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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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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里面?”桓是知拿着一根木棍,警惕地跃到柜门的一边,“快出来!”    柜子里的动静顷刻间消失了。    呃,不会是,老鼠?    桓是知刚伸出去的手被这个念头吓得又缩了回来。    她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跟柜子保持了一段距离,以免老鼠出逃的时候慌不择路撞上自己;而后身子前倾,手臂伸长,小心翼翼地去拉柜门上那截用作把手的麻绳……    门没动。    诶?桓是知纳闷了。她稍稍靠近柜子,试着又拽了拽那一截麻绳,门居然还是没开。    她又加大了几分力气。这一回,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来自柜子内部的阻力。    有一股力量牵制住了柜门内侧的绳子,在朝里拽。    柜子里有人?!    桓是知大惊。这后山僻静,又近黄昏,什么人会躲在这个柜子里啊?!    桓是知的脑海中闪过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神仙鬼怪、江洋大盗、杀人狂魔的故事,心中害怕,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没有再去拽那截绳子,而是忽然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地面,一边敲还一边蹦跶:“果然是一只大老鼠!哼,我看你往哪儿跑!”    “哎呀,还是让该死的大老鼠跑了!”桓是知略显浮夸地大声道,“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下山。”说着,就真的踏着重重的脚步,向外走去。    可只走了十几步,她便又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回了柜子前。    好奇往往比恐惧更强烈。    桓是知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攥紧木棍,左手猛地去拽柜门。    “啊——”为了壮胆,桓是知一边大叫,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可待她定睛看清柜子里是什么时,叫声便戛然而止了。    柜子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凶恶逃犯;    柜子里只有一个,眼神惊惶,泪流满面,瑟缩着发抖的少年。    “马文才?!”桓是知手中的木棍应声落地,“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缩在角落里的马文才抬起头,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慌张地瞪着桓是知。    “你……”    眼前的场景让桓是知有些无所适从。她愣了一会儿神,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马文才从柜子里拉出来。    可手还没越过柜门,那门便被马文才用力地拉上了。    “走开!”    羞愤交加。少年就像一只嘶吼的小兽。    桓是知惊得将两只手缩回胸前,讶异地眨着眼睛。    他是一个人躲在柜子里,偷偷哭吗?    是因为适才在演武场,比武输了吗?还是因为被爹爹打了?    桓是知瞪着那紧闭的柜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马文才……”桓是知弓下身,小心翼翼地对着柜门,用商量的口吻道,“你要不要先出来?”    没有回应。    桓是知的声音更加温柔:“那个……因为天色不早了,山里会越来越冷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还是没有回应。    “那好。我不勉强你。你就在里面休息一下。”桓是知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我呢,就在外面等你好了。”    柜子里的人抱着自己的膝盖,埋着头没有回应。    马厩旁有一些干稻草。桓是知抱了一小捆,铺到柜子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啦,我就在你身边。你要是想出来要记得提醒我,否则我会被这个门撞飞的。”    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但心里却做好了,与柜子里的这个小男孩“长期抗战”的准备。    夕阳渐沉。远山青黛。    桓是知头靠着柜门,微微眯起眼。她想起了儿时在琅琊的生活。    “马文才,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桓是知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我想起我外婆了。小时候,我每年都会去我外婆家。外婆家的小院旁也有一个马厩。当然,比书院这个是小得多了。    每天吃完晚饭,外婆都会抱着我,在院子里一边看夕阳,一边给我讲故事。那几匹马儿呢,就在一旁,一边悠哉悠哉地嚼着草料,一边慵懒地甩一甩漂亮的尾巴。    我有时候会偷偷地看它们。其实我觉得,马儿也有在偷偷看我,竖着耳朵在听外婆讲故事。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不过,我现在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就像现在,你的小红马或许也在偷听我说话,在担心自己的主人……啊啾……”    山风渐大。桓是知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马文才睁开眼,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桓是知摸了摸鼻子:“哎呀,真是好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和马儿坐在一块儿,看太阳下山了。草料的香味,还有一点臭臭的味道,哈哈,真是令人怀念啊。只可惜,我现在再也不能坐在外婆的膝上了……”    桓是知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思绪同余晖一起往回忆里陷:“后来,一切都变了……有挺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出房门。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撒娇,反正,我就是不愿意跟家里的哥哥姐姐一起玩。    那一年冬天,下雪了,府上的小孩子都在院子里开心地打雪仗。我窝在屋里的火炉旁看书。玄哥,哦就是桓玄将军,他是我最小的堂哥,但那时候也已经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了。他走进屋来,缴了我的书,扛起我就往雪地里丢……当时真的吓死我了,哈哈。那天,我在雪地里摔了无数次跤……但是,就真的,很开心……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我和哥哥仰面躺在雪地上,眯着眼看天上银灰色的云。    他对我说,小……是知啊,人生其实过得很快很快。你不知道,这一生你到底能看多少场雪。    所以,能看一场是一场。    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你要出门去看。否则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马文才抬起头,有些发怔地盯着柜门。    “真的是这样啊。”桓是知继续自言自语,“像我,十五年前,要是肯早点从娘亲肚子里出来,或许就不会……啊啾、啊啾……”    桓是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正在酝酿第三个,那两扇柜门突然猛地打开。其中一扇直接“砰”地一声挥到桓是知的脑袋上,把她拍到了地上。    “啊!”喷嚏变成了惨叫。    桓是知托着脑袋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语气中全然没了适才的温柔:“你要死啊马文才!我都跟你说了出来的话要告诉我,告诉我!你居然还把我撞飞了!”    马文才的眼中本来满是担心和歉意,但见桓是知还能这么中气十足地骂人,伸过去搀她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我都说了让你走开,是你自己非要多管闲事。”马文才扭过脸,在桌子旁的长凳上坐下。    被桓是知撞见自己躲在柜子里,实在尴尬。他只能用没好气来掩盖自己的羞窘。    桓是知却听出了马文才语气里异常的虚弱。她凑到他面前坐下,只见他双眼无力地低垂,胸口起伏,有些吃力地喘着气。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对劲?”桓是知用手背去探马文才的额头,“天啊,好烫,你发烧了。”    马文才的睫毛轻颤,没去推桓是知的手,却还是嘴硬:“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桓是知去扶他:“你现在能走?我们赶快下山。”    马文才躲开:“我不走。”    桓是知不理会,起身想直接架他回去,无奈对方块头比自己太大多,还不肯配合。    桓是知力不从心,有些怨念地甩下他的胳膊:“马文才,你怎么这么重啊!”    这一架一甩,马文才一手的袖子便被推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而那手臂上,居然布满了蜿蜒可怖的伤痕。    桓是知大惊,下意识地抓住马文才的手臂:“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马文才挣开,眼睛盯着桌子:“平日练武受点伤而已。”    “这可都是旧伤啊。那么多的伤疤……”桓是知忍不住心疼,“谁能这么狠心,对你下这么毒的手啊?”    马文才不言语。    桓是知的声音有些犹豫:“是你爹?是你爹打的?”    马文才仍是不说话。只是被触动伤心事,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    桓是知复又坐下,难以置信:“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你娘要是看见,不得心疼死啊!”    “她看不到了。”马文才喃喃道,“她永远都看不到了。”    桓是知心有不忍:“她……”    “她死了。”马文才的眼眶通红,“被我爹逼死了。”    桓是知蹙眉看着马文才,又是心疼,又莫名觉得无力。    这片刻之间,她知道了太多对方的私隐。    “从小,我爹就要求我事事拿第一。一旦我有一点不让他满意的,他就会罚我。轻则不让我吃饭,把我赶到门外蹲马步,重则……”马文才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疤,居然苦笑了一下,“有一回,我和一个差役的儿子比赛射箭。我输了。自然是吃了一顿鞭子。”    “我不怨他,真的,他罚我打我,我都不怨他。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不够好。”马文才有些哽咽,“可是,他害死我了娘……是知,他害得我没有了娘……”    那次体罚中,自觉伤了面子的马太守比任何一次下手都重。马夫人为儿子求情不成,与马太守起了冲突,混乱之中被滚烫的茶水烫伤,容貌尽毁。    “我以为只要我认真读书,勤练武功,事事拿第一,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高烧让马文才的眼神已有些迷糊,“可是,很快,我和娘就撞见他另结新欢……一个又一个……现在,他甚至养了一个青楼女子……终于有一天,我练完功回来,就看见我娘,悬梁自尽了……”    “马文才……”桓是知听得心惊又心酸。可在这样的痛苦面前,一切安慰都显得太过虚浮和苍白。    她只能轻轻拍了拍马文才的手背,希冀能给他一点安慰。    “是知,是知……”马文才忽然反手紧紧抓住了桓是知的手,他似乎已经有些烧糊涂了,只是不停叫着她的名字,“是知……”    桓是知被马文才有气无力的模样吓到。眼见着天已经黑下来了,她慌忙站起身,着急地朝来路张望:“这马统他们在干嘛啊,怎么回事,就是不到后山来!”    “马文才,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桓是知俯下身,凑到马文才耳边,“我现在去找人来。”    “不要走。”马文才紧紧抓着桓是知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你不要走。”    桓是知一边安抚他,一边试着挣开:“我不是走。马文才,我只是去找人来接你回去。你松手好不好?”    马文才依旧死死扣着桓是知的手:“你别走,你别走……”    “我说了我不是要走。你病得太重了,得赶紧去看大夫!我抬不动你啊!”桓是知急了,“哎呦,这家伙怎么病了力气还这么大……”    “你别走,娘……”马文才抬起脸,眼中噙满泪水,“娘,你别走,别走……”    “我……”马文才的语气太过可怜,桓是知实在不忍心再去挣脱,只得无奈地坐下来,“好啦。我不走,不走啦。”    马文才破涕为笑:“不走了?娘,你不走了?太好了,太好了……”    马文才那带泪的笑让桓是知有些心痛。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他,不过是一个背负了太多自责和委屈的小男孩。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娘不走。文才这么乖,娘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嗯……”马文才满足地笑了。而后将额头抵在桓是知的手上,沉沉睡去。    太阳完全落山了。桓是知冻得直抽鼻子。    马文才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桓是知皱了皱眉,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一只袖子,拽着盖在马文才身上。    桓是知担忧地看着马文才的睡颜,又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己被死死拽住的手,心中哀叹。    行,今天就和他冻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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