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杀红了眼 (2)
那谁谁,刚才在场上,不当心把您的宝贝儿子给打休克了! 他默默走上前,在萧爱萍面前蹲□,压低声音开口:“阿姨,我……对不起,对不起啊。” 萧爱萍流泪摇头。 展翔的眼底洇出两片殷红:“阿姨您别太伤心。小羽他很坚强,我认识的小羽特别特别坚强。” 萧妈妈望着展翔,这张脸眉目五官如此熟稔,让她恍惚当年。小羽这孩子一贯最要强,却是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照顾好儿子,产后就奶/水不足,又买不起好奶粉,生生地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给养坏了身体。 全运会羽毛球赛场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故,国家队的钟总和教练组也随即传来反馈。 萧羽虽然抢救及时,情况却很不乐观,人醒了,身体还虚弱着。这人需要马上回京治疗。飞机是肯定不能坐,本来就喘不上气,可经受不了起飞降落高空低空的气压气流变化,于是吊着瓶子抬上最快一班卧铺列车运回北京。 可是展翔走不了。 全运会的比赛还没有打完,他还要和李桐配合打男双单项。 展翔实在找不出一条说得出口又令人信服的理由向团部领导请假。除非自己的心脏此刻也停跳废掉,就可以和萧羽同车一起运回去。头一回发觉,身体健康强壮在某些情势下也会成为痛苦和内疚的源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没写完,明天继续。安抚一下被虐到的萌物,每一只都抱抱~ 话说,翔草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了…… 感谢尘不染尘和artumnvision两只萌物的地雷摸摸。 小羽毛:嘤嘤,晕倒了,阿姨们救我~ 阿姨们:天哪,羽毛,羽毛,你出了什么事? 87 彷徨的岔路口 男双单项赛开打,三十二对组合悉数登场亮相。李桐展翔两天之内连闯两关,迅速打入八强。 八进四的比赛迫在眉睫,展翔坐在更衣室里发呆,没有心思检查自己的球拍。这些天往医院打过好几趟电话,每一次都是萧羽的妈妈接电话,告诉他萧羽正在做检查,正在测心电图,正在输液,或是正在睡觉。 展翔习惯性地兑好了两瓶柠檬水,一瓶给自己喝,另一瓶递给李桐。李桐挑眉笑道:“呦,翔子学会照顾人了?我不爱喝柠檬水,我从来都是喝盐糖水的,你都忘了?” 展翔球包里的手机响了,竟然是萧羽的号码。 他激动地抓起电话:“小羽?小羽?!” “小鸟他要找你说话。”电话里是程辉冷哼哼的声音。 半晌,电话里传来萧羽的话音,听起来有些绵软,却透出某种刻意为之的轻松暖意:“翔哥……哥,是我啊……” 一声“哥”叫得展翔心都软成一滩水,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呵出来的气太重了,会伤到小鸟的一颗玻璃心:“小羽,你好些么?很难受么?” 萧羽笑答:“嗯,我好了,没事,你别担心我,今天是八强赛,翔哥加油啊!” 展翔走到窗边无人的小角落,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夜色。耳畔是浮躁喧嚣的声浪,他的声音里溢出愧疚:“小羽,我知道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啊。我必须要打完这次比赛……” 萧羽电话中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温柔:“我知道的,哥,没事的嘛……” 展翔咬咬牙,低声解释道:“小羽,我其实想跟团部打报告说我不比赛了,我满脑子想得都是你,这比赛没法打。我不怕领导批评我削我,真的,可是如果我不打了,桐哥也没法打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不怕少打一届全运会,可是桐哥不年轻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拿金牌的机会。我现在撂挑子说我不干了,太对不起他,就等于是把人家给坑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哥,你跟我说这些,你也太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我这人有那么不懂事嘛……” 萧羽的语气温存,声音沉沉缓缓,从胸间流淌出来:“咱们做运动员的,一辈子即使捱到七老八十,其实真正‘活’得就只是那短短几年,这几年就定一个人一辈子的功业成败。四年一届的奥运会全运会,运动员能有几个四年啊……比赛比什么都重要,我都明白……” 展翔偏过头去,嘴唇贴上手机壳,想象那温润的触感是萧羽的脸,轻轻吻上去:“小羽,真好……等我把比赛打完了,我天天都陪着你。” 萧羽笑道:“嗯,好,等着你啊……加油打比赛,我在电视里看你,你每一场比赛我都会看,没有羽毛总指挥亲自督阵,你可不能旷工不许放水,别让我失望,要拿金牌!” 程辉就站在床头,把手机从萧羽耳边拿走,按掉,忍不住哼道:“你怎么不跟展翔说实话啊?你怎么不告诉他你现在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来陪你?这人什么玩意儿啊?!” 萧羽方才听见翔草的声音就激动,胸腔里开始喘。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张口:“我干嘛要让他陪我啊……我要是跟他说了,他肯定没办法继续比赛了,那我岂不是逼他犯纪律挨处分么。你以为部队里的领导都像咱干爹那么容易糊弄你想走就能走……” 程辉红着眼睛说:“可是你伤得这么厉害,你胸骨和肋骨都断了两根。” 萧羽的嘴唇轻轻蠕动:“我干嘛要拖累他呢……如果不能马上恢复,不能参加比赛,本来就要连累小翔子了,总不能让他全运会也打不成……” “这怎么能叫作拖累?” 萧羽的眼望着窗外的光亮,撅了撅嘴,声音里充满遗憾:“后面还有世锦赛呢,然后是羽联系列赛的总决赛……如果再努一把力,积分排名打进世界前八,我和翔子就能参加总决赛呢。去年因为李桐受伤,他就没去成,这次又被我给耽误了,翔子挺可惜呢!” 萧羽掰着手指头,思路无比清晰,国际羽联接下来半年之内的所有二十项大大小小各类赛事数了一遍,哪个比赛自己和展翔有资格参加,会抽到什么签位,大约打到何等名次,能赚到多少积分,如数家珍。 程辉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这人,小鸟果真是比赛狂热综合症,打球打得都魔怔了,中毒瘾了,不要命了!而且……萧羽竟然把羽联的国际赛事日程表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自己就背不下这些,果然只有小鸟这样的球痴才能混进国家队。 萧羽生命濒危的那几分钟,队医争分夺秒地抢救,为了能使他心脏复跳和重建血液循环,做了压胸。 心肺复苏很伤人。心脏并非裸/露在表皮下,而是包藏在胸骨的坚实保护之内。不压迫胸骨就压不到心脏,按压过程中必然造成一部分胸骨肋骨的骨折,等于是用自己的骨头挤压自己的心脏,迫使心房里的血液重新流出。 程辉用小刀削苹果,把苹果切成很小的一片一片,慢慢喂给萧羽,口里不忿地嘟嘟囔囔:“哼,便宜那家伙了……就应该让展翔在你床前好好伺候几天,喂水喂饭,端屎端尿!” 萧羽笑出来,瞪程辉一眼:“我让他喂水喂饭、端屎端尿干啥啊?做那些事我雇个保姆就行,我用得着使唤展翔么?你也别陪我了,赶快回省里报道。” “唔,你躺在病床上,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打比赛!” “辉辉,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小翔子啊……”萧羽的脸陷进软绵绵的枕头,笑容眷暖,“难不成还真的贪图人家那张脸长得帅么?我要是在大街上碰见展翔这么一个人,顶多就是多看他两眼,把这人当作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花瓶,给他贡献个回头率百分比,我会喜欢他么?” “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程辉咬着下唇,心里不是滋味。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打球打得好。我喜欢的是球场上那个展翔,又不是看中他那张光鲜亮丽的皮。”萧羽眼底闪过得意的神采,毫不掩饰地笑,“这人要是不能跟我一起打球,我才不会看上他。” 这话乍一听有些过分,萧羽说得是最真心的实话。 小辉辉或许永远都无法明白,展翔属于自己心底最美好的希冀,是能够帮助彼此一路享受热血激扬一同完成光辉梦想的那个人,是这一世命运垂幸从天降下的奇迹。 即使青春转瞬流逝,即使美梦遥不可及,只要身旁有这样一个人并肩同行,这辈子必然穷毕生诚心和精力,只为成就彼此。展翔之所以是命中注定至爱之人,是因为有他在,梦就在。这个人的影子与自己用心呵护的梦想黯然重合,已是无可分割。这样一份执念,旁人都不会懂。 病房里有电视机,展翔的每一场比赛,萧羽都要守着体育频道,看现场直播。同屋还住着一位老大爷和一位小朋友,大爷想听折子戏,小盆友要看动画片,萧羽是最虚弱的一个,仍然处于半身不遂生理排泄尚需求助尿壶的状态,躺在病床上还要遥控手下左右霸占住电视不让那二人得手,这是全运会,这是羽毛球比赛,这是央视现场直播多么重要的赛事怎么能错过嗷嗷! 他还苦口婆心地给病友讲解专业技术知识,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热情洋溢地给人家解说比赛。说了两天,那两位大爷和小爷也都听成专家了,看比赛跟着看上了瘾。 老大爷已经能分得清楚扣杀VS劈吊、搓小球VS勾对角,嘴里嗡嗡嗡不停哼唧:“孩儿们,封网,封网,扎上马步,快些封网呐!” 小朋友吸吮着棒棒糖,嫩嫩的小手指向屏幕:“那个个子高高的哥哥,他长得好帅啊!好像拿着球拍的流川枫,嘤嘤嘤!” 萧羽忍不住暗暗摇头,小朋友,才六岁啊,就看得出我们家翔子好帅了,这……这情商也开发得太早了! 八进四的比赛开打了,老中青三代病友齐聚一室,看比赛看得津津有味,精彩纷呈。 萧羽不时捶床吆喝:“翔子跟上,步法步法,别急,吊他们,吊他们的中路!防守啊,稳守反击啊!” 隔壁床的老大爷应声附和:“漏啦,这球漏勺啦!” 李桐和展翔也没辜负守在病房里的死忠粉丝啦啦队,第一局浪费两个局点之后终于拿下,第二局迅速大比分领先,四强胜利在望。 程辉看着屏幕上的人,又看看萧羽,忽然喃喃低语:“比赛对你有这样重要吗,比任何人都重要是吗,小羽……” 萧羽用力点头:“是啊,重要,比什么都重要,要不然我罗哩罗嗦地活这一趟做什么……辉辉,其实我跟你说句实话,如果今天是小翔子病了不能继续打比赛,我绝对不会为了陪着他伺候他,就甩手不打了。咱俩该是怎样打比赛就怎样打比赛,拿冠军。” “……”程辉蓦然无语,小鸟怎么都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小鸟了?那俩人平日里一口一个老公老婆,别提多么肉麻亲热,这究竟算是个什么关系啊? 萧羽轻声解释道:“辉辉,我跟小翔子说好的,要帮你打这届全运会,好好地表现,争取进国家队。只要我能坚持站起来继续打球,我一定陪你把这个比赛打完,一定的……” 萧羽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辉辉,你心里不会是在埋怨我,这次费这么大劲,还是功亏一篑……你如果不能入选这一届的集训队,是我的责任,我没有照顾好你。” 程辉的眼眶突然红了,使劲摇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程辉心里清楚,他又一次辜负了小鸟的一番苦心。 他前脚刚刚自动离开了球队,却没有跟萧羽说实话。 这次不是辽队不想要他,是他把人家的队伍给“开”了。 东道主这次丢掉了男团金牌非常憋气,大好形势下竟然因为萧羽临场发病痛失好局。教练组随即考虑,程辉的状态这么好,放弃显然有些可惜,如果让程辉和谭冰配对打男双比赛,这俩人身高相仿,冰辉组合或许能成为男双单项赛里的一支奇兵。 程辉却直接给队伍的主教练打报告说,这比赛辉爷不打了,你们爱谁打谁打,爷扛行李走人了! 领队教练急得跳脚,你你你你这名队员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说走人就走人,怎能这样无组织无纪律无头脑无领导,目中无人! 程辉俩眼一翻,我的搭档病了不能继续比赛,那我还留在你们这里干嘛?我来这队伍里打比赛本来就是看在小羽的份上才来的,你以为辉辉小爷是真心想替你们卖命?! 领队教练跟程辉讲道理,你搭档病了伤了的事,咱们赛事结束以后再慢慢计较,这么重要的全运会赛事,即使萧羽病了不能打,你也可以和谭冰配对啊! 程辉撇嘴,我为啥要跟谭冰配对?这人谁啊我不认识!我不喜欢跟他一起打球! 谭冰因为程辉的这种无理态度,脸面上很是挂不住,小自尊尤其受伤。他在省队宿舍楼门口拦住提着行李铺盖准备走人的程辉。 “程辉,我知道你和萧羽搭档之间情谊很深,可是教练安排阵容是为大局考虑,你和我配合怎么就不行呢?我打球比萧羽差很多吗?” 谭冰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在周围所有人眼中自己都不如那个萧羽。这个程辉连国家队还没进呢,就如此狂妄,而自己已经是国家一队的队员,在这个小坏蛋眼里竟然如同蔽履! 程辉挑眉将小冰冰的脸蛋身材上下打量几个回合,嘴角顺出一丝笑意:“你没有比小羽差很多,你挺好的。” 谭冰心里憋了一口闷气,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就坚决不愿意跟我配对打球呢?你为什么要那样回绝教练?你什么意思呢?” 程辉歪头哼道:“我和小羽我们俩谁跟谁啊……冰冰,我不想跟你一起打球,这和你打得好不好就没关系!” “你和萧羽要好那是另外一码事,你们两个人想怎么好就怎么好,谁要妨碍你俩要好了,谁稀罕啊?可是打球是打球,比赛是比赛!”谭冰无法理解程辉这人的脑筋逻辑,俩人完全是鸡同鸭讲。 程辉嘴角的小黑痣轻轻耸动,丢给小冰花一句话:“在我这里,小羽和打球就是一码事!” 作者有话要说: 摸每一只~ 以前在评论栏里很多次回复过啦但是可能好多读者都木看到啊……还是在这里说一遍,这文不是兄弟文,文很现实主义倾向,所以不可能有**情节,太挑战陌陌的底限了啦嘤嘤,如果是架空向传奇向或者古代文我不介意~ 另外文的主线是一群羽毛球运动员的热血青春荣耀奋斗史,辅线是体育圈里的各种内幕和潜规则,所以有些大家可能不爱看或者郁闷的情节,比如好几个小萝卜进国家队的原因,比如比赛中的各种猫腻,比如运动员生活中经历的一些挫折血泪,再比如关于小羽毛身世啊生年啊的问题,其实都是关乎体育圈的内容,是我想要写的——大家都往韩剧方向去猜测了,但是这文是竞技,陌陌绝对没有跑题呦! 其实身世只对小羽毛自己是悬念,对读者有毛悬念啊喂是是?【狞笑~ 【病中的羽毛求疼爱嘤~】 88 翔老婆的温存 一周以后,国家队队员们结束全运会的征战,陆陆续续回京,归队报到。 展二少下飞机后,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归队,直接提着行李奔去医院,兜里揣着两块全运会的金牌。 李桐展翔在男双单项赛里一路过关,五战全胜。李桐的经验足以弥补病弱残缺的膝盖,展翔后场的绝对实力也足够掩盖住情绪上的低沉落寞。没有了萧羽程辉那两只拦路滋毛的小老虎,李桐展翔的配对在国内赛场上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展翔在医院里见到被推出手术室的萧羽。 刚刚做完电生理检查,局部麻药的药劲儿尚未消褪,萧羽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的中段没有知觉,两只滴溜圆的黑眼睛却像觅食的小鸟,人群里流连翔草的身影。 萧羽的脸颊已经恢复了红润,仍然像往日那般血气十足。或许是这些天吃完倒头便睡,睡醒了继续再吃,这小孩本来就胃口很好,生生养胖了几斤,这阵子频繁参赛脱掉的水份、减掉的膘,连本带利全讨还回来。住院果然养人,这人的病纯粹是连月征战赛场,活活给累出来的。 展翔把两块黄澄澄的小牌牌放到萧羽手里托着,微凉的金属触感抚润彼此的掌心。他耐心地瞧着萧羽一点一点恢复起全身的知觉,手指慢慢蜷曲,带着汗意的手掌把金牌攥紧。 萧羽沉沉的鼻音里透着欢欣:“翔哥,我看决赛了,真棒,你打得真好呢……” 展翔搓了一把脸,下巴上拉拉扎扎的胡茬刺痛手心,苦笑道:“我打得不怎么样,在场上站三分钟就开始胡乱走神,开始想你……只不过对手竟然打得比我更烂!” 这几天真忒么的难熬,掰着指头数日子,每一次上场,就只惦记着赶快打完比赛,赶紧下去。 萧羽锁骨之下、胸口上方留下一道细微可辨的创口。 他的心脏用简单的手段查不出病源,专家会诊之后,决定使用电生理检查。他们在萧羽的锁骨下方位置,以静脉刺穿的方式,把一段柔软的电极导管插/入心脏,向心房心室各个部位发放不同频率的电流刺激,以此人为诱发他心率失常,模拟比赛中剧烈运动之后心动过速的现场效果,得以确诊。 心内电图的结果出来了。 小羽毛患有“预激综合症”。 这孩子的心脏当真是个畸形,从胚胎期发育出的天生畸形。 正常人的心房心室之间只有一条传导通路,可是萧羽的心房和心室之间还长了一条附加的旁路,比旁人多长出一条触手。只不过,这条侧支通路隐藏在心室之后,先前的一系列常规检查并没有甄别发现。 展翔面对检查报告郁闷伤神,小羽毛你瞧瞧你,怎么身上长那么多零七八碎的玩意儿?你长那些东西干嘛?你怎么这么不让二爷省心呢! 夜深人静,展翔从陪护床上溜下来,爬到萧羽的病床上,侧卧着小心翼翼地揽过萧羽的小蛮腰,避免碰触到锁骨下的创口与肋骨骨折的部位。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聊天,肚里的话讲不完,说不够。 萧羽本是住在普通病房,展翔一来就掏钱把人挪进单间特护病房。这事萧羽找不出理由来客套推辞。若非这样安排,俩人都没办法私底下亲亲密密地开小会。 萧妈妈白天陪房,夜晚的这段大好时光被展二少拍着胸脯自告奋勇负责照管。晚上陪完了人,早上再直接赶回队里训练。 萧羽躺在展翔的臂弯里哼唧,小爷现如今终于知道,为啥你在场上打比赛,心率每分钟才跳一百五,可是我要跳到二百五! 并非是你这厮有多么的蛋定,是我自己长咧了。 正常人的心跳是由心脏这个人体里的天然起搏器做主,通过既定的通路发射电讯号,传至心房和心室,决定心跳的节律。可是小爷偏偏多长了一条通路,就如同胸腔里藏了两只起搏器,一起招符作法,互不谦让,发出乱糟糟的两路讯号。 就是这两路人马,在小爷胸口里来回往复地互搏,掐架,你说我能不难受嘛,简直难受死爷了! 他煞有介事地对翔草说:“老婆,你瞧见了,一山难容二虎,一家没有二主,一个山寨里容不下两个掌柜的,一块场地上也不能有两个总指挥。” 展翔半闭着眼,细长的眼中燃起两朵幽幽的小火苗,像一头正在打瞌睡的雄狮,静谧之中暴露出摄人的威赫。 萧羽还不甘心,做循循善诱状:“这就好比当初咱俩配到一起打球的时候,我在前场打我的,你在后场打你的,谁也不服谁,谁也顾不上谁,打出来的球就是一团瞎嘛!” 展翔嘴角耸动,继续迷瞪。 “哥,你还不明白?球场上只有一个羽毛总指挥,家里边也只能有一个掌柜的,嘿嘿,老婆以后要乖乖听爷的话!”萧羽得意地翘着嘴角,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不能动弹的胸膛。 展翔绷不住笑,一条大腿卷上来,膝头轻轻顶进萧羽两腿之间,在小鸟胯/下的软肉上研磨。这小孩真是不消停,都虚弱成这样了,手无缚鸡之力,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争执谁是掌柜、谁是喽罗,谁是总指挥、谁是总服从! 你躺在病床上能指挥个毛啊你! 萧羽腰腹间的皮肤摸起来有些黏腻,残留一层浓浓的汗渍。 从电生理检查室推出来以后,护士们给萧羽换床单。展翔在人群之后踮着脚,瞄到小羽毛全身光/溜溜的,只穿了一条小内裤。内裤湿透了,连带萧羽身下垫的那一张床单,湿漉漉得浸没了汗水。 展翔的手指在萧羽小腹几块肌肉上摸过,轻声问:“检查时怎么出那么多汗?” “都是激出来的汗,没事的。” “激出来的?” “他们把一根电极管伸到我心脏里边,然后通上电,强强弱弱各种不同频率的电流,不断地刺激,可能就是为了让我那张心电图纸看起来数据很彪悍嘿嘿……所以就出了一些汗。” 萧羽的嘴角弯得像一枚小月牙,脸孔被窗外的灯光照映出一袭光泽,神情安详。 电极管伸进去…… 还通了电…… 展翔胸腔里狠狠地一抽,脑海里迅速闪过电影小说里某些极端刺激惨无人道令人五脏肺腑四肢百骸沸腾痉挛的电刑场面! “那不就是像受刑似的……特别难受,疼?”展翔下意识地攥紧萧羽的一只手,十指紧扣。 “没有那么难受,哥你又想多了,你以为这医院是白公馆的刑讯室呐!……其实就像我打球时心动过速的滋味,每分钟心跳超过二百五十次,我就会浑身抽搐冒汗。我已经习惯了,你别担心。”萧羽的一双眼与展翔对视,沉浸在重逢的满足和惬意之中,瞳仁里读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小羽毛你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种事我永远也不可能“习惯”,不可能当作云淡风轻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展翔剥开萧羽的病号服,亲吻他的身体。 从脖颈的创口吻到包裹着纱布的胸膛,然后是小腹,大腿,小腿……有创伤的部位小心翼翼地掠过,在没有创伤的部位近乎野蛮的研磨啃噬!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隐隐辨得出病床上两具缠绕的身影。一个伏在另一个身上,极度缓慢地游移挪动,每一个部位都妥帖地紧合,却不过分施压,小心得像在侍弄一件脆弱的胎薄瓷器。 展翔的嘴唇吮过大腿根,头稍稍一偏,萧羽连忙捂住:“脏,没洗呢……” “我不嫌你脏……”翔草低声嘟囔。 “千万别,老婆你注重清洁卫生的好习惯不能放弃喂!”萧羽捂着要害不撒手,胯间的勃/动却已经在手指缝里探头探脑,不停地招摇晃动。翔草只是用嘴唇最轻微的一碰,这一回当真遭遇了电刑,强烈的快/感沿腹股沟噼噼啪啪地涌过。 展翔用手臂撑起身体,两人□紧合,双眼静静对视,悄无声息。两根粗糙带茧的手指扣上关口,湿湿滑滑的液体与喘息声在指尖和唇角肆意流淌。 **** 萧羽这一次赛场发病,偏巧赶上全运会决赛由央视体育频道现场直播。导播来不及掐掉信号切换镜头,萧羽就以迅雷不及眨眼的速度,当场昏倒在全国球迷面前。 萧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消息随即人尽皆知,球迷们捶胸顿足,长街恸哭。 咱们国家羽毛球男双项目上十年不遇的天才少年,竟然身罹重病,甚至可能由此断送整个运动生涯。果真是天妒英才,这么多年几代人的默默耕耘,却没想到已经摸近曙光尽头之际,竟就这样功亏一篑,壮志难酬?! 杜彪杜老大的意见很坚决,萧羽有病一定要治病! 国家培养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萧羽这小孩绝不是那种随手一抓一大把、教科书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千人一面的克隆萝卜,这小孩有才华,有能力,若干年后拥有为将出征、为帅统军的器质,这样的球员绝不能轻易放弃。 如果要彻底根治,就要实施心脏手术。 做手术首先要花钱,然后要考虑预后的治疗效果。 可惜彪哥手里没攥着钱。他在队伍里是干活的,不是管钱的。无论是在哪个衙门口,埋头卖力干活的和闷声发财数钱的通常都是两拨人。 钟全海第一时间就与萧爱萍见面,好言好语安慰一番:爱萍你千万不要过分担心,爱萍你一定不要过度忧虑,你们家小羽的病一定能治好,即便是治不好他也能慢慢的养好嘛!爱萍你放心,萧羽这孩子只要能把心脏病治好了,国家队那一扇宽霍霍、亮堂堂的大门,永远对你儿子敞开着啊! 钟总的一张笑脸和和气气,如沐春风,一番话至真至诚,如出肺腑。 动听的好话讲了一箩筐,可惜,这人就是没带钱来。 西北和辽省那两家人也正在埋头对掐,互相埋怨。 西北省羽毛球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有前途的小幼苗,唯一一个国家队队员,唯一的一个世界冠军,就这样在全运会上打废了? 王安又急又气,简直想要带上人进北京,找领导理论,在总局大院门口静坐。别说王安急了,就连王安的老婆一听说萧羽心脏病,都哭了。 萧羽程辉这一拨小孩,当年小小的身板还没有球网下沿的那条线高,是吃着干妈亲手做的酸汤羊肉馅饺子,眼看着一点一点长起来的。体校出来的小孩,以队为家,以教练为父母,萧羽那就跟自己养出来的亲儿子没有两样啊! 小鸟养得白白胖胖壮壮实实的,撒出去飞去大森林了,好不容易看着小孩上电视了,打国际比赛了,出人头地了,拿金牌了。现在告诉我们这人废了?完了? 西北省要求东道主负责,这人是替你们省打团体赛时候打伤了,打坏了,这事难道就算完了么! 东道主亦是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男团那块志在必得的金牌被解放军队硬生生从鸟嘴里夺走,男双的金牌也失了,再加上其他项目发挥失常丢掉的阵地,这一次竟然沦落为史上第一个没能攀上金牌榜头名的东道主!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办这届比赛,最终白白地给他人做嫁衣裳! 萧羽的心脏病显然有既往病史,这孩子在苏迪曼杯上就出过事,怎么能让我们省为他的病收拾善后、承担责任呢?我们受到的巨大损失谁来弥补?! 庙里和尚多了没水吃。 小孩娘多了没奶吃。 一个国家队运动员究竟应该是国家负责,还是地方负责,还是由你自己买单,这种事从来没有个定论,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你家祖坟的风水。 国家队和两个省队之间互相扯皮,扯来扯去,却没有哪个地方乐意痛痛快快地解决萧羽的手术和康复费用。 萧羽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很差,这笔钱扔进去就是无底洞,将来能否恢复,能否继续运动生涯都是未知数,填进去的费用恐怕是血本无归。这人如果当真就此失去运动能力,再继续投资都赚不回本息。 展二少将他的宝贝车子卖了。 钱到用时方恨少。展翔把他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掏出来清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外表光鲜的穷光蛋。小羽才住进单间病房没几天,现款就已经快花光了。 这么多年打球也没打出了不起的成就,没攒下几个钱。八一队每月开的那两千块钱工资,不够他出去吃几顿饭、给车子加几缸油的。 除了地方上给队员们开的固定工资,总局对每一名国家队队员尚有每天八十元的补贴。但是,这一笔津贴费并非直接发放到球员手里,而是发给队里统筹处理,作为队伍的经费。队员们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笔津贴费在哪里。 也难怪队友们私下里感叹,打羽毛球的不是哭穷,我们忒么的都是真穷啊! 别说人家踢足球的有中超、甲A,就连“大裤衩”隔壁他们乒乓球的都搞起全国职业联赛了,就咱们这支队伍是一穷二白。咱们这些人在国家队混上十年,都买不起京城五环以内的一套房子! 可是,这种事也没办法管自己老爸伸手要钱。展翔站在萧羽的病房外,身子挂在墙壁上,两手在裤兜握成拳头,心思踌躇。 小羽毛没有爸爸,单亲家庭显然不富裕,这事总不能让丈母娘掏钱。小羽和自己的关系……他应当算是自己的“老婆”。花钱给老婆治病是理所当然,男人应当负起的责任。更何况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老婆都养不起,还要管老爸伸手,或是让丈母娘受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十八岁入选国家队的时候,老爸大喜之下买了一套房和一辆车给儿子做为贺礼。如此说来,就只剩下房子和车可以拿来救急。 兜里的手机响了,老爸的电话。 展爸爸的话音里透着忧心和焦急,不住地打听萧羽的病情。 萧羽那孩子是不是准备动手术?手术有没有危险性?预后有几分把握?以后还能不能继续打球?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术和住院费用,有着落了吗? 展翔:“爸爸,嗯……钱什么的,您不用担心,萧羽他们家钱够用,不会耽误住院和手术。” 展爸爸:“够用吗?要是钱不够的话,嗯……这孩子到底多大年纪?” 展翔:“多大年纪?小羽二十了,他属兔子的。” 展家老爸当时在看台上眼瞧着萧爱萍急急地冲下去了,自己碍着四周一圈炮筒子,还想要故作矜持,不方便跑到场地上探头探脑去打听这小孩的状况。如今才懊悔不迭,当时怎么就为了一副面子,没有当场一拍胸脯说,“老子有车送娃儿上医院”!这小孩若是真出了事,自己还不得懊悔得撞墙。 展翔不好意思让他爸爸知道,他把车子给卖了。萧羽名义上只是搭档,队友,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法跟老爸解释自己为啥对小羽毛如此尽为夫之道。 展爸爸也不好意思跟自家儿子说,萧羽动手术和康复的一应费用,老子很想出钱包办,行不行啊?可是这样热情伸出援手,也不便跟儿子解释,老子为啥对你打球的搭档如此慷慨大方?看来这种事还得麻烦那位钟总出面。 展翔就只担心老爸会因为萧羽的病而给自己和小羽毛这一对搭档拆台,强迫他俩人散伙。 展爸爸这时候怎么会盼着俩小孩散伙?他就只担心萧羽会因为这一场意外,因病早早退役,再也不能打球了,那就太可惜太遗憾了。这两只小家伙若是能一直配对在一处打比赛,一路拿冠军,双双扬名立业,多美的一档子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预激综合症,在运动员里属于高发病率的疾病。除了萌物们已经了解的蔡蔡,还有男子花剑奥运亚军王海滨,女子气手枪奥运冠军杜丽,都患有这个病。普通人里比例其实也挺高,但是因为对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普通人即使带这个病根可能也不会自察,只是对运动员的运动生涯会有比较严重的影响。 PS。感谢artumnvision,yy765857526,rainy72wj三只萌物的地雷摸摸~ 89 翔草的告白 萧羽患病的消息刊登在国际羽联的官方网站上。一条简明扼要的英文简讯,囊括了各个要素:时间,地点,人物,当场昏倒,休克四分钟,现在医院里躺着呢,职业生涯能否继续是个巨大的问号! 以萧羽的地位,其实并不足以在羽联的网站上露脸,但是他是中国队的球员。中国国家队最善于流水线式的造星运动,在各项赛事里动辄囊括金牌,因此一举一动都是外媒关注的焦点。 羽翔组合必然缺席半个月之后拉开战幕的世界锦标赛。 羽联主席对此非常遗憾。男双项目因为缺乏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导致韩国人长年垄断江山,原本精彩纷呈的比赛,结局的可预见性与悬念的缺失,将会沉重打击这项赛事的票房收入以及主办国的经济利益。 韩国媒体则对萧羽表示严重的关切和深刻的慰问。羽翔竟然不来参加世锦赛,那么中国人在双打项目上与韩国人逐鹿中原的时代恐怕就要暂时推后了。我们的国民偶像非常紧张,但是你们的国家新秀也太不给力了喂! 萧羽收到了珠玉天王的问候。 朴奉珠通过驻京的韩国记者给萧羽发来了一条短信:惊闻你在赛场上突发急病的噩耗,或错失本届世锦赛交手机会,非常遗憾,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苏迪曼杯上挽救的五个赛点,萧羽记忆犹新,时时想起那场比赛,心脏还会砰砰狂跳,血管里液体沸腾,对胜利的渴望因为对手的强悍而更加激扬尖锐。看来珠玉那两个老家伙也没忘记当日之约,一直对那一场没有打完的比赛耿耿于怀。 全运会这一场凶残的窝里斗,折损内耗掉自己人的实力,想起来十分可惜。萧羽自己也想开了,咱们这帮做运动员的,内战是必然应尽的义务,外战是可以美美享受的权利;义务是硬着头皮也要完成的,权利却是时时刻刻需要坚守和维护、弄不好就被剥夺终身的。 窗外的梧桐树枝沙沙作响,金黄的落叶堆积满院。 心血管科的两个年轻大夫,手臂挽着手臂,笑得艳丽娇羞,窃窃私语着从走廊里跑过,扒在萧羽的房间门口含情脉脉地张望。 “喂,你知道吗你知道吗?特护病房里住的那个病人,竟然是小羽毛,是小羽毛!” “真的是小羽毛么?我好喜欢他的,我是他的粉丝啊!” “呜呜呜,小羽毛好可怜呢,竟然是先心病,主任给他做检查的时候我在旁边实习,我都偷偷抹眼泪了呢!主任还批评我,你注意看心电图呢吗,这又不是胸外解剖课,你这是吓的吗,你看个心电图而已又不是让你看尸体你哭神马哭神马哭神马啊你……” 两个小医生在房门口扭捏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迈着小碎步蹭到萧羽病床前,求偶像给签个名。护工正在喂萧羽吃面条。萧羽的胸膛裹着弹力束胸带,固定住受伤的肋骨,吃饭吃得满嘴流油,从饭盒里拔/出脸来,油花花的嘴巴上还挂着一排弯弯曲曲的面条。 姑娘们随即发现咱萧小爷完全没有大牌明星的怪癖乖张,一张粉嫩嫩圆嘟嘟的笑脸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姑娘把身上的白大褂抻平,胯骨送到萧羽面前,指挥他下笔:“签这里,签腰上,俺们最稀罕小羽毛的蛮腰嘞,你的大名就签在伦家的腰上嘛!” 萧羽签完了名字,抹干净嘴巴上的油花,还不忘了指点姑娘:“医生姐姐们,你们帮个忙,帮咱把楼下那群孩子劝回去,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饿着了累着了!这谁家的孩子?爹妈指不定多担心呢,赶紧让她们各回各家!……还有,千万别告诉她们我住这间房呐!” “羽林军”粉丝团哪里看得了咱们圆润可爱灵巧白嫩的羽毛总指挥经受如此惨烈的病痛。住院部大楼下成天聚集起一群手捧鲜花和礼物的小萝莉,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个哭红了眼睛鼻子,活像一群小兔子。 展翔从楼下超市回来,手里提着满满两大兜子,给萧羽买的各色零食。 小羽毛这家伙,病歪歪的都不能亏了那张嘴。用这人自己的话来说,小爷折腾这一场,心脏遭受重创,必然要伤元气,不好好养一养怎么行?猪都要养肥了再下手宰杀呢,爷先往自己身上贴一层膘再上手术台。 小爷心脏不好使,胃啊肝啊胆啊肠子的那一套消化系统可好用的很! 小医生小护士们很快又发现,那个每天傍晚戴着墨镜和鸭舌帽掩人耳目悄没声响溜进萧羽病房的高大俊朗型帅哥,原来就是男模队的翔队草! 可是翔队草那一张零下三十度的寒冰脸,旁人根本无法近身三米以内。医院各科各室翘首期盼得到翔草草亲笔签名的未婚已婚白衣天使们,排成了长龙,艰巨的任务都交给了一向最好说话的萧羽。 展翔一进屋,病床上的萧羽就阴笑着脸,指给他满满一筐的白大褂。 展翔犯愣:“这是你换下来的衣服?这么多都要洗?” 萧羽笑嘻嘻地摆手:“不是我换洗的啦,是大夫护士们的衣服,队草您赏脸签个名呗!” 翔草满头挂满黑线。 萧羽在病床上挥舞痒痒挠,小嘴巴巴的指挥:“喂喂,小大夫们要求不一样的,你仔细看看清楚再下笔喂!” 这件要求签左边胸口第二根和第三根肋骨之间! 那件要求签在小蛮腰上! 我的主治医特别叮嘱你签在她臀部那个位置,左半边屁股写“展”,右半边屁股写“翔”,你可别给人家签错了位置! 主治医昨日刚刚召集了专家会诊,给萧羽开了康复处方,筹备手术。 展翔剥开一粒果冻,小勺一点一点舀了喂给萧羽。萧羽半卧半坐在床上,嘴巴不停蠕动,肚皮都吃得圆鼓鼓的。 萧羽舔舔嘴唇,唇角翘起:“呵呵,翔子真乖……” 展翔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神情严峻,欲言又止:“小羽,我想,有些事,你……” “怎么了翔哥,想说什么就说呗!” “小羽,你一定非要动这个手术不可么?” 萧羽笑道:“你怎么这么问?我心脏长坏了,多余的东西要切掉,不动手术怎么行呢?” 展翔凝视着人,认真地说:“小羽,其实你自己知道的,你根本不需要动手术。你平时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是完好无损的一个人,旁人完全看不出你有任何不妥。” 萧羽的笑容在唇角缓缓收敛,眸中一潭春/光明润的湖水余波散尽:“可是,那样我就不能再打球了,‘完好无损’又有什么用?” 展翔凑近这人,皱眉说道:“做了手术你也不能再打球,太危险了,你还怎么打球呢?预激综合症不会致命,但是你明明有这个病还要坚持剧烈运动,那样才会要命!” 萧羽的口气坚定而固执:“动完手术我就好了,恢复修养一段时间,我一定可以继续。” “小羽,昨天你的主治医来交待会诊的结果,你自己都听到了。你不仅是多长了一条血管,你那条主血管其实,其实……其实也是畸形,你的血管太细,心脏搏动通过的血流比正常人少一半,血流得少,携氧能力就不足,你的体力永远都比别人差!” “体力差有什么关系呢?我从小体力就比别人差,可是我打球比别人差么?我的技术水平怎么样翔哥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你技术很好你很牛/逼,除此之外呢?” 俩人争论不休,互不让步,话音一声更比一声高。 萧羽心里特别不甘心,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听到别人说他不行:“翔哥,咱们是打双打的。单打才是靠体力吃饭,双打是倚仗精力、技术和两个人的配合,体能本来也不是决定一个运动员水平的首要条件。所以我打球可以打得很好!王义夫四十岁还扛着氧气瓶打奥运会呢,谁敢说他不行啊!” 展翔接口反驳:“小羽,你这就是强词夺理!” “我怎么强词夺理了?” “王义夫人家是搞射击的,射击的时候站着不用动;你是打羽毛球的,你每场比赛需要跑至少六公里,打满一届赛事下来就相当于跑一个马拉松!你能像王义夫似的扛着氧气瓶子上场打比赛吗?王义夫打完一枪躺着吸一口氧,你也能打完一个球停下来吸一口氧然后我们都围着看你吸氧吗?!” 萧羽被展翔吼得住了口,愣住。 他缓缓垂下头去,悬挂在胸腔里那一颗羸弱不堪摇摇欲坠的心脏,“哐当”堕入腹中,突然之间心如浮藻荒草,水雾朦胧之际扒不到岸。脑海里残留的那一丛美妙的气泡,被展翔几句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一个泡泡也没给他剩下。 这么多天挺过来,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教练,队友,妈妈,还有无事还起三分浪的媒体,各个渠道传达来的权衡、疑虑,质问、劝解、筹谋,面面俱到,层出不穷。有多少人都在叫嚣:萧羽不行了,羽翔组合铁定要拆档散伙,中国在男双项目上的水平又将倒退至少五年,全运会这种战损比触目惊心的内斗大会该歇菜就歇菜! 满眼的纷杂喧嚣,萧羽都可以一把挥开,当作过耳的浮云。教练说我不行了,我练给你看;媒体说我不行了,我打比赛打给你们看。可是,只有这一个人的话不得不听,只有这一道门槛无法敷衍和回避。 展翔是那个在赛场上坚守在自己身后的人,把羽毛总指挥的一切强势威慑与脆弱无力照单全收,默默承受。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赛场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人的态度萧羽不能不考虑,这个人的前途他不能不负责任。 展翔发觉自己方才语气重了,握了萧羽的手,放低声音哄道:“小羽,我担心你么。体力不好是事实,你才二十岁,再过三年呢,再过五年呢?到时候如果再发现不行,那还不如早一些……小羽,你这么年轻,你现在其实还来得及转行,来得及考大学。算我求你了,你别对自己的身体那么刻薄苛求,成么?” 萧羽的声音软下去,胸腔里的气像是被抽干了,肩膀在床铺里缩成无形,嗫嚅着说:“翔哥,你觉得我不行了是么……你不信任我了?” 赛场上的一对铁杆搭档,不怕对方失误,不怕自己丢球,怕就怕彼此之间没有了信任,失掉加诸在对方身上的全副信心和依赖。两个人在球网前构筑的一道钢铁城墙,外人穿不透,攻不破,轰不塌,千里之堤只能坍塌于内部。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和信任无关,是我自己不行,我承受不起。” 展翔默默地望着人,很多话堵在喉头,随着喉结的颤动而身心绞痛。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在场上不打到最后一个球落了地你就不甘心不放弃不服输的坚持,可是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没办法一次又一次承受那样触目惊心血色残山的惨烈! 萧羽嘴唇轻蠕,眼底洇出惊慌失措的水光:“翔哥,你这样,你不支持我了,我心里难受……你怎么能不支持我呢……” 展翔眼眶骤然殷红,手掌在脸颊上狠狠抹过,抹掉最后一层矜持的面具,声音艰涩:“小羽,你那天昏倒在赛场上你心脏停跳了整整四分钟你知道吗?你现在醒过来了没事了,那四分钟对你来说就好像是听旁人讲个故事,可是你知道那四分钟我怎么过来的么……我捧着你的头,捧着你的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救不过来了,我当时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哥……” “其实这事我想了好几天……已经发生两次了,我绝对不能接受第三次,我受不了。” 展翔望着萧羽的眼神深得没入瞳底。比这再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比那再难受的时刻他当真没有经历过。 小羽毛你有没有为我的心情考虑呢? 你不会以为我经受了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最漫长的十分钟,还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可以若无其事云淡风轻抄起球拍继续跟你一起打比赛继续看着你在场上拿命拼杀? 我如果能做到,那我就是个冷血无情没有心肝的人。 我如果能做到,那我就不够喜欢你、在乎你! 萧羽的胸腔突然一恸,剧烈抖动的肌肉摩擦到肋骨曾经断裂的地方,骨骼拼接处迸出抽丝剥茧般的裂痕剧痛。 展翔抱住人,小鸟在他怀中抖得像个恐惧的小孩子。 萧羽眼里的泪哗啦哗啦涌出来,像涨潮时决堤而出的水。 他从来没有在展翔面前流泪。翔草比他小十几岁。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在翔草面前流眼泪,他觉得很丢脸,却又控制不住。胸腔里的哀恸一声催一声,血肉厮磨的痛苦,痛不欲生。 在重症监护室里戴着氧气面罩醒来时没有哭,在检查室里被电极导管催磨得浑身冷汗淋漓的时候都没有哭。 以后再也不能打球了么? 那我这个人还能做什么呢? 那我还罗哩罗嗦地多活出一辈子来做什么呢? 这一生最庆幸的就是能够站在赛场上,与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人成为搭档,并肩而行;和上辈子见都见不到的人隔网对峙,巅峰对决,享受站在顶峰俯身四顾睥睨江山浮光璀璨的荣耀。 这条路竟走得如此艰辛和挫磨。 活着难道就是为了体验一把获得,然后再眼睁睁看着怀中拥有的这一切最美好的东西,生生地剥离,失去! 萧羽扯着展翔的衣服,哭得浑身颤抖。 事到临头,自己竟然还是不如展翔淡定稳重。 展二少不会伤心不会难受不会痛不欲生,那是因为这个人终归没有,也不会有机会,经历这样的得而复失。光明大好的前程摆在展翔眼前,这人永远不会体会到一个人在同一条跑道上再一次摔倒爬不起来这辈子永远触不到终点而抱憾终生的痛苦! “翔哥,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不想和我一起了……” 萧羽的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晰。不愿意在展翔面前示弱,不愿意暴露致命的弱点和渴求,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只是某些担忧在心里憋闷太久,不吐不快,如鲠在喉。 “小羽,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这事。” 展翔把怀里的人重新放在床上,端端正正地摆好,声音放到最低沉柔软的音量:“小羽,我知道你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我今天其实想跟你说两件事。 “第一件,对你这个病,我的态度就一句话,身体健康比打球更重要。我是你男朋友,我要对你负责,我无法容忍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是其一。第二件,嗯,第二个事,就是……” 展翔垂下头,脸色因为过度激动和破天荒说了太多话而泛出红铜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萧羽的眼角还挂着泪花,被凶残恶兽欺负蹂/躏过的小动物似的,委委屈屈地望着眼前的大怪兽。 展翔窝在床边手脚抽筋了许久,在极度缺氧强烈窒息几欲昏倒之际,终于吐出一口气:“第二个事就是……就是……我爱你。我不要跟你分开。” 那三个字沙哑而颤抖,从展翔的喉头划过,撞进萧羽的耳膜。 展翔把头埋得很低,眼球发烫,脸颊发烧,那三个字说得飞快,一闭眼,一横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句极其庸俗不可救药的话,这一刻却是发自肺腑,心肝肚肠都绞缠在一起。 小羽毛若是个姑娘,他其实想说,咱俩结婚,你还打什么球啊,老老实实养在家里做小主妇! 他被萧羽死盯着看,顿时手脚别扭起来,脸颊上的红潮迅速晕染上眼眶和耳朵,像是被人羞了的大姑娘,还偏偏是一副特委屈的样子。 二爷本来就委屈,小羽毛你个不省心的玩意儿,心脏动不动就胡跳乱跳,要不然就干脆不跳,爷都吓死了,你还闹,还闹,还不乖不听话! 萧羽呆呆地望着这红脸的关公。翔草一定是平生头一次表白那三个字,说得羞涩,说得惊恐,说得缺乏最起码的铺垫,陈设,美工,音效,甚至品不出一丝一毫浪漫的情调与悦耳的美感。 这人真坏! 这人是大坏蛋! 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 抱着苏迪曼大金杯子的时候你不说; 捧了香港超级赛银盘子的时候你不说; 我和你站在同一级台阶上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喜悦时,你还是不说; 我现在跌倒了,趴下了,你却跑过来对我说,你爱我?! 你是爱我的…… 你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好多,萌物们周末愉快。 话说,学生们都放寒假了吗? PS感谢某小萌物的地雷(话说扔雷肿么没有署名呢乖?) 这张图像吗?很害羞的翔翔对泪眼汪汪的羽毛说:嗯嗯嗯…… 90 抉择与坦白(上) 那晚,萧羽在展翔怀里睡去,两只手攥紧翔草的衣襟,睡得安安静静,服服帖帖。这一次没有争执谁上谁下,谁指挥谁服从,身体蜷得如同冬日里苍茫雪野上的一只雏兽,渴求暖怀热度的怜惜。 他的两只眼红红肿肿,粉粉的眼泡眯成两条线,活像是在小白脸蛋上挂起两枚咧开口的红石榴。 第二天,萧羽向他的主治医宣布,他要求动手术,越快越好!并且进行康复性治疗,尽快恢复运动能力。 萧妈妈坐在萧羽的床头,苦劝了很久。 小羽,别这样要强行吗? 小羽,咱们放弃好吗? 小羽,你无论做什么行当,你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都一样在乎你重视你。你已经足够优秀,你让你的妈妈为你骄傲,你曾经获得的荣誉可以封存起来作为永久的美好回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呢? 萧羽端端正正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坨被子,乖巧之中透着认真:“妈,我知道您担心我。这次出这么个事,我也觉得对不住您,我以后一定当心,感觉到累绝不会再勉强……我觉得我打球打得挺好的,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想再拼几年。” 萧爱萍两道细细弯弯的眉凝结出深深的忧虑:“小羽,有些事情不是当心就可以避免,你妈妈也是运动员,比赛场上曾经出现过的意外事故太多太多了这些我都知道!妈妈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如果真的出事,你让我怎么办?” “妈,我……我就是不愿意一辈子即使健健康康却庸庸碌碌地活。” 萧爱萍难受得掉转过脸望向窗外。但凡做母亲的,都不介意自己的孩子庸庸碌碌只要你能健健康康。 可是,那样的生活自己不是没有经历过,萧羽暗暗回想前世。活完一辈子,除却青涩年华的几片支离破碎惆怅的回忆,什么也没有给自己留下,身后物竟就是出租车后座上那两只装满运动鞋的帆布麻袋。 生生死死的事情,经历了一遍反而想得开,萧羽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嘴角露出破冰融雪的笑容:“妈,其实人一辈子能活多大岁数并没有那样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什么人,还有……我身边有什么人相伴。” 不愿意让展翔也成为回忆里一片支离破碎逐渐黯淡消失的深色剪影。 想把这个人永远栓牢在自己身边。每天早晨睁开眼,枕边躺得是活生生有血有肉冒着热咕嘟嘟粉红泡泡的翔草。 “小羽,你知道你的病有多严重?”萧妈妈的眼突然深邃,黑瞳仁掉进两潭湖水,“小羽,你的血管供氧能力不够,长期超负荷的剧烈运动,心脏负担永远比别人更沉重,你这样刺激你的心脏,心脏就会慢慢变大。你以后,等你以后年纪大了,妈妈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的……”萧羽轻声打断,有些话点到为止。 “你知道什么?小羽你现在还小,你太年轻了,你完全就不会想得到你二十年后变成什么样子……” 心脏不堪重负之后,会逐渐变得肥大,沉重,缓慢,衰老。你现在年纪尚轻,头脑过热,意气风发,一时半刻体味不到几十年后身体老化衰败的后果。萧爱萍说不下去,想起来就心如刀割。主治医私底下郑重其事地给她打预防针,以萧羽这种情况,即使动了手术,仍然需要长期服用扩张血管的药物,监测心脏的状态。 萧羽知道他妈妈想要说什么。人的器官就如同羽毛球拍子上穿的羊肠线,都是有寿命的,耐不住长期强迫性的压力,重压之下必然崩溃,衰竭,停摆。很多运动员支撑不到正常人的寿命,人生早早地凋零逝去,其实就是在年轻时过度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自己将来年纪大了,恐怕会活得异常痛苦,每天需要依靠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身体一定会患上关节老化,静脉曲张,腰椎间盘突出,就像王安那老家伙一样,各种五花八门的运动员病,更不幸的人甚至会心肌梗,脑溢血…… 所谓人生有得必有失,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被心动过速的病根过度困扰,恐怕也是因为上辈子从来没有把羽毛球打到接近世界巅峰的水准。成名立万果然要付出代价。 干这一行的,其实就是拿命换成绩,用十年的青春赌一辈子的功业。 可是妈妈永远都无法体会某种心情。如果让自己来做这一道选择题,丝毫不用犹豫,他宁愿像个斗士在赛场上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乐意在下水道里一个猛子扎进去,挂了都听不见个大响动,一辈子郁郁不得志,人生的舞台上无人喝彩! 萧爱萍抿唇咽掉眼眶里的水雾:“小羽,展翔那孩子也跟你谈了?他也希望你退役,他的话你不用考虑么?” 萧羽点头:“嗯,我考虑过,我决定了……我要动手术。” “人家孩子挺担心你的,每天都过来看你……你就一定要这样固执吗?” “妈,我知道翔子他担心我……所以,我决定了。” 小翔子昨天用沙哑羞涩的声音对他说,“我爱你”。 一想到这个,萧羽的一双眼弯成滋润甜蜜的弧度,即使是身在主题如此沉重的谈话当中,也美得像是在云朵里荡漾飘浮。 展翔其实有充分的机会说服萧羽放弃。 这个人有足够致命穿心的力量可以打击他的自信,消磨他的勇气,折断他的翅膀,摧毁他对那个梦的希冀与渴望……只要他对他讲一句,我不再信任你,我也不再喜欢你,我们不能再站在一条跑道,我要跟你分手。 可是展翔偏偏就没有。展翔说,我爱你,我太了解你、太相信你、太想爱护你,我不想与你分开。 萧羽知道自己的决定极端的自私。 他没有遵从母亲大人的关怀,也辜负了小翔子一番真情告白的苦心。 他的抉择无异于把机会留给了自己,却把压力抛给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最在乎他的两个人。他自私得想要抓住近在眼前唾手可及的一切,舍不得撒开手放掉握在掌中的幸福,老妈无从体会这种心情,恐怕就连展翔都不会知晓。 是的,展翔说爱他。萧羽毫不怀疑翔草说出这句话时的真心诚意,展翔绝不会为一时的安抚而撒一个便宜的谎。 只是,你现在爱我,我退役了你爱我,我去念大学了你爱我,我们两个人天各一方,常年不能再相伴相守,三个月你爱我,五个月你爱我,三年五年之后呢?我是“羽毛总指挥”光芒四射天下无敌的时候你爱我,有一天我变成“羽毛光杆司令”了,你能否仍像今天这样对我爱不释怀、情有独钟,觉得我好,认为我值得?! 当你已经不再需要羽毛总指挥站在球网前为你遮风挡雨; 当我已经不能继续陪伴你并肩而行; 当你一次又一次登上高高的领奖台迎接漫天挥洒的鲜花掌声,而我那时只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张望; 当我们两个人再也无法站在同样的高度,用水平的视线凝视对方的眼,我们的关系不再平等…… 一脚踏出总局大院这道门槛,你我的人生轨迹重新化作两条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你还会爱我多久呢?我们还可以坚持守望多久? 不是不够信任,而是不愿意做这样的考验。 时间和距离就是让热血冷却、让激情泯灭的一剂毒药,这浅显的道理萧羽上辈子就明白了。男人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一纸婚书做为终生厮守的约定。这年月,有那一张纸还能结了再离,更何况是没有。 原本以为,俩人之间感情的最终抉择会发生八年十年以后,面临退役离队的那一刻。萧羽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很精细,等到那一天来临,彼此之间已经栓在一条线上蹦跶了这么多年,每一块金牌每一只金杯子银盘子将两人的名字并排镌刻,每一颗军功章上都有我的一半,老夫老夫的深厚战斗情谊,任谁都扯不断分不开,翔草最终会是翻不出羽毛总指挥手掌心的那只小猴子。 却没有想到,抉择的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放弃打球就是放弃梦想,放弃展翔。 抹杀自身的可利用价值,也就等同于抛掉手中拥有的一切。 不甘心。 不愿意放手。 手术的这天,萧羽躺在病床上,被一群护士推进手术室。 萧妈妈端坐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等待着她儿子再一次被推出来。 萧羽问:“妈,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妈您放心,我一定可以继续打球,我欠您的将来都会还给您。” 萧妈妈摇头:“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你一定想要继续打球,你妈妈砸锅卖铁、把自己卖了都会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小羽,你从来没有欠我什么,是妈妈以前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才会体弱多病。” 钟全海在手术前一天终于过来了一趟。出乎萧爱萍的意料,这人这一次竟然带了钱过来,把手术和住院费用的大窟窿全部填补上了,说是国家队往年的津贴费余额,正好挪来给萧羽治病。 钟总拍着胸脯,言辞之间甚为恳切。这孩子是个人才,咱们国家队的教练组都不愿意也不会就此放弃他啊!萧羽这个手术一定要做成功,这孩子的后续治疗和康复费用国家队也会负责到底!所以爱萍你不要伤心了嘛,孩子有我们照顾绝对不会有问题! 萧妈妈眼中的光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