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章
苏妧回丽正殿的时候,李承乾不在。 藿香迎上去帮苏妧将缠在手臂上的披帛拿下, 说道:“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到丽正殿了, 见太子妃不在, 便又离开了。离开前叮嘱婢子,说若是太子妃有事情要找他, 去崇文殿即可。” 绿萝带着侍女端着洗手的水和毛巾上来,让苏妧洗手。 绿萝:“太子妃,您要去崇文殿吗?” 苏妧放入温水中的手微顿了下, 摇头说道:“暂且不去, 对了, 万泉县主呢?” 杨宜歆入宫,并不像从前那样在公主院和城阳公主她们住在一起。因为李承乾的本意是要杨宜歆陪苏妧的, 因此苏妧如今是住在丽正殿的偏殿中。 绿萝:“午后城阳公主和晋阳公主到了东宫, 本想要找太子妃的, 可太子妃不在, 万泉县主说太子妃也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干脆带着两位公主去泛舟了。” 泛舟? 苏妧看了看天色, 这都快天黑了, 还在泛舟? 她想起今天一大早杨宜歆领着几个宫人进来丽正殿时的模样, 心里微微一暖。放在一年多前,她是绝对想不到原来自己和杨宜歆会成为如今这样算是亲密的关系的。 而曾经和她两小无猜的杜蕙,此刻则在洛阳, 虽有书信往来,说说生活上的趣事儿, 可字里行间已经透漏着生疏。 苏妧在丽正殿中喝了一杯水,想了想,从方才在尚药局带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找出了两个小香包,就又要往外走。 藿香和绿萝连忙跟了上去,“太子妃,您要去哪儿?” 苏妧:“我去看一下万泉县主和两位公主如今上岸了没有。” 阳春三月,春日的夕阳照耀着长安,太极宫的东海水面上,波光粼粼。苏妧在岸边站定,看着在湖面上的乌篷船。杨宜歆正坐在船头,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枝桃花,而晋阳公主和城阳公主一左一右坐在她的旁边。离他们的小船几米远处,还有一艘小船,船上的人是李治。 杨宜歆远远看到在岸边的苏妧,站起来朝她招手。 岸边桃花盛开,站立在桃花之下的苏妧笑看着杨宜歆,她其实很想朝杨宜歆和晋阳公主她们叫一声,可到底是在宫中,她又是太子妃的身份,太过随性了会落人话柄。 于是,太子妃只好十分矜持地站在岸边,仪态万千地微笑着等那几个萌萝莉回来。 大概是因为苏妧给晋阳公主的玩偶令她十分喜欢,因此晋阳公主在船上见到苏妧的时候就十分兴奋,船一靠岸,晋阳公主就指挥着侍女将她抱下去。 脚才着地,晋阳公主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在苏妧的大腿。 那可爱粉嫩的小萝莉语气欢快:“阿嫂!” 苏妧弯腰摸了摸晋阳公主的丫髻,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怎么样?兕子玩得高兴吗?” 晋阳公主双手抱着苏妧的脖子,点头,“高兴。我问万泉阿姐为何阿嫂不来与我们一起划船,万泉阿姐说阿嫂有事情忙。阿嫂是忙什么事情呢?” 杨宜歆和城阳公主也走过来了。 晋阳公主看了看她们,然后又转头看着苏妧。小萝莉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像是被浸润过的墨玉。她歪着头苏,瞅着苏妧,问道:“阿嫂在忙,那晋阳能做些什么呢?” 杨宜歆:“你能做什么?你只要待在公主院乖乖的就可以啦。” 晋阳公主:“可我喜欢阿嫂,我想帮阿嫂做些什么,不可以吗?” 小孩儿的话当不得真,如今说了,等会儿眨眼就忘。可稚儿无知,所以不知道什么叫讨好奉承,当她们说什么的时候,心里肯定就是那样想的。 苏妧被晋阳公主的话弄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将晋阳公主放下去,笑着说道:“可以啊,那兕子想为我做什么呢?” 晋阳公主:“阿嫂送给我的兕子,本来很香,如今不香了,我可以帮阿嫂的忙,将我的兕子变成原本那样香香的样子。” 苏妧忍俊不禁,杨宜歆也弯着双眸,她捏了捏晋阳公主的嫩脸,“鬼精灵。” 晋阳公主将杨宜歆的手打下去,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苏妧。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有什么理由能拒绝她的要求呢?就算有理由,难道就忍心了么? 苏妧是不忍心的,所以她将方才从东宫里带出来的小香包给晋阳公主,柔声说道:“只要把这个香包和那个兕子的玩偶放在一起,过不了多久,玩偶又变得香香的。” 晋阳公主听了,欢呼着将那小香包接过来,然后开始去催城阳公主,要城阳公主陪她回去公主院。 城阳公主年长几岁,已经开始懂事。苏妧也给她准备了一个小香包,那个香包的味道偏甜,却并不腻,闻着十分舒服,香调会给人一种明亮的感觉。 苏妧:“城阳可以把这香包放在衣服之中,整个长安,只有你才有这种调香哦。” 城阳公主听了,顿时眼睛弯成天上的新月,“多谢阿嫂。” 苏妧望着眼前的两位小公主,她们被教导得极好,即使是天之骄女,可依然不会有骄纵之感。长孙皇后在几个儿女身上都花了很多心血,教会他们矜贵而不是娇贵。 苏妧和杨宜歆将两位小公主送回了公主院后,两人踩着夕阳的余光回东宫。 “苏妧,你给皇后舅母的安神香都调好了吗?” 苏妧:“差不多了,等我自己试用几天看看效果。万泉,你也试一下吗?” 杨宜歆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要安神香做什么?我睡眠质量很好的!” 苏妧:“……” 也是,杨宜歆这个被宠得无忧无虑的性格,大概是不会思虑过多睡不着觉的。自作多情的苏妧选择了默默闭嘴。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回东宫的路上,一路上就听到杨宜歆时不时地叹息。 苏妧觉得新奇,她从来不知道这没心没肺的杨宜歆,也会有这样频繁叹息的时候。 杨宜歆藏不住事,还不等苏妧问,就已经自己小声地嘀咕起来。 “我发现越是长大,就越不喜欢呆在宫里,皇后舅母和圣人舅舅都很好,太子阿兄他们对我也特别好,可我总是感觉这宫里不如外面温情,也不如外面自由自在。苏妧,我的阿娘从前常跟我说皇后舅母很不容易。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何皇后舅母不容易?她是大唐的皇后,除了圣人舅舅,在宫中谁也不能比她大。尤其在后宫,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多威风呀,怎么会不容易呢?可自从我上次和兕子在相思殿中看到圣人舅舅与齐王妃一起的场景后,心中便总是莫名难过。” 苏妧侧头,看向皱眉的杨宜歆。 “我从前一直以为在圣人舅舅的心中,皇后舅母是世间最好的人,否则他又怎会立她为皇后呢?可我如今才发现,不是那样的。我那天和兕子看到圣人舅舅和齐王妃在一起的时候,他看齐王妃的模样,看着竟然是比喜欢皇后舅母更多一点的喜欢着齐王妃。” 苏妧:“……” 杨宜歆皱眉,“齐王妃真讨厌!文安也讨厌!” 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纠结地义愤填膺的模样令苏妧看了有些不忍心,于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懂什么呢?瞎操心。” 杨宜歆摸着额头,很不服气地反驳:“什么瞎操心?我是真操心啊!苏妧,我跟你说,你别对文安那么好,皇后舅母是心软又善良才会对她们那么好,但是你不能那样的。” 苏妧眨了眨眼,不是很懂杨宜歆的逻辑,于是问道:“为什么呀?” 杨宜歆:“因为你要是也对她们好,那皇后舅母就太可怜了。齐王妃是皇后舅母的敌人!” 苏妧闻言,哭笑不得。可杨宜歆这么说也没说错,这个小萝莉倒是真心实意地站在长孙皇后这边,真是不枉长孙皇后和李承乾对她那么好。 苏妧和杨宜歆回东宫的时候,李承乾依然没有回来。 本来去相思殿的风铃已经回来,她在带人帮着苏妧将身上的衣服换下的时候,轻声与苏妧说道:“太子妃,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苏妧转头,看向她。 风铃接过侍女递给她的一件淡粉色常服帮苏妧穿上,她一边帮苏妧系衣一边用两人才听到的音量说道:“我在相思殿中,看到齐王妃在恶心作呕。” 苏妧早就想到杨氏可能还是怀孕了,如今听到风铃一说,更加肯定这件事情。 风铃:“齐王妃最近这些日子都说身体抱恙,可也不叫尚药局的太医去看,我便觉得心中蹊跷。直到今天傍晚我看到她在呕吐,太子妃,皇后殿下从前怀着两位小公主和晋王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苏妧听风铃这么一说,便让其余服侍的侍女都退了下去。耳朵口杂,有的事情如果还没摆出明面上,还是越少人在场听说越好。 苏妧:“皇后殿下知道此事吗?” 风铃摇头,“我不清楚,我在相思殿中看到齐王妃像是害喜一般的反应后,便直接回东宫了。太子妃,皇后殿下如今身子不比以往,前几日她才为了圣人要封齐王妃为贤妃一事不高兴,整夜都睡不着觉。若是如今让她知晓了齐王妃或许是有了圣人的骨肉一事,那岂非是要气坏了身子?” 苏妧看了风铃一眼,然后问道:“那你如今告诉我此事,是希望我怎么做?” 风铃闻言,愣住了。随即,她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言行并不妥当一般,低头咬了咬唇,然后说道:“婢子只是一时知道此事,心中乱了方寸,又怕齐王妃之事让皇后殿下知道后,会影响皇后殿下的心情和腹中的孩子。我若是不能告诉皇后殿下此事,如今在宫中,除了太子妃,我还能告诉谁呢?” 一番话,虽然牵强,但好歹是说得通了。 后宫之中,嫡长公主长乐公主已经出降,而城阳公主和晋阳公主实在是太小了,风铃即使想找人商量也无从找起。别说什么可以找燕德妃、杨妃这些话,那些人与皇后殿下只能是看着和谐的关系而已,平时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已经是皇后殿下涵养好了。 可苏妧还是觉得风铃有些怪怪的,因为她能在长孙皇后身边待那么久,还能让长孙皇后信任,至少应该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杨氏有身孕不能说是小事,可至于让风铃这么沉不住气吗? 大概是苏妧的沉默不语让风铃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失态了,她抬头,那双眼睛十分坦然地看向苏妧,解释说道:“太子妃,我年少为皇后殿下所救,我曾在心中发誓,从此以后皇后殿下便是我的亲人,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齐王妃是否有孕一事,尚未证实,可我心中一旦想到圣人曾为了她与皇后殿下意见相左,便乱了分寸。” “太子妃,齐王妃若是有了身孕,即便她无法威胁皇后殿下的位置,可从此以后,皇后殿下面临的,或许又是一个个无眠的夜晚。” 那些话,其实不必风铃说,苏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东方樾说了,长孙皇后之所以难以入眠,是因为思虑过重。 长孙皇后思虑什么呢? 外面她的兄长长孙无忌跟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既有能力又有手段,根本不需要她思虑。 除了李世民的后宫。 即使苏妧知道是这样,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妧让风铃帮她的头发放下,拿了一根发带将头发简单地绑了起来,就让风铃先退下了。 离开丽正殿的风铃走了几步,在踏出门口之前,回头看了苏妧一眼。只见年轻的太子妃螓首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倘若齐王妃真的有了身孕,那孩子也必是不受欢迎的。 既然如此,何必到来? 风铃刚才本想怂恿苏妧为了讨好长孙皇后,暗中找法子将齐王妃的孩子解决了。 可想了想,觉得太冒昧了,苏妧还是太年轻。 更何况,齐王妃是否真的是喜脉,还是得着太医去把脉诊断后才能确定的。 苏妧歪在窗边的卧榻上,望着窗外的月色。 她总觉得风铃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大概是她这两天分析别人的用心时总觉得许多人可能会不怀好意,因此她此时此刻觉得风铃方才说的那些话,好像是在借刀杀人。 风铃要借刀杀人? 杀谁? 齐王妃吗? 苏妧觉得不可能,齐王妃被李世民收入宫中并不是她的错,长孙皇后雍容大度,她都不与王妃计较,风铃又怎会计较呢? 可苏妧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入风铃梦境中的时候,她所看见的男子。 那个男人是谁?他可有家人? 风铃如今不再是过去那个孤苦伶仃的孤女,她若是对那个男子放不下,又或许是对那个男子有什么心愿未了大可请长孙皇后帮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长孙皇后难道还不能找出一个比并不算穷又收留过孤女的人家吗? 苏妧歪在卧榻上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李承乾进入丽正殿的卧室时,看到的便是苏妧海棠春睡的模样。 她整个人蜷缩在榻上,一只手枕在脑后。 那双亮晶晶的杏眼此刻微微合上,红润的唇扬起了弧度,笑容既温柔又甜美,像是在梦中遇见了好事似的。 听说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尚药局,是想要帮母亲换了如今快要用完的安神散配方。李承乾想起自己在骊山时,苏妧也是那样跟在东方樾身后问这问那,跟前跟后的模样。 他的瑶奴对待自家人,总是格外的尽心尽力。 李承乾想着,心中一片柔软。他到底没舍得将苏妧喊醒,只是那双狭长的黑眸缓缓扫过她身上曼妙的曲线,然后落在她赤|裸的双足上。 长长的裙摆没能遮住她赤|裸的双足,她那双白玉般的脚从一片淡粉色的布料中伸出来,雪|白的脚面上连血管都能看的清,十根脚趾头微微蜷缩着,十分可爱。 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双足,触感冰冷。 李承乾的手缓缓从苏妧的脚面上划过,然后落在她的脚踝上。 李承乾从袖中拿出了一串链子,金色的链子十分好看,上面还带着几个铃铛,当他拿出来的时候,铃铛发出一阵响声,卧在榻上的苏妧被惊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高明,你回来了?” 李承乾微笑着俯身,在她的唇上轻点了一下,柔声说道:“嗯,我回来了。” 苏妧睡得迷糊,恍恍惚惚朝太子殿下伸手,想要抱抱。 李承乾笑着,俯身抱了抱她,然后跪在榻前。 苏妧被他忽然起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发蒙,她双手撑在身后,望着太子殿下,“你要做什么?” 李承乾握住了她的右足,忽然朝她一笑,然后低头。 低头的太子殿下眉清目也清,在她的脚踝处落下一个轻吻。 苏妧:“……” 这么煽情的举动,由俊逸无双的太子殿下来做,真是撩死人不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