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叶六壮只一个下午便将消息打探回来了,只是他带回家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坏消息。 他提到的那户有小牛犊的人家姓高,家里养了一头母牛,养了几年,前年才开始配种。 高姓人家打算卖小牛犊,没想到母牛刚怀了小牛犊不久,母牛就恹恹不爱吃草,生了小牛犊之后,母牛的状况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本来那户高姓人家已经放出话要卖小牛犊了,但是自家的母牛忽然不行了,只好改变要卖小牛犊的说法,只说要卖的是母牛。 谁都知道他家母牛就要死了,除了那些想要吃肉的,没人会买。 叶六壮将这个消息告诉叶八妹,话刚落,趴在叶八妹肩膀上的小白龙闻声睁开眼睛。 他爬到叶八妹下巴旁边,用爪子挠了挠她的下巴。 叶八妹和叶六壮说了一声回放拿点东西后,忙带着小白龙离开。 回到房间,叶八妹拉开椅子坐下,将小白龙放在手心,捧到与鼻尖同高,与他四目相对。 小白龙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双眸水汪汪,眨巴一下眼睛能带出一滴泪水。他抬起爪子抓了抓眼角,打了个哈欠。 叶八妹轻笑出声,戳了戳他的脸颊问道:“老头子,你突然这么大发应,可是想要提示我什么?” 叶八妹抓住他的爪子,心里有了算计,上回小白龙表现得这么活跃是因为叶国文掉水里。 这回难道是家里的某个小辈又要遭难,想到这里,叶八妹担忧起来。 小白龙舔了舔她的下巴,用尾巴在她的手心比划了几下,挠得叶八妹手心痒痒的。 叶八妹紧盯着他的尾巴看,看了好久仍然是看不出门道来,她只好又道:“老头子,你该不会忘了我不认识字?” 她觉着小白龙在她手心比划的那几下像是在写字,可她是个文盲,半个字都不认识。 小白龙露出懊恼的神色,蜷缩成一团趴在她的手上,爪子托着下颚,似乎在思考。 不一会,他往门口指了指。叶八妹跟着他的指示往前走,出了门口,他又往叶六壮身上指了指。 叶八妹看向叶六壮,小白龙好像是听了叶六壮的话后才激动起来,而叶六壮的话中的重点是高姓人家的母牛。 难不成那高姓人家的母牛有什么宝贝不成。 想到这里,她的双眸亮了起来,问道:“是有宝贝吗。” 小白龙跳了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叶八妹明白了,转过身拍了拍叶六壮的肩膀,吩咐道:“你去一趟村长家,请他陪咱们去一趟高山村。” 叶六壮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八妹,他相信刚才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那高姓人家的母牛有病,小牛犊不卖,要买只能买母牛。 他们家要买的是小牛犊,既然人家的小牛犊不卖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去高山村?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娘,人家说不卖小牛犊,为什么咱们还要去?” 叶八妹一脸高深莫道:“你先别问,快去叫你村长伯伯,一会咱们在路上说。” 她怕他们去晚了,母牛会被别人抢先买了。 叶六壮拗不过她,只好快步去了村长家。他到达村长家时,村长并不在家,说是和小孙子上山设陷阱去了。 徐水村的男人们时不时会去自家的山头设陷阱,有时候能套到野鸡,有时候能套到山鼠,幸运的时候能套到野兔子。 他在村长家等了一个多小时,等村长下山后,挡在门口将叶八妹的意思跟村长转述了一遍。 听了他的话,村长二话不说答应一同前往。村长领着他去自家牛棚套好牛车,俩人驾着牛车离开。 到达家门口,叶六壮停下牛车,朝屋里喊:“娘,我和村长伯伯在门口,您快出来。” 不一会,叶八妹小跑着出去,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袄子,手上拿着一个布袋。 在叶六壮的搀扶下她坐上牛车,等她坐稳后,叶六壮拿起鞭子吆喝一声,赶着牛往前走。 车上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叶八妹,一个是村长,一个是叶六壮。 叶八妹拉了拉衣襟,扭头看向村长道:“听六壮说那高姓人家的牛要不行了,我怀疑他们家的牛有牛黄,村长大哥,你们家几年前养的牛得过牛黄,在这方面,您应该有经验。” 听了她的话,叶六壮激动得手抖,牛黄可是不得了的东西,有土黄金之称,要是他们家能买到得了牛黄的牛,那可就发了。 他一不小心抽了牛臀部一鞭子,吓得牛车加速前进。 村长抿紧双唇,沉声道:“得没得牛黄得看过才知道。” 叶八妹兴致盎然道:“我又很强烈的预感咱们这回能够得偿所愿。” 村长往后靠了靠,神色淡淡道:“期望不要太高,八妹,咱们年纪不小了,受不得刺激。” 他的言下之意是叫叶八妹要放松心态,哪怕他们这趟买回家的牛没有牛黄,也不要太过失望。 叶八妹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省的,您不必担心。” 村长眯起眼睛道:“我且听着。” 他的声音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随着他话落,叶八妹和叶六壮再也没有说话,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前往高山村。 那位高姓人家的户主名叫高柱,住在高山村山底下,今年六十来岁,是个瘦弱老实的乡下汉子。 他娶了两个老婆,头一个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只给他留下一个闺女,现在那个闺女已经嫁人了。 后一个老婆比他小一轮,给他生了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两个闺女也都嫁人了。 他们家前年分家了,他和老伴跟着大儿子,其他儿子每年给他们夫妻俩五十块钱外加几百斤粮食。 在叶八妹等人到达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家只有一个婆子和几个小孩子在家。 婆子是高柱的老母亲,今年八十来岁,耳朵半聋,眼睛近乎半瞎。 由于婆子年纪大了,高柱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便留下几个孩子给她作伴。 几个孩子是高柱的孙子和孙女,高柱的儿子和媳妇在外面工作,几个月回一次家。 叶八妹等人从下午三点钟开始从徐水村出发,四点多到达高柱他家门口。 叶八妹跳下车,走到他家门前。 这时,屋里面传出一阵狗叫声,随后是老人家的呵斥声。 叶八妹上前敲了敲门,喊道:“高柱在家吗,我是徐水村人,过来买牛。” 过了一会,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子打开门,怯生生地看了叶八妹一眼,小声道:“我爷爷不在家,曾奶奶说叫你改天再来。” 叶八妹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举起水果糖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馋得他眼巴巴地望着水果糖流口水才道:“喏,给你吃。” 小男孩一脸防备地看着叶八妹:“曾奶奶说不能吃陌生人的糖果。” 叶八妹哄道:“我是隔壁村的人,不算陌生人,拿着。” 小男孩一把拿过糖果,剥开糖纸舔了一口,扬起下巴道:“跟我来。” 他打开门,带着叶八妹等人进屋,穿过破旧的小院子,俩人停在正厅门口。 小男孩指了指正厅的位置道:“看在你请我吃糖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曾奶奶她听不见。” 这调皮孩子,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才说,是在逗她玩呢? 叶八妹刮了刮他的鼻梁,笑道:“调皮鬼。” 小男孩显得很高兴,笑个不停,一边舔手上的糖块,一边说道:“曾奶奶说吃啥都不能吃亏,你有什么话想和我曾奶奶说?只要你再给我两颗糖,我就帮你转达。” 叶八妹转身就走,这孩子太机灵了,她搞不定。 小男孩很聪明,很难套他的话,叶八妹只好到门口找村长。 她看向村长,露出拜托的神色,村长回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慢吞吞从牛车上爬了下去。 她站在门口道:“高婶子,我是徐水村的村长,来你家买牛来了。” 因着老太太耳朵半聋,她根本听不清楚村长说了什么。 叶八妹小声提醒道:“小家伙说她曾奶奶耳聋。” 村长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见半点反应也没有,只好低下头和小男孩沟通道:“你知道你爷爷在哪里下地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叶八妹连忙又掏出一颗糖果,放到他手里。 她接话道:“你能去田里喊你爷爷回家吗,只要你能将你爷爷带回家,我就再给你一颗糖果。” 小男孩的点头如蒜,竖起尾指认真道:“拉钩。” 叶八妹拿他没办法,只好和他拉钩。 小男孩拉完钩后迫不及待又剥了一颗糖果,将糖果整颗塞进嘴里,随后小跑着离开。 半个小时后,小男孩带着高柱回来。 远远地看见叶八妹等人,高柱加快了脚步,走到家门口,他定睛打量着叶八妹和村长。 打量了一会,他走向村长问道:“叶村长,是您要买牛?” 村长错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叶八妹,他指了指叶八妹道:“不是我要买,是我家弟妹要买。听说你家的牛想卖,我们就来看看,要是合适就买一头回去。” 高柱掏出一包卷烟,卷了一根,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 “不瞒你们说,我家的母牛病了,自家要留下小牛犊,你们要是想买牛的话,只能买母牛。” 村长和叶八妹对视一眼,叶八妹点了点头,村长道:“先看牛,看看情况再说。” 高柱重重吸了一口烟,顿时烟雾从鼻孔喷了出来,在空气中缭绕起来。 他掸了掸烟灰,推开门,摆出一个‘请进’的姿势道:“进来。” 高柱走在前面,村长紧跟其后,叶八妹走在最后面,叶六壮留在门口看着牛车。 高柱家的院子很小,院子的四周扎着篱笆,篱笆里面开垦了菜地。 推开门往里面走,一眼看过去,能将院子内的所有东西尽收眼底,门口的左手边有一间牛棚和柴房,右手边是厨房和储物房,正前方是四间泥砖房。 这四间泥砖房中,主卧是高柱和他媳妇住,两间次卧是高柱他娘住和高柱的大儿子与大儿媳妇住。 其他的房子,一间给孙子们住,一间给孙女们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储物间门口挂着辣椒和蒜头,屋檐下挂着白菜干。 左手边的牛棚棚顶用茅草搭建,四周有四个柱子保持稳固,四面镂空,中间有两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根牛绳。 高柱领着他俩往牛棚的方向走,扫了一眼母牛,露出沉痛的神色。 这头母牛已经跟了他几年了,本来还想着靠这头母牛赚大钱,赚了钱后找村长买新的基地,重新起一座富丽堂皇的住宅。 装饰和布局他都想好了,要做得比村里老地主的屋子还要大,还要亮堂。 只是没想到大钱没赚到,还得低价贱卖出去。 病牛和健康的牛差很远,病牛按斤卖,价格比猪肉略高,但也只是略高而已。 健康的牛则分几种情况,母牛比公牛贵一点,成年牛比牛犊贵一点。 “就是这头。” 他指了指母牛说道,说完这句话,高柱靠着牛棚的栅栏,抿起双唇,不再说话。 村长忙走上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母牛,只见母牛精神倦怠,被毛蓬松,皮紧毛竖,拱背夹尾,初步判断是得了牛黄。 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母牛的耳朵,手感微凉,再看母牛的眼睛,它的双眼流泪不止,无精打采。 接着看母牛的粪便,大便干硬,味道腥臭难闻。 他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这头牛的胃部有牛黄。只是他得保持镇定,绝对不能让高柱发现这个秘密。 他都想好了,回到村里不能急着杀牛,得先找人治疗一番,确保药石无医后再开刀。 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麻烦,徐水村和高山村一向友好,颇有点兄弟村庄的意思,虽然他跟想要牛黄,但他不能因为牛黄闹翻了两个村庄的关系。 他朝叶八妹点了点头,叶八妹接受到他的讯息后问道:“大哥,你这牛病的不轻啊,多少钱能卖?” 高柱扫了叶八妹一眼,又瞅了瞅母牛一眼,冷淡道:“我这牛喂得壮实,给个二百八,本来想收三百的,不过想到你们是徐水村的人,给你们减二十好了。” 叶八妹脸上的笑容不减:“大哥怕是在开玩笑,您家这牛自入冬以来便食欲不振,您看这牛的腹部,瘪得跟大水缸似的了,这不能叫壮实?” 高柱又何尝不知道自家的母牛瘦了很多,但是他有什么办法,无论喂母牛吃什么,她都不吃。 他本来还计划着秋天多喂母牛一点稻草,好让它长秋膘。不过母牛非凡没养起来的肉来,反而越来越瘦。 一头好的母牛起码能卖四五百,他家这头母牛看着不好了,万一只是表面看着不好,买回去就好了呢? 他没敢喊太高的价格,在他心里,二百八一点都不贵,相反的,他还觉得一头母牛卖二百八太少了点。 高柱咬死了要二百八不松口,不管叶八妹怎么砍价,他都不改口风。 没办法,叶八妹想了想便妥协了。 对于那头母牛,她的心里价位在二百五十到三百之间,二百八其实在她的心里价位之类。 给了钱,高柱拿绳子将母牛套好,把它牵出牛棚。 村长接过牛绳,牵着母牛离开。高柱家的孙子们尾随其后,依依不舍地看着母牛。 年纪小的孩子上前拉着绳索不放手,嘴里喊着:“这是我家的牛,你不能拉走。” 叶八妹给高柱使了个眼色,高柱连忙过去抱走自家孙子,哄他说下回给他买糖果吃。 村长将绳索交给叶六壮,叶六壮将赶牛车的绳子还给村长,由村长赶牛车送叶八妹回家,而叶六壮则牵着牛走路回家。 在没走出高山村的范围之前,三个人都绷着不敢出声,等到走出高山村村口,村长停下马车,宝贝似的打量着母牛。 越看他越觉得这头母牛身上有宝贝,他问叶八妹:“八妹,你怎么知道这头母牛有牛黄?” 叶八妹自然不敢说是小白龙提示她的,只是笑了笑道:“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村长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抱着母牛不撒手。 叶六壮喜不自禁道:“这回发了。” 村长拍了他一巴掌,说道:“财迷,万一母牛里面没有牛黄,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虽然说着骂人的话,但是他的表情却很愉悦。 叶八妹看着村长和叶六壮都露出一副财迷脸,不由得笑眯了眼,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走。” 村长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重新回到牛车上,赶着牛车离开。 穿过一条条羊肠小道,越过半个山坡,终于到了徐水村门口,村长拉了拉牛车的绳子,看向左边的山坡,神色幽暗。 “八妹,你瞧山坡上的脚印,像不像野猪脚印。” 叶八妹顺着他的声音看去,果真在半山坡上看到了一片被折断的芒草,芒草下面有几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徐水村山多,山上有不少的猎物,以前每到冬天,山上的野猪就会成群结队下山来找吃的。 后来经历了六零年代闹饥荒,村里人开始打猎,山上的野猪被打了不少,几乎灭绝,从此以后很少见到野猪下山来觅食。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村长再次在村门口发现了野猪的痕迹,心脏不由得揪了起来。 野猪不比家猪温顺,野猪长得壮实,獠牙锋利,以前村里有人被野猪群伤过,当场肚穿肠烂,留了一地的血。 更恐怖的不是野猪下山,而是随着野猪下山后,紧接着会出现老虎。 据传闻徐水村最高的那座山峰上住着两只老虎,一公一母,长得凶狠无比,一张开血盆大口,能吞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叶八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确实很像。”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确实发生过野猪下山伤人事件,只是下山的野猪并不多,只有三头而已,故而没翻起多大波浪。 只是,她细细查看过山坡上的脚印,发现脚印很多,似乎不止三头野猪。 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不少,要是野猪群在男人们下田之后下山,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肯定是打不赢野猪的。 村长跳下车,爬上山坡,拨开芒草,抓了一把泥土,放在手上捻了捻。 被踩过的泥坑泥土深陷,坑里的泥土手感微软,泥土中带着水分,似乎是新踩出来的脚印,时间在一到两天左右。 他捡起一把猪粪闻了闻,闻到了野草味。 村长神色慌张道:“走,咱们赶紧回村通知大家开会。” 他跳上牛车,使劲抽了一鞭子,赶车进村。 徐水村有一间广播室,每日早晚会有人在广播室放广播,平日里要召开会议也是在广播室传达通知。 广播室的钥匙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村长,一个是村长儿子。 村长儿子有高中学历,在普遍是文盲的徐水村,他儿子的学历在村里算很高。 村长儿子得了村长的吩咐后,连忙去广播室发了广播。 【请注意,请注意,请注意,村长有大事宣布,请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到食堂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