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铛!两柄长剑交缠在一起。西萨尔和文森佐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 展开下一轮攻防。 事实证明, 以一敌二这种传说中的战斗只会在电影里出现, 因为现实中的人分身乏术,对抗眼前的敌人时, 另一个敌人很容易就能从背后偷袭得手。西萨尔愿意给这两个常年的手下败将一次反败为胜的机会, 条件是他们两人中只能有一个人出战。否则也太不公平了。 意大利人决定和西班牙人扔硬币定胜负。最后意大利人赢了。他们这个民族的运气似乎一向不错,否则就凭他们的能力, 很难在残酷的历史长河竞争中存活下来。 文森佐擅长意大利菲奥雷流派剑术,是迅剑的大师,如果比试迅剑和匕首组合, 西萨尔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就是对自己在长剑项目中输给西萨尔一事耿耿于怀。原因无他,只因为西萨尔每次都能利用菲奥雷剑术反将文森佐一军。西萨尔的确研究德式剑术最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别的流派。 每次都被西萨尔“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文森佐实在气不过,非要在长剑比试中为自己争口气不可, 否则“菲奥雷传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今天的西萨尔略处下风。他急着去帮助罗曼, 于是在和文森佐的战斗中很不耐烦, 几次险些被文森佐寻到空档偷袭成功。 西萨尔“切”了一声, 主动发动攻势。文森佐挡住他的攻击,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被觉察的微笑。 他的左手突然放开剑柄,右手调转剑身,变成剑锋朝后、剑刃超前的姿态,然后以剑柄抵住西萨尔的剑锋。同时,左手绕到西萨尔双手上方。西萨尔此时正双手交叉握剑。文森佐以剑柄将西萨尔的剑刃向右方压,而左手捉住西萨尔的手腕往左扳。 西萨尔吃痛地低呼一声, 长剑脱手而出。 ——菲奥雷剑术中的“上段夺剑”技! “现在看你还能怎么办!”文森佐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调转剑锋向西萨尔头顶劈去! 失去武器的“剑之恺撒”,比待宰的羔羊高明不到哪儿去! 铛!长剑撞上了某种金属物体。 文森佐定睛一看,原来西萨尔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了他唯一的那柄短剑。这短剑连竞技道具都算不上,纯粹是配发给演员的装饰品,外观精美多过性能优越。可西萨尔硬是用它生生接下了文森佐这一击。 短剑只需一手操作即可,西萨尔空出来的左手捉住文森佐右肘,狠狠向前一推,封住他的行动,同时扬起短剑,朝他脖子上刺去。 意大利人瞳孔瞬间放大,棕色的瞳子里倒影出短剑锐利的寒光。 这、这是……菲奥雷剑术中以短剑应对长剑之术?! 西萨尔的短剑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擦过皮肤,表示他已经血溅当场。意大利人丢下武器,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意了啊……”他喃喃说。 本以为卸除西萨尔的长剑就能百分之百获胜,没想到那家伙还藏着这一招。 输掉比试也就罢了,反正他也从没赢过西萨尔,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最让文森佐意难平的是,他再度败在了自己最擅长的剑术流派之下! 不仅长剑,西萨尔就连菲奥雷流派中的短剑术都得心应手地掌握了。这个男人到底要在技术上碾压其他人多少才开心啊? “我我我!轮到我了!”拉雅兴致勃勃地跳上前来,准备接文森佐的力,和西萨尔继续对战。 剑之恺撒拾起长剑,拄在地上用以支撑身体。“没工夫跟你们打打闹闹,我要去接罗……啊不,接公爵大人。” “你刚才是想说‘接罗曼’对?我听见了哦!” 西萨尔剜了西班牙人一眼,用凶恶的眼神警告他闭嘴,然后走向螺旋楼梯。没等他踏上第一级台阶,上方便传来惨烈的呼号。 一个人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他穿着和西萨尔一样的黑色棉甲,怎么看都是劫狱者而非公爵大人,那么他就是罗曼无疑了。 西萨尔来不及问罗曼为什么救个公爵能救到滚下楼梯。因为罗曼已经滚到他面前了。巨大的重量砸在他身上。他试着伸直双腿撑住自己,可已经太迟了。 他抱住罗曼,两个人一起滚完了最后几级台阶。 *** 罗曼捂住脑袋,呻#吟着爬起来。他动了动四肢,浑身疼痛,但没有哪里失去知觉。谢天谢地他没有骨折。还好他踏空的时候距离地面已经没几级台阶了,滚落途中他机智地护住了要害,又有人充当了他的人肉缓冲垫,所以除了收获一身淤青外,他几乎没受伤。当然,对于被他砸中的那个人来说,就没这么幸运了。 罗曼看了看自己身下。西萨尔正被他压牢牢压着,看上去快断气了。要不是他的奉献,现在断气的搞不好是罗曼。 “西萨尔?!”罗曼急忙让到一旁。 汉弗莱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动弹。直到楼梯上方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一次皮靴敲击地面的声响,一次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他们才恍惚意识到,排练中发生了事故。 诺兰·诺福克走下楼梯,皱起眉头,打量着两个摔懵的年轻人和一群吓懵的旁观者。 “还愣着干什么,叫急救!”他厉声命令道。他习惯了发号施令,此刻指挥起众人来驾轻就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忙活开。汉弗莱用对讲机呼叫剧组其他人,让他们送来担架。其他人围拢在倒地不起的西萨尔身边,想把他扶起来,却又怕轻率的行动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只能手足无措地干瞪眼。 “西萨尔……你……你还好?”罗曼脸色发白。这倒不是因为他受了伤,纯粹是受了惊讶。他以为这场大意造成的事故只会影响他自己,却没料到给西萨尔带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要是西萨尔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银发教练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眼,过了数秒瞳孔才重新对焦。 他缓缓坐起来,罗曼连忙托住他的后背,为他节省力气。 “你怎么样?”他问。 “我没事……我想应该没事。”罗曼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这就好比坠楼的人不小心砸中了楼下的路人,自己毫发无损,路人却身受重伤。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下面……” “你没事就好。多亏了我是不是?”西萨尔咧开嘴,“我又一次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罗曼吸了吸鼻子,却还是被逗笑了。 “我没开玩笑。”西萨尔抬起右手,想为罗曼擦去泪水,可是他的右手不听他的使唤——它像条正在漏水的水管似的抖个不停。 “喔,这下可糟糕了。”他说。 *** 劳伦斯站在病房里,和西萨尔大眼瞪小眼,后者躺在病床上,右臂缠着石膏,脸上贴着纱布,好不虚弱的样子,就差没在胸口挂一个“我是重伤员”的牌子了。 “所以,为什么是我?”劳伦斯双手插袋,冷漠地问。 “我把你的名字填在‘紧急联络人’里了。”西萨尔耸耸肩。 “我当然知道。所以,为什么是我?” 劳伦斯不久前还在俱乐部给学员上课,却被一个紧急电话叫来医院。直到他见到病床上的西萨尔才得知,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西萨尔的紧急联络人。今后但凡西萨尔出个什么意外,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西萨尔扬起眉毛,觉得这个问题纯属多余。“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谢谢,这个殊荣就让给别人,我可敬谢不敏。” 劳伦斯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耐心地在病床边坐下,拿起西萨尔的X光片对着灯光细细观察。 “为什么不填布莱克森先生或者罗曼?” “布莱克森先生年纪大了,万一吓得他心脏病发作怎么办?而罗曼……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他扭扭捏捏地揪了揪身上的毛毯。 “我跟你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劳伦斯将X光片翻来覆去调转了好几个方向才看明白上面的白色纹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搞的?去玩个cosplay也能摔伤?” 西萨尔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是为了保护罗曼才英勇负伤的!” “……给我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好,其实是罗曼滚下楼梯的时候我刚好在下面被他砸中了,但是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托了我的福罗曼才毫发无损,所以我确实从客观上保护了他。”西萨尔振振有词。 劳伦斯瞄了他一眼。“每次见到你,你的厚颜无耻程度都能刷新我对世界的认知。”他放下X光片,“还好这次伤的是手,如果伤了腿,你就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到时候甚至不用麻烦阿列克斯的哥哥扮演公爵,你能直接上。”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是没办法上课,也没办法参赛,更没办法参加历史重演战役了。”西萨尔颇感遗憾,尤其是对最后一点。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所有人。”劳伦斯重点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对罗曼怎么能算好事?没人给他上课了耶!” “也没人性骚扰他了!” *** 然而当事人罗曼丝毫没有觉察教练有意性骚扰他的事实。他坐在病房所在的走廊尽头,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除了一些擦伤和淤青外,他毫发无损。但是西萨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手臂骨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一晚。劳伦斯正在病房里慰问他。可以说这次是他为罗曼挡去了一场霉运。 我好像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罗曼难过地想。 医生护士推着轮椅或推床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缠着石膏夹板、拄着拐杖的患者慢悠悠地四处徘徊。没人留心这个忧愁的黑发年轻人。因为差不多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忧愁。这儿可是医院。 只有一个人除外。他身穿黑色夹克衫,戴着机车手套的双手捧着一束花,头发像被十级飓风吹过一般凌乱。他走出电梯间,在挂着消防疏散示意图墙壁前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了不远处垂头丧气的黑发年轻人。 罗曼苦闷地抱着脑袋,双目无神地盯着大理石地砖。直到一双皮靴踩在他面前。 “又是你。”皮靴主人说。 罗曼抬起头。 爱德华·布莱克森手抱花束站在他面前,双眉紧蹙,凌厉如刀锋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戳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