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窒欲
琬儿被唬得一愣, 僵直了腰背, 一动也不敢动。 他, 这是在向她表白吗? 琬儿心跳如擂鼓,直觉想要拒绝他,可是她不知应怎么开口。 “陛下……” 好容易, 琬儿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琬儿年纪太大, 不配伺候陛下……” “韧不在乎,年纪大的, 体贴人……” 李韧将自己的脸埋进琬儿那如云的绿鬓, 贪婪地追寻那媚人的梨花香。 “……琬儿出身低贱, 不配……” “别说了!” 李韧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韧只心悦你……” 他的手如铁箍一般禁锢住了她的腰, 他的呼吸滚烫,烫得琬儿的心由劲捶的擂鼓变成了狂奔的野兔。 “陛下……” 琬儿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韧除了缠过她讨酪樱桃吃,从来没有这样紧的抱过她。 她费力地转身,伸手想将李韧推开,却被李韧一把推向身前的案桌。 有灼热的唇覆上了她的口,李韧的吻急切又隐忍, 他轻轻地触碰琬儿的唇瓣与粉腮。有压抑的呢喃自他喉间滚出: “你知道韧在颍川有多想你吗?” 琬儿不能回应他, 她很紧张, 眼前似乎出现了吕吉山那双璀璨的凤目。 琬儿想归隐山林,她还没能做好嫁人的准备,更何况, 这人还是吕吉山的死对头。 虽然就算自己真入了李韧的后宫,吕吉山也没法再来找自己寻仇。但是琬儿觉得若是真随了李韧,自己只怕是在找死。 李韧不是李砚,吕吉山一直想灭了李韧,并数度付诸行动。而自己与吕吉山的事人尽皆知,若是天不怕地不怕嫁给了李韧,而她已经不再是姑娘了,她很清楚若是让李韧知晓了自己与吕吉山的过往,怕是要坏事。 于是琬儿下定了决心,反抗到底!她用尽全力推开李韧的胸膛。 李韧一直都是听她话的“乖宝宝”,就算再想,琬儿一发话,他便会令行禁止。如今多年未曾再相处,李韧哪怕有满腔的热情,在感受到琬儿的抗拒后,他果然没再坚持。 他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落寞至极。 “陛下……” 琬儿捂紧狂跳的心,庆幸自己在李韧心中树立的高大形象。 “陛下的女人应该是年轻、美丽、温柔,又高贵的。琬儿不配,琬儿只是陛下的婢仆,更何况,奴婢已经老了,而陛下您还正年轻。” 李韧张了张嘴,想告诉琬儿,她依然年轻又那么光彩夺目,他爱她,不介意她比他长。 可是琬儿不等李韧成功发表出自己的看法,便匆匆一个万福: “陛下选后妃之事,琬儿改日再与陛下详谈。陛下若无他事,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琬儿干净俐落地转身,逃命般冲出了政务殿,飞奔而去…… 李韧呆立当地,心中苦辣翻涌,他想不通,他对她思之欲狂,为何她偏视他的爱为洪水猛兽。 他知道,年龄不是借口,那么又该是什么原因呢? 微风拂过,半掩的殿门再度打开,锦瑟那张明媚的笑脸露了出来。 “陛下,康嬷嬷念叨您近日来太过操劳,亲手给您做了一碟蜜露丸子。里面加了您爱吃的野桑葚,来,快尝尝!嬷嬷说了,待得樱桃上市,再多给您做几道樱桃小食……” 锦瑟满脸带笑,兀自忙前忙后的张罗,嘴里碎碎念。殿内原有的那难捱的尴尬与苦涩荡然无存,一股暖流再度涌入李韧心头。 他终于咧开嘴扯出一个笑,缓步走到手脚麻利替他收拾满桌凌乱的锦瑟身后。 “早跟嬷嬷说过了,让她别再做果子了,麻烦!她怎的老不听呢……” 桌上卷轴四散,皆被锦瑟收拾到一旁,露出一块空地,放着一碟晶莹剔透的蜜露丸子。 这张案桌,琬儿才躺过…… …… 琬儿是真的结结实实被吓倒了,回到瑶华宫后又吃不下晚膳了,继续一粒五盛丸伺候后,蒙头呼呼大睡。 她其实并不是被李韧那冲动的吻给吓倒的,而是被自己给焦虑倒的。 她焦虑的是,自己不能真的嫁给李韧,她的过往让她心虚。 现如今李韧明显对她思念正盛,想求他放自己出宫怕是不现实了。若是不出得宫,又不能随了他,自己便真的只能一辈子在瑶华宫混吃等死了…… 这真是一件顶可怕的事情! …… 就在琬儿为这件顶可怕的事寝食难安,思考着自己应当如何找到更多理由去打发李韧时,两名武官猝不及防的到访让琬儿顿时疑窦丛生。 虎背熊腰的内卫府武骑尉赵勇,被另一位膘肥体壮的上府折冲都尉,给一并带来瑶华宫求见苏琬儿。 再度看见被自己打发走的,回京送信的武骑尉赵勇,琬儿惊讶不已。 这信都送到了,自己也告诉过他,那块血玉佛已经被自己弄丢了,赵勇还来做什么? 膘肥体壮的都尉一见到琬儿,便满脸堆笑地可劲作揖: “在下上府折冲都尉姜浔,见过琬儿姑娘。” 琬儿颔首,示意他二人快快坐下。 姜浔却不动,抬腿便往身侧的赵勇小腿上一记猛踢,将赵勇咚地一声踢得跪立在琬儿面前。 琬儿惊呆了,不知姜浔为何突然如此残暴地对待赵勇。 姜浔冲琬儿深深揖地,“琬儿姑娘,在下带赵勇来向您赔罪了!” 琬儿莫名,笑道,“将军何出此言?你二人并未开罪与我呀……” 姜浔满面难堪,“那是姑娘您大度,赵勇上次来寻姑娘要东西,说话不敬,害得姑娘生气。今日,姜浔便带着勇子来向姑娘赔罪,望姑娘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将这臭小子的错记在心上。” 言罢,姜浔还冲赵勇的肩膀狠狠一击,“你这大傻子呆着干嘛?还不快些向姑娘说点好话,赔赔罪。啐!只会吃闲饭的笨家伙!” 赵勇被唬得一个激灵,趴在地上冲苏琬儿叩头如捣蒜:“赵勇错了,求琬儿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琬儿愕然,慌忙直起身来,避过两位大汉的大礼,紧走几步奔到将地叩得咚咚直响的赵勇身旁。 “赵将军快请起,您并没有对琬儿不敬,您也是依令行事,琬儿并没有丝毫怪罪于您的意思……您快些起来罢!” 赵勇却并不领情,魔怔似的依旧猛磕头,口中直呼是他吓到琬儿了,让琬儿原谅他。 琬儿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两人实在讲礼得有些过分了。她都已经快要将赵勇的脸给忘记了,他们还死揪着那天的插曲不放做甚?再说了,吕吉山又不是他们害死的,完全没有必要来给自己道歉。 琬儿对叩头不止的赵勇实在无计可施了,转头便用那乞求的目光,使劲招呼官阶更高的姜浔,赶紧来帮她劝劝赵勇,快别再叩了。 终于,姜浔发声劝住了赵勇。他一脸讪然,怀着万分的歉意告诉苏琬儿: 因为赵勇言语不当,不仅未能完成逝去的太尉大人的军令,还伤害到了琬儿姑娘您的心。依据军规,自己已经用五十军棍狠狠处罚过任务失败的赵勇了。 琬儿愕然,虽说从严治军是好事,可也从没听说过这样操作的呀? 琬儿急了,她再度向姜浔表示,别再为难赵勇了,玉佛确实被自己弄丢了,找不出来了,赵勇一点失误都没有,你们快回去!这事儿呀,就这么翻篇了! 可是姜浔却异常的坚持,他认为,玉佛找不到,赵勇便应该提出来帮助姑娘找,而不是像他做的那样,用言语威逼、恐吓琬儿。 所以,姜浔决定当着琬儿的面,再教训赵勇一顿,说着抬起腿来,就要往赵勇身上招呼。 琬儿吓坏了,找不到东西还会被打,这军规也忒严了点!她急匆匆将赵勇护在身后,冲快要将脚踢过来的姜浔大喊: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赵将军他是无辜的!无辜的!琬儿这就再找找,再找找,一定把那东西给赵将军找出来!” 事件终于在琬儿“成功”觅得玉佛后,得以圆满解决。 姜浔将玉佛奉若神明似的放好后,冲琬儿再三告罪,求琬儿原谅赵勇。琬儿无数次表示,赵将军人很好,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喧哗了大半天的花厅终于沉寂了下来。 琬儿长舒了一口气,揉揉酸软的腰,挨着茶桌缓缓坐下。姜浔的致歉词太多了,可把自己给累倒了,如今他人都走了,那振聋发聩的致歉声还依旧在耳边回荡…… 心里怪怪的, 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琬儿抬头,望向花厅外二人离开的方向,秀眉缓缓蹙起—— 好你个姜浔,真有你的! …… 琬儿的话果然对李韧影响颇大,数日后,祝况被李韧唤到了政务殿。君臣二人一番你来我往后,李韧当场拍板,让祝况给自己做一月侍中试试。 这一日,祝况照例拿来了一大叠新出炉的京畿及地方官员的任免清单。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官员任免范围自然庞大。放在以前,李砚会让祝况替自己念个大概就行,五品以下的官员任免,李砚基本不会过问。 李韧却不同,他不仅不让人念,还得自己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有不清楚的人,他还会向祝况仔细询问。 香炉里的烟丝换了一根又一根,祝况侍立一旁,腿脚都有些麻了,正要抬手揉揉自己的腿。却见李韧慢条斯理地指着奏章的一处小角落,冲他发问: “吕吉海为何被免职?” 祝况一凛,振作起精神,躬身回应。 “回陛下的话,因吕吉海数日前曾向南衙禁军谭将军请辞,他想卸甲归田,回乡养老。谭将军念他守陵守得也算规矩,加上吕吉海身体也差了,三五不时便要告假养病。谭将军便做主允了他。这不,此番官吏调整,便将此事一并给呈了上来……” 自李砚掌权后,吕吉海便被贬黜去守皇陵,乃一小司戈,官阶只有区区八品。此等小吏的任免,南衙禁军统领批准后,报备门下省备案即可。送交李韧手上时,也是写在报备页的最末位置的。 谁曾想,李韧不仅把关全部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调整,连这种守坟的芝麻小吏也给他挑出来了。 祝况恻然,心道不好,南衙禁军统领老谭怕是要吃挂落! 果不其然,耳畔传来李韧波澜不惊的说话: “吕吉海的免职驳回,其余的转交门下省执行。传朕口谕,南衙禁军统领谭忱将军明日散朝后来此处见朕。” 祝况心底骇浪滔滔,面上平静如水,他再度颔首,二话不说便领了命。 祝况坐得稳侍中,靠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深知李韧此番手长是因为什么,他并没有提醒李韧,吕吉海官微职低,皇帝犯不着与自己的属下如此锱铢必较。 吕家与李氏皇家之间的爱恨情仇可谓是渊源流长,老谭马大哈一个,只看得见吕吉海是芝麻小吏,自己便做了主。却忘记了那吕吉海,哪怕只是一个守皇陵的司戈,可依然是姓吕的…… 李韧端坐堂中,面目沉沉。他如此做,并不是要故意为难谭忱,干涉谭忱应有的职权。吕吉山死,吕家已倒,吕吉海才干平庸,早已翻不起浪花。吕俊青与吕吉山不是一路的,他安心尚公主,如今再揪着吕家不放,已没有多大意义。 只是,他直觉:与吕家有关的一切人与事,是一定可以拿来利用的—— 有人一定会为了此事,来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