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前尘往事
建安九年八月初一,大安国都城两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出生了一个男婴,村子附近有一条河,名叫湛河,所以男孩的爹给他取名岑湛。 岑湛两岁时,岑父被朝廷征去打仗了,春去秋来,三年后战事结束,村子里的人都慢慢回来了,可他爹却没有了音讯,有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有人说他当了逃兵,于是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没爹的孩子。 岑湛的娘亲是隔壁村最好看的女人,是他爹花了十两银子娶回来的,他娘对他爹毫无感情,那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对于她来说,丈夫死了反而是个解脱。 她对自己的儿子不甚关心,每天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如何勾搭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上,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本,至少方圆百里之内,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年仅五岁的岑湛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瘦弱的根本不像一个五岁的孩童,他只能偷偷去别人地里偷红薯充饥,每天穿着破烂又不合身的衣服游离在村子各处。 村里的小孩都不和他玩,因为他总是脏兮兮的,而且整张脸都饿的凹下去,瘦骨嶙峋,对于那些孩子来说,看起来怪吓人的。不过岑湛从不在乎这些,他永远都是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岑湛也也慢慢长大了,他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也越来越沉默。 有一天,已经消失一段时间的娘亲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关怀,她从带回来的包袱里拿出一身新衣服给他穿上,帮他洗干净指甲缝里的泥巴,把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绸带绑好。 岑湛受宠若惊,他极其不自然的抓着自己的衣袖,抚摸着柔软的布料,满是欢喜,他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往年都是只能捡别人家不要了的穿。 他感觉此时的娘亲格外温柔,简直就像做梦一般。娘亲带着他坐上了门口的马车,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那里吃喝不愁,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他们来到了一百里外的嘉城,岑湛好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商铺林立的街道,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想到娘亲说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心里忍不住的雀跃。 马车在一个路口前停下了,岑湛跟着他的娘亲下车往里面走,最后进入一个小巷子里,他的娘亲在一扇门前驻足,抬手敲门,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动静。岑湛睁大眼睛,打量四周,这就是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 开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面目凶狠,岑湛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下意识拽紧了娘亲的手。 他的娘亲却一脸平静,扯出自己的手,把他推到那个男人面前,“人我已经带来了,你可以把剩下的钱给我了。” 男人用挑选货物似的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皱眉道,“这小孩真的有七岁吗?我看着像是四五岁。” 他伸出粗黑的手抬起岑湛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勉强点点头,“长得还算标志。”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数了数,递给了对面的女人。 岑湛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娘亲这是要把他卖掉!他吓的差点哭出来,死死抓住女人的衣袖,“娘,娘……” 女人却冷静的可怕,狠狠的拍开他的手,语气冷漠,“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你娘亲了,”她抚着衣袖上的褶皱,看也不看他一眼,“要怪就怪你那个短命的爹,是他先扔下你的。” “不要!我不要留在这里,娘,你别把我卖掉!”岑湛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却换不来女人的一个回头,他被身后的男人往屋里拖,渐渐的,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岑湛被卖进了小倌馆里,但因为年纪尚小,所以只是干一些粗活,并没有被安排接客,每到夜晚,他躺在发霉的木板床上,总会想起自己被卖时的情景,为什么?既然不要他,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 他在小倌馆里待了半个月,进行了第一次的逃跑,却毫无意外的被抓了回来,然后被管事的人用蘸了辣油的藤条抽的遍体鳞伤,而第二天却依然要起来干活。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一次又一次的被抓,他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整个人也越来越阴沉,终于,他的机会来了,在三个月后的某一个晚上,小倌馆走水,他趁着火光和月色彻底逃了出去。 岑湛不敢在嘉城停留,也不敢再回到村子里,他一路往东,来到大安的国都梁城,可年仅七岁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过起了流浪的生活。 他从不乞讨,白天沿着街边的垃圾堆翻找自己能用上的东西,偶尔溜进某个人家的院子里去偷点东西吃,晚上宿在城郊的破庙里。不过那里有许多像他一样的流浪儿,为了好一点的地盘难免大打出手。 有时饿到极致,岑湛甚至会与野狗抢食。 那一天,他从一只大黑狗的嘴里抢一个窝窝头,那只狗似乎也是饿急了,死死咬住他不放,岑湛感受着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面露凶光,毫不犹豫的抓起一边的石头狠狠地砸向狗的脑袋,一下接着一下,直到它彻底断了气。 岑湛捧着脏兮兮的窝窝头,大口大口的吃的,旁边是一地的鲜血,有狗的,也有他的。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吃完窝窝头后,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那一年,他还不到八岁,本是应该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却早早的经历起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一切。 人生的第一次转机出现了。 一天晚上,他在破庙里过夜的时候为了一床破毯子和几个人大打出手,最后岑湛打败了所有人,拿着那床毯子占据了庙里最好的一个角落。 岑湛清点完今天帮菜贩卖菜赚到的钱,刚要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他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却因脖子上传来的刺痛失去了意识,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房间里,身边还有很多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近的男孩。 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醒了过来,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慌逐渐爬上他们的心头,他们开始骚动,叫骂,哭喊,岑湛虽心有不安却依然努力保持冷静,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两个时辰后,闹得最凶的几个人逐渐没有了力气,这里缺水缺食,岑湛知道,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整整三天过去了,活下来的人不到一半,岑湛也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终于,在第四天早晨,门开了,他看着透进来的光,站起身时一阵眩晕,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岑湛和那些存活下来的孩子们一同躺在一个大通铺上,环境算不上很好,但比他之前住过的地方要好上太多。 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也知道了他们是被杀手阁的人掳来的,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只有十个。 所有人为了那仅有的十个名额奋力厮杀,这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过程,这五年来,岑湛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丝毫不敢松懈,最后他以绝对的优势打败了所有人。 岑湛十三岁第一次出任务,但不是第一次杀人,当他手里的刀划破眼前之人的脖颈时,他的心无比平静,一丝波澜也无。 出任务次数不断增多,岑湛却从未失误过,他在阁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利也越来越大,这一切渐渐引起阁主的不满,可还没等他出手,就死在了岑湛的刀下,那一年,他二十岁。 岑湛解散了杀手阁,建立起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天下楼。 天下楼以收集情报为主,受雇暗杀为辅,只要出的起价钱,什么生意都接,有时还会为朝廷卖命,亦正亦邪,在江湖上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但谁都没想到威震武林的天下楼楼主居然死于一杯毒酒。 岑湛在二十七岁那年被身边最信任的人毒杀,那是一个不过年仅十九岁的男孩,是他十五岁那年从破庙里捡回来的。岑湛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岑湛给他取名忘川,意味着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往,他没有教忘川武功,反而送他去上私塾,想要他以后和一个正常人一样,考取功名,然后娶妻生子。 可惜他自己身处权利的中心却忘了人的**是无止境的,忘川根本就不甘于平庸的一生,他也想成为人上人,于是毒害了一手提携他的岑湛。 不论岑湛是否早有察觉,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开始了新的生活。 对于忘川而言,与其说岑湛是想让他过安定的生活,不如说是希望他代替自己过他想过的生活。 现在,岑湛在这里遇见了钱多多,这个看似简单实际上也很简单的女孩,她不问前程不问过去,单纯的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 他贪恋着来自她的温暖,却因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始终有所保留,而且两人的初识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他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否能够得偿所愿,但至少现在还能拥有的,足够他熬过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