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云涌
箫真将花藤下的躺椅拉来,翘着腿坐下,摊手说道:“你说?”
家思染思忖片刻,开口问道:“这些傀儡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两旁站在傀儡小厮,笑道:“如你所见,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来做这些木工活,这些不过是些残次品,和真的,还相差甚远呢!”
“我问的是这些傀儡为何长得与太子如此相似!”许是站久了,原本家思染脸色尚佳,现如今又白了面,艰难强撑着躯体,继续问道。
闻言,箫真原本笑露的两颗虎牙消失了,冷脸回道:“这些事你们不必知道,若是没有别的问题了,就把东西交出来吧!周清嘉,你是知道我的,我的耐心一直都很有限。”
他心中仍是不解,太子虽犯下大错,但毕竟是他多年挚友,如今这账册一但交了出去,牵连出了的事定然数不胜数。废太子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此时他犹豫了……
箫真见他犹豫不决,咧嘴一笑,又是两颗虎牙外露,笑道:“你这样犹豫,看来是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吧!”
苏苒苒与家思染皆一脸疑惑看着他,箫真换了只脚翘着,端起那白瓷雕花茶杯,放在嘴边微抿一口笑道:“我哥哥做的那些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周清嘉,你是知道我哥哥他这人,奢侈惯了。”
“他一直这样。”
“可你知道他那些钱哪里来的吗?”
“知道。”
“看来你也不算太傻。”
听着他们打哑谜,苏苒苒站在一旁越发听不懂了。她立在周清嘉身后,看着背上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新换布衣。她忧心道:“嘉郎!”
箫真的话被她这声唤叫打断,抬眼皱眉神情不悦地看向她。她的目光恰与箫真对上,她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定言道:“你要的东西可以给你,但是得先让大夫来将我丈夫身上的伤处理了。”
家思染终是撑不住了,虚言唤了声“苒苒……”而后仰头栽了下去。好在苏言怀从后将他环抱住,这才没让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苏苒苒回首看见许久未见的哥哥,嘴边不由挤出两字“哥哥”。苏言怀闻声,伸手过去,欲去抚她头。可惜,被她偏头躲过,她目光落在家思染身上,未在去看苏言怀一眼。
他手悬在半空,最后终还是不忍收回身边,手握紧拳垂在身侧。
苏言怀将家思染交在苏苒苒怀中,起身对箫真道:“先找大夫来给清嘉诊治,其他的事情,你后面有的是时间问。”
箫真见苏言怀脸色怒气未消,定是还在气那日将他打晕的事。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行行行,谁让我欠你个人情呢!还有,求我办事好歹唤声三皇子殿下……”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苏言怀打断道:“三皇子殿下在乎这些虚名吗?”
箫真不忍,又露着那两颗虎牙道:“是是是,我是说不过你的,我去找大夫行了吧!”说完,他起身往院外走去。
这三皇子时而天真无邪,时而阴险狡诈。苏苒苒在一旁看着,是越发看不明白此人了,只觉他像是那无尽的黑暗一般,让人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底。
苏言怀示意下人将负伤的家思染带下去,弯腰挽住苏苒苒手腕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见他们要将家思染带走,欲伸手阻止,苏言怀抓住她手腕,问道:“他们只是带家思染下去休息,你跟我过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苏苒苒抬头看向他脸,明明样子外貌如此熟悉,可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她眼眸垂下,跟在他身后往苑林深处走去。虽是赤日当空,树荫合抱显得整个林子寒气四溢,过了夏日已无蝉鸣,四下静无人语。
苏言怀立足在那比人腰粗的大榕树下,榕树外展的根须达拉在树杆上,宛如年迈勾腰的老者。他抬首看了眼树冠上依旧葱翠的树叶,须臾,开口问道:“苒苒,今后你打算如何?”
身后沉默,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见她眼角含泪,他不由哀叹一声,无奈上前用丝绢为他拭泪,笑道:“你都是当过掌家主母的人了,怎还和小时候一样。”
闻言,她抬手抹去泪光,眼神坚定道:“带清嘉离开。”
“你认为太子会放过你们吗?”
她低头,一时沉默不言。而后,苏言怀深吸一气,犹豫片刻方才继续道:“有些事,我想也该告诉你了,只是……只是怕你承受不住。”
苏苒苒抬起头,瞪大双眼疑惑地看着他。苏言怀撇开目光,道:“你认识以前周清嘉身边的那个书童吗?”
她翻找着回忆中点点线索,记忆深处,那个常常跟在周清嘉身边的少年一点点显现。如绸青丝高束起,月弯眉,水杏眼,时常笑靥如花。
回忆到这,眼前画面突然转变,那夜,那巷,那一滩血水。小白死后,周清嘉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在苏苒苒眼前时,虽已是恢复往常,但她依稀能察觉到,周清嘉时常会忆起他。
她不由疑问道:“哥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越发有不祥的预感,拽着衣边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巨石悬起。
苏言怀见她脸色不佳,有些犹豫,苏苒苒又拉了拉他衣袖,道:“哥,你快说呀!”
“那书童是周清秋杀的。”简单几字,震得苏苒苒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只听她嘴中嘀咕道:“周清秋杀了翠儿、杀了小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到底还杀了多少人!”她心中越想越害怕,见苏言怀一时沉默,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幸则没有死在他手里。
苏言怀手扶住她肩,道:“你心中应该有最坏的结果了吧,别的我也不愿多说了,周清嘉那边,你若是不想说,我和三殿下都可以不告诉他。”
“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一件,苏言怀也未在犹豫,开口道:“周清嘉的病,与太子和周清秋也脱不了干系。你每日端去周清嘉床边的汤药皆是被人下了药的,那种□□只会一点点侵蚀骨髓,最后慢慢琢磨中毒者的生命。”他一字字说出,苏苒苒脸越发惨白。
此语一出,苏苒苒只觉一时呼吸骤停,周身的空气宛如抽净一般,脑袋空白一片,耳边只听见“嗡嗡”作响声。
那日的淫雨霏霏,灵幡飐飐,那口檀香木棺材,还有躺在棺材内冰凉的周清嘉。一幕幕再次从脑海中翻起,残花落叶,她的心一点点沉浸入黑水中。
大约是从前眼泪流得多了,如今明明心中万般伤感,她竟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心中依旧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人,说变就变了,曾经的情义,也说变就变了。那年水榭楼台,少年情义,那些谈笑风声,那些情义春秋。原来都是假的,在这利益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
她苦笑问道:“为何?”
“周清嘉不应该发现他不该发现的东西,更不应该去告诉他这件事,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人内心的贪欲是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的。”苏言怀说出的每一字都字字诛心。
苏苒苒心中也大致猜到了是什么,她怎会这么蠢笨,好好的人,说病就病了,说走就走了,明明只是个小小风寒,她心里竟从未怀疑过其中的蹊跷。
周清嘉仙去,太子便急急希望周清秋承袭爵位,手握掌家之权,瞒过一切耳目,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让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
这手段,一石二鸟,既除去了威胁,又得了郡王府的支持。
苏苒苒是脸冷得可怕,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当真是好谋算!”她抬眼看着苏言怀,心中慢慢恢复平静。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
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探究为何都要瞒着她了,承担的疼痛早已花光了她所有气力。
苏言怀不语,她继续道:“三殿下不是想要账簿吗,我要和他谈谈,劳烦哥哥带路吧!”
他担心看向她,她的神情未在落在他身上,只是遥遥在望远处,只听他悠悠唤道:“苒苒!”
心中闷气吐出,她脸色终于好些,回首看向他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哥哥带路吧!”
思忖一时,苏言怀终还是带她去了,一路上两人皆是不语,直到走到月洞门外,他终是忍不住提醒道:“苒苒,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放弃复仇,哥哥可以带着你离开,不过从此世间再无苏苒苒。周清嘉还活着,你可以和他……”
苏言怀话未说完,被苏苒苒打断:“哥哥,若是没有这些,我可以和清嘉幸福一世,他不会受那么多罪,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那度量原谅那些人。我若是逃避,我一辈子都会后悔,不管是翠儿还是小白,他们的遭遇我都应该让他们一点点偿还!”
“可你想过,如果,我是说万一……周清嘉该如何!你觉得这样对他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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