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狡狐难缠
皇帝草原大宴臣子将领, 心中爽快,也饮下不少佳酿,只是酒量好并未饮醉。 安喜掀开明黄帝帐,皇帝往帐内一扫,几个奴才立在帐边,不见魏七。 他侧头问安喜:“ 人呢?” “ 回圣上的话,魏七方才在外城东侧吃酒, 今儿他实在开心,吃的多了些,奴才见其有些醉态, 遣人将他送回去歇着罗。” “扛来。” 胆挺肥,朕都未歇下他就敢先喝醉。 安喜:扛扛来……做甚么,都成醉猫了。 “ 圣上,依奴才看, 今夜还是另召人服侍,魏七醉着呢, 恐有不周。” 皇帝入帐,冷眼瞥安喜,“ 老东西你倒周全,朕可说了要幸?” 他取茶盏饮下一口, “ 叫你扛来。” “ 嗻,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安喜装模作样自掌嘴,“ 奴才这就派人扛魏七来。” 魏七帐中两个奴才正替他沐浴, 喝多了的猫歪在浴桶里嘟嘟囔囔,“ 我不回去……我还喝酒咧。” “ 小魏爷,您甭喝了,您已喝多罗。” 一奴才笑话他。 “ 没喝多……我知晓……自个儿在沐浴咧。” 脑子还留着几分清醒。 “ 魏爷,咱们伺候您先歇了,明儿还当差不是。” “ 那明儿……还有肉吃,有酒喝么。” 两人噗嗤一笑,以您如今的身份,想喝酒还不容易么,向上头那位讨不就有了,一句话的功夫。 “ 有酒,明儿还有酒,圣上围猎二十来日呢,过几日蒙古王朝拜,咱们还能有好酒喝。” “ 宫外好……不要回……唔。” 一年长的奴才手快,忙捂住魏七的嘴。 “ 魏爷!您喝多了,仔细祸从口出!” 魏七睁着绯红的眼,眸中水蒙蒙。 “ 嗯!我像是真喝多了。” “ 可要吓坏咱们罗,万幸您今夜不当差,否则哪能让您喝个痛快。” “ 嘿嘿。” 魏七还没嘿完,外头就有人来。 “ 魏爷可在,应安爷吩咐,咱们……扛……送您去帝帐。” 帐内二人大惊,“ 魏爷,魏爷,祖宗您今夜可得小心,莫惹出事儿来。”一面应一面将人草草擦干,穿好亵衣裹紧。 魏七湿着长发被几个太监扛去了帝帐。 此刻帝帐中的安喜确实是忧心,他就怕今日魏七喝多了,撑不住恭敬嘴里吐出些什么陈年旧事来。 人来,安置妥当。 皇帝道:“ 都退下。” “ 嗻。” 悄无声息离去。 帐帘落,帐内烛光融融,魏七半睁着眼四处张望,似不太明白怎么自个儿转瞬就换了地方。 他的目光停在另一人身上,目露不解。 皇帝撑着脑袋观赏他的醉态,心里很喜欢。 原来喝晕了是这般模样,不吵不闹似傻子一般,倒也有趣。 他半靠在榻上,俯身垂下脑袋贴近,热气扑面,盯着魏七迷蒙的眸低声问:“ 宫里好还是宫外好?” 魏七这回说了实话,他想了一会子:“ 宫外好。” 皇帝沉沉低笑,朕也觉得宫外好。 “ 伴驾好,还是不伴驾好?” 魏七这回想得更久,他盯着皇帝目光专注,像是要认出跟前是何人在问。 后者很有耐心地等着,半晌,魏七却不答。 今夜天子实在是有闲情逸趣,他掌中的佛珠垂下,在魏七面上轻扫,问得愈发低柔带着诱哄:“ 伴驾好不好?” 魏七痒地直闭目,躲开佛珠低声喃喃道:“ 伴驾,伴驾好也不好。” 皇帝一怔,探究地打量他,不知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 “ 为何不好?” 他掐住魏七的两颊,近至呼吸相接。 后者仍旧闭着眼道:“ 伴驾……要受罚,要挨打。” 他眼角渐渐溢出一滴泪,烛光下闪疼了天子的眼。 后者不知怎的心头一窒,有些胸闷。 从前罚得狠了些。 他叹息,松开指间力道转为轻抚,“ 你这样乖巧讨人喜欢,今后伴驾都不会再挨打受罚。” “ 今后是……多久啊?” 魏七问。 可惜皇帝把他当醉鬼,不想回答的问题自然要逃避。 他反问魏七: “ 伴驾哪儿好?” 魏七笑,却又落下一滴泪:“ 伴驾……有风筝放,有花儿看,有酒喝,有,有好东西吃。” 话中透出天真无邪,皇帝觉得他真是醉了,醉得傻气又可怜可爱。 “ 你若是一直似今日这样,朕……” 皇帝止住话头,他本欲说,你想要的这些小东西朕都赐你。 可这种话对着一个醉鬼说也太傻,皇帝今夜说得够多,他觉得自己也喝醉了,跟着一块犯蠢。 然而还有最后一问,他轻轻叼住魏七的耳垂,灼热的气息混着浓烈的酒香钻入魏七耳鼻。 “ 朕好不好?” 含糊而低沉,若不是离得太近,恐魏七也听不清。 问完便停,舌头搅着人耳朵上的一点子软肉不放,兴许也是慌乱。 既然近初时手段凶残可怖,那这几月的纵容与之相较,你醉酒思量之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魏七真想装作没听见,只是今夜他借酒装疯说了太多大逆不道的话,不得不转回头奉承。 “ 好。” 喃喃一个字低不可闻。 您做帝王是明君,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只是说完却哭得更凶,无声流泪。 皇帝听得清楚,回应的也是想听的那个,然并不如他所想的得到了宽慰。 既然好,你这东西为何一直哭。 “ 莫哭了,喝多便耍酒疯,叫人瞧见笑话。” 天子长长叹息,如何也没料到原本今夜只是想解闷,却反倒搅得自个儿心乱,不得安宁。 魏七心道: 您好,您是圣明君主,我是喝醉的奴才,堂堂君王还不许奴才哭一哭了。 “ 天子不为卑贱之躯所动。” 皇帝捏紧佛珠,抵过心头突如其来的一颤。 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清醒,怎的今夜句句都乱他心神。 若是清醒怎会有胆子说出这番话,可若醉着,又太过清醒,什么都瞧得明白。 你不如闭嘴罢。 他覆住魏七的湿漉漉的眼皮,掌心贴住了潮湿的睫毛,扎得他不得不心软。 “ 唔……” 佛珠投地。 早该堵上,这样伶牙俐齿,狡诈如狐。 两人唇|舌纠缠吻得久了难免意动,只是皇帝探手入被中,褪了亵裤一摸。 得,还是歇了罢。 他倒在魏七身上平息欲|念,适逢安喜那个没眼色的,因着担忧偏要这会子来讨骂。 “ 圣上,魏七醉罗,不成罢,奴才另安排人来可好?小子就先抬出来。” 皇帝烦得很,闭眼不耐道:“给朕滚远些!” 本就乱,还要来瞎搅和。 安喜不敢做声了。 帐内皇帝对魏七道:“ 你今儿歇这。” 魏七这会子开始真醉:“ 嗯……不成的……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皇帝真是烦得很了,时醉时醒,这奴才够厉害的,偏生他今夜所言皆有失帝王风范又不好拆穿。 “ 滚榻下歇。” 发都是湿的,以为朕想同你睡一处么。 魏七麻溜翻身,骨碌滚下去,气的人又想骂又想笑。 上头扔下一床锦被罩在他身上。 塌下铺有毡毯,身上又裹着两层被,倒是暖和。 魏七想着心事加之又喝了不少酒,今夜斗智斗勇太费心神,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次日他是被皇帝踢醒的,若无人叫他起,魏七能睡至日上三旰。 皇帝脚在他臀上轻踹,“ 起开。” 懒东西。 魏七一个激灵连忙爬起,长发散乱蓬在脑袋上好似燕巢。 外头安喜领着人进,一瞧,赶前几步朝魏七脑门上狠拍一巴掌。 “ 傻小子快出去收拾妥当了。” “ 嗻。” 皇帝瞥安喜一眼,倒也未说什么。 魏七本以为前夜之事后圣上应当要恼怒的,结果却与往日无甚不同。 这日几位皇子都猎到东西,虽只是野兔野狐这等小物,圣上也十分宽慰了。 傍晚又有赏赐下来,盘中盛着炙兔肉,旁边还有一壶酒,魏七却不敢再喝了。 他今夜当差,喝得身上染酒气总是不规矩。 魏七入帝帐时皇帝瞥了他一眼,不是喜欢酒么,也知晓怕了,赐下去不敢喝。 他就着烛光翻书,“ 你今儿得了什么好东西?” 魏七今日得了恩典同几个奴才去外城周遭的临时商市逛了一圈,确实淘来不少有趣的物件。 “ 回圣上的话,都是些粗鄙之物,无甚特别之处,比不得宫中精细。” “ 这般小气,朕并未开口讨,你急什么。” 魏七哑口无言,自上回夜里以来不知怎的,圣上同他说的话总有些奇怪。 “ 奴才伺候您歇下?” “ 不急。” 皇帝合上书,瞧了眼帐外天色,“时辰尚早,陪朕去外头走一遭。” 又要出去,哪里尚早,天都黑了。 魏七二人一面应下一面伺候他穿衣。 所幸安喜这会儿也未歇,稍整仪容便赶了过来。 今夜月黯星朗,满天繁星洒在上空好似碎银碎珠宝一般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实在是宫内瞧不着的美景。 皇帝打头信步慢走,行至营帐外栓马之处突停,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魏七道:“上来。” 啊?! 众奴才一时震惊,竟无一人出声劝诫。 魏七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才,有罪!” 侍卫太监呼啦啦跪地不敢出声。 皇帝背临漫天星光,面无表情。 安喜劝:“圣上,奴才斗胆,此事万万不可啊。” 后者垂着头并不理会这些阻拦的奴才,他抽出马鞍旁插着的马鞭呵地轻笑一声。 众人头皮发麻。 “滚上来。” 魏七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偷偷去瞧安喜的神色。 安喜手掌背在后头两指交错摆动,是个行走的姿势,他也知如今主子爷出了宫白日里众大臣皇子看着还顾及几分颜面,到了夜里……兴许早有此意,要出来野一野。 唉,罢了,左右都拦不住。 魏七懂了,安爷也救不了。他垂着头膝行几步欲攀着铁蹬子上马,只是脚踩上去却犯了难。 坐前头还是坐后头? 他虽然怕坐后头要摔,可即便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于众人跟前往皇帝怀里钻。 魏七轻轻揪住皇帝散在马背上的一小片明黄下摆,才坐稳前者便扬鞭策马疾驰。 可怜魏七吓得面色霎时苍白,慌乱中抱住前头人的腰再也没了顾虑。 “不许跟来。” 两人一马扬尘而去,融入前头微有些许火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