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瓜（九）
灵感大王看也不看围过来的几人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端坐在大殿废墟之上, 用那副没多少表情的脸, 定定地望着结界外的河水。 祈越抽出银枪, 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道银光, 舞成重重叠叠的枪影，虚虚实实, 散做数十道森森银光, 同时疾刺灵感大王。 结果, 灵感大王起身就给了他一锤子。 简简单单的一锤, 砸在银枪之上，万千中看而不太中用的枪花就此消散。同时，祈越像个被砸中的破玩偶，无助而可怜地飞出了十几丈远。 “演, 演, 你丫每次打架都靠演技。”猪八戒冷笑一声，呸了一口, 举着钉耙冲了过去。 “我, 我真打啊！这妖怪是真的强！”祈越很无辜地叫道。然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灵感大王又是一锤子，砸在八戒的钉耙上。 猪八戒叫声“呃哟”，就不由自主地被砸出六七丈。他忙稳住身形，脸上满是惊讶。 “点子扎手，大家并肩子上啊！”祈越扯起嗓子大叫。 四人操起家伙, 一起冲了过去。 他们团团围着灵感大王乱转, 银枪钢叉钉耙月牙铲各式武器, 同时往灵感大王身上招呼，展开一场群殴。 不出意外地，全被灵感大王几锤子殴了回来。 几人越打越落下风，每个人刚一上去，就被灵感大王砸飞，想挡也挡不住。 眼见又是一锤砸来，猪八戒却不避不让，而是怪叫一声，化为一只长着巨大獠牙的野猪。 锤子砸在厚重的猪皮上，而趁着这空挡，猪八戒死不要命地往前拱了上去。 灵感大王的锤子还没收回，八戒就已经冲到他身前。 胜败在此一击。 眼见灵感大王避无可避，就要被獠牙刺个开膛破肚，祈越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话声未落，灵感大王的左手中，居然又出现了一柄锤子。 祈越的叫好声了一半，就此卡壳。他心里顿时拥起一种无力感，这货居然有两锤子！ 这就像被逼接客的小倌，好不容易完事了，结果发现又进来一个客人。 野猪想逃，可惜刚才他冲的太急，刹不住脚。 只见灵感大王手起锤落，一下砸在野猪鼻子上。野猪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其他三人连忙上前救下。 野猪哀号几声，歇了一会，继续前冲。这时候，祈越和崇九也现了原形，银龙黑蛇同时咆哮。 好一阵群魔乱舞。 祈越越打越无奈。这次，他真的不想打酱油，真的想出点力，一起解决了灵感大王，免得上岸挨孙悟空收拾。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这样，当你想认真做事时，现实又会残忍拒绝你的好意。 现在，打和不打根本没区别，反正都是打不过，还不如站旁边打酱油。 四人都叫苦不迭。 “这灵感大王，也太逆天了。”祈越说。 “就是。”猪八戒评价道，“他比猴子还厉害。” “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再打？”祈越忍不住提议。 其他三人忙不迭地点头。 祈越退后几步，说出场面话：“今日看你只有一个，我们兄弟也不以多欺寡，改日再来领教！”说完，他也不等别人，第一个先跑了。 猪八戒也退开：“我好男不和鱼斗，告辞告辞！”然后，跑的比祈越还快。 沙僧说着“就是，就是”，崇九则没那么多废话，直接转身就跑。 灵感大王见他们撤了，也不再追，依旧回去坐在了那堆废墟之上。那几个“人”，还在他身边飘着，远远望去，那抹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退败的人。 …… 四人虽说休息一会再打，但一会之后，都很有默契地，往岸上游去。 孙悟空坐在岸边的果树上，见到四人，问：“打完没？” 他们站在水中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猪八戒颤巍巍地迈前一步：“师兄，那妖怪厉害……” 话没说完，孙悟空就跳了下来，猪八戒吓得忙又潜回了河中。 祈越硬着头皮：“师兄，那妖怪比你还厉害呢，我们根本不……” “什么？”孙悟空叫道，一棍子就往祈越身上招呼，“那我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祈越连忙指着重新浮出水面的猪八戒：“是他说那妖怪比你厉害的啊！” 棍子擦着祈越的头皮而过，往猪八戒扫去。 “啊哟！”一棍子，劈头盖脸地又打在猪八戒鼻子上。 其他三人见状，连忙趁机溜了回去。 …… 祈越打完怪，又累的要死。 洗漱完回到房里，就直接爬上床，被子也不拉，倒头就睡。 崇九拿出书来，翻到昨天没看完的那页，继续看了下去。 想到昨天晚上被咬了几口，崇九就暗自决定，今天祈越来抱一次，他就踹一次，抱两次，就踹两次，绝不姑息妥协！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个人来抱住他腰。 崇九放下书，冷笑一声，一脚踹远。 祈越睡着了还不死心，滚出去后，又滚了回来，伸手就往崇九身上搂。 崇九又踹，踹得更重，一脚就把祈越踢到床边，然后才又拿起书本。 过了很久，崇九突然觉得腰间一沉，他望过去，见祈越不知什么时候，又滚过来抱住了他。 抱一次踹一次，抱两次踹两次，那抱三次呢？ 崇九思索半晌，放下书本，熄了灯，躺在枕头上。 过了一会，他又起来把被子打开，抖好，盖在祈越身上。 他也没有再踹开祈越。 …… 人对一件事的容忍度，会不断地越来越大。 就比如，如果有个人每天给你两巴掌，让你叫苦连天，某一日，他突然只给你一巴掌了，你会刹那间觉得，这一巴掌根本就不是事儿。 所以，第二天醒来，崇九欣喜而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任何奇奇怪怪的咬痕抓痕时，他突然觉得，每天被祈越紧紧箍着腰睡觉，勒得肝疼胃疼，偶尔再被踢几下，这都完全能接受嘛！ 他侧过身，望着安安静静抱着自己睡觉的祈越，甚至觉得，这一瞬的祈越，还算挺可爱的。 …… 祈越吃完早饭，无所事事，突然想到，要去陈澄家看看。说不定那俩孩子，又被灵感大王抓走了。 于是，他便从床上跳下，穿了鞋准备出去。 “你去哪？”崇九放下书本问。 “陈澄家看看。”祈越说着，变出水镜来理理衣襟。 “我也跟你去。”崇九说。 两人便隐了形，一同前往。 但令他们意外的是，陈澄家中，已人去房空。 屋里并不零乱，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不像是突然跑了，倒像是早有准备。只是绝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带走。 这应该是为了怕被别人发现，所以大件东西都带不走，只能挑些轻便的贵重物品带了，祈越心想。 莫非是因为陈澄家没有献祭，惹恼了其他村民，怕遭到报复？或者是惧怕灵感大王？ 祈越也想不太明白，只是隐隐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 孙悟空决定，亲自下河，给四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做一次打怪示范。 他一直没下水，并不是不能下，只是不喜欢，能不下就不下。 虽然在水下，他能正常呼吸，但他就是觉得憋的慌，不舒服，心里会暴躁。但既然现在指望不上四个废物了，他不下也没办法。 下了水，孙悟空扛着棍子，漫不经心左看右看。 通天河的水，又比昨日更汹涌了些。 其他四人恭恭敬敬地领着他来到破庙，然后再庙门口站成两排。 “给我睁眼看好了。”孙悟空说着，拿起棍子大跨步向前。 大家都敬畏地看着他，等待上演一场降妖除魔的大戏。 但孙悟空越走近，眉头越皱，原先混不在意的神色逐渐消失。他有些谨慎地望着庙门，握紧棍子。 走到庙门口，他却没有进去，而是缓缓地绕着小庙，走了一圈。 走完一圈，又是一圈，他的步伐比刚才更慢，表情也愈发凝重。 他重新在庙门口停下，犹豫片刻，还是收起棍子。 “这妖怪，已经把这庙里，形成了自己的一方世界。”孙悟空摇摇头，“撤，叫观音来。” “那些飘在他旁边的人是什么？”猪八戒疑惑地指着。 “那些人没了灵魂，但极为诡异，隐隐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我用了火眼金睛也看不透。”孙悟空说，“可能是某种邪术。” “师兄，你对付不了这妖怪？”祈越问，他还以为孙悟空有多强呢。 孙悟空叹了口气：“这妖怪，别说我，就连观音那娘们来了，都不一定搞得定呢。” 祈越一瞬间疑惑又起，这灵感大王，不就只是观音莲池里的一条金鱼吗，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还连观音也不一定能降伏？ 而南海之上，观音一袭白衣，踩着佛莲，也正飞速往通天河赶来。 …… 此刻，唐僧正坐在房中，合十诵经。 突然，一声唢呐响遍陈家庄。 唐僧缓缓睁开眼，心里想着，这音乐，不是前几天夜里才奏过一次吗？ 唢呐声依旧高亢入云，划破空气，直往通天河而去。 夏日，正午，大雪骤降。 通天河底，趴在泥堆里的四只鱼。 任谁也会觉得，这四只一动不动的鱼，早就已经死了。 但突然间，他们齐齐跃出泥堆，变成鱼精，往上游去。 因为他们听见了唢呐，这是沿岸村庄要献上木瓜的信号。 他们便出河，踏着雪，进入了陈家庄。 庄里，依旧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呆在了房里。 街道上，依旧有一个木质的大托盘，盘里，坐着两个穿上红色祭服的孩童，还放满了一个个的木瓜。 村里的人齐声念道： “灵感大王保佑” “灵感大王保佑” “灵感大王保佑” …… 在这声声的祷告中，鱼精们抬起托盘，出了陈家庄，缓缓往通天河而去。 …… 午后的太阳不错。 四人出了通天河，就在河边休息。 祈越懒洋洋地枕着手臂，翘着腿，躺在河边的沙地上晒太阳。 他打了个呵欠，正想睡一下，突然听见孙悟空说：“咦？这不是夏天吗，怎么又下雪了。” 祈越睁眼一望：“哪有雪？” 孙悟空指着不远处的陈家庄：“庄里呢。” “别管下雪的事儿了！”猪八戒焦急地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请观音啊，这还用问。”孙悟空说。 “师兄。”猪八戒忙摇手，“我问的是吃下午茶的事儿，问问你们去哪吃呢。” 孙悟空：…… …… 既然要去请观音，那么，由谁去呢？这是个问题。 大家都看向孙悟空，因为他飞的最快。 孙悟空握着棍子，问大家：“我们来投票表决，讲民主，一人一票。大家有意见吗？” 其他四人只能说没有。 “那大家先提名候选人。”孙悟空说。 其他四人互相看看，都没说话。 孙悟空朝祈越一指：“你，先提。” 祈越望望孙悟空的金箍棒，再望望面色不太善的八戒和沙僧，最后，只能指着崇九：“我提名他。” 猪八戒忙不迭地举手：“赞同。” 孙悟空点点头：“可以。” 沙僧也忙说：“你们说的都对，都对。” 始终处于被统治阶级的崇九：…… 崇九刚准备动身，就见到四只鱼精，抬着一个大托盘，往这边而来。 祈越也看见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拿着银枪跑去，挡在鱼精前路。 那四只鱼精却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抬着托盘，绕过祈越，继续往河边而去。 “看打！”孙悟空大喝一声，拿起棍子，一棒朝他们劈去。 “不可！”上方一个女声急叫道。同时，一个白瓷瓶子从天而降，砸偏了孙悟空的金箍棒。 四人齐齐抬头一看。 云端一朵佛莲，观音白衣飘飘，静立其上。 “菩萨。”四人连忙低首合十。 而四只鱼精却毫不变色，眼睛也不动一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幕与他们完全不关。他们继续抬着托盘，走向通天河。 “菩萨！”孙悟空叫道，“这些妖怪要杀小孩哩。怎么你不阻止呢？” 观音收回玉净瓶，伸手一指，定住四只鱼精。 “菩萨是来收服河底妖怪的吗？”孙悟空问。 观音微一颔首，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然后她分开河面，当先走了下去。 其他几人便也跟在她身后，鱼贯而下。 “这观音果然厉害，未卜先知，你都还没去请呢，就自个儿跑来了。”祈越悄悄跟崇九咬耳朵。 前方的观音脚步一顿。 我只是来考察一下我送子药药效的，谁知道还能遇上这码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