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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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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司马妧在中军大帐前站着。    她为何不进去,自然是因为医官在里面为顾乐飞看诊。由于他有外伤,检查需要脱衣,司马妧自认为自己留在那儿不方便,于是便贴心地站了出来。    医官没花太长时间就出来了。    “禀殿下,驸马的伤势已在渐渐愈合,并无溃烂迹象。只是毕竟二十多处刀伤,流血颇多,未休养足够便着急赶路,身体一弱便易染风寒,吃几副药固本培元,不日便能好。”    听医官详细禀报一番顾乐飞的伤势,司马妧微微放下心来。想着此时顾乐飞该穿好了衣裳,她便掀帘走入了大帐。    结果第一眼便看见一个半果的男人身体,赤条条趴在床上。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顾乐飞懒懒地从床上坐起,薄薄的上身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凸起。他的皮肤很白,身体劲瘦有力,身上那些还翻着粉色皮肉未愈合的伤口,倒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有几分别样的男人味。    谁能想到,满身白花花肥肉的小白也有练成这等身材的一天。    司马妧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进是退。就在这时,她听见顾乐飞的声音淡淡响起:“替我上个药,成么?”说着他便举起一个白瓷的药瓶,这不是医官给他开的药膏,而是在河北的时候大夫给开的,他一直随身带着。    其实他早上已经上过一次药,现在还不到再次上药的时辰。    这只是一个让她过来的借口而已。    不过司马妧很单纯地相信了。    她从药瓶里倒出半流质的药膏来,顾乐飞自觉地背过身去,先让她上背部的药。他的背肌均匀好看,只是蝴蝶骨的两侧均有较深的伤,粉色的皮肉翻出,颇为惊心。    司马妧小心翼翼地给伤口一点点抹药,唯恐自己手劲太大弄痛了他。    凉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顾乐飞轻轻“嗯”了一声,司马妧的手蓦地一抖,竟觉得有些紧张。    以前战事急迫的时候,她也给自己的手下将领上过药,看见他们的身体,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她关注的只是伤势而已。    不过那样的事情并不多,毕竟她身为公主,又是长官,不到非常时期,没有哪个将领敢劳她上药。    可是,思来想去,总归是和现在给顾乐飞上药的感觉不同的。    “陈庭给了我一篇新的檄文,让我交予你。”    司马妧出神之际,忽然听见身前的男人缓缓开口,说的正是要紧事。    “他的意思,是让你借司马博被杀之事,彻底否定司马诚皇位的正当性,逼他退位,”顿了顿,顾乐飞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今大靖皇室的先皇正统一脉只剩你和司马诚,若他得位不正,他的儿子按理也不该当皇帝。我猜,陈庭拟这篇檄文的意思,是为你当女皇铺路。”    女皇?    司马妧抹药的手指在他的背部顿住,她犹豫着说道:“干掉司马诚,再扶植一个旁支上来不行吗?正统什么的,都是士大夫弄出来的噱头,对于一个人是不是能当好皇帝,正统之说有何意义呢?”    她实在是看得很透。    顾乐飞叹了口气:“可是天底下的糊涂人太多了,他们认死理,认正统。而且干掉一个司马诚,你能保证,下一个人不针对你?”    “陈庭的法子,却是一劳永逸之举。不过司马博的死亡与司马诚有关的证据太少,其实并不能完全站住脚。可是皇权更迭,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胜者书写史书,到那个时候,这些证据足够与否便也无关紧要。”    顾乐飞慢慢转过身来,他握住司马妧尚僵在空中的右手,抓着它贴在自己的胸口,定定注视着她:“妧妧,你认真回答我,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司马妧抬眸朝他看去。    顾乐飞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茫然和犹豫。    而她从顾乐飞的眼神里看出了忐忑和紧张。    “你希望我坐那个位置吗?”她没有直接回答,却先反问了他。    顾乐飞微微一怔,没想她居然把皮球踢了回来。    “你要听实话?”他问她。    司马妧点了点头:“自然。”    顾乐飞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希望。”    听见这个答案,司马妧居然不觉意外,她继续问:“为何?”    顾乐飞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赤果的左胸前,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做了女皇,岂非要面首三千?我自然只希望你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闻言,司马妧又是一怔。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此感情用事,如此简单直白,没有任何权衡利弊,没有任何仔细谋算,根本不像是精于算计的顾乐飞会说出来的话。    不过,她偏偏相信了呢。    注视着顾乐飞微笑的脸,司马妧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从他的鼻尖一路下滑,到唇部,到下巴,再到喉结、到胸口、到腹部、到肚脐……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只是无意识地划了一条直线而已,顾乐飞却觉一股电流循着她的指尖从上蹿到下。    小腹一紧,他几乎是在她的手指到达肚脐的瞬间便起了反应。    他下意识弯腰弓背,却因此离司马妧离得更近。顾乐飞紧紧盯着她的眼,嗓子哑起来:“妧妧,你想干什么。”    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腹部的数块薄肌也随之起伏,司马妧感受到指尖触摸的肌肤逐渐攀升的热度。她无意识地低头一瞧,因他下头只着一条薄裤,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看见了小小白的形状。    司马妧没有惊讶,反而是奇异地茫然了一下,然后食指上移,在他的胸前用力按了按,如同以前那样捏他时的动作一般。    可惜手感完全不同。    好硬。    “妧妧,”顾乐飞的嗓音低哑得异常性感,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反而勾了勾唇,好似在引诱她,“你莫不是故意的?”    司马妧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为何以前我怎么捏你抱你,你都没有这种反应?”说着,她还示意着朝下看了看,然后她发现仿佛自己的目光犹如实体的触摸一般,在她的注视下小小白竟然越发精神昂扬。    顿时司马妧的手轻轻一抖,恰好按在他的红樱上。    顾乐飞低低“唔”了一声,忽的俯身向前,一口咬在她修长的脖颈之上,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哑声道:“你怎知道我没有过?”    午夜时分,在她睡得香甜之际,不敢动弹,默默等待反应过去,甚至独自睁眼到天明的,从来只有他一人而已。    “妧妧,你不能太狠心。”顾乐飞啃咬着她的脖子,语气又是愤恨又是委屈。    司马妧微微红了耳朵,推他一把:“你还要上药吗?”    顾乐飞的回答是咬她一口。    蔚蓝的天空下,阳光明媚,镐京城头的守卫们眼睁睁看着地平线上出现排列整齐的一排又一排军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不断朝自己的方向进发。    十五万军队,密密麻麻如黑压压的潮水般向镐京城袭来。    这无尽的人潮看得守卫们一阵眩晕,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从未经历过战争,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战胜由他们最善战的大长公主殿下所指挥的军队。    安定百年未受战乱的大靖国都,终于在今天遭受了一次彻底的围城。而将利剑指向这座帝王之城的,不是夷狄,而是他们自己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定国大长公主。    镐京可战之兵为南北三万禁军,以十五万对三万,相当于一个禁军起码要杀五个人才算回本。若是野地战,几乎是必输无疑。    好在现在是守城战,里外足足三层的厚实城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攻破,只要他们能等到各道府兵率军支援,便却不会处于劣势。    可是,为何他们只是围城?却并无任何要攻城的姿态?    此刻在外廓城墙上守着的有南衙十六卫的兵,也有北门四军的兵。他们带着微微茫然的神色,看着黑压压的大军如退潮般分开一条路,一个纤细的人影从这条分开的路中缓缓走上前来。    眼神特别好的士兵们发现,数月不见,这个女人的气势还是那么足,眼神依旧锐不可当。可是,比起周围五大三粗的男人,她确实过于纤细了些,甚至脸色也很苍白,令人不由得想到那篇在镐京满天飞的檄文中,她在阵前遇刺的事情。    难道……皇帝真的不等到她打胜仗,便派人刺杀了她?    守城的禁军们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快放箭啊!”猛然反应过来的守将匆忙催促下属:“下面站的可是逆贼首领,还不趁此机会诛杀之!”    “可是,她是大长公主啊……”有人在队伍中小声嘀咕。    司马妧在离箭楼正常射程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仰头朝数丈高的镐京城墙望了望,然后挥了一下右手。    身后立即有士兵为她递上弓箭,羽箭尾端赫然绑着一卷白色的布帛。司马妧搭箭、弯弓、瞄准,对着朱雀门上“镐京”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牌匾,嗖地一箭射去。    正中匾额。    “好!”    军队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这射程已经超出寻常士兵的能力范围之外,大长公主能隔得这么远射中那块匾额,自然应该叫好。    见叛军士气如此高涨,守城的禁军右将军有些着急道:“快叫两个神射手来,射逆贼首领!”    可惜他话音刚落,便见那股黑色的潮水复又从中间合拢,他所谓的叛军首领已经往回离开,即便是神射手也找不到她的位置了。    守将懊恼地捶了一下墙砖,却没发现周围不少士兵竟然悄悄松了口气,好似很庆幸逆贼首领安全了一般。    “将军,将军!”    此时两名校尉举着那支绑布帛的羽箭匆匆朝右将军跑来,守城的禁军们好不容易将那支箭从匾额上取下来,一看内容,不由得结结巴巴:“禀将军,这、这是一封劝降书!”    “劝什么降!”右将军气急败坏:“大靖士兵坚决不向逆贼投降!”    “不,不是,大长公主是要……”校尉一时错口,被右将军狠瞪一眼,只好讪讪改口:“她是要得位不正、谋杀太子、暗害皇妹的五皇子……呃,不对,是当今天子,出城投降!”    ☆、第 106 章    ? “她!休!想!”    金銮大殿上,鸦雀无声。那份射在城墙匾额上的帛书被九五之尊扔弃在地,文武百官无人敢捡,纷纷伏跪在地,心惊胆战地承受着来自天子的怒火。    “朕的皇位乃是先皇亲下诏书所传,如何得位不正!”    “司马妧那个臭娘们,竟企图效仿前朝牝鸡司晨,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万谷!”司马诚大声叫着大行台尚书令的名字:“西北那边怎么还不来救驾!还有关内道、山南道、河东道和剑南道的府兵呢,他们都给朕死哪去了!”    大行台和南北禁军共同执掌军府事,此时听着司马诚叫自己的名字,万谷的冷汗哗哗直往下面流:“回、回陛下,想必传令兵尚在路上,不多时便能……”    “砰”一个茶盏砸到万谷脑袋上,他的额头上立即鲜血直冒。    “不多时?什么叫不多时,不多时是几时,等朕被司马妧那个贱人逼得出城投降吗?”    司马妧火冒三丈。此时他并不知道,万谷有件事不敢和他说,那便是每一个发往军府的军令都毫无回应,剑南道还可以理解,毕竟经略使范阳估计现在已经是司马妧的人了。可是其他道也没有回应,这就很匪夷所思了。    连万谷也不知道的事情是,司马妧已经将盖了兵马大元帅印的一纸命令发往大震关、马关和金城关,命诸关守将禁闭关门,不得允许一人一马出入——也包括大将军哥舒那其的军队。    司马妧的军队来得太快,司马诚慌了,他慌得甚至忘了取消司马妧的大元帅身份,以至于能让她继续公然调动大靖境内任何一支兵马、命令任何一个将领。    且不说这些关门守将还不知道镐京被围的消息,即便知道,他们会不会违反司马妧的命令还不一定。    毕竟,这些守将或多或少也在大长公主手下当过好一阵子的兵呢。    司马诚望着大殿中几乎以脸贴面、看不见他们表情的百官,只觉得全是一群窝囊废,外表谦恭,内心里指不定想着如何把他卖了求平安。    “混账!”司马诚将宝座边一个红釉彩的镂空花瓶一脚踢下去,噼里啪啦摔得粉粹。    “说!你们是不是都等着朕投降,自己好去跪舔那个贱人,继续舒舒服服做臣子!”司马诚充满怒气的谩骂在金銮殿上一遍遍回荡,百官们顿时将头埋得更低,齐齐道:“微臣惶恐,请陛下息怒!”    在众人恭敬的跪伏之中,有一个人比旁人直一些的身姿显得格外刺目。司马诚一记冷眼扫过去,冷哼道:“高延!”    闻声,高延的背挺得更直,他不卑不亢道:“老臣在。”    “你为何不俯首!”    “因为,老臣有话要说。”高延不仅不跪下磕头,反而站了起来,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朝司马诚行了一礼,然后不紧不慢道:“大长公主在帛书中所说,陛下勾结北狄谋害前太子一事,确有人证,正是前尚书令郑青阳是也。”    “高延,你!”司马诚怒目圆睁,右手一挥:“来人,把高延抓起来!”    “陛下且慢,请听老臣把话说完,老臣并非要揭旧案,却是要给陛下一剂解围良方,”高延站在大殿中央,从容微笑,“有了老臣这剂良方,司马妧便再无理由围城,唯有退兵。”    司马诚举了举右手,示意禁军们先退下。他眯了眯眼,一步步走下台阶,围着高延转了几圈,缓缓道:“说。”    高延又行一礼,方才微笑道:“司马妧所依凭,无非是陛下得位不正的借口。若陛下将皇位传给皇长子,那么她……”    “高延你这个老匹夫,我杀了你!”    不等高延的话说完,司马诚一个突然暴起,跳到高延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他下了死力气,高延被他掐得面色青紫,嘴里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忙不迭将毫无形象的当今天子拉开,这才及时避免一出金銮殿惨剧。    “咳咳,”高延一把年纪,骤然被掐,半趴在地上起不来,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居然还能一边咳嗽一边接着说,“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为大靖江山着想,退位让贤,传位给皇长子!”    他话音未落,便有数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互相使了使眼色,随即纷纷跪伏在地,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他们带头一跪,早就被高延透露过风声的其他官员也纷纷跪下,大声疾呼:“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满朝文武,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此时此刻,独立殿中的司马诚居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镐京城东南处的某座小院,堂堂的十二王爷正拍着大腿,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在他对面,坐着一如既往风度翩翩的陈庭,和黑着一张脸濒临发怒边缘的顾乐飞。    昨日,顾乐飞还在司马妧的军营之中,今日怎么就到了镐京城内?要知道镐京已经戒严数日,尤其是今天被围城后,别说人,连只苍蝇想飞出去,都会被守将给射下来。    历史上很多有粮又有坚实防御的重要城池,不是被敌人从外头攻坚,而是被内贼从里头给打破。为了避免镐京城也出现这种事情,守兵们确实是连只苍蝇都没放出去过。    可是,顾乐飞不是今日入城的。    昨日,司马妧的军队还未抵达镐京城下的时候,他送了楼家和顾家人去,并未在军营多待,便匆匆赶了回来。    也因着如此,他想和公主殿下“进一步”亲密亲密的想法,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反正他也忍了很久,习惯了,也不在这一时是不是?    可是,司马无易不是因为这个笑他,这种事情顾乐飞是不会告诉他的。    司马无易笑的是另一件事。    当时顾乐飞带人出城,是拿着高延的手令才得以成功放行。可是他回来的消息却万万不能让那只老狐狸知道,便只有自己想办法。    虽然镐京昨日也是戒严,不过却没有今日的那么严密,有一种车是可以出入镐京城内外的——    那便是粪车。    若镐京真的被围,人和动物的屎尿都得在城中堆积,现下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些脏物还会发酵散发,想想就恶心。所以在这之前,粪车能运多少出城就运多少出城,最好多多恶心一下逆贼。    顾乐飞便是藏在粪车里偷偷回的城。    险些被发现的惊险在此不提,顾乐飞因为如此而浑身染了一股粪臭味,又由于身上伤口还没好,不能沐浴,只得换了一身衣服。    即便换了衣裳,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隐隐的粪臭。    无怪乎一贯爱看他热闹的司马无易会抚掌大笑、乐不可支。    顾乐飞真想现在就掐死他。    “咳。”陈庭看着顾乐飞目露凶光,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轻咳一声,示意司马无易见好就收,自己则问道:“驸马此次入城,可是带来了殿下的手令?”    顾乐飞阴着脸点了点头。    陈庭所关心的手令,是司马妧以大元帅身份发布给现任右屯卫大将军林荃的军令,以及一封以她私人身份所写的亲笔信。    镐京城粮食储备充足,墙内外三层,最高处达三十丈,最厚处有十丈,用的都是最坚固的建筑材料和工艺,几乎是牢不可破。    司马妧所善乃野地战而非攻城战,况且以镐京防御之牢固,即便是历史上最善于攻城的将领也会望尘兴叹。    要想以损失最少、时间最短攻破此城,当然得从内部着手。    现任右屯卫大将军林荃暂代王腾之职,领南衙十六卫,掌握镐京一半禁军,若他愿意里应外合,大开城门,那何止是事半功倍,简直是必胜无疑。    退一步讲,他不愿冒此风险,那么司马妧可以在外头激怒司马诚,逼他从皇宫出来。在司马诚出皇宫的路上,只要林荃约束南衙禁军,放松防卫,顾乐飞派人秘密刺杀之,亦是可行之举。    林荃和告老还乡、只求安稳的王腾不同,他还年轻,很想干一番事情出来。可是南衙如今已被皇帝划作“公主党”,即便是此次守城,皇帝还要派个宦官监督他,以防止他叛变。可以想见,若司马妧失败,司马诚接下来肯定会清洗朝中所谓的“公主党”。    想要策反林荃,顾乐飞带来的司马妧亲笔手令,便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除了禁军方面,司马无易还有心联系内廷的梅江,想直接在皇宫中便暗算掉司马诚,一劳永逸。不过鉴于皇城护卫森严,此举恐怕难以成事。    三人会集,拿着司马妧的手令正商量着,由谁去见林荃更合适、更能说服他。    陈庭甚至计划好,最好找个僻静之地见面。这样一来,如果不能说服,那便直接就地处决掉林荃,拿着他的大将军印直接掌握南衙禁军。    就在三人商议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王爷,公子,陈先生。”低低的嗓音十分熟悉,顾乐飞一听便知道来的是顾乐。    顾乐和他的兄弟们不同,他干的事情更加秘密,一般很少主动出现在顾乐飞面前,除非……    顾乐飞皱了皱眉:“出了何事?进来。”    顾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后头还跟着一个人,这人走路发飘,好像丢了魂一样。顾乐将他迅速拉了进来,然后快速张望一下,关上门。    来人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顾乐竟然将许老头带来了。    “他在公主府的偏门徘徊,那里禁军盯得很紧,府中早已无人,我想他必有要事想说,苦于找不到人,只能去公主府。”    顾乐解释道。    顾乐飞看了一眼许麻子:“禁军没抓住你?”    “我有这个,只说是去公主府拿遗失的药箱,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许麻子晃了晃一块做工精致的紫檀木镀金腰牌,顾乐飞一眼认出,那是端贵妃宫中腰牌,想必是他入宫看诊得的。    只是拿着这块腰牌,许麻子像是拿到烫手山芋一样,他把这牌子丢在桌上,神情魂不守舍,连目光都有些涣散。    顾乐飞蹙眉:“老头,你遇到什么事了?我能相帮么?”    “不、不是我遇到事情,”明明天气不热,许老头的额头上却冒出汗来,他擦了又擦,结结巴巴道,“是皇帝、皇帝遇到事情!”    “司马诚?你见着他了?”    “没、没有……但但是,但是他肯定死了!”    ☆、第 107章    ? “大公子,再不赶路,天该黑了。”    高峥站在驿道边回望已经看不见的镐京城,听见赶车的随从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催促他。    奉父亲之命回老家祭祖的他已经出京数日,一路风平浪静,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隐隐赶到不安。明明不到日子,却突然让他独自回乡祭祖,还带给他许多身手很好的侍卫和大笔田契与银票,叮嘱他路上要低调,尽量隐姓埋名,怎么看都极像逃难。    高峥并不知道,高延是将他作为高家万一覆灭所能留存的最后一点血脉来对待,故而在得到司马妧即将围城的消息后,他会如此急迫地将大儿子送出。    高延知道,如果司马妧成功当政,他自己很可能被清算,连带高家也讨不了好。可是自己这个傻儿子,对司马妧一往情深,又不涉及多少政治事务,女人心软,想必很可能放过他的。    这就是为什么高延在众多儿子之间选择高峥的缘故。    “大公子。”随从眼看天要擦黑,他们还没到达驿站,不由得有几分着急,小心地又唤了高峥一声。    但愿父亲母亲和姐姐都无事,高峥轻叹一声,转身道:“启程。”    如画般俊美的白衣青年踏上马车,车轱辘在平坦的驿道上缓缓转动,离镐京的方向越来越远。一直在路上的高峥并不知道大靖的帝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风云诡谲,他的父亲和姐姐正是导致这场权力漩涡的中心人物。    这并不是指司马妧的大军围城,而是指——    “司马诚死了?这怎么可能?”顾乐飞还未说话,司马无易已突地站起来:“小胖,这人是谁,说话可靠么?”    顾乐飞真不想接口,这不是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小胖么?    好在许老头也没让他接口,自己主动回答:“端贵妃的不孕,就是老朽治好的。这些日子她又感身体不适,再加上皇长子发了小儿黄疸,便急召我入宫。其实老朽真是不想去啊,都是那几个禁军小伙子硬架着我……”    “停,”司马无易听他絮叨得头大,“说重点。”    重点就是,许老头是如何知道司马诚“肯定”死了。    这个“肯定”,用得很匪夷所思。    于是许老头叙述了一下他所见到的。    高娴君想着他不过一个大夫,翻不了什么浪子,而且医术又好,便不许旁人将他和公主有旧的事情说出去,算是保了一把许老头,让他能在宫中行走。    这天,给皇长子看完病开了方子,然后得了端贵妃的赏赐和腰牌便可出宫去了。不过他没走多远,便想起来忘了嘱咐皇长子的奶妈,那药房的药引有些特别要注意的事项。故而他和带他出宫的宦官说了一声,宦官带着他往回走。    皇长子的住所在端贵妃的偏殿,离正殿有些距离。许老头一时尿急,跑去出了个恭,宦官想着这才多长时间,也懒得跟着,让他快快回来。结果许老头回来的时候走叉了路,好巧不巧路过正殿下的窗棂,听见殿中有一男一女在争吵。    女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嘶哑,她道:“这……如何能怪我?”    男的似乎很生气,声音隔很远都能听见:“你父亲这是逼着朕死,想让朕给你们高家登极铺路!”    许老头一个哆嗦,他知道这肯定是皇帝的声音,值此多事之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决意快快溜得远远的。不过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他伸长脖子往雕花窗里偷看了一眼。    就那么很短的一眼,他看见穿着明黄衣袍的人正死死掐住女子的脖子,那女子的身形很熟悉,正是端贵妃。电光火石间,许老头见端贵妃随手将一个花瓶抓起,狠狠砸在男子的后颈部,鲜血直流。    只这么一眼,他便立即捂住嘴巴,迈着小碎步快速地悄悄溜掉,然后到了偏殿,同宦官说他饿了,要赶紧回家。    这宦官带着许老头入了不知多少次宫,早已习惯他的怪脾气,闻言也不多想,想着这事早点了结为好,便麻利带着他出了数道宫门,往皇城外去。    一路上许老头都走得很快,他担心自己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事实上的确在他离开后不久,端贵妃就发布了关闭宫门的命令。许老头忘不了那一幕,他脑子里一直反复回想着,他的眼神很好,看得清端贵妃那一下很狠,一块花瓶碎片深深扎进皇帝的血管里。    后颈那个部位……    端贵妃下手真准啊。    这一下虽不致死,不过听他们的对话明显是因互相仇恨而争吵。许老头见得多了,他知道在权贵指甲,通常这种争吵如果动起手来,还流了血,往往会越发不可收拾。    甚至,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为了避免皇帝好了之后治罪,直接将人杀了也不一定。    以端贵妃那个女人的平日做派……    有何不可能?    许老头越想越慌,他想端贵妃肯定是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一旦清醒了,肯定会追查当时在她宫中的有谁,不允许任何弑君的消息透露出去。如此一来,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不是很轻易的事情?    叙述完来龙去脉,许老头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一把抱住顾乐飞的手,哼哼唧唧道:“顾公子,你救了老朽一次,就得救老朽第二次啊!若不是为了帮你的忙,老朽压根不会进宫惹上这档子事!你得罩着老朽啊!”    突然得知这么一个重大消息,只是还不能确定,顾乐飞心神剧震。对于许老头痛哭流涕的求庇护,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老头的肩,嗯嗯两声:“罩你,当然罩你。”    彼时,高娴君也和许老头一样,在惊慌失措地寻找人罩她。    她要找的,当然就是她最信任的父亲,当朝宰相高延。    高延被召进宫,看到躺在龙榻上那具早已失去呼吸、面色青紫的尸体,整个人都懵了。    高娴君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司马诚气急败坏地来掐她,她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她很害怕,因为这一次她感觉到那种力度很可能真的掐死自己。    于是她胡乱抓住案几上摆放的花瓶,用力往司马诚的后脑砸去。她的本意只是想砸昏他,却不料没能砸晕司马诚,却让他鲜血直流。    “高娴君,你这个贱人……”司马诚捂着脖子上的血,晃晃悠悠地朝她一步步走来,她看见他眼中的怒火和赤果果的杀意。    司马诚忘了,他和高娴君吵架,为了避免自己丢脸,他屏退了殿内的所有人,还命令他们在殿外一丈之外等候。    所以,这句谩骂的话,竟成了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    高娴君盯着他的脸,脸上没有恐惧。她一步步后退,然后突然间,她毫不犹豫地抄起手上残破的半个花瓶,朝司马诚的咽喉狠狠扎过去。    她成功了。    她成功杀死了她的现任夫君,当朝皇帝司马诚。望着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那个男人,高娴君的心中居然并无多少害怕、惶恐和难过,她只觉得快意,非常非常的快意。    “咯,咯。”气管被扎破的司马诚只能发出这种难听的声音,临死之前的他似乎终于感到何为恐惧,企图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高娴君的脚踝,向她祈求什么。    高娴君无情地将他的手踩在地上。    “去死!”她恶狠狠地踩住当今天子的手,狠狠碾压数下。    司马诚如濒死的鱼一般挣扎数下,眼珠凸出,不动了。    没气了?    高娴君不可置信地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原来,杀一个皇帝不比杀一个普通人更难?    高娴君楞了半晌,忽然笑了。    终于,自己终于不再向他曲意逢迎、刻意谄媚,他死了,她的儿子就是皇帝!    什么皇后,她根本不稀罕。    要做就做皇、太、后!    她眼睁睁看着司马诚断气,高娴君几乎是畅快地大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皇太后的位置唾手可得,她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违心侍奉任何男人,不用担心色衰失宠,她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她的儿子就是皇帝!    她笑得很疯狂,很大声。直到殿外有宦官敲门询问娘娘出了何事,高娴君才终于清醒过来,意寒毛直竖,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如何大逆不道的事情——    弑君。    一个弑君的女人,还想让儿子当皇帝?    不,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司马诚死了,还是她杀的!    反应过来的高娴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宫门、清洗现场、掩盖消息。负责部分皇宫守卫的神武军将领本就和高家亲密,自她生下皇子后更是言听计从。    于是,高娴君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后宫,将除神武军外的其余禁军一律替换,曾生下孩子但未入太庙的几个女人被迅速处决,孩子也严加看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走动,否则二话不说,投入司礼监大狱!    她雷厉风行,煞气重重。除了一个心腹宫女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躺在那儿“休息”的皇帝已经死了。    高延听完来龙去脉,只觉一阵眩晕。    他万万没想到,踏出最关键一步——足以改变全盘棋势的这一步,竟然会是自己的女儿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做出的。    可是、可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父亲,今后该如何是好?”这个刚刚亲手杀了自己丈夫的女人,脸上并无任何悲伤,她仰起头,微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疑惑又担忧地问道:“可否假拟诏书,传位于我皇儿?”    假拟诏书?!    高延又觉脑袋一嗡,这件件全是死罪,哪一件都足够诛九族的,写上史书也是遗臭万年的那种。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这个女儿,豁出去之后竟是这般不顾后果、肆意妄为?    “让、让为父想想……”高延叹了口气想要坐下,结果因为位置离那具新鲜的皇帝尸体太近,他觉得膈应,便又站了起来,在殿中踱步。    “为今之计,只有两条。”    高延思虑半天,方才缓缓如此道。    “第一,便是做不好便身死异处的法子,假拟诏书,传位皇长子,以皇长子之令率军援京,诛杀叛贼司马妧。”    高娴君眼前一亮,正要说什么,却听父亲转而道:“这法子十有**不会成功。连司马诚都拿司马妧没有办法,凭什么指望一个刚登基、毫无威望的小婴儿,况且登基一事……恐怕难以服众。”    “可还有别的法子?”高娴君急急问。    “别的法子……”高延回头,深深看她一眼:“那便只有看司马妧的意思了。”?    ☆、第 108章    ? “高相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烛光下,陈庭微笑的神情一如既往从容。    正所谓狡兔三窟,陈庭在镐京城布下的偏僻院子有数处,若非他故意将自己的行迹透露给高延手底下的人,那些跟踪他的人汇报给高延的只会是一处空宅院。    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着若事情有变,两人恐怕还有合作机会。    没曾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高延倒也沉得住气,明明心里装着火急火燎的事情,面上依然不动如山,回以微笑:“此话怎讲?老夫若无事,就不能来找陈大人叙旧了?”    “叙旧,陈某不知道你我有什么旧好叙,”陈庭习惯性将手拢于袖中,这是他心中有算计时的常用姿势,此时他又如此做了,且对高延笑道,“若高相无事,陈某倒有件事情,想请高相帮忙。”    高延心中微微一动。    帮忙?    这不就意味着是谈判的条件,有交易的可能?    他心下窃喜,面上却依然淡淡的:“哦?陈大人竟然有事相求,那不妨说上一说,老夫若能相帮,必定不会推辞。”    “其实准确地说,也不是我要帮忙。”陈庭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起身站了起来,身体侧了侧,好似在为何人让道一般。    正当高延疑惑的时候,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因着光线并不好,阴影过深,高延起先并未看到此人的样貌,但是他行步之时,飘起的纯白衣袍一角的四爪龙纹却首先映入高延的眼中,顿时咯噔一跳——    四爪,九蟒,是亲王才能穿的服制。    这时,陈庭的声音又在高延的头顶响起:“是十二王爷想要见你。”    高延下意识一抬头,便见一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中年男子站在烛光之下,对着他微微一笑。那上挑的眉尾,还有眼下独特的泪痣,都令他迅速想到二十年前在帝都风光无限的十二王爷。    那时候,高延还是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小京官而已。    这么多年,除了多出几条皱纹,此人竟是变化不大。    “老臣参见十二王爷。”    纵使心中大骇,不明白这时候司马无易出来搅什么局,高延明面上还是正经行了大礼。可是在行礼的瞬间,他突然想起面前这位乃是先皇的亲弟弟,论起继承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他恐怕比司马诚的儿子、甚至司马妧本人都更有分量。    陈庭到底想干什么?    高延心中惊疑不定,就在此时,他听见司马无易说:“高相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是。”高延恭恭敬敬地坐下,其实心里很不情愿,他宁愿像刚刚那样低着头,别让面前的人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异。    但是不等他多想,司马无易已再次开口道:“高相,本王想请你帮一个忙。”    “老臣不敢,请王爷直说,老臣若能做到,必将赴汤蹈……”    “我要见皇帝一面。”    不等高延说完,司马无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并且生怕他没听清楚一般,一字一顿地重复:“高相,烦你带本王入宫,本王要见我的侄儿,当今皇帝司马诚一面。”    什么?    刹那之间,高延脸上浮现出来的惊恐、慌乱、无措被司马无易和陈庭尽数收入眼帘,即便他努力恢复镇定,可是下意识时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看来是真的了。    即便司马诚没有死,想必也伤得很重,爬不起来。    陈庭的眼珠微微偏了偏,感觉到一直藏在屏风后没有出现的那人轻轻从后面离开,他方才安然敛了敛眉,垂眸盖住眼中的笑意。    和高延合作,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是他们得掌握主动权。    而现在,主动权终于在他们手中了。    深夜的镐京实行宵禁,尤其是在大军围城的敏感时刻,任何一个在入夜后随便于街上乱走的人,若无证明,都可能被禁军抓起来。    但是今天,南衙十六卫的人却抓到几个不同寻常的无证明分子。    当为首者,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披风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他们并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是谁。然而这个人却朝他们亮了亮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    署名——司马妧。    大长公主殿下。    十六卫的人握剑的手俱是一抖。    “若想这次围城安然无恙度过,便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林荃,”此人将信件翻过来,露出封漆的大元帅印来,他微微笑道,“你们也不希望家族在此次内乱中出事?李七郎,杨三郎,孙五郎,张大公子……”    他竟挨个将这队禁军士兵点了一遍名。    众人惊骇:“你是谁?”    “这不重要,”此人淡淡笑了笑,“重要的是,速速领我去见林荃。”    从镐京城内飞出了一只毛色发灰鸽子。    若是平常,一只鸽子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如今的镐京城全城戒备,这种情况下,在深夜飞出一只灰鸽子,而且是往城外的军营去的,若不是白虎门的守军集体失明,就只能说这只鸽子的隐蔽色做得好,没让人发现了。    可怜这只鸽子好不容易飞出镐京,却差点在军营里让人抓住烤了吃,幸而巡查的什长发觉这鸽子腿上绑着东西,及时将这件事报了上去。    绑着的是纸条。摊开来,上面的字迹潇洒飘逸,司马妧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顾乐飞的亲笔书。    他说得很简单,只道司马诚出事,恐有宫变。    不多时,帐外又有士兵来报,道又抓到一只鸽子,上面写的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它从什么方向飞来?”司马妧抽开纸条询问道。    “东边!”    那便是白虎门的方向了。    莫非……白虎门的守军主要是南衙十六卫?司马妧摊开纸条,复又凝神细思,心中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    今夜值勤的齐熠在她身旁,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微微一愣:“殿下,现在?”    “就是现在,”司马妧颌首,“全军列阵,中军随我往白虎门!”    “是!”齐熠抱拳道,末了又忍不住问:“今夜开战?”    司马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深深看了齐熠一眼,道:“他们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阳,便全看我们的威慑是否足够。”    他们,包括顾乐飞、陈庭、十二皇叔、吃喝玩乐,还有众多在镐京城中秘密为他们做事的人。    鸽子能飞出来,就代表白虎门的守将已被他们说动,不管守将是出于何种理由。    总而言之,若司马诚真的出了事情,宫变必在今晚。    司马妧好奇司马诚到底怎么了,不过因为怕鸽子上的消息会外泄,顾乐飞写得极简单,她并不清楚详细实情。    不过,虽然她不清楚宫变的主导者是谁,但是她清楚,宫变者要么与她势不两立,要么必须与她合作。无论那些人抱着何等想法,她手上的十五万军队就是顾乐飞等人与那些人谈判的最好后盾。    任你打算立谁为新帝,只要她不答应,这道圣旨连镐京都飞不出,遑论整个大靖。    司马妧正是清楚这一点,才让军队夜间突然集合,一来是谨防不测,二来也是给镐京的那些人心理压力。    至于主力往白虎门集结,那纯粹只是她的预感,预感白虎门可能是镐京最早打开的城门。    人在围城内的顾乐飞、陈庭和司马无易也十分清楚。他们之所以能站在高延对面,和这位当朝宰相、如今镐京实际上的掌权者面对面谈判,所依仗的不是掌握了他的弑君秘密,也不是什么谋害前太子的秘密,而是司马妧驻扎城外的十五万军队。    没有她的军队震着,高延转身就会杀了他们,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恭恭敬敬对两人行礼道:“既是有殿下手令,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速速去见林荃将军,让殿下的军队早日入京支持新皇登基才是。”    陈庭和司马无易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高相领路罢。”两人都发现了高延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自然,除了北门中的左右神武军统帅效忠于他之外,他没有其他任何军队。如果林荃也听司马妧的话,打开白虎门,十五万大军一拥而入,那还有什么新皇登基,他们高家不被司马妧干掉就该谢天谢地了!    现下的情况,虽然人少的是对方,可是后盾强硬的也是对方,故而是高延被陈庭和司马无易挟持着去见林荃。    高延望了望黑漆漆的街道,不知道他命令等在暗处的人,有没有将自己的情况禀报给远在皇宫的高娴君。    幸好,幸好他来之前告诉高娴君,若他子时过后还不归,便让她自行召集文武百官,通知神武军准备宫变。司马诚曾拟过一封立太子和立皇后的圣旨,这道圣旨是真的,只是还未宣布而已。先宣布此道旨意,再说天子已驾崩,那么即位的当然就是刚刚立下的太子!    如今、如今只要他慢慢拖时间,拖着不回去,待传位圣旨一下,皇位一换人做,看司马妧还有什么理由清君侧!    话虽如此,高延却还是心里发虚,走路发飘。他不知道原因何在,直到他见到右屯卫大将军府中的林荃,还有坐在林荃身边的顾乐飞。    他的脑袋顿时一嗡,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高相且慢,”顾乐飞缓缓开口,“林大将军有话要问你。”    林荃的脸色说不出是好是坏,他神情复杂地望着高延:“驸马告诉我天子已死,可是真的?”    若司马诚未死,他或许还要摇摆一下,可是若连皇帝都不在了,那……    “铛,铛,铛……”    万籁俱寂的将军府,远远听得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近了又远了,算一算,这该是子时的更响。    高延转过身来望着众人,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不错,天子已驾崩,但立皇长子为太子的诏书已下,如今天子崩,即位的自然是太子。”    “新皇即位,大长公主莫非还有理由领兵围城?”    陈庭冷笑一声:“端贵妃弑君杀夫,她的儿子有何资格当新皇?”    “端贵妃弑君杀夫?”高延回以冷笑:“证据何在?没有证据,便是诽谤!立太子的诏书可是真真正正,绝无半点虚假!”    顾乐飞冷冷道:“司马诚自己得位不正,还想让他的儿子当皇帝?”    “得位不正?”高延亦冷冷道:“那只是大长公主的说辞。先皇传位于五皇子,传位诏书无半分虚假,如何得位不正!”他一声厉喝,白发老者怒目圆睁,竟是颇有气势,一时居然唬住众人。    气氛凝滞之时,忽然门外跑来一个传令兵,急匆匆道:“禀告大将军!”    林荃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知道这些人是赶不走的,便直接道:“说。”    “城外……城外的军队突然集结,而且大批往白虎门涌来!”    高延的眉心一跳。    顾乐飞笑了笑:“高老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只要殿下的军队一入城,是新皇还是假皇,一切自有决断。”    林荃阴着一张脸拆台:“本将还未发话,驸马爷已决定要打开白虎门了?”    这位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站在哪边更有利?脑子这么不好使,难怪现在还只是“代为”执掌南衙十六卫。顾乐飞微感无奈,正准备开口和他分析一番利弊,便听有一个传令兵匆匆道:“报——”    “禀告大将军,府外、府外有数千神武军包围了府邸,说大将军伙同逆贼弑君叛乱!”    神武军?北门的人?顾乐飞一怔。    高延眼前一亮。    高娴君竟然想到了请神武军包围林荃的将军府,这招釜底抽薪,妙!    面对屋内脸色骤变的众人,高延的语气突然变得狠戾:“大长公主想要皇位,那就给她!不过十二王爷、驸马爷、还有陈大人,你们的命,今天就拿来送她登基!如此亲近之人命丧黄泉,不知道她会不会心疼啊?”    “我们死了,高相也活不了。高家满门再加一个贵妃和皇长子,都给我们陪葬,说起来我们也不亏,是不是?”自进来之后便未曾开过口的司马无易,此时方才缓缓出声道:“现下这般情况,你我双方说什么都是空话,高相不如去城头和大长公主谈判。”    “她点头,便皆大欢喜,她摇头,你我双方,就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第 109章    ? 韦尚德没有想到,这一次深夜被召入宫、特地嘱咐他带上印鉴的结果,竟然是被扣在宫中,变相监禁。    和他一起被扣的还有包括大行台尚书令万谷、御史大夫赵源等五十余名肱股大臣。    守在殿外的神武军本是他所辖制的北门四军之一,可是那个女人不但早和神武军将领串通一气,还借着召他入宫的机会夺取他的大将军印,竟是要以此印直接控制北门四军,进而控制整座皇城!    妖妃!    他就知道,万万不该让这女人在侍奉先帝之后还继续在宫中伺候当今皇上,蛊惑人心,妄图掌政。    妖妃!    “本将要见陛下!”    韦尚德大喝。    高娴君微微一笑:“本宫说过,陛下现在除了本宫,谁也不见。”    韦尚德的心中涌出深深的无力和不安感。    当这群臣子在深夜入宫却没有看见皇帝,却在殿外看见许多拿着佩刀的士兵,心中都有不祥的预感。    当他们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竟然只看见抱着皇长子出现的端贵妃时,众人心中均是咯噔一跳。    接下来,果不其然,高娴君先是命冯常侍宣读了立太子的圣旨,之后便命群臣跪拜新太子。    有老臣质疑圣旨为假,这女人倒是大大方方让质疑的人检验,居然并无任何错处。圣旨为避免造假都用特殊的水纹纸书写,格式和第一笔的书写位置都固定,且有两份备份,仓促之间一时不可能完成。    这份圣旨要么是蓄谋已久的完美造假,要么就是……真的。    碍于这圣旨乃是司马诚的手迹,又无确凿是假的证明,大臣们心不甘情不愿跪拜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奶娃娃。    可是……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为接下来高娴君竟然直接宣布天子病重,由太子监国,鉴于太子年幼,当由太子生母垂帘听政、遥控朝堂!    众臣目瞪口呆。    天子早上还好好的,就算被气着了,也不可能气得起不来床,怎么到了深夜会突然病重?这女人,这女人明明就是想要借着皇子夺权!如今镐京正处在重重包围之中,她非但不想着如何解除围困,倒还抢先命神武军夺了韦尚德的将军印,莫非要让北门四军和南衙十六卫自己先打起来!    “皇上!皇上!臣等请求觐见陛下!” 万谷大叫起来。    赵源站在殿中央,怒目圆睁,也不行礼,对着高娴君一声怒喝:“妖妃!你竟企图乱政祸国,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高娴君一手抱着襁褓中的皇长子,一手把玩着韦尚德的大将军印,勾唇一笑,风情万种:“赵大夫,形势比人强,如今谁饶不了谁,你还看不明白么?”    她扫了一眼在场大臣,眼神忽而一厉,冷冷道:“皇上病重,特命太子监国。本宫说的句句属实,如有不从者,斩!”    一个斩字,煞气十足,斩钉截铁。    为了她的皇太后位置,为了她儿子的皇位,不过是杀几个大臣,高娴君绝不会犹豫。    不过当前,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臣子只需要关起来便是,那些忠于高家则可以早早出去继续为她做事。她召这些人来,不仅是为了宣布旨意,还是为了拿到韦尚德的大将军印。    有了这枚印鉴,和司马诚的另一半印鉴相和,她便可以控制人数多达一万五的北门四军。    有了这支禁军,她才有实力让皇儿登基,还有去救出她的父亲。    高娴君清楚,高延出事了。    子时已过,高延人不至,却有消息说他和南衙十六卫起了冲突。这也就是说,林荃已经有了防备,甚至有可能动用十六卫的禁军力量挟持高延、冲入皇城,甚至打开城门放司马妧入京。    司马妧,那个女人。    真是棘手。    换做以往,高娴君会觉得和司马妧分享一点儿权力没什么,只要她的实力能帮助自己成为皇后。    可是现在……    高娴君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酣睡的小婴儿,眼中一抹柔情划过,然后迅速变为狠厉。    她的皇儿是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不容与任何人分享哪怕一丁点权力!    “来人!封锁宫门,命羽林军将南衙禁军全部替换,所有人不许出宫,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违者杀无赦!”    “以太子之名拟旨,宣右屯卫大将军林荃速速入宫觐见!”    “是,末将遵旨!”    当神武军的将领头也不回地往外匆匆而去,一场无声的政变大幕缓缓开启,浓黑而安静的夜色仿佛成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高娴君挺直脊背,拖着华丽的裙摆,抱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大靖太子的婴儿,缓缓走出大殿。而在她的身后,大殿的门被士兵迅速合上,上锁,五十余名三品以上的当朝大员就这样被强制性关在了殿内。    赵源恶狠狠道:“妖妃!当诛!”    “韦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万谷看着殿门被合上,烛火因着风全部颤了颤,他顿时慌乱起来,有些六神无主。    “看着现下情况,我们这些老骨头暂时还死不了,万大人放心,”韦尚德拢袖苦笑,“至于明日如何,便要看大长公主的了。”    万谷茫茫然:“看大长公主的?她、她远在城外啊……”而且她还是逆、逆贼呢!    “那又如何,”赵源冷笑一声,提醒万谷,“只要她不同意,妖妃的任何一道旨意都飞不出镐京,什么皇后皇太子的,不过就是翁中的鳖罢了!”    对啊,万谷恍然大悟,然后又觉讽刺,怎么大靖皇室安危和他们臣子的性命竟要依托给逆贼?那、那这样的话,大长公主还能算逆贼吗?    “真正的逆贼是妖妃!当诛!”赵源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提醒众臣要搞清楚立场。    不管赵源如何诅咒高娴君,她已经在以疾风之势迅速夺取兵权。在继神武军后,神策军、神威军和羽林军的众将领见了两方印鉴,也不得不听命于她。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梅江早早便察觉到皇宫中涌动的不安气息,司马诚所在的寝宫以从未有过的三层士兵严密看守之,这令他觉得诡异。他企图送些什么东西进去看看情况,却被冯常侍拦在殿外。    “梅公公还是歇着去,” 冯常侍的笑容令梅江觉得很阴冷,“今夜哪儿也不去,安分点儿,才能保命。”    皇帝出事了。    这是梅江的第一预感。    大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吗?梅江又想,可是不等他想法子向外头通报这件事情,就得知皇城端门之外,北门羽林军和南衙翊卫发生火并的事情。    梅江当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额上竟然渗出点点冷汗来。    南北禁军火并,这是两朝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两军被不同的人控制着。    越过皇帝,控制禁军,还能是想干什么?    “张德,”他吩咐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宦官,“去打听一下,韦尚德大人今夜可有入宫?”    “公公,不必打听了,出不去,”张德低眉悄声道,“端贵妃身边儿的李喜告诉我,端贵妃刚从前朝回来后,立即下令全皇城封锁。现在到处全是禁军,小的哪儿也去不了。不过,你看,这形势,估计着……”    估计着韦尚德的印是被高娴君握在手里了。    梅江默然无言。    当梅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时,端门前的火并还在继续,并且有持续扩大的态势。    被强行命令交接班的南衙翊卫梗着脖子,拒不从令。结果其中一人和羽林军交班的队长一言不合,双方打了起来,很快演变成一场在端门前的短兵相接。    两边禁军本来就各自不服气,南衙十六卫的人因为出身相对更好,政治敏感更高,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大臣入宫,却一个都没有出来,反而来了一帮羽林军企图交接岗位。    事有反常必为妖。    南衙十六卫的行事风格和北门四军有所不同,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硬气,在关键时刻并不怕违抗军令。    这一点在战场上很令人头疼。    可是现在,却不一定。    这场并没有得到南衙最高长官指令的火并,很快扩大开来,端门前聚集的羽林军越来越多。那些被迫交接班的南衙翊卫、千牛卫、骁卫等人也纷纷聚集而来,要羽林军为这道命令给个说法。    羽林军的士兵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长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结果南衙这帮子人不依不饶,腻歪得不行,本来只是互相间的推推搡搡。搞到后来,他们一烦躁,腰间的家伙就亮了出来。    “换岗就换岗,你他娘的还要什么说法!军令如山,你们这些小子脑子里装的是屎啊,连军令都敢违抗?”    羽林军带队的小队长大声嚷嚷着,提刀冲进人群,马上有数个南衙士兵以刀迎击。    场面彻底混乱起来。    皇城如此,镐京城头则是另一番剑拔弩张。    白虎门前,高延居右,后面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神武军,林荃、陈庭、司马无易、顾乐飞居左,后面站着南衙的监门卫和领军卫。    ——而在这两方军队之外,城头还站着第三方军队,就是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其余北门三军的人。    北门的人和南衙的这些人一样,除了负责皇宫宿卫和帝都安全外,还负责守城。结果今夜却看见自己人和自己人两两对峙,他们尚且没有接到上司的命令,故而根本不知道是应该听丞相的,还是听南衙的大将军林荃的。    神武军的人是怎么回事?    还有,还有那不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吗,怎么会出现在镐京城头?    听说驸马身边站着的似乎是本朝唯一的王爷?    那、那是不是应该听王爷的啊?    其余三军的士兵傻呆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地看着两方人马对峙。虽然不太明白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却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一会也可能会被迫站队,不由得忐忑又紧张。    现下的力量是神武军不如南衙的人多,可是如果其余三军加入,形势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是……    但是大长公主领着三万精锐站在白虎门前呢,连撞门的巨大圆木都准备好了,眼看是要攻城的架势。为何不先抵御大长公主的人马,反而自己人和自己人在城头前杠上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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