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曲终人散(一)
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意,两侧青松如盖,姚菀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待爬到顶峰的时候,身上已经冒出了一股热汗,被风一吹,方才有一股凉意。 绿林深处,豁然开朗,竟是有一处院子。白色的围墙,红色的砖瓦,坐落在青山深处,别有一番景致。 这座院子是崔府的一处别院。清河崔氏,名门世家,颇为富庶,这别苑是崔婉儿的嫁妆归属于她 姚菀走到别院前,拿着门环扣了扣,厚重的声音便在这深山之中响彻。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伯。 “姚姑娘吗?”老伯问道。 姚菀点头。 老伯便道:“姑娘快跟我来,小姐候着呢。” 这老伯原本是崔府的奴仆,负责看管这别院的。这别院做了陪嫁之后,老伯也跟着陪了过来,划归到崔婉儿的名下。这老伯总共看守这别院十几年了。 “小姐整日关在屋中,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是发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真怕她闷坏了。姑娘来的正好,陪小姐多说说话。” “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以前小姐性子最为活脱,如今变成这么一副样子。那董府,真不是好地方。” 老伯絮絮叨叨地说着。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座小桥,便来到一间房间前。 “小姐就在里面。” 门虚掩着,风一吹便开了一个缝隙。依稀可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发却是浓墨的黑,这一黑一白,颜色耀目。 姚菀推门而入,便见崔婉儿靠坐在窗旁,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极端。 今日的崔婉儿穿着素白的衣裳,未施粉黛,脸色也是一样的白。她闭着眼睛,下巴尖细,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地如同处子一般。姚菀甚至有种感觉,眼前的人是没有气息的。 突然,崔婉儿睁开了眼睛。 姚菀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崔婉儿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不会死的,我还没活够。这世间色彩斑澜,到了阴间便再也看不到了。” “既然色彩斑斓好看,你为何躲在屋中?”姚菀道。 崔婉儿定定看着她,半日才冒出一句:“你真讨厌。” “我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你总喜欢说反话。”姚菀道。 崔婉儿'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你被卫谚带坏了。卫谚便是这般,生着一张正经的脸,脸皮却厚的不得了,特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姚菀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婉儿像是遇着有趣的事,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你与卫谚在一起会不会很无趣?你们在大理寺待惯了,都是擅长推理的。卫谚只要去喝花酒,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男人都是不服管的,你管得紧了,他便想反抗了。” 姚菀瞧她说得理所当然,嫩白的脸上飘起了红晕:“卫谚不会喝花酒的。” 崔婉儿‘嗯’了一声:“卫谚是个好男人,出生好,生得好,又得皇帝重用。我与他本是青梅竹马……” 姚菀盯着她。 “但是,我知道卫谚不喜欢我,他待我与待那妹妹无甚区别,我可不想去给他做妹妹。董郎待我好……”想到了什么,崔婉儿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 “若是这孩子没了,你与董简是否可以像以前一样?” “没了,芥蒂还在。我就是这般,若是他看不过眼,便一封休书送过来,我父兄不会有丝毫为难他。我在董府受了许多苦,他常年驻守在外,便将我丢在这水深火热之中。我也早已受够了。” 姚菀陪着崔婉儿说了一会儿话,方才离去。 崔婉儿这次受得打击颇大,但是她的性格本就开朗豁达,或许离了董家,她的生活更为恣意一些。 姚菀与卫谚说起这件事。 卫谚只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笑得姚菀心痒痒的,十公好奇他那个笑的含义。 几日后,姚菀便知道他那个笑的含义了。 董简三番五次地往那山中别苑跑,最终,崔婉儿打掉了腹中的孩子,与董简一起回了董府。 “崔婉儿对董简有情,便早已不是当初恣意妄为的崔家小姐了。” 这一场震惊朝野的案子便这样悄悄落幕,最终曲终人散,整个长安恢复平静。 崇仁坊一代达官贵人出没。 这里的府邸更是一座比一座气派。 这一日,其中一间毫不起眼的院子里,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姚菀半睡半醒间,便听到了敲门声。姚菀连忙穿上衣服出去开门,便看到卫谚穿着整齐,一身黑衣,如松柏般笔直的身躯,便立在家门口。 卫谚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姚菀的脸上扫过。 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是刚刚醒来,眼神迷离,脸颊绯红,眼下却没有乌青,还未完全清醒,但是昨晚却睡得不错。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只见她穿着青色的小衣,裹着白色的外罩,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漂亮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嘴唇微张,这般模样格外吸引人。再配上那刚醒来娇憨的面容,看得卫谚心中痒痒的。 “大人,您怎么这么早来了?”姚菀终于从神游状态回神,问道。 卫谚忍住吞口水的冲动,低声咳了咳:“近日里长安城无甚案子,本官便清闲了许多。上位者便要多关心下位者的生活,这样才能令下位者更加尽心尽力地办事。本官今日特来探望下属,若是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告知本官。” 李修玉:说是探望下属,为何只探望姚菀一人!! 李修玉若是在场,听到这句话,恨不得往卫谚的脸上糊一口口水。 李修玉不在,所以卫谚这体恤下属的人设维持得不错。 姚菀微微侧开身让卫谚进来。 卫谚在前面走着,姚菀迷迷糊糊地跟跟在后面。卫谚突然停住脚步,一转身,他双手负在身后,姚菀脚步没停住,便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卫谚的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菀菀一早上投怀送抱,这般热情,我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容易把持不住。” 姚菀:“……” 卫大人一人便完成一出戏。而故事的女主角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谚在姚菀所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方在客厅坐下:“当年姚相归隐,姚氏一族已经完全从长安消失,你这住得地方是怎么来的?” 姚菀道:“我兄长有一好友木白,说这院落空着,便先由我住着。” “木白与你兄长亲不亲近我不知道,但是却与一人亲近——何覃。” 卫谚漫不经心地将这些话说完,目光却紧紧钉在姚菀脸上,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当看到姚菀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和震惊时,没有分辨出其他神色,卫谚便松了一口气。 他闲下来,便将姚菀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了一个遍。 姚相之名,如雷贯耳。姚家祖上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但是能养出姚相这般人物,可见是底蕴浓厚的书香门第,品性不凡。 姚相之女,当然也是很不错的了。 以上全是泛泛看了一遍,卫谚的重点放在姚菀的生辰八字如何,几岁与何覃相识,和何覃有没有拉过小手…… 调查的结果显然还是令他稍微满意的。 卫谚又刻意解释了一句:“这何覃将来是我卫家的女婿,所以他的事我都调查的很清楚。” 姚菀腾地站起来:“明就搬出去。” 她便说姚鉴何时在长安交上木白这样一看便是世家子弟的朋友了,原来是何覃。姚菀为何覃入京,入京牵绊住她的却是大理寺的案件,她与何覃已经不想有半分联系了。 何覃决定于临安县主成亲,便是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情思。 这正中卫谚的下怀。 “你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会为你安排住处,你今日收拾一番,明便来帮你搬。”卫谚道。 若是李修玉在,肯定会问为何自己和阿牛没有这番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