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色已暗, 夜幕降临。 乌云四合, 隐去了所有星星的光辉,也遮住了寒月的银钩,使其看上去更残缺。 “等闲,等等我!” 乔流火追出去两三米远, 没看清路,被石子绊了一跤。 她跌倒在地上,揉了揉手腕, 面前出现一只手。 乔流火抬眸望去。 易等闲站在她面前, 弯着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一把将她拉起来。 看着眼神暗淡的易等闲,她鼻头一酸, 哭了出来。 于是他便慌了。 漠然失神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纹, 易等闲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别哭,别哭。” 她一哭,他整个人都乱了,什么也顾不了了。 乔流火踮脚勾住他的脖子,猛地扑倒他怀中, 抽泣着道:“易叔叔,我以为你生气了,不要我了。” “唉。”他叹了口气,顺了顺她的长发。 “就算我不要自己, 也不会不要你。” 乔流火脚跟落地,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一脸认真:“不,我不准你做傻事。” 她鼓着腮帮子:“你不要自己,难道是想让我守活寡吗?” 易等闲苦笑:“我没想过,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堪,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出生。” 乔流火尤其又心疼,眼里簌簌落下。 她跺着脚:“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如果没出生,我一辈子就嫁不出了。” “会有比我更好的人” “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好了。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她用食指堵住他的嘴。 看着面前这双澄澈的眼睛,易等闲回溯了自己的前半生。 从小,他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没有见过父亲,只有母亲陪在身边。 然而唯一的亲人,却总对他视而不见,冷漠至极。 在幼儿园,他被孤立,在小学,他被排挤,后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一方小天地,看书写字,上着私人家教课。 直到出国留学,认识了活泼有趣的外籍友人Amedeo,遇上了一位亦师亦友的良师,他才逐渐能敞开心扉,跟外界交流。 渐渐地,他像个正常人一样。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 这半生,他都没有被真正爱过,没有得到过纯粹的关怀,没有被一个人平等地重视过。 除了乔流火。 她那双漂亮又爱笑的眼睛,正纯粹地注视着他,眼中每一滴泪都是为他而凝,里面倒映着他的脸。 “小丫头” 这是易等闲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 他揽她入怀,眼里的星光都碎了,一幕一幕过往从脑海闪过,不知从何时起,照进来一束光,他独居的小角落被点亮。 是啊,他如今已不是被所有人都遗忘在角落里的那个小男孩了。 “我们结婚。”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里,暖暖的,痒痒的。 乔流火从他怀抱里仰起头,眨眨眼:“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如果再结一次,算不算犯了重婚罪?” 易等闲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我们还没办结婚仪式呢!” 他眉目舒展开,嘴唇线条柔和得如同竹叶边,眸光淡淡:“我还没见过你穿婚纱的样子。” “唔”乔流火想了想,“等我毕业就结婚。” “好,我等你。”易等闲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其余的,没什么值得计较。 这个世界就算再不值得留恋,有她,便是天堂。 两人手挽手走在晚风习习的小巷里,深处传来狗吠声,左右有扑鼻的夜来香,望着小院里深浅的灯光,内心一片宁和。 直到走到光明处,易等闲才察觉乔流火腿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红点。 他蹲下来,心疼道:“怎么被蚊子咬成这样?” “大概是我血太香了。” “我真应该去买瓶杀虫剂,回去喷死它们。” “你跟这些小虫子计较什么?” “但凡伤害你的,都得计较。” 乔流火用指甲壳在蚊子包上掐出一个十字星,然后莞尔笑道:“呐,这样就不痒了。” “真的?”易等闲狐疑地抬头问。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这其实是一个封印印记,这些蚊子包被封印后,就不痒不痛了。” “古灵精怪。”易等闲起身在她额头上弹了下,然后拉着她去药店买花露水。 乔流火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易等闲蹲在她脚边,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涂抹凉凉的花露水,表情十分专注。 “对了,易叔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乔流火突然记起这一茬。 当时易叔叔突然出现在院中,把她吓了一跳。 他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你猜。” 乔流火翻了个白眼:“心有灵犀一点通。” 易等闲:“正是。” “每次答案都是这个,易等闲,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答案是你猜的,怎么能说我没新意呢?” “你” “哼,我说不过你,不说了。”乔流火将脸转向一旁,佯装生气。 “好啦,乖。”易等闲拧紧花露水的盖子,又起身哄她,“答案就在你的包里。” “我的包?”乔流火纳闷。 她打开包包,看了几眼,又翻了翻,什么也没发现。 易等闲低笑两声,提醒道:“中间那层,最里面还有个小口袋。你翻翻。” “哈?里面还有口袋?” 乔流火懵了,她自己的包,易等闲比她还清楚。 伸手进去摸了摸,咦,有个圆圆的又长长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小猪佩奇。 可不是那款曾经风靡全国的儿童GPS定位手表吗? 原来,易叔叔就是靠这个找到她的。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带你见家长前。” “” 她竟一无所知。 “你放这个做什么啊?” “还不是怕你见完家长被吓跑了?” 易等闲抓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就算你逃到世界各地,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乔流火回握了他的手,下巴扬了扬:“我才不会跑呢!” 易等闲靠过去,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说来,也这算是我们俩的定情之物,当然要让你随身携带。” 他又笑了笑:“以后,你,我也要随身携带。”. 回家之后。 易等闲决定将易家的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乔流火依偎在他怀里,轻轻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易等闲:“其实我并不是最可怜的,母亲她才是,所以我不怪她,也不恨她。只是她这一生,连人带心,都不得自由,恐怕到死才能解脱。” “只是我不能为了还她一个人公道,就让所有人来面对这份沉重” 易等清和易等闲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易等闲和易天灏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可易天灏却是易等清和易等闲法律上的父亲,这是如何的有悖人伦。 如若揭穿,易家势必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给所有人都带来痛苦。与其搅得不得安宁,不如选择沉默。 有些时候,真相并不需要大白,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三个月后,易老夫人回到美国。 易天灏突然宣布退位,将公司全部交给易等清打理,自己则选择在一座寺庙安稳度过余生。 乔流火陪易等闲去看过他。 他们只远远地看着,易天灏已经剃度出家,他披着朴素的蝉衣,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念经,显得如此祥和又安静。 二人最终也没有上前,只默默离去,不想扰了他一方清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年少时,易天灏面对爱情,在占有和成全之间,他选择了占有。一步错,步步错,他想,后来的种种都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他无法去恨自己的生父,他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所爱之人。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如今,他放下了,只愿常伴这青灯古寺,为一生恕罪。 后来,易钧在美国去世了,听说他死的那一刻,嘴里还念着‘清儿’ 易家容易出情种,各个都一生挚爱一人,且各个都被占有欲蒙蔽了双眼。 跪在这个荒唐的‘父亲’的面前,易等闲问乔流火:“丫头,我是不是,拆散了你跟何漓?”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他怕,自己重蹈覆辙,被私心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乔流火到底爱着谁。 乔流火郑重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而后发誓:“我乔流火,对天发誓,这一辈子只爱我身边这个人。” 他自从得知易家秘密后,时常表现得焦虑和不安,总是问她:“你爱我吗?” 他问一百遍,她就答一百遍,他问一万遍,她就答一万遍。 “易等闲,我爱你。” 每一次,都发自内心,说这句话,她一点也觉得烦,只觉得甜蜜。 易钧的遗嘱,是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和股份转到易等闲名下。 易等闲不爱追名逐利,也不想在商场中勾心斗角忙得日夜颠倒,他将公司全权交给哥哥易等清打理,自己只做个闲散的挂名董事。至于分红,他则更不关心,都由易等清自行分配。 易等闲最要紧的工作,只有一个。 那就是当乔流火的专属司机,送她上下班,两人的婚礼预定在八月一日,乔流火毕业一个月后。 平日里,易等闲就在家喝茶看书翻杂志。 至于为什么多了翻杂志这个癖好呢,是因为易澄告诉他: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美! 至于怎么牢牢抓住她的美,就要懂得看女性杂志,只要杂志上出现的包包、衣服、鞋子、化妆品、护肤品,买就对了。 不用管她喜不喜欢,先买为敬。 由于易澄在讨女孩子欢心这方面的确造诣颇高,易等闲对此深信不疑。 以至于原本属于乔流火的卧室如今变成了衣帽间,里面堆满了各种衣服鞋子,数不胜数。 每每看见琳琅满目的衣服,乔流火都要深深叹一口气。 她原本衣柜里就那么三五件衣服,随便挑一件穿即可,现在衣服多了,反倒使她生出选择困难症来。 不行,下次见到易澄这小子,她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能让他再给他小叔叔传授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了。 否则,不帮他还信用卡。 偏偏易澄现在已经不受她威胁了。 自出道后,易澄一炮走红,如今微博粉丝两千万,各大综艺节目求着他上,是名副其实的当红炸子鸡,酬劳自然不在话下。 易等闲见乔流火心事重重,便走上前从背后抱住她:“老婆,愁什么呢?” 易等闲总送她礼物也是一番心意,她不好伤了他的心,于是委婉道:“这房间快装不下了。” 易等闲抬眸,缓缓审视了一遭,发现家里的衣服帽子等东西的确太多。 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没事,我这就去再买一套房,给你当衣帽间用。”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话,我们到床上慢慢说。” 易等闲一把抱起乔流火,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她便酥软下来,连挣扎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