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
大雨停歇后, 抚州的官民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再这么下去, 小灾怕是要成大灾。而清河村周围的许多下等户靠着向张鹤买米买粮, 也囤积了两个月的粮食量,经过这样的天灾, 秋税减税是一定的,他们也不必担心因收成差便会饿死。 倒是别的地方有百姓因米价上升买不起米, 便迫不得已变卖良田, 豪民趁机低价收买, 使得下等户变客户,中等户变下等户。 太府寺少卿张廷轩上书指出了天灾过后朝廷存在的一些弊端依旧未曾改变, 而百姓因丰收后急于将谷粮换成钱缗, 导致储存的粮食不多,天灾发生时,他们便高估了灾害的严重后果, 对粮食进行哄抢,导致米价升高等。 与此同时, 各地的仓储制度也不够完善, 导致常平仓这样的救济仓被挪作他用的情况多有发生, 而这并非是惩治贪官污吏便能阻止的,主要还是靠制度的完善。 对此,他提出免收五等户以及客户的赋税,免除他们的徭役;加拨给工部、少府监等工程性部门的钱缗,以备他们在水利工程、农器器具的改造与创新方面能有好的作为;还有增设地方性以及村社级别的村仓;官府以提供新作物的种子, 又不收取该部分作物的赋税为号召、组织百姓种植新的作物,官府也可收购这样的作物作为备荒之用……等多项建议。 除了免受五等户以及客户的赋税、免除他们的徭役这一项备受争议,惹得大部分官吏热议外,其余的倒是没有多少争议。而太子代替皇帝去祭祀、祈求风调雨顺后回来,便欣然地接受了他的部分建议。 皇帝对太子妥善地处理好朝政而颇为满意,认为自己没选错人。倒是嘉王被张廷轩这一出新作物的牌打得措手不及,恨得牙痒痒的。 随着张鹤与抚州官府在红薯的种植方面收获颇丰,又在此次天灾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官府便趁势大力推广红薯。至于土豆仍旧作为一些官户、豪民的牟利手段,他们都是不怎么乐意推广。 张鹤趁着大雨天躲在屋中没法出门,而又撰写了一本关于红薯的习性、种植方法、推广等方面的书册。童历瑜得知后,便让官家的刻印将书册刻印下来装订成册推广开来。 童历瑜在先前也上书推荐红薯与土豆,虽然被张廷轩抢先了一步,可他却是实打实地将它用到了救灾之上,增加了张廷轩的话的可信度,又让太子与朝廷看见了红薯的价值。 他也收到了来自朝廷的一些消息,他便找到了张鹤,对她道:“眼下种植山芋的人家并不多,而朝廷有意让天下遍植山芋,便少不得要问我们要种子。” 童历瑜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张鹤与夏纪娘大发慈悲将红薯低价出售给别人之事。而若是她们出售得太多,那便留不了多少种,他希望她们能考虑一下灾情更加严重的地方。 张鹤道:“七月中旬才种了二十亩,而山芋还有许多,刺史可放心。” 童历瑜十分满意,想了想,又对张鹤道:“清安功不可没,我定会上禀清安的作为,若是朝廷能嘉奖自是最好,若不能,我也可予以你一些奖赏。” 张鹤虽然心中不是太在意,不过童历瑜已经主动示好,她若是表现的很淡薄名利,童历瑜想必也会不高兴。便佯装感激地谢过了他,而后才表明自己的态度。 童历瑜道:“清安太谦逊了,即便我不上禀朝廷,张少卿那儿也是少不得会有几句美言的,清安若是入得了殿下的眼,加官进爵也并非不可能。” 张鹤闻言,登时便头皮发麻,她若是真的加官进爵,那才是大事不妙!不过她也知道童历瑜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毕竟她记得后世将红薯推广开来的人也并未因此而得到甚么奖赏的。 从刺史府离去,张鹤与夏纪娘看见抚州城的街巷上出现了许多逃荒而来的浮户,官兵也尽量地在维持秩序。即便是大雨过去了,可灾害的影响却是持续性的,在米价还未恢复时,有一些人家也在进行赈济。 张家便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赈济,柳氏主掌家事时,救济生活不足以温饱的贫民,又赈济饥寒之民,博得了不少的好名声。与此同时,她还出资资助一些地势低矮,一旦大水,木桥便容易被冲毁或是泡到腐朽的乡里修筑了石桥等。 张鹤与夏纪娘自叹不如,她们仅能在粮食上予以赈济,却无法做到像柳氏这样出巨资来造桥。莫说造几座桥,仅是一座可供车马通行的石桥,便得八、九百贯钱了。 既然到了抚州城,张鹤与夏纪娘还是循例要去见一下柳氏的。大雨过去后,村塾已经恢复了进学,张显便去村塾了,她们此番便只带了小花生过来。 不过在张家大宅的偏门,已经有许多衣着朴素或褴褛之人正在等待张家的赈济。虽然张家只是施粥,可他们也已经满足了,毕竟平日所食的便是粥糜。 “咿呀呀!”小花生手中抓着拨浪鼓坐在张鹤的臂弯上,朝人群挥着小手,还不忘发表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言论。 “你也要去凑热闹吗?”张鹤问道。 “呀呀~”小花生回应。 张鹤笑了笑,将她放下来,而她刚下地还未能站稳,险些便坐了下来。张鹤连忙扶住她的小手,她的拨浪鼓也被夏纪娘拿走了,她便紧紧地抓着张鹤的两根手指,让自己保持平衡。 “来,走去看看。”张鹤道。 小花生蹬了蹬两腿,迈开两小步,却不肯走了。眼见有人拥挤了过来,张鹤抱起她往外退了一大段距离,她也才发现张家的门口似乎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了,有些和她一样穿得干净体面的人也不忘占这一点便宜。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人群的推搡下被挤了出来,他瘸着一条腿,争不过年轻力壮的壮汉,只能在外围骂骂咧咧:“贼乞丐,挤什么挤都赶着吃饱了去投胎么!” 有人冷笑道:“江生,你不是有活计的吗,怎么也要来讨要赈济粥了?” 江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个撮鸟,抚州来了这么多贼乞丐,活计都被他们讨要了去,哪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谁叫你当初贱,勾引了张家的外室去,俩人打得火热时,也没想过会有今朝?!” 江生龇牙咧嘴地瞪着他:“杀才说甚?” 那人被他吓到了,忙转过身去不愿理会他。 江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远去,又打算威吓前面的老人,让他们退开一些,却被一把温和的声音给喊住了:“你是江生?” 江生扭头气冲冲地骂道:“是你老爹我,哪个?” 回头便看见一张清秀的面庞,他登时便吓得胆儿一颤。 若非那人喊出了江生的名字,张鹤也不知道他便是与刘氏私通而家破人亡的江生。只是江生为何敢三番四次登门找张雁索要财物,张家的仆役为何又刻意瞒着她?她的心中有许多疑惑,可更多地是不安。她也想要弄清楚这一点疑惑,才出口喊住了江生。 “二——”江生张了张嘴,“二郎君”这样的称呼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他收敛了一下思绪,镇静道,“你是谁,喊我做甚?” 张鹤心道莫非是她听错了?可她喊对方江生时,他已经回应了不是? 夏纪娘的心中也一直有一个疑惑,却是关于柳氏的,不过她知道这人是江生后,再联系江奴所说,她脑中的谜团更多了。不过若想要探究清楚,兴许也要从江生处下手。 “何必装做不认识我,江生,我可是找了你很久的呀!”张鹤微微一笑。 江生见自己果然瞒不住,心中更慌。他与张鹤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出事前的张家庄园中,即便是他与刘氏私通被捉奸在床,张鹤也不在现场,衙门审理时,她更是没有出现,仔细算来已经有四五年,张鹤是怎么认出他来了?而且张鹤的意思是她一直都在找他,打算为刘氏算账? “我跟你们张家已经毫无干系了,你找我做甚?”江生警惕道。 “你做出那种事,让我背负了这么多侮辱,你怎能说跟我毫无干系呢?”张鹤道。实际上他与刘氏私通,张鹤想原身心中定是极为不舒服的,偏偏江生又占了她的便宜,自称是她的老爹,即便是她也会感到生气。 江生理直气壮道:“你小娘勾引我,是她生性放荡、不甘寂寞,我已经被官府杖刑,又被你们张家卸去了一条腿,你还想如何?” 张鹤倒是记得他这腿的确是张雁让仆役打断的,只是他为何能理直气壮地上门找张雁索要钱财? “我小娘被流放,你却只是杖刑,卸去你一条腿便已经是便宜你了。可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不想放过你,卸去你一条腿的是我大哥,可小娘是生我的人,我也总要出一口气才是。” 江生道:“你要怪只能怪你小娘,你找我撒气也无济于事!而且你敢打我,我便去告官,告你仗势欺人,鱼肉乡里!” “怪我小娘?我现如今怀疑当年之事有假!”张鹤胡扯道,她穿越过来后,那案子早就过去了许久,她根本就不知道详情。 江生急忙辩解:“甚么有假,你小娘喜欢勾引我们这些仆役、田仆,那可都是众所周知的,除了我,你以为她勾引的仆役还少吗?你也不在你们田庄中找个仆役问一问……” 张廷榆之父张训仍在世时是在京中为官的,而为了张家的家业,他便让次子张廷榆留在抚州经营家业,而留长子在身边照顾伺候。只是张廷榆也得尽孝,故而每年都会到洛阳去,而家中的家业便交给柳氏打理。 刘氏一人生活在田庄中,也没有柳氏的拘束,便大胆、放纵了起来,平日里喜欢吃酒,吃多了就逮住路过的仆役调戏,动手动脚那都是常态。 有看不过眼的婢女便跟柳氏说了此事,柳氏便让刘氏住进祖宅去,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而为了张家的名声,柳氏也让人不许声张,以至于张廷榆回家时,看见她们在同一屋檐下还能和睦地相处而十分放心。 虽然柳氏多番警告,可刘氏却并不收敛,加上张廷榆对她的宠爱与信任,她越发放肆,多番当着柳氏的面就与仆役打情骂俏。 众多人都道柳氏性情温和,太好欺负,才让刘氏骑到了头上来。不过这一切的终结在刘氏勾搭上了江生,江生被她勾引得心猿意马,收到她送来的半夜幽会的信件后,便如期赴约,结果第二日便被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雷!(*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