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虽然已经穿的单薄, 但天气实在太热,喻衍便撸起了袖子,衣领也往外卷了卷,两条胳膊和脖子都露了出来。 木吉皱眉看着他,“你怎么长得这么白,而且都在沙漠里走了半个月了,晒也晒不黑?” “天生的。”因今日要祭拜母妃, 喻衍心中沉闷,就不愿与他多说。 他也并不是天生如此,只是这次醒来后变成了这样, 受了伤身体会自动愈合,想必受了晒也会变回原样,只不过晒的不明显还用肉眼捕捉到便已经恢复了原样。 想当年,他在寒城驻守时, 刚来的时候也是如现在这般白的皮肤,但呆了数月后便被晒的黑了些, 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衣服遮住的地方有十分明显的色差。 喻衍不说话,闻人仪又与他有年龄差,木吉便有些闷了,他在路旁捡了一只干草, 百无聊赖地折来折去。 “今日去祭拜的人好像多了一些。” 这一路没走多远,他们就已碰到了两三个前去祭拜的人,“往日虽不断有人祭拜,但是不像今日这么多。” 木吉歪头想了想, “或许是因为昨日道长作法,大家都盼着狼群早点散去,才来祭拜的。” “狼群还未散去吗?”昨夜直到入夜狼群都未减少,今日已经到了中午了难道还没有减少?就算狼群聚集,没有吃的,时间长了他们也自会散了,一天一夜狼早该饿了,竟然还没有散。 木吉摇头,“听我爹说,比昨晚还多了,”他一脸不高兴,“唉,狼群不散晚上就无法出门,好多好玩的都不能带你去看。”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他想到这件事很是高兴,脚步都轻松了,“因为西城门关了,不能出城,我爹这些日子都进不了沙漠,所以驼队原计划这几日的出行便推迟了,我也能在城里多玩几天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满心都是玩。 喻衍与闻人仪,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闻人仪一路也未说话,喻衍便回头去看他。 一回头却见闻人仪正在盯着自己看,他顺着闻人仪的目光看去,正落在自己小手臂上。 闻人仪眼神并不奇怪,但喻衍就忽地升起不适,放下了袖子来。 闻人仪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还笑着与喻衍说话,“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应该快到了。”好像他刚才并没有在盯着喻衍看一般。 喻衍没有说话,木吉倒是围了上来,“快了快了。你看到前面的树林了,穿过那个树林咱们就到了。” “那你们俩都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跟着我来就行了。” 木吉欢欣地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树林并不大,有些杂草,虽已是初夏,可寒城的夏季来的晚,树林的树木还都枯着。 这里的树都是寒城特有的,只有在寒城才能生长,也只有这种树,才可以在条件如此恶劣的寒城存活。 树干光秃秃的,有十几米高,直到树顶才分出几个枝丫来,就算到了季节长了叶子,也没有几片叶子,在天气炎热、太阳毒辣的寒城,只有这样才存活的更好。 喻衍晚上来的时候,没有枝丫挡着视线,只感觉方便了,此时再看却生出诡异的感觉。 他们走在树林中,阳光还是从头顶照进来,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凉意。 喻衍此时却已经感觉不到热,他满心都被要见到母妃的陵墓塞满,毒辣的太阳照在身上都已经没有了感觉,木吉聒噪的声音也仿佛远去了。 透过树林,他遥遥地看到母妃墓前正有人在祭拜,祭品摆在墓前,又插了几炷香,跪完之后便转身往回走,走进树林,与正要前去祭拜的他们打了个照面。 木吉或是认识他们的,还停下与他们闲话了两句,可喻衍此时已经等不及了,他脚下停都未停,木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喊着让他等一下,可他怎么可能等。 终于穿过了树林,原以为只要走出树林就是了,没想到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真正的到了地方。 树林里以及树林周围都有风沙侵袭的痕迹,但墓陵墓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喻衍将他们二人遥遥落在身后,木吉快步追过来,闻人仪却淡定在后面跟着,不急不缓。 终是到了陵墓前,喻衍在心中已然叫了无数声的母妃,但现实中却不能叫出声来。 喻国皇室陵墓气势恢宏、奢靡繁华,这座单独为他母妃修建的陵墓显然比不上喻国的皇室陵墓,只是规模就小了许多,可却显出无尽的安宁来。恐怕他母妃也不想与喻国的皇室们葬在一起。 一片树林隔开了外界的纷扰,只留他母妃一人在此处安歇。 墓前入口处立了一块碑 ,碑上大大地刻了“卫妃墓”三个字,再者就是小字讲述生平。 喻衍呆站在墓前久久无声,手中的祭品都忘记放下了。 木吉小跑着跟了上来,“你倒是等等我啊,我跟人说句话你就走了,亏我还带你来卫妃墓,太不够意思了!” 喻衍抬眼,看到闻人仪已然出了树林,马上就要过来了,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被闻人仪看出什么来。 “这里祭品果然多,难道就这样摆着吗?” 陵墓比平地总体要高了半截,碑立在入口处,碑前有几阶台阶,台阶上就是放祭品的祭品台,然而祭品台太小了,一两个来祭拜东西还放的下,人多了就放不下了,于是百姓们就把祭品放到了台阶上,把台阶都给摆满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喻衍这么一说,木吉才真正的注意到祭品,他也吓了一跳,“以前来的时候祭品还没这么多,今日祭品怎么这么多了,看上去还都是刚刚摆上去的,这么多好吃的都浪费了。” 喻衍对他无奈,“你若想吃,回去后我给你买,你吃多少就买多少,不要打这些祭品的注意。” “真的?!”木吉大喜,“你真的给我买?” “真的。”喻衍看看四周,“没有守陵和收祭品的人吗?”若不把这些祭品收了,他带的祭品就只能摆在脚下了,连台阶上都没地方放了。 “你不用担心!”木吉一拍胸脯,“交给我了。” 闻人仪渐步走来,到了喻衍身旁,“卫妃当年艳冠喻国,宠冠后宫,今时今日却也只落得一抔黄土,纵有千万人祭祀也难填生前的遗憾。” “人总有遗憾。”闻人仪说的虽是事实,可他这副语气这番话听在喻衍耳中却格外刺耳,“不留遗憾而死的人还是少数。” “对!”没想到木吉也跟着附和,“不怀遗憾而死的人少,我爹说了,越是大人物,死的时候就越是有遗憾,就比如喻衍,这样的大人物,在城门下自刎,死的时候得有多大的遗憾啊!” 喻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听人议论他的死了,早已经习惯了,脸上也没显出什么神色来,但闻人仪却脸色突变,看向木吉的目光阴鸷吓人。 “胡言乱语!”他骤然声起,“喻衍之所以自刎是被人累赘,若他只有一人,或有一与他能力相当之人相佐,绝不会活的如此之累!” 木吉只见过他待人和蔼的样子,此时他态度突变,着实吓人,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祭品差点摔在地上。 “我……我,”他声音磕磕绊绊的,“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没有亵渎喻衍的意思。” 闻人仪脸色却更难看了,“喻衍?”他逼近木吉,“你竟敢直呼其名。” 木吉第一面见他和蔼才答应让他同行的,还吃了他的东西,此时却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贪那几口吃的。 他虽然不比闻人仪矮,但是面对闻人仪的气势,只能缩着脖子,话都吓得快不敢说了。 “他……他不……不就……叫……叫这个名字吗?” 闻人仪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升起,“他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吗?” 木吉哆哆嗦嗦地,“别……别人都这么……这么叫的。” 他以为这么说闻人仪便放过他了,没想到闻人仪竟打破砂锅问到底,“谁?还有谁这么叫?” 木吉心中叫苦连连,城内的人都是叫的战神,只有他才直接叫喻衍,他爹也骂过他几次,但他不改也没办法,最后只能任他叫了。 他这样叫也不是不尊重,只是感觉这个名字比战神更好听罢了,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何必那么在意。 木吉左看右看,眼睛最终落在了喻衍身上,突然想起好像他也这么叫来着,手指猛地指向喻衍,“他!小鱼就这么叫!” 他说着以眼神向喻衍发出求助,希望喻衍救他一命,因为闻人仪此时给他的感觉,是真的想杀了他。 喻衍没想到闻人仪竟然对这个如此敏感,比褚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到被褚黎纠缠的痛苦,连退数步,希望闻人仪不要把关注点放到他身上来。 直觉告诉他,要是闻人仪纠缠上,可比被褚黎纠缠上可怕多了。 可闻人仪随着木吉的指向已经把视线转向了他,转身还要向他走来。 喻衍手中还拿着祭品,又退了几步,“叫什么只是代号而已,并不重要,喻衍在世的时候好像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他。” 闻人仪一步步地朝他走进,身体几乎贴上了他,喻衍心中祈祷,闻人家别都是些疯子。 最后闻人仪一句话没有说,又转过了身,只看了木吉一眼,“我去喻衍的衣冠冢去看看。”说完谁也没理脸色不愉地走了。 木吉待他走远才敢说话,“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刚说完就看到远远地闻人仪回头来看他,又吓得闭了嘴。 衣冠冢就在卫妃墓旁后方不远处,十分简陋,只立了一块碑,上面也只有战神两个字而已。 褚隼以儿墓不能比母墓繁华为由,不允许当地人对衣冠冢修葺,所以一年年下来越来越简陋,没有拜访祭品的地方,也没有供香的地方。 闻人仪站在墓前,手抚上碑上的战神二字,自言自语,“所以你才允许他们叫你小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