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朱雀贺佐
扶疏扒拉住桑裴的肩膀, 脑袋朝后看向丙鼎霞谷的出口。 那只黑乎乎的大兔子还在龇牙咧嘴地同金雕争辩，为什么不把他也放进去。金雕岿然不动, 姿态冷漠，就是不让他进门。大黑兔子暴跳如雷，都想把金雕的羽毛都给拔了。 扶疏趴在桑裴的肩头, 很是疑惑。大黑兔子体型异常高大，后肢撑地站起, 胸前八块结实的肌肉，可以说是异常健壮了。 这样的长相并不丑啊, 高大威猛，非常好看。哪像她这样, 眼睛太大, 嘴巴太小，长得一看就很弱小，一丁点儿都不威风。 扶疏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把大黑兔子拒之门外。在金雕看来，难道像她这样的才算美吗？ 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桑裴的嗓音传来：“在想什么？” 平时恨不得七扭八扭的小家伙, 已经保持沉默好长时间了, 这很不正常。 扶疏老老实实说出她的看法：“那只大兔子长得很好看, 为什么金雕不把他也放进来？” 桑裴转过头, 远远望了眼大黑兔子。兔子以白为美，体型越小越软越可爱，而那只大黑兔子长得跟头大黑熊似的, 皮毛根根竖起，老实说，看久了真的挺伤眼睛…… 而扶疏说那兔子美，让桑裴心中泛起淡淡的担忧，这小家伙，难道眼睛出了问题？ 他慢悠悠地问：“你觉得他哪里美？” 扶疏的眼睛光芒大亮：“他哪里都好美！” 桑裴状似漫不经心：“那我跟他比呢？” 扶疏趴在桑裴的脸上看了会儿，又仔细地回想起大黑兔子，点头道：“哥哥也很美。” 桑裴：“…………” 桑裴扯开一抹笑：“也许，金雕的审美，跟其他妖怪不一样。” 走了很远很远之后，大黑兔子的身影消失，扶疏才停止赞叹那只“很美”的大黑兔子，身为草木妖，特别是妖林的草木妖，他们对于美男的感觉两极分化，凶花毒草觉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才美，而灵泉附近的柔弱花草，更喜欢有力量的男子。扶疏处在两种类型中间，两样都难以抉择，她觉得两种都好看。 扶疏趴在桑裴的肩膀上絮絮叨叨，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道：“哥哥，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叫舟禾和苏小白啊？” “出门在外，不宜透露自己的名字，否则会被坏人惦记。”桑裴从美美的大黑兔子的阴影中走出，深深觉得有必要教一下这只小妖精，“以后遇见陌生妖怪，你就说你叫苏小白，我叫舟禾。你念一遍。” 扶疏点点头，“舟禾，苏小白。” 桑裴道：“再念一遍。” 扶疏听他的话，还以为是什么任务：“舟禾，苏小白。” 桑裴薄唇微微一勾，就道：“继续念，多念几遍。” 扶疏不疑有他：“舟禾，苏小白，舟禾，苏小白，舟禾，苏小白……”念了这个，倒是没有功夫再去念叨别的了。 耳边嗓音脆甜软糯，桑裴扬唇一笑。 一路都在念叨“舟禾，苏小白”，在天黑的时候，两人到了灰苍岭的地界。 遥望郁郁苍苍的小山坡，桑裴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所有有关灰苍岭的消息了。 灰苍岭在百年以前，还是荒草丛生的普通小山坡，没有丛林，更没有绿水香花，挑剔的羽族不愿意安居于此，后来，就成了大黑熊族的老窝。 说起大黑熊族，其中与白虎部落还有一段渊源。 百年以前，大黑熊族还居住在庚辛丘脉的黑熊山，是丘脉里仅次于白虎族的最强大的妖族。 后来，因为和虎王观念不同，族长黑宥和虎王大吵一架后，就带领阖族离开庚辛丘脉。他们拒绝了青龙和玄武部落的招揽，选择了山清水秀的朱雀部落，并主动选择在鸟不拉屎的灰苍岭安居，一番打理，成为丙鼎霞谷独一无二的走兽族。 大黑熊族的领地意识异常强烈，好斗，战斗里强，想要在灰苍岭安稳睡一觉，必须要跟他们搭上关系，经过允许，方才可以居住。若不然，就将迎来大黑熊的拳头。 不过，大黑熊族长恐怕也意识到这点，又特意在灰苍岭外留出一个小山坡，打理得不比灰苍岭差，本族人不住，专门供其他的小妖停脚歇息，久而久之，被取了个名字，叫“留客坡”。 回忆完羊皮卷的内容，不过眨眼的功夫。桑裴转头望了眼肩头，小家伙已经睡熟了。 她一路念叨了很久的“舟禾苏小白”，在半路就支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昏沉沉睡过去了。 睡过去也没有变成本体。桑裴发现，她的灵体一旦凝实，除非意愿强烈地想要变回本体，否则能一直稳定存在。 为了让扶疏睡得舒服点，桑裴就打横抱着，脚步轻缓，走的极慢。 而被扶疏抓在手里的花盆，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咣当”一下丢在地上，好家伙，一下子就撞清醒了。 盆子发现自己是被桑裴丢下来的，顿时“嗡嗡嗡”地叫，十分不满。可它知道，这只大白虎最是记仇了，它吸了他的血，又挑衅他一次，从此就让他记住了。指望大白虎抱住自己走很不可能，盆子自己翻了个身子，在地上轻轻滚动。 月亮照射在留客坡上，桑裴放出神识，在留客坡转悠一圈，挑选了一个舒适又没有被其他大妖占据的山洞。 这时已经是冬季，可是留客坡的山洞里仍旧住进了几只大妖。 来时的路上，也隐隐听闻了一些消息。据说有很多大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妖域即将有重宝出世的消息，出世的地点就在丙鼎霞谷，具体在哪里，却不太确定。虽然范围很大，找出重宝出世的地点不异于大海捞针，但仍旧有许多大妖前赴后继地赶来。 只有极少数有门道的大妖，出发前拜访了华清尊者，不知花费了多少代价，才得到答案：灰苍岭。 但是所谓的重宝，究竟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效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世，华清尊者都推演过几遍，没有得到答案。 或许，只有桑裴知道了。 他摸出沙罗树枝，心道，这确实是个好宝贝，别人都算不出来的，它不但能算到，而且知道在哪个地方，和具体的时间。 计划了一番在重宝出世前要做的事，桑裴将扶疏放在膝下，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方才阖眼沉睡。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路被虐/待的花盆滚了很久，身上脏兮兮的，没胆子靠近桑裴，滚出去把自己洗干净了才回到山洞，挨着扶疏停下。 一夜做个好梦。 次日，天气微凉，扶疏睁开眼睛，从雪白的大氅里钻出来，就见身边已经桑裴已经不见了。 “哥哥，哥哥？” 扶疏抱起花盆，迈着小短腿走出山洞，围绕山洞走了一圈，没有看到桑裴的身影，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咆哮，其中夹杂几声虎啸。 她心中猛然一惊，该不会是妖皇大人跟人吵架了？ 扶疏“嗖嗖嗖”地爬上山。 一声愤怒的咆哮声再次传来，扶疏吓得缩回脑袋，四肢僵硬地趴在矮树后面，一声不吭。怕底下的大妖怪发现自己，她还把花盆放在前面挡住脸，悄咪咪地观看。 透过花盆底下的洞，再透过树叶的缝隙，扶疏能清楚地看清底下的场面。 原来是两边的大妖怪在吵架。 山坡下，吵架的大妖分为两个敌对的阵营，左边是三只大黑熊，毛色黑漆漆的，目露凶光。右边是五只从其他妖族赶来的大妖，有走兽也有羽族，双方彼此都龇牙咧嘴，试图把对面的妖吓退。 彼此没把对方吓退，反而将扶疏吓得不轻，都好凶残啊！她忍住恐惧，忐忑地寻找桑裴的身影。 左右两边主战的妖怪中，并没有妖皇大人。 她倒是在右边的队伍里发现一个桔红色皮毛、身体表面遍布黑色横纹的大老虎。扶疏方才听到的虎啸，就是他发出的。 扶疏拳头抵住胸口，很小心很小心地喘息，继续寻找，在主战的大妖外面，还有一波观战的妖众。 一旁观战的妖怪也分成两边，大黑熊那边明显是处于劣势之中，异族妖怪太多了。 左边的异族大妖们试图谈判：“我们只想借用灰苍岭一段时间，要什么报酬都可以。时间到了，我们就走。何必要封锁这一带呢？” 一只大黑熊脾气直爽，嘲讽地道：“别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为了重宝。” “就是为了重宝又如何，重宝出世，人人有份！” 其他的小妖纷纷附和，“重宝出世，人人有份，各凭本事夺取喽！你封锁灰苍岭就是不对，胆敢封一个试试！” 左边的大黑熊咆哮起来非常凶悍，“这是我们灰苍岭，不仅允许，外人休得踏入。我们想封锁就封锁了，要什么理由！” 黑熊们咆哮：“二叔，我们自己的家，想怎样就怎样，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封锁！” 异族大妖怪群情激奋：“不许封，不许封！” 两方愤怒地吵了一会儿，大概是没谈拢，左边跳出来一只大黑熊，只见他张牙舞爪地站立起来，张开大嘴，朝对方怒吼。 右边队伍里也出来一只虎妖，危险地瞪向大黑熊，蓄势待发。 “索性就不讲道理了，不服是，咱们干一架！把你打趴下，不服也得服！” “好大口气，跑进我们的地盘撒野还有理了！” “你灰苍岭若没有独占重宝的心思，谁闲的没事来这里找茬？” “还说什么说，打啊！” “吼！！！” 当两只大妖头碰头地碰撞在一起的刹那，鲜血迸溅。扶疏一点一点往后缩，小脑袋装进盆里不敢再看下去，好可怕，要死妖了死妖了！ “别怕，不过是两只妖怪在打架，没事儿的。” 耳边蓦地响起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紧接着扶疏的小身板儿被捞起来，她吓得不敢动。脑袋当即被弹了一下，“傻，是我。” “哥哥？！”扶疏慌乱地钻进桑裴的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小声地道：“哥哥，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桑裴道：“有点事，出去了一趟。”他觉得这样解释有点敷衍，又补充了一句，“去寻找九转阴阳草。” 扶疏：“啊？”不是说，现在还没有到出世的时候吗？ 桑裴透过树叶看了眼山坡下激战的妖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收回目光，他遮蔽这里的气息，带扶疏慢慢走下去，回到山洞，桑裴收拾几张羊皮卷，放入袖里乾坤。 “想不想去看九转阴阳草？” 扶疏好奇不已，“想！”还不知道那神药长什么样子呢。 桑裴递给扶疏一把小铲子，拉上她，两只妖怪一步一步离开灰苍岭，到了距灰苍岭不远的无名坡上。 无名坡本命不叫无名，纯粹是没有名字，才称为无名坡，本来是和灰苍岭同出一脉的山坡，因为个头小又处于边缘地带，与灰苍岭中间还隔了条主道，就被黑熊族抛弃了。 桑裴手执铲子，突然蹲下来开始挖土，扶疏不明所以，听到桑裴的指令，也蹲下来一铲一铲地挖。 他们的动作，落入经过的大妖眼里，大多都忽略过去，只有少部分停留下来，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看。 别的大妖都在隔壁灰苍岭里抢占地盘，唯独这对兄妹在这处不起眼的小山坡上挥铲子，显得有些另类。 其中一只大妖就停下来询问了，“请问小兄弟，你们在做什么？” 扶疏挖挖挖，挖出的土又埋回去，这番举动在别人做来就是别有用心，在扶疏做来，就有些憨态可掬。 桑裴仰头，露出一张霁风明月般的俊脸，眸光暗了暗，随即表情略显无奈：“我妹妹在这里丢了颗珠子，非要过来找。” 询问的这只大妖桑裴见过的，正是朱雀王的亲兄长，贺佐。 他过来，十有**也是听说了重宝的消息，过来看看。 贺佐轻轻一笑，朱雀王族的儒雅的容貌赏心悦目，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道：“需要我帮忙吗？” 桑裴摆摆手：“不用劳烦。我先陪她找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再买一颗一模一样的哄哄她。” 扶疏在另一边喊：“哥哥，没有啊。” 桑裴笑道：“来了。” 对贺佐道：“我先过去看看。” 贺佐挥挥手，负手离开小山坡，踱步朝向灰苍岭走过去。 贺佐走了之后，桑裴赶上扶疏，两人挖了一段时间的土，挖到一处，扶疏的铲子碰到一块石头，正要搬来石头继续挖，桑裴阻止了她。 他神色有点严肃，俯在扶疏耳边低语：“记住这个地方，这就是九……出世的地方。” 这个石头就是桑裴提早外出做的记号。 九转阴阳草虽然没有出世，但时间和地点已经可以推算出来，并非众人以为的灰苍岭，而是灰苍岭外。 桑裴提前去找了一下九转阴阳草出世的地点，在周围设好迷障，确定这地方轻易不会被别人发现，才带着扶疏赶来，认一认地方。也不用怎么认，他在这里做好了记号，九转阴阳草出世前，扶疏跟随迷谷枝丫过来就行了。 重宝出世，必然释放出特殊的气息，到时候，九转阴阳草的存在就隐瞒不住了。提前埋伏于此，就多了一丝机会。 桑裴道：“回去，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扶疏丢下小铲子，欢喜地道：“好好好！” 回程的时候，黑熊族和异族妖还在争吵，异族妖的阵营里加入了贺佐，贺佐在朱雀部落的威望不亚于他的妹妹朱雀王，由他出面劝了劝，允诺重宝出世无论黑熊族抢不抢得到，其他大妖必须赔偿灰苍岭的损失，黑熊族勉勉强强看在贺佐的面子上，暂时揠旗息鼓。 贺佐见到桑裴，温和地问道：“你们的东西找到了吗？” 扶疏一脸迷茫，被主动上来打招呼的贺佐吓一跳，紧张地握住他的大手，往桑裴身后一躲。 桑裴抚摸扶疏的脑袋，笑得更加无奈：“没有找到，小山坡要被她挖平了。我带她出去玩一会儿。” 贺佐哈哈大笑，道：“再见了，小兄弟，还有小丫头。” 瞧着这对相貌出众，怎么看都赏心悦目的兄妹，贺佐很想化为原形，梳理一番羽毛。他的心情非常明朗，他深深觉得自己此行运气会好到爆，重宝什么的，一定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