送的?! “二郎在想些什么?”石青笑问。 张鹤回过神,笑了笑:“想起些往事,一时失神,让青山兄见笑了。花朝节,我已有约在身,怕是不能应青山兄交游之邀了。” “原来如此,无碍。” 送别石青后,张鹤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细心照料那开出了小小的花蕾的海棠花,还有杜鹃盆栽。虽然她只种了这两种花,可海棠花占了正屋后的空地的一半,等它全部盛放时,从正屋的北面的窗户一眼看去便觉赏心悦目。 杜鹃则养了八盆,正屋南边的窗台各摆了一盆,张显的屋内摆了一盆,前堂摆了两盆,余下的都搁在正屋前的院子中。她还觉得不够,打算再种多一些,毕竟正屋前的院子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够雅致。 她在脑中将院子的摆设完整地构造出来,只是总觉得有些不足,这院子过于空旷,她也并非花农,要将这院子都摆满花卉。再一细想,她便跑出了家门。 夏纪娘见她回来便直奔花卉,又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本想跟过去瞧瞧,可还是收住了迈开的步子。待张鹤回来,她才问道:“二郎如此着急地出门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张鹤看起来心情颇佳,闻言便笑道:“无甚事,有事也是好事。纪娘,花朝节我们到县城去赏花如何?” 夏纪娘记起再过两日便是花朝节了,她瞥了边上的花卉一眼:“二郎种花,为的不就是花朝节能赏花么?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到县城去?” “此花单调,且只供我们平日赏玩,而花朝节之乐趣在于你与我作伴出游,而不在于花卉也。” 张鹤因自己多瞧了海棠花一眼便以为自己喜欢海棠花,还送给自己一支昂贵的簪子,此花朝节记忆浮上心头,夏纪娘便再也拒绝不了。她道:“既然二郎有此闲情逸致,那我便与你作陪!” 张鹤问道:“纪娘,你是否不喜欢花卉?” “二郎何以如此问?”她对花卉本不是特别偏爱,只是花卉甚美,盛开之时不仅平添秀色,还能闻到花的芳香,她难免也心生喜爱之意。况且张鹤特意为她种上海棠花,她似乎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花,即便不为它的美,也为张鹤的这份爱意。 “你对花朝节便不曾有一点期待么?”张鹤闷闷地问。也不想她曾经听闻花朝节时也是这般模样,不过是因为与夏纪娘、张显度过了一次难忘的花朝节,才渐渐地上了心罢了。 “如二郎所言,花朝节的乐趣在于你我作伴出游,而不在花卉。有你陪着我,是否是花朝节便不再重要,即便只有这几盆杜鹃、一片海棠,我也欢喜得紧。” “你欢喜便好!”张鹤欣喜地笑道。 张显也想去花朝节凑热闹,只是张鹤不许他逃学,他便只能跟村塾的孩童一起欣赏开在院中的几株杜鹃。张鹤与夏纪娘则天未亮便驾着驴车奔赴抚州城,再赏百花竞放,忆旧年光景。 正值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时,街上熙熙攘攘,比去年的花朝节还要热闹。 街道两旁挑着花担、推着独轮车叫卖娇艳欲滴的花卉的花农渐渐多起来,各家铺子也都将一些什物摆出来招引客人。还有挂着名贤书画,引来不少墨人骚客争先观赏。 人来人往中,张鹤紧紧地牵着夏纪娘的手,生怕一不注意便被人流冲散了。 “我们还是去祭花神吗?”夏纪娘问张鹤道。 “我听说小湖园子有扑蝶会,还有南平街的道观设老君诞会,燃万盏华灯,甚是壮观。我们先去看看扑蝶会是怎么个扑法儿,再去赏华灯。” 小湖园子在龙泉寺附近,是前朝的刺史花下重金打造的园林。他将流经抚州城的河道挖通,引水灌入开凿好的凹地形成一面湖。随后在湖边修筑亭子、打造嶙峋的假山,又在园子内种上各色花卉草木,无论春夏秋冬,景致都美不胜收。 后来秦高祖开国立朝,此处便被收归朝廷所有,而抚州刺史决定将此处的门砸了,让百姓可以随意进出。文人骚客便喜欢在此开文会,此处也是传出了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话之所。 小湖园子的热闹程度不比祭花神的寺庙,年轻的小娘子身穿襦裙、浓妆艳抹,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赋诗唱和或传花令、斗百草,甚是自在。 夏纪娘见了,有些后悔今日只是淡妆素衣,与她们相比,毫无亮色。 张鹤看了一圈,对夏纪娘偷偷说道:“我看了一圈,还是纪娘好看!” “胡说。”夏纪娘嗔道。 “她们浓妆艳抹,与花一样美,可是纪娘美得能将花儿都比下去。” “你此言若是让人听了去,怕是要惹众怒了!”夏纪娘轻咬下唇,心中却是甜滋滋的。 俩人走到汇聚了最多人的庭院中,只听闻此处栽种的花卉最多,且招引许多花蝶而来,扑蝶会便是在此。 不过扑蝶的多数是年轻的小娘子,文人士子则在边上的亭子里饮酒赋诗。若因此而有看对眼的,又自成一段风流佳话。 “人太多了,我们还是离去!”夏纪娘扯了扯张鹤的手,俩人一同退了出来,夏纪娘却撞到了一具香软的身子。 “哎!”一声娇呼,张鹤伸手便将夏纪娘扶住,抬眼看去便见被夏纪娘撞到的年轻纤细的身影在婢女的搀扶下稳住了来。 婢女气呼呼地瞪着张鹤与夏纪娘,道:“你们怎么一回事,不会看路的吗?” 张鹤与夏纪娘甚是羞愧,刚要开口,那被撞之人却按住了婢女,道:“想必他们也是无心的,不必如此大呼小叫的。” “可娘子你的身子……”婢女欲言又止。 “是我的不是,还请这位娘子见谅。”夏纪娘道。 张鹤本也想开口道歉,可她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时,便愣了小会儿。夏纪娘也认出她来了,虽身穿宽厚的大袖衫,可反倒衬得她的身子之纤瘦,而一头螺髻下面容清秀端雅,颇有大家闺秀之风,不是方莺又是谁?! 相较于上一次见面,此时的方莺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只是用胭脂水粉稍微涂抹,眉毛倒是修得颇为柔美。 方莺也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方问道:“二位可曾在方记胭脂铺买过胭脂?” “娘子是方记胭脂铺的少东家?”张鹤开口询问,虽是疑问,可答案早已知晓。 方莺点了点头,夏纪娘又问:“方家娘子记得我们?” 张鹤与夏纪娘心中微微诧异,她们第一次见方莺是在方记胭脂铺,之所以能记得清楚她的样貌也只因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让她们记忆深刻。可方莺甚至不曾正面看过她们,何以说似曾相识? 方莺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道:“这位娘子画眉所用的石黛乃出自方家,面粉是方记的玉女桃花粉,连唇脂也是方记的檀口。” “方家娘子好眼力!”夏纪娘赞叹道。 “不过是你方才撞了我,身上的香味让我觉得甚是熟悉,才想起的罢。”方莺以巾帕稍微遮掩,抿唇笑道,“方才这位娘子问我是否记得你们,我倒是忽然记起,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张鹤与夏纪娘倒是不好意思说她们曾在方记胭脂铺见过她了,毕竟那时胭脂铺内传着她的流言蜚语。虽说她们并没有参与其中,可也足够尴尬的。 张鹤道:“不管先前是否见过,今日也算是相识了。方才的小小意外令我们措手不及,便忘了自报家门,实在是失礼。在下张鹤,这是家内,姓夏。” 方莺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流转,微笑道:“张官人与夏娘子伉俪情深,携手同游花朝,令人艳羡。” 方莺身边的婢女被往来的人推挤着,她连忙开口道:“娘子,还是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慢慢说,这儿人多,你站着也累。” “小丫头说的是。”张鹤看见夏纪娘额头微微渗出的汗,便早有此意。 “湖后有座三层高的阁楼,二三楼可观园子全貌,一楼则也有廊庑可歇息,我们可到那儿去。”方莺幽幽地说道,提及那阁楼之时,她的眼神都黯然了,不过在二人面前,又很快恢复了神采。 作者有话要说: 猜驴哥儿跑出门是去做什么,答案揭晓之前猜中的发红包,哈哈(你们绝对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