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其实那场比赛之后，盛南橘对一切的改变都平静的接受了，不仅没有吵闹崩溃，甚至没有深究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会摔。 盛南橘以为一切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除了腰伤偶尔会痛一下，那一摔没有留下别的任何痕迹。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在她要重新走上另一个更重要的赛场的前一夜，那些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掉的东西，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恐惧，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是比没天赋还要可怕的东西。 努力或许可以弥补天赋的缺失，但努力无法战胜内心深处的恐惧。 盛南橘不敢也不愿意承认，将她摔出女单队的那一摔，切切实实的给她留下了阴影，在她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如果说告别女单她还有双人这条退路，那么如果双人再摔了，她将退无可退，唯一的选择就是告别冰场…… 盛南橘觉得脸颊有些痒，她抬手蹭了蹭，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泪。 眼泪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东西，“独立”、“坚韧”，短短十七年的生命里，这是她最常听见的评价。 一个人躲在屋里哭鼻子这种事，过去她连想都没想过。 盛南橘苦笑一声，抬起手臂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同宿舍的前辈早已睡熟，对于此刻的南橘来说，就连舍友平稳的呼吸声，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压力。 她知道自己也必须要睡觉，不然明天会没有精神，精神状态对于大赛来说非常重要。 舍友的呼吸声提醒着盛南橘，在“养足精神”这一项赛前准备上，盛南橘已经输给了她。 盛南橘用睡衣袖子粗鲁的蹭掉脸上的泪珠，从枕边摸出手机，点开蒋璃的头像，输入了一段话又默默删掉。 他应该已经睡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她想着，准备把手机重新锁屏。 蒋璃的对话框却突然弹出一句话：没睡就出来，我在你门口。 盛南橘一怔，烦乱了一夜的心砰砰的越跳越快。 她抿着唇，尽可能不发出动静，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轻轻的打开一条门缝溜了出去。 酒店的走廊里灯火通明，蒋璃单穿一件T恤靠墙站着，一只手拎着上次那只保温杯，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机。 长手长脚的少年，慵懒的姿态，没了平时的挺拔劲健，配上他唇角那一弧温和的浅笑，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 让人忍不住就想……抱一下…… 盛南橘这么想着，却没敢这么做。 她出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只单穿着一件睡裙，走廊的灯光太亮，她连内衣都没穿，只好抱着胳膊垂着头，长发垂落肩头胸前，也还算是个遮挡。 蒋璃见她难得的鹌鹑模样，唇角笑意更浓。 “喏，热牛奶，趁热喝，助眠。” 蒋璃长臂一伸，保温杯递到了盛南橘面前。 她抿抿唇，终于还是笑了，伸手接过杯子，她又恢复了抱胸的姿势，但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蒋璃这才看见盛南橘的眼角有些发红，鼻子也是红的。 他心口一滞，心里拧着发疼。 轻叹一口气，蒋璃站直了身子，长腿迈开一步，站到了盛南橘身前，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盛南橘只穿着拖鞋，努力的仰头才能看见蒋璃的眼睛。 蒋璃抬手，轻轻摩挲着盛南橘头顶蓬松的头发。 常年的力量练习，他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好在盛南橘的发质很硬，不然怕是也经不起他的“□□”。 “别怕，有我呢。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摔了的。” 蒋璃说着，抓起盛南橘的手，按在自己的二头肌上：“对我有点儿信心，嗯？” 蒋璃的皮肤并不粗糙，但体温很高，盛南橘的手指被烫的微微蜷缩，就像是在他胳膊上挠了一下，带起他一声短促的轻笑声。 盛南橘红着脸垂下头，轻轻“嗯。”了声。 更想抱他了呀。 她想着，有些恍惚。 下一秒，整个人落入一个坚实炽热的怀抱中，她甚至一瞬间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蒋璃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这样是不对的。但现在，我真的很想抱抱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盛南橘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春水，她轻轻的“嗯。”了声，闷头靠在蒋璃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蒋璃的肌肉太硬了，硬到几乎没什么弹性，靠起来其实不怎么舒服。 但这种坚实的感觉十分可靠，让盛南橘觉得很安心。 蒋璃今天应该也用了那个黑暗诱惑的沐浴露，熟悉的香味混杂着他身上热烫的气息，把盛南橘包裹起来。 盛南橘个子太矮，在蒋璃怀里连头都露不出来，整个脑袋都埋在他胸口，蒋璃如果不刻意低头，下巴都可以搭在她头顶。 蒋璃只单穿了一件薄T恤，盛南橘轻浅的呼吸喷在他胸口，透过T恤一下下的烫在他心口的皮肤上，烫的他浑身发热。 蒋璃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缓，终于松开了盛南橘。 他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弯腰看着盛南橘的眼睛：“快回去睡，不要胡思乱想。牛奶记得趁热喝。” 盛南橘不知是被蒋璃怀里的温度烫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整张小脸红的像是发了烧，她几乎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就抱着水杯又溜着门缝儿回了房间。 可怜了蒋璃又一个人在走廊站了好一会儿才能回房间。 当然，这个盛南橘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喝了蒋璃牌爱心牛奶，心里那点儿恐惧似乎真的被蒋璃的二头肌吓退了，很快就伴随着舍友的呼吸节奏进入了梦乡。 比赛在上午，他们抽到了第二场，这个顺序其实没什么优势，裁判头几场给分一般都比较严格。 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抽到了这个顺序，除了努力完成动作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上场前盛南橘又开始紧张了，蒋璃几次跟她说话她都在走神。 向嘉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她拍了拍盛南橘的胳膊，一边抓着她的手臂帮她放松一边盯着她的眼睛说：“打起精神来！你如果不一直想着摔，你就绝对不会摔！” 盛南橘被向嘉盯得心虚，点头的时候嘴唇都在发颤。 短节目上场前，蒋璃捏了捏她的手心，在她耳边说：“相信我。” 盛南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踏上了冰场。 他们的短节目伴奏音乐是经典的《西班牙浪漫曲》，这首曲子深情优美浪漫缱绻，配合着缠绵动人丝丝入扣的表演和衔接流畅自然的难度动作，关键点是以情动人。 开场的后外点冰三周跳是个相对简单的动作，单人做起来其实很简单，但是双人配合就需要高度的默契配合，要达到极高的同步性才能拿到好的分数。 这个动作对于曾经练过多年女单的盛南橘来说自然没什么难度，蒋璃单独练习时做后外点冰四周跳都是没问题的。 他们几乎没有对视，默契的配合，整个动作落冰干净、同步性几乎达到了完美。 接下来的后内点冰三周跳也是高质量地完成，起跳既高又远、落冰也是干净利索。 随后的双人旋转，盛南橘女单的力量优势又一次体现出来，她选择了很难的姿态，巧妙的借助了蒋璃的力量，配合音乐，整个姿态缠绵又深情，两人面对面时宛如一对海中嬉戏的海豚情侣，盛南橘背过身时又像一对儿蹁跹花海的蝴蝶。 然而接下来，就到了盛南橘的难点：捻转三周托举。 虽然她在练习中已经完成过很多次。 但正式比赛中，要完成这种大部分依靠蒋璃的力量的高空动作，对她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心理障碍。 蒋璃坚毅的眼神时刻胶着在盛南橘身上，盛南橘深吸一口气，在蒋璃将她抛出完美高度的同时，她在旋转中又一次选择了单手上扬的姿态。 比赛中，这种难度动作时选择这种姿态，往往是表示运动员完成得很轻松。 果然，这个动作完成之后，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干净的落冰之后，盛南橘从昨晚就时刻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克服了最大的恐惧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容易起来。盛南橘越发从容自信，跟蒋璃的配合度也达到了最佳状态。 后外螺旋线、接续步、四组托举，他们全都高质量地完成，并且接连拿到了四级的定级。 最终，他们这套节目得到了81.25分。 这个分数对于蒋璃来说，不仅创造了他职业生涯最高分，也是国际滑联双人滑短节目的历史第二高的得分。 而这个成绩，是属于他和盛南橘的。 在他人生最荣耀的时刻，与他一同创造辉煌的，是他心爱的姑娘。 这种幸福感让蒋璃在听到分数的瞬间就红了眼眶，几乎是在同一刻，他紧紧的抱住了盛南橘。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双臂紧的像铁箍。 盛南橘被他抱得呼吸不畅，却并没有挣扎，她张开双臂回抱住蒋璃，大声对他说：“是我们做到了！你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