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时至夜潜当天,阴晴不定的仙本那,总算出了太阳。 穹庐高远,翠绿椰子林摇曳生资,水上村落首尾勾连,栈桥蜿蜒。太阳辣得够劲,海面恰如玻璃,一眼到底。 白沙滩围绕海岛,游客不算多,酒店仅四家。满眼碧海蓝天,亦是满眼的寂静隔绝。 清晨八点,金何坤久违地赖床了。 日光已将房间照通透,置于窗边的水缸熠熠生辉。四下安静,能听清手表秒针的滴答声。 金何坤揉着眼,往身旁摸一把,空的,留有余温。敢情就他昨夜辗转难眠,硬得不行,导致凌晨三点还与理智作斗争。 陈燕西坐沙发上看文件,估摸怕热,未穿衣服。裤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露出一截纯灰内裤边。那身材顶好,肌肉线条流畅,明显常年坚持锻炼。 金何坤脑仁快炸了,再多看一秒,流鼻血得成喷泉。 “醒了别在床上挺尸,不饿吗,金刚吗。” 陈燕西放下文件,手臂搭着沙发背。他拉长侧腰线,勾人而不自知。 这动作呛得金何坤霎时清醒,悻悻一笑:“吃你可以吗。” 我欲壑难平。 陈燕西摸根烟,再将烟盒扔给床上那位,“上床也得看氛围,别以为炮友是脱了裤子就开干。” “难道不是么。”金何坤稳稳接住,叼着发觉没火。他便从床上下来,只穿内裤。那地儿鼓着小山丘,随步伐轻轻晃动。 好似一只巨大野兽,静静蛰伏。 “那你还不如去搞行尸。”陈燕西翻白眼,手指轻轻蜷起。他盯着坤爷的“藏獒”,咽口唾沫,“把裤子穿上,显摆什么呢。” “显摆给你看啊。喜欢么,恩?” 金何坤弯唇笑着,下流话里缀着浓情蜜意。他在陈燕西面前站定,铁了心要耍流氓。同时又忍不住自怨自艾,想当初多少人主动给他贴。 坤爷好歹肩扛四道杠,身穿制服,严丝合缝的衬衣里扣着禁欲,眼中又有骚动与风流。 谁能不爱。 这会儿站在陈老师面前,貌似只捞得个耳尖发红。 陈燕西心脏狂跳,却眼神冷清、一本正经说教:“年轻不知‘精’贵,老来望......唔......” 金何坤不想听他埋汰,干脆一低头,吻上去。他以手指夹烟,撑着沙发,将陈燕西圈入怀中。 陈老师颈部敏感,怕痒。而金何坤以虎口锁住他喉结处,电流一阵阵,拼命地刺激着陈燕西,窒息般喘着气。 “我那东西不贵,没你金贵......”金何坤的呢喃滑出唇缝,语气温柔。 陈燕西不答话,费力招架着对方唇舌。一口气提在喉头,整个身体紧绷着。 金何坤便去吸他舌尖,一寸寸扫荡口腔,直至陈燕西发软发烫。坤爷明显想再进一步,单膝跪着,倾身向前,似已听到砰砰心跳。他不停舔咬,舌头一下下钻进陈燕西的耳朵里。 时快时慢,时而猛烈,时而轻缓。湿滑难耐,陈燕西抖得不行。 “我操,你别......” 金何坤被他的纯情反应激得不行,吻得愈发凶狠。大手已到身侧紧紧揽住,欲扒掉陈燕西的运动裤。两人在沙发上纠缠翻滚,金何坤简直要疯了,陈燕西真他妈带感。 他热血沸腾,欲上全垒,今儿个怎么也得把这事办了。 “嗷!你他妈......?” 金何坤瞪大双眼,猛抬头。他单手撑着沙发,另只手已条件反射地捂住下面。 陈燕西喉结滚动,红潮逐渐从颊边蔓延到耳际。他呼吸发颤,手拿潜水灯,横在两人身前,“摸了半天,终、终于摸到了......你能别压着我的包吗。” 金何坤:“......陈燕西,能看到我头顶冒烟不。” “你他妈就不是人!我操!” “嗳文明点儿,和谐社会靠大家,你好歹也有头有脸。飞机上能这么说吗,怕不是分分钟被举报。” “你先下去,你压着我了。” 陈燕西调整呼吸,笑着推开金何坤。他浑身散发着“我就是使坏”的信息,恨得金何坤牙痒痒。 “陈燕西,你别落我手里,”金何坤扯了扯内裤,起身要去洗澡。他意难平,又回头朝老师发狠道,“老子迟早弄死你。” 陈燕西挥挥潜水灯,笑眯眯说:“一夜七次郎?内部价?” “可以打折么,兄弟。” 这货还在撩。 金何坤恼羞成怒地走进浴室。十分钟后,他再顶着满脑门官司,水气氤氲的,力求心平气和坐在陈老师身边。 房间里窗户相对,穿堂风吹得极舒服。太阳照透窗帘,白到发光。海岛静谧,无人说话时,能听清远处喧嚣。海鸟嘶鸣,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 陈燕西略带安抚性质地拍了拍身侧空位,让金何坤坐下。**来势汹汹,陈燕西不可否认地动情了。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今晚夜潜,需赶在傍晚前给金何坤上堂课。 夜潜不比白天,所用装备有差异。陈燕西讲解常备灯源,分为主灯、副灯、及指示灯。主灯续航时间长,往往足以支撑一次下潜。而副灯又称BC灯,以备在主灯失效时,提供光源,确保安全。指示灯则绑于气瓶上,提示潜员的位置。 “如果我俩的灯源同时失效,就立刻停止潜水活动,回航。”陈燕西试着灯光,确定电池没问题。他讲课时,常不自觉地微皱眉,表情趋近严肃,很认真。 “同时,使用指北针的机率会提高。下水前告知你入水方位,并记录。我会事先找好光亮目标物,方便出水时迅速找点上岸。” 通篇下来,金何坤咂摸出一根“有我在”的定心针。他单手搭于陈燕西身后,不过分亲近地将人拥在怀里。两人大腿相贴,潜水装备放了一圈儿。 陈燕西一再重复知识点,没察觉这份亲密。金何坤盯着他,从眉骨到眼睛,再滑向一张一合的嘴唇。 时近中午,周遭安静极了。金何坤不说话时,陈燕西唱独角戏。他声音近似金属质地,很清透。偶尔露出春风化雨的半丝笑意,往死里迷人。 金何坤便认真倾听,间或应答两句,心里想,“怎有人可如此张扬、凶狠、浪漫且认真。” 这样的男人,又谁能不爱。 金何坤望着陈燕西的侧脸,避不可避地陷进去了。 他觉着陈燕西是那种人,少时轻狂,也曾怀有凌云之志。而后在世间打磨,什么艰难险坷具一遍遍趟过。等及烟云散去,就夹着一身桀骜,回到生活最根本处。 日子慢慢过,将所受的苦楚熬成汤药,一声不吭地喝了。偶露棱角,却裹挟着莫名温柔。 而自己呢,金何坤想不通。 他初且以为,成年人不在乎“愧疚”这一说。“原谅”与“责任”可以相提并论,犯了错,该扛的责任落下了,也可以获得原谅。 反正生而为人,世人皆如此艰辛。站着老老实实认错挨打,比道歉顶用。 金何坤年少的梦想,撞上现实的刀刃时,显得脆弱又可怜。他已忘却雄心壮志,至少该好好完成一份工作。实则他这样做了,但事故来临时,除天意不可违,他是否担得起“机长”二字。 史诗级迫降那么多,金何坤自认处理得当,可他当时脑子想的全是恐惧与退让。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追问自己,你真的适合飞行么。 “我想你应该挺适合潜水,”陈燕西讲完课,口干舌燥。他端起水杯,才发觉自己靠在金何坤怀里。 这姿势......怎么看着像情侣。 “不是,金何坤。我讲得白泡子翻,你他妈该不会神游八极。” 坤爷却拉住他的手,嗷一声借机倒在陈老师身上。他环抱着对方的腰,蹭着陈燕西小腹。 “听了听了,老师。” “讲得这么好,十分想去夜潜。” 金何坤认为,夜潜应该炫酷,拉风刺激。 然而后来回忆,甚至经年一过,再思及这场夜潜时,他仍无可抑制地鼻酸。 很不男人,但确实红了眼。 在夜潜的某个时刻,金何坤关掉潜水灯,瞬间陷入无边黑暗。他起初有些后怕,便下意识抓住陈燕西手腕。慢慢地,渐能看清身边浮游生物的微光。他挥动手臂,荧光随波闪烁。 星星点点,恰置身宇宙。 静谧地漂浮在无尽的银河中。 头顶是远去的月光,愈深入大海,便以为水面就是天。而脚下,才是真正大地。 海底有山川树林,有生灵数万,有“风声”,亦有水声。无数鱼群飞沙走石,似奔腾骏马扬蹄而去。 金何坤不敢轻易呼吸,他忽有些明白,为何陈燕西找不到理由上岸。 这海里热闹又荒凉,鱼群掠过,如古人打马走草原。海浪涌过,似热风呼啸吹人间。 这海里,人声鼎沸。 金何坤上岸后,久久躺于沙滩,不愿起身。他出神看着头顶灿烂星空,捂着胸口。 陈燕西不言不语,他明白,金何坤需要点时间去消化那些感受。 一如当年的自己,久久沉迷其间。鸡血冲头时,陈燕西于此选择了开始,亦选择了往后。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金何坤声音不稳,隐约透着难堪。他拉开湿衣后方的拉链,企图令呼吸更顺畅一点。 陈燕西从背包里拿出烟,分他一支。而金何坤磕磕绊绊,好几次以“当时飞机遇上强劲气流”、“我不可能、我也没想过为什么要害怕”、或者“不是,这故事不该这么讲”来开头。 听故事的人倾耳以待,但讲故事的人率先慌乱了。 陈燕西有过类似经历,便也不催。他静静吸着烟,等金何坤组织语言。然而五次三番,故事并未铺陈来开。 陈老师转过头,看见金何坤不言不语,以手臂挡住眼睛。 其实,也挺让人担心的。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点,再弄两瓶酒。” 陈燕西坐起身,远处村落的灯光洒在他眉眼间,千万金光温柔缱绻。离奇得让人想要吻上去。 金何坤移开手臂,睁眼。他顺着微光,于是眼眶周围那一圈红,就格外醒目。 陈燕西叹口气,心想别这幅表情啊,够引人犯罪的。他抬手,微凉五指并拢,罩住金何坤双眼。 陈燕西声音很慢,裹在风里,显得遥远。 他说:“不知小时候大人有没有跟你讲......” “欢欣要让大家知道,难过则需独自窝藏。这样,会比较迷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