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37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公子晋阳 > 第11章 (19)

第11章 (19)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都几乎要被捏碎,他惨淡一笑,看着那被嫉妒烧红了眼的皇帝,轻声打断他道:“是啊,他已然死了,您又何必气恼呢?说到底,你我不过一样可悲可笑,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皇帝身形一震,松开钳制他的手,满眼痛苦地看着他,道:“原来如此,你要成亲,原来就是为了令朕苦痛,你在报复朕吗?墨存?”    “报复?”萧墨存轻声笑了起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没准,我比你更加不堪呢。”    “墨存,你不要执迷不悟,成婚又如何,朕若想要,一介婚配,何足道哉?”皇帝握住他的肩膀,低吼起来。    萧墨存喟叹一声,调转视线,直直落在皇帝脸上,道:“陛下,别说这等话,这不该是您说的。”他顿了顿,温言道:“您是真正的帝王,千秋霸业,史册留名,该留心的大事太多,岂可为墨存这等小事伤神乱心?”    “朕知道自己是皇帝,无需你说这些没用的!”皇帝摸索上他的脸,手指竟然有些颤抖,他看着萧墨存,分明如此之近,却又咫尺天涯,何其遥远,顿时心如刀绞,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问:“墨存,你,你恨朕吗?”    萧墨存握紧了拳头,胸膛不住起伏,终于点点头,道:“我恨。”    皇帝一听,宛如悬而未决的刀终于一把捅入,一呼一吸之间,俱是难以承受的疼痛。他垂下头,呵呵低笑了起来,猛然抬头,双眸竟然蒙上一层水光,这哪里还是那位纵横捭阖,霸气高贵的帝王,分明是伤心无奈,却强忍落泪的失意人罢了。    萧墨存心里暗叹,不忍见他如此,别过头去,淡淡地道:“归远府有位文书小吏,人称陆先生,臣的夏冬粮食种植法,便是经由此人试验而成。此人精通农桑地貌,是难得的人才,屈就偏远郡县实在大材小用,陛下不妨将之召进京师,农耕国策,相信他能出力不少。”    皇帝一愣,忽而喜道:“墨存,你终究是心念朕……”    “皇上,”萧墨存摇摇头,道:“我恨你,却不鄙夷唾弃你。我这一路南巡,所见民生多歼,感触良多。重要的不是谁做皇帝,而是普通老百姓真的经不起折腾。我原本想着助你,令天下人有饭吃,吃饱饭,过上安全温暖的日子,可惜,天不从人,只能是遗憾了。”    “墨存……”    “臣乏了,皇上请起驾。”萧墨存满脸倦色,闭上眼道:“过两日我出宫的折子,若是批好了,便发下去。总是要走到这一步,何苦到了今天,还要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我呢?”    皇帝脸色颓败,眷恋地看着他,张开口想说什么,终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起身负手,走了出去。    腊月十八,岁煞西 猪日冲蛇;九星:青龙;吉神:东方;六曜:赤口;值日:明堂; 五行:钗钏金;宜:疗病,嫁娶,交易,入仓,求职;忌:安葬,动土,针灸。    这一日,晋阳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偌大的喜字从大门一直贴到厢房,红绸映影,迤逦繁华,宾客如潮,喜气盈屋,宴席从前厅摆到后厅,几乎半个京师名流,均聚集在此。偌大的晋阳侯府,一时间显得拥挤热闹,人声鼎沸。    此次婚宴规格并不算高,皆因侯爷郡主婚嫁配偶皆为平头百姓,郡马李梓麟官居尚书处长史,在遍地皇亲贵族的京师,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侯府夫人沈冰楠出身更是贫寒,勉勉强强封了个三品诰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难得的是,侯府聘礼、郡主嫁妆堆了满厅满室,宫中钦赐出来的东西委实不少,精致贵重之处自不必言。主持婚宴的一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刘昌敏,一是皇帝胞弟,身份贵不可言的景王爷萧宏图,此二人随便哪一个,均能为这场婚宴带来无比荣耀,二人同坐堂上主位,这等体面,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参加婚宴的文武官员无不心知肚明,来这里,冲的其实也不是刘丞相抑或景王爷的面子,来这里,冲的是喜堂上高挂的匾额,皇上手书“佳偶天成”、“百年好合”这两幅御笔亲书。皇上都说,此二对新人是佳偶,在座各人,谁敢再提一句出身贫贱,殊不般配这等话来?更何况,经过前些日子那么一闹,联名上书请皇上赐婚的折子中,在座诸位文官,或多或少都有参与的份。晋阳侯与皇上那些个纠葛,这些年早已落为朝野百官暗地里的笑柄,闲暇时的谈资。皇帝给自己的男宠赐婚,在多数人看来,不过掩人耳目,说不定方便日后行事,与皇上而言是半点也不吃亏。    联名上书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此乃顺应圣意,宫闱秘闻,与己何干?大家乐得睁只眼闭只眼,推波助澜,乐见其成。只有少数人知道,当初的奏折上写的是晋阳侯英才天纵,却身子羸弱,为彰显皇恩,请为已届成年的侯爷赐婚冲喜云云,于粮食种植法一事只字不提,但这却是明摆着让皇上选以一场赐婚换一条国策。    因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溜须拍马的,凑热闹看戏的,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甚至于嫉恨指摘的,京师众位达官贵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在这一天聚到了晋阳侯府,参加这场不同寻常的婚宴。高堂上孩儿臂粗的描金雕龙红烛高烧,刘昌敏丞相与景王爷萧宏图一个眯着眼捻须含笑,一个点着头频频致意,脸上均有令下属官员莫测高深的表情。一身崭新大红绸缎新装的新婿李梓麟,倒是真心高兴,平素刻板的一张脸,此刻却笑逐颜开,招呼着宾客同僚,比往日所见,多了三分腼腆和喜兴。    顷刻间,吉时已到,赞者唱,行醮礼。李梓麟整顿了衣冠,立于堂中,另一旁,合该晋阳侯萧墨存站的位置上却空空荡荡。众人见了,不由交投接耳,大家心知晋阳侯病得七荤八素,此刻如何能站在高堂行这些新婿之礼?片刻之后,却有一个一身戎装,英姿勃勃的少年上了堂,身披新郎红卦,站在那朝众人拱手,笑道:“下官王福全,是这府里出去的人,我家主子身子不好,今儿个大喜,深憾不能给亲自来谢诸位大人赏脸。没法子,只好由我僭越身份,替我家主子行这些个礼。请刘丞相、景王爷恕罪,请各位大人海涵。”    说完团团一拜,萧宏图皱了皱眉,刘昌敏却乐呵呵笑了起来,道:“墨存身子不好,找人代一下,也是情理中事,无妨,王大人也可当提前操练,往后自己娶亲,心里也有个底不是?”    此言一出,底下哄堂大笑,王福全笑着道:“如此,王福全便失礼了。”    萧宏图也点头,于是礼部来的赞者重唱:行醮礼。李梓麟与王福全站着,面朝堂外,一右一左,以左为尊。有侍者扑上红缎牡丹花绣墩,两人一甩衣摆,直直跪下,接过侍者送上来的酒杯,撒酒于地,以示敬天。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这一步,让皇帝H一次很没意思,所以某水pass掉这样的建议。    此处卡文,皇帝的情绪很难把握。    好了,终于写到婚礼    变动开始发生    我说,跟大家打个商量行不行,我尽量晚点v文,大家尽量表要潜水。    第 24 章    皇家婚宴尊崇的是古礼,并非民间三拜后送入洞房的习俗。醮礼之后是新郎执雁,以红绸大花牵出新妇,先面北拜列祖列宗,再入室沃盥,再入堂拜高堂刘丞相并景王爷,婿、妇交拜,再由赞者唱着颂词,送入洞房,赞者再高唱吉祥话,婿妇行同牢合卺之礼,表示阴阳蕴藉交接之义,然后再脱服,各有对方从者拿出洞房。    好容易这一整套仪式行完,百官中不乏年轻好事之人,哄笑着先灌了李梓麟好几杯,再一拥而入,冲进洞房,都想着李梓麟为人木讷不善圆滑,要好好捉弄他。这玩笑才刚开了头,哪知新娘子萧锦芳泼辣得紧,滴溜溜一张嘴,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先将众人千百了一通。随后又豪爽大方,说话行事柔中带刚,七分笑脸三分厉害,完全不是一般新娘藏头缩脚,含羞带怯的娇弱模样,倒让起头闹事的自己讨了个没趣,想要欺侮新郎,倒让新娘子耍弄了一番,差点面子上下不来台。她又是郡主身份,众人也不敢十分放肆,最后还是李梓麟看不过眼,笑着脸上去喝了好几钟,总算让那帮人挽回些许面子,略笑了一笑,也就没好意思再闹下去,各自散到前厅去了。    他们只敢闹李梓麟的,却无人敢进萧墨存的,王福全送凤冠霞帔的沈冰楠入洞房后,便回前厅饮酒作赔,以全礼数。与府内其他地方热热闹闹的景象相较,萧墨存回府后静养着的卧房显得格外冷清,内里陈设布局并未见多大喜庆,只略添了几盏大红宫灯,一顶百子千孙绣帐替代了原先的床幔,墙上偌大一个喜字提醒着今晚在此上演的剧目。    萧墨存身上并无换喜服之流,只穿家常衣裳,披着银鼠褂子,一头柔滑如水的乌发垂了下来。他瞧着蒙着红盖头,怯生生侍立一旁的新娘子沈冰楠,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伸出手,一旁的小宝儿忙弯腰扶了。墨存借着他的臂,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勉强走到沈冰楠跟前,接过象征称心如意的乌木包金秤杆,轻轻地挑了那个盖头。    红布下,是沈冰楠一张娇媚如花的脸,两片粉颊略带羞红,一双剪水双瞳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立即又垂了下去,樱桃小嘴早已向上勾起,似在抿嘴,又似在咬唇,楚楚动人之极。萧墨存蹙眉强笑,轻声道:“沈姑娘,难为你了。”    沈冰楠低声道:“妾身自己甘愿,与旁人无干。”    萧墨存复叹了口气,扶着小宝儿的肩膀,慢慢坐在近旁一张靠背椅子上,略喘了口气,对沈冰楠道:“沈姑娘……”    “侯爷,冰楠已嫁作萧家妇,自此往后,便不再是姑娘。”沈冰楠抬起头道。    萧墨存一顿,暗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疏忽了,那称你为冰楠可否?”    “但凭侯爷喜欢。”    她迎视萧墨存的眼光复杂,有殷勤,有期许,有隐忍,也有说不出的情愫。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往下的话便很难出口,萧墨存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对着这个披着新妇嫁衣的女孩柔声道:“冰楠,你我皆知,此次婚娶,作不得数,我,”他困难地斟酌词句,却还是要强压下心中的不忍与负罪感,又不得不继续下去:“我很抱歉,不,是非常抱歉,我这一生,从未为自己做过一件事,此番,此番成亲,算是唯一一次任性所为,却终究还是要累人累己,冰楠,我萧墨存没有亏欠过任何人,惟独是你,我愧疚难当。”    “侯爷……”沈冰楠睁大眼,清澈的眼睛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萧墨存取过桌上案几一只檀木盒子,手有些发抖,含笑带悲道:“我做不了谁的夫婿,也不值得你为我耗费光阴,蹉跎年华。今夜之后,你便自由了,我手书的休书在门外二等侍卫王福全手中,你只需去取便是。休书两份,一是彰显你的妇德,二是我的罪己状,总之一切种种,皆是我萧墨存的不是,断不叫旁人委屈你半分。”    他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我知你心中定然恨我怨我,思来想去,身无长物,朝不保夕,也唯有用些实物方能补偿我的罪过于万一。这里面是侯府内所有房契及田庄地契,我早已吩咐下去,府内所有,尽皆奉你为主母,无论你日后作何打算,总是能随意支配他们,这是我送予你的东西,旁人无权质疑。日后若有何难处,只管去找王福全,我已经托了他照应你,他自然也会好好安排。”    沈冰楠脸色变白,身子有些微颤抖,两行清泪已经顺着粉颊落下,她看着萧墨存,抖着唇,强笑道:“你,你什么都替别人想到了,就连休书,也处处留情,你总是如此,却从未想过,你这样,旁人要如何自处?”    萧墨存一呆,艰难地道:“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我,我只是想尽可能地补偿你。”    沈冰楠流泪看他,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闻门扉砰地一声被人大力踹开,一个男子,浑身酒气地闯了进来。    “大胆!你是何人?擅闯侯爷卧房,该当何罪!”小宝儿挺身站在萧墨存面前,也不知打哪学来的说辞,由他清脆的童音喊出,不觉有气势,反倒显得好笑。    “我是何人?狗奴才,问问你家主子我是何人?”那男子慢慢走到灯下,只见他衣着华贵,形容俊俏,却带着三分戾气,一双丹凤眼斜睨过来,尽是阴狠恶毒,看到萧墨存,忽然嘴角一勾,现出一个不坏好意的笑,偏着头道:“三弟,平日你呆宫里头,哥哥等闲见不着一面,今儿个可算是能当面跟你说声恭喜了。”    萧墨存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此人是谁,原来是这副身子正经的兄长,裕王府世子萧墨翎,自来此空间,他与这人打照面的机会不过一次,但想亲兄弟若如此疏远,萧墨存当年稚龄却宁愿以色事君也要脱离裕王府一脉,想来这位世子功不可没。不管此来何为,这人如此放肆闯入别人的洞房,怕也非什么善意。他微微一笑,将小宝儿拉到自己身旁,摸摸那孩子紧张得冒汗的手,道:“原来是王兄,许久不见,这向来可好?”    “托你的福,为兄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萧墨翎恶狠狠地道。    “是吗?父王泉下有知,可真要颇感欣慰。”萧墨存捏捏小宝儿的手,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门边,继续道:“你我兄弟,今儿个这杯喜酒,可真要喝上一喝,不若劳烦王兄叫一叫弟弟那些不成器的奴才,让他们备上一壶酒进来如何?”    “不忙,”萧墨翎得意地笑了起来:“都说皇上怎么宠你,可为兄瞧着这阖府上下,除了王福全那狗才,没几个可用之人。只可惜王大人忙着替你尽地主之谊,余下的,我早已替三弟你遣开了他们,咱们兄弟许久不聚,说几句体己话,不好叫奴才们打扰不是?”    “那是,”萧墨存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侯爷府虽然不似大内,有诸多高手侍卫环绕,但家丁护院不少。要将这些人遣开又不惊动他人,除了府内有内奸,别无他想。萧墨存脑子里迅速转动,脸上却似笑非笑,淡淡地道:“只是这里无酒无菜的,未免不能尽兴。”    萧墨翎呵呵一笑,道:“何需酒菜?放心,为兄特地为你准备了一样新婚贺礼,包管你尽兴满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瓷瓶,略摇了摇,道:“这与你此前用过那些可大不一样,用了之后包管你飘飘欲仙,从此只念着你王兄的好。”    萧墨存眼睛微眯,沉声道:“以前?”    萧墨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以前那些,你不也爱的什么似的。这种神仙丸药使人男女皆能,龙床上既能令皇上**噬骨,也可让你那些侍妾**欲仙欲死。”    萧墨存心里明白,这大概是迷幻剂加春药一类的东西,他猛地一下攥紧扶手,沉声道:“你让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服用这个东西?”    “有何不可?”萧墨翎肆意笑了起来,道:“莫忘了,是谁令你懂得此药的妙处?是谁教会你床第间的温存……”    “住口!”萧墨存勃然大怒,豪门之内种种肮脏不堪几乎可见,原以为晋阳公子十二岁做了皇帝的男宠,已然是屈辱的极致,哪知道还有这层遭遇在里头,想必萧墨翎多次用此药操纵萧墨存,命他于宫闱之间出卖自己的**,为自己捞好处。那孩子发育之初便被人灌下这等药物,怪不得身子羸弱至此,早早的便一命呜呼。    若不是此人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害自己的幼弟归西,自己又怎会阴差阳错,穿越到这里?这其间所受种种苦楚,霎时间忽然找到根源所在,萧墨存心底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他手按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神却利如刀剑,狠狠地盯着对面这个披着俊秀人皮,实质禽兽不如的畜生。小宝儿瞧着他神色不对,慌了手脚,上前又是揉他的胸口,又是出声安慰,急了满头汗,萧墨存握住了他的手,用口型无声地道:“快走。”小宝儿愣了愣,忽然伶俐了起来,撒腿就朝门口跑去。    萧墨翎从未自萧墨存眼中见过这等厉害的视线,一时间倒有些懵了,眼角余光瞥见小宝儿想跑,急忙一跃而起,一把揪住这孩子的后脑头发拖了回来,啪啪两大耳光扇了过去,再用力一摔,将他摔到边上桌椅棱角处,砰的一声,小宝儿头撞了上去,额角登时血流如注。    他提脚还待踢打,萧墨存厉声道:“停!萧墨翎,南边灾后巡查总使的差事,你要是不要?”    萧墨翎脚下一顿,忙收了回去,回头嬉皮笑脸地道:“三弟,你这海口夸大了去了,这等肥差,京里头多的是人打破了头争去,如何轮得到你我?”    萧墨存冷哼一声,道:“是吗?刘丞相是我恩师,管着户部那本帐的李梓麟是我妹夫,皇上那边,我说话到底管不管用,你打前厅瞧瞧那牌匾去。你说我弄不弄得到?还是说,你想继续赋闲在京,成全那老世子的笑柄?”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萧墨翎的痛处。裕王爷过世近十年,他却一直沿袭着世子称号,迟迟无法顺理成章茵封王爷。他资质平庸,心胸狭隘,为人狠厉不知需留余地,因而皇帝总也不给他派遣差事,没有差事,自然不能建功立勋,这王爷的头衔,便怎么着也落不到他头上。这回连萧墨存都封了晋阳侯,在地位上隐隐有凌驾他的趋势,他心里嫉恨得无法,这才买通府里奴才,这么潜了进来,试图要再度用药物操控这个幼弟为他所用。    萧墨翎一听铁青了脸,上来一把掐住萧墨存的喉咙,狠声道:“若不是你没用,我又何需做了十年的世子?”    萧墨存冷笑起来,眼神中尽是讽刺,反唇相讥道:“笑话,若不是你无能,又何需眼红我当了这个晋阳侯?”    “你!”萧墨翎待要收紧手指,终究还是不敢,只得放开,道:“你真能为我弄这南巡总使的差事?”    萧墨存心忖,弄得到的话,不是我萧墨存傻了,就是皇上疯了。他面上却撇开眼神,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    萧墨翎想了想,呵呵一笑,松开手道:“你是我三弟,我自然信你,只是为了让愚兄更为安心,不若三弟还是为我服下这个。”    他再度掏出那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淫笑道:“服下一丸,你便快活胜神仙,三弟,你真是越大越美,不若早早服下药,愚兄与你再快活快活?”    他板着萧墨存的下颌,就要往里面塞,萧墨存挣扎着,拼死不愿服下。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道银色闪光拂过,萧墨翎惨叫一声,手上鲜血淋漓,五根手指头断了四根。他惊惧地转过脸,正待张嘴呼喊,却见沈冰楠一脸寒霜,出手如电,点了他的哑穴,冷冷地道:“萧墨存就算罪该万死,也得我们凌天盟动手,轮不到你这等宵小逼迫于他!”    萧墨存闻言,面白如纸,脸上却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一面笑,一面流泪道:“红绸,你是红绸,我这个亲,还真是成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才这里开始,某水终于进入心念已久的情节    沈大虾要出来了。    大家新年好,庆祝2009年第一天,更文一章。    第 25 章    沈冰楠左手执刀,看向萧墨存,一双明眸内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喜有悲,有恨有悯,有期许有感动,却也有怨怒有气恼,半响,她慢慢伸出手,摸到自己下颌,随手一揭,将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脸孔,正是多日不见的红绸。    记忆中的红绸总是笑语嫣然,为人爽朗,最具江湖儿女豪气,却偏偏唱得一曲好曲儿,歌声轻柔委婉,低沉处似有无尽欲说还休的忧伤。萧墨存看着她,原以为心如死灰,却在刹那间一股热流涌上眼眶,那些在岛上两情相悦,柔情低徊的记忆骤然间被忆起,巨大的酸楚和痛苦扑面而来,霎时间淹没这么些日苦苦维持着的清冷面孔,他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早已泪流满面,千言万语,冲到喉咙口,颤抖的声线,说出来的竟然是:    “慕,慕锐,慕锐还活着?是不是?慕锐,慕锐真的还活着?是不是?”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即便明知那人没有死,会面临更为不堪的事实,即便明知,那事实可令自己万劫不复,却仍然忍不住希望他活着,希望那个曾经相依相恋的人活着。    无论如何,人活着,是最重要的。    红绸一呆,怒道:“首领自然长命百岁,你害不死他,是不是不甘心?”    萧墨存一时间如遭重击,胸口剧烈起伏,艰难地闭上眼,忽而呵呵低笑了起来,笑声苦涩难听,仿佛将最后一点生命的活力都在这笑声中消耗殆尽一般,随后,他缓缓睁开眼,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凄然一笑,道:“没死就好,他没死,我才可以真正放心了。”    红绸咬着唇,握刀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也不知怎的,原该扑上去血刃这个背叛盟主,无心无义的卑鄙小人,却莫名其妙被他满面的凄美所折服,低下头,哑声道:“首领没事,从河里被救上来后,养了一月的伤,此刻功力大致恢复,听到,听到你成婚的消息,便命人来,带你回去。”    她猛然想到一事,抬头略带威胁道:“你不要妄想呼救,盟中此次来的好手不少,若不想前厅那些狗皇帝的肱股大臣无故受牵连,还是乖乖跟我们走为好。”    萧墨存叹了口气,弱声道:“你以为这一婚礼是为何而来?我若不是在等,这门外侍卫仆从,又岂是萧墨翎所能轻易买通调开?放心,我定然毫不反抗。”    红绸疑惑地看看他,道:“你,知道我们今晚会来?    萧墨存苦笑了一下,道:“不是今晚,也是明晚,总之若是要来,只这几天。”他注视着红绸,道:“你扮成沈冰楠,那真正的沈姑娘呢?”    “放心,”红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那小姑娘被我点了睡穴,好好地躺在她自个的房里头。只可惜了,我瞧着她面目尽是喜色,想来,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你。”    萧墨存闭上眼,喃喃道:“我终究是对不住她。”    “你给她留了那许些东西,想到想不到的都替她想了,她占了大便宜才是,”红绸不自觉如旧日那般,开口安慰他,忽而察觉自己语气过善,忙换了恶声恶气道:“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自己找的。”    萧墨存微微一笑,低声道:“红绸,你果然还是适合这种语气。”    旧时的回忆霎时间涌了上来,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心里均俱是伤感,片刻之后,红绸清咳一声,略拍拍手,不一会,门外闪进一名黑衣劲装的魁梧汉子,见到萧墨存,脸色略微一迟疑,仍然恭敬地唤了一句:“公子爷。”    还真是老相识了,萧墨存嘴角一勾,淡淡地道:“赵铭博,别来无恙。”    赵铭博是老实人,旧日又曾受过萧墨存大恩,此刻却奉命来抓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垂下头,不敢接触他清亮的眼神。    “阿博,夜长梦多,赶紧的走。”红绸一扬眉。    赵铭博点点头,走上前来,抱拳道:“公子爷,得罪了。”说罢,俯身想要将萧墨存背负到背上。    此时,却见一个小人儿扑了过来,紧接着,一声童音脆生生地喊道:“不许你们带走主子!”    红绸一看,却是才刚那个被萧墨翎丢到角落去的小太监,额头磕破了,血迹污得脸上身上斑斑点点,抱着萧墨存胳膊的手尽管有些颤抖,小胸膛却挺直了,大眼睛尽管瞪着他们,却掩不住胆怯,见她打量自己,不由又喊了一声:“不许你们带走主子!”    红绸不由有些好笑,却板着脸道:“让开,你不要命了么?”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不许,不许!”小宝儿带了哭腔,抬头见萧墨存眼角犹有泪痕,满脸尽是自己前所未见的死寂之气,不禁心里大恸,抱紧了萧墨存的胳膊道:“主子病了,不能吹风挪动,你们都没瞧见么?”    萧墨存呵呵一笑,眼底尽是苦涩,他拉起袖子,替小宝儿仔细擦擦额头上的血迹,柔声道:“小宝儿乖,你在府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小宝儿疑惑地看他,忽而坚定地摇头道:“主子,你诓骗我,我爹卖我的时候,也是这般诓骗我,我懂的,你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红绸一脸不耐,喝道:“小东西,你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红绸!”萧墨存急道:“你要干什么,这还是个孩子。”    红绸脸上有些不痛快,终究下不了手伤一个孩子,却恶狠狠地啐道:“呸,狗奴才就算小,也还是狗奴才!”    萧墨存眼神一利,扫了红绸一眼,竟让她不由咽下还未出口的骂人话,他转过脸,对赵铭博道:“赵兄,萧墨存自问于你尚有恩情,今天便请你还了我的恩情,你可愿意?”    赵铭博垂头,呐呐地道:“我不能违背盟主之命。”    “墨存绝不教你为难,”萧墨存紧盯着他,道:“我之所愿,不过是请你护这孩子周全,你可愿意?”    “公子爷……”小宝儿吓到了,抬起头低声呼喊了一句。    “乖,别说话。”萧墨存摸摸他的脸,继续对着赵铭博斩钉截铁地道:“若你盟今夜有一人伤了这孩子,就别想墨存乖乖束手就擒。我宁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让各位如愿。别忘了,这府内今夜来的可都是京里达官贵人,护卫高手岂会有少?任凭你们来多少好手,只怕也无法瞬间掌握局面,只有时间稍微拖久,御林军,龙骑尉,京师防布营等人顷刻就来,到时候,别说带走一个萧墨存,便是你们自己,能不能退出,也是未知!”    “你!萧墨存,你果真要绝情至此?!”红绸气急败坏,骂了起来。    “非我绝情,”萧墨存将小宝儿护在自己臂膀之间,道:“此间事物,与这孩子何干?你们不也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吗?何苦殃及无辜?”    “行,我答应你。”赵铭博点了点头,伸手拉小宝儿,皱眉道:“让开,你主子保下你的小命了。”    “不,不,我不让开,”小宝儿又踢又踹,哭道:“你们要带主子去哪,要带他去哪?”    “带他去死!”红绸一个箭步抢上,将手中才刚剁了萧墨翎指头的利刃指着小宝儿的胸膛,喝道:“快点让开,小崽子!”    小宝儿死命拽着萧墨存的胳膊,摇头哭道:“我是您的奴才啊,您要是不在了,我该如何是好?主子,我不要他们带你走,我不要他们……”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软,却被红绸拿刀柄点了睡穴,软软地扑到萧墨存身上,萧墨存脸色一变,道:“红绸,你不要逼我!”    “若不是首领有吩咐,我一早上来便点你的穴了,哪用得着跟你磨蹭到这会?”红绸叱骂着,上来拖小宝儿。    “慢着,”萧墨存止住她的手,道:“我改主意了,把他带上。”    “为何?”红绸诧异地问。    “留他在这,晋阳侯婚夜被劫的罪名一压下来,他岂有活路?”萧墨存闭上眼道:“把他带上,到了地方,给他银两盘缠,放他回家便是。”    “你呀,”红绸眼眶一红,骂道:“总这么婆婆妈妈,像个爷们吗?”她转身朝赵铭博道:“阿博,你把他背上,我来抱这小崽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得走。”    “好。”赵铭博答应一声,上来将萧墨存背负上肩,红绸扯过他衣架上一领鹤氅雪披,替他披挂身上,触及他的背脊,忍不住啐道:“怎的比先前还瘦?”    萧墨存默然,只伏在赵铭博背上,随着他出了房门,忽而道:“转左,入后院花园,过回廊,从角门出。”    红绸狐疑道:“你别是有陷阱设下?”    萧墨存叹了口气,道:“红绸,我若要叫嚷,此刻便可以,又何需等到角门?”    红绸尚未答话,赵铭博却沉声道:“听公子爷的。”    红绸跺脚道:“若是出了事,你我都别活了。”    赵铭博淡淡地道:“我信公子爷,他是什么样的人,按理说你跟着的时候更多,又何需我说呢?”    红绸哑然无语,暗自垂下了头,咬着唇道:“你,你莫忘了总坛死难的弟兄们。”    “我什么也没忘,”赵铭博紧了紧背上的萧墨存,面无表情地道:“我也没忘了刑堂里公子爷的救命之恩,也没忘了他为咱们盟里的事务如何废寝忘食,写下对策,更加没忘了,他与首领如何恩爱,若这些都能作假,就让老天爷挖了我的眼睛。”    萧墨存听了,只觉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他仰头眨眨眼,笑道:“听了你这几句,我真是不枉此行了。”    “公子爷,你莫多虑,”赵铭博道:“首领临来,特定嘱咐我等不得强行将您掳走,不得点穴以免伤了您的身子,首领说,一切看您愿意。”    “他这么说?”萧墨存凄然一笑,道:“他早就知道,我必定是愿意,他果然是这世上,懂我最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童鞋们,这个故事到这里,进入了偶最想写的部分啦    好激动的说,没想到扯了四十万才到这里,我还不是一般的啰嗦,汗一个    关于大侠的一些疑问,我会在下面几章,慢慢讲给你们听    有疑问,请大家尽量提出来,以方便我写的时候修正一些东西,让整个故事看起来更合逻辑。    皇帝的事,到这里告一段落。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墨存成亲,有童鞋说,这样看起来跟他前后性格不符合。    对此,某水的解释是:第一,皇帝和我们大家一样,是一个复杂的个体,他并不是只有一幅冷酷的帝王面具,他知道对付不同的臣子,该表现不同的模样。他也是会温柔,会甜言蜜语,会海誓山盟的人。但是,这些都有限度。我一直在写,皇帝是真的爱上了墨存,可是,不同人所能付出的爱,是不一样的。皇帝只能爱那么一点,那一点爱很真实,可也很有限。历史上的帝皇,从来都不是只懂得一味冷酷强权,相反,怀柔示弱也是一种策略。在皇帝与墨存的对话中,他的深情款款,也是一种策略,而他再柔情似水,也不会说“我愿为你付出一切”这样的话。他的分寸掌握得很明白,跟琼瑶剧里的酸话,应该有本质差别。    第二,就如秦公公说的,墨存成了亲,可也还是皇上的臣子。那么为何皇帝还是不能接受墨存成亲呢?原因很简单,这个婚事不是他主动赐予的,而是墨存设计促成的。他的皇权\尊严\占有欲均被冒犯,更重要的是,此前皇帝自觉,自己已经在表达自己的爱意了,墨存居然毫不领情,居然还用婚宴设计要逃开,这种失落和挫败,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的伤心,是一种复杂的伤心,不单单是自尊受损,还有情感遭到挫折,更有因为对墨存的了解,知道此后那人再也无法全心臣服于自己的不安和恐惧。所以他说他“不甘心”。    第 26 章    一行人如萧墨存所指点那般入后花园,过回廊,来到一处偏僻角门,一路上果然并无遇到多少阻挠,纵使有一两对巡夜或往前厅传东西的仆役,他们略于一旁一避,也没惊动旁人。到得角门之处,轻轻一跃,便即得出,拐过一旁窄巷,早已停妥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赶车的人戴着遮住脸庞的斗笠,见了他们,略一点头,打开车门,赵铭博将萧墨存仔细放下,送入车厢之中,红绸将抱着的小孩扔在驾车人一旁,自己跃上车,与赵铭博道:“走。”    赵铭博点头,坐到车前另一旁,车夫马鞭一扬,马车随即跑了起来。    那马车里外一径朴实无华,红绸弯腰进了车厢,见萧墨存伏在硬邦邦的木头上,正勉力爬起,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过去一把将他扶起来,口里数落道:“怎么还病成这样?你不是深受那狗皇帝喜爱么?宫里的御医一大堆,都治不了你?”    萧墨存喘了口气道:“治得了人身,治不了人心,有什么用?”    红绸皱眉道:“什么人身人心,你这个鬼样子,回去了首领还不得心软,说不定不忍罚你,那跟底下弟兄们就交代不过去,你还不是让首领为难?”    萧墨存一呆,苦笑道:“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他为难便是。”    红绸心下有说不出的烦躁,索性闭嘴,只听车外马蹄哒哒作响。她不说话,萧墨存自然也不会开口,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红绸一向快意恩仇,说一不二的江湖女儿性子,如何受得住这种氛围,一扭头,正见萧墨存苍白着脸,一双美眸空洞地看着前方,却有说不出的忧伤和绝望。她心下一凛,舔舔唇,没话找话地道:“诶,你要不要喝水?”    萧墨存似乎充耳不闻,那一张难描难画的脸上,只余空泛和无奈。红绸一阵烦闷,一锤车厢壁板,喝道:“别一幅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行不行?也不是一定会重罚你,虽说整个祸端都是由你而起,可大伙也有眼瞧着,你那段日子病得都快一命呜呼,哪里有精神兴风作浪?首领明察秋毫,会给你个公论的。”    萧墨存茫茫然地转头,看着她,忽然一笑,宛若盛开瞬间即会凋谢的昙花,轻声道:“你也说了,整个祸端由我而起,无论如何,我都难辞其咎。”    红绸一愣,咬了唇,支吾道:“你,我,我也没说错你不是?”    “是啊,你没有说错。”萧墨存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毫无生气地垂了下来,喃喃道:“你说的何止没错,简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什,什么?”红绸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不安。    “你说得很对,”萧墨存睁开眼,黯然道:“我一直不太明白,或是不愿明白,自己对凌天盟而言,到底有何作用。你一语点醒了我,原来,我的作用居然如此之大,好比催化剂,呵呵,我还真他妈是尽忠职守的催化剂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作用,什么什么剂?”红绸疑惑地皱起眉。    “你不用懂这些,你只需相信你的首领,跟着他走就成了。”萧墨存疲倦地调转视线,轻声道:“红绸,你与我相识不长,却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只可惜中间隔了这么大一场变故,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情谊。”他略为停顿,道:“可是,我心里,却很是遗憾。”    红绸眼眶有些红,掩饰着咳嗽一声,道:“这会子说这些作甚?你放心,来时首领嘱咐了话,多是如何顾着你的身子,他心底,还是有你。”    萧墨存苦涩一笑,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倒宁愿,他心底,从来没有我。”    车子行驶得又快又稳,只是车内颠簸,又无垫裹之物,萧墨存颠得浑身骨头都几欲散架。他一贯锦衣玉食,出个门底下奴役成群,何时吃过这等苦?更哪堪此刻身子已到强弩之末,若不是有一个见沈慕锐的信念苦苦支撑着,早已捱不过去。因此一出了城门,他便开始发热,众人匆匆赶路,生怕身后有追兵,哪里顾得上他的身子?萧墨存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决不会主动诉苦,因而待到红绸发现之时,他已经烧了好几天,整日昏睡不醒。    他身子如何脆弱,红绸等人伺候过,自然知道。沿途条件简陋,哪里有寻医问药的可能?他们个个心里着急,纵然对他有猜忌怨恨,却也毕竟有先前相处的情分,更何况,谁都摸不准沈慕锐对萧墨存的态度,此番将他虏回凌天盟,到底是罚是爱?万一让人在途中出了纰漏,他们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红绸无法,只得将小宝儿扔进车厢,与他一道轮着照顾萧墨存。小宝儿脑瓜不灵活,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骂人话来。可他认准了红绸一干人是坏人,眼神行为,常常透着戒备。他又相当忠心耿耿,只要对着萧墨存,任何小事都绝不马虎。哪怕红绸递过来的一碗水,他也要先自己喝了,没事方喂萧墨存。为给他退热,小宝儿一连用了好几个民间的土法子,却没曾想倒有了效果,萧墨存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渐渐退了烧,略有些起色,也能慢慢起来吃些东西。    自出京师后,萧墨存便将自己埋在一床厚重的棉胎下,不听不看,对沿途种种,绝不好奇,哪管车外是关山飞度,抑或流年等闲,他只昏睡自己的,连小宝儿,若非必要,也约束着不叫他下马车一步。他这么做,赵铭博等人瞧了,自然明白其避嫌的用意。只是之前大祸已经酿成,此番作为,却也不足以取信他人。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出了变故祸乱,众人不擅长从自身寻找缘故,反倒习惯于将责任推到某一个人头上,似乎一两个内奸的名字,或是一两个敌人的姓名便足以解释所有一切。聪明人个个如此,只有小宝儿这样的笨孩子凌天盟所遇部众明显的仇恨和敌意忿忿不平。他不明白前因后果,只认准自家主子是好人,好人还被一群坏人折腾得病上加病,那群坏人,自然是坏上加坏了。    往后几日,马车越往南走,天气便越显暖和,二月迎春花的嫩黄花蕊,在冰雪初融之间,顽强地露了头,显出点点生气。这一日,车行到一处松柏林中,车夫下车寻水,赵铭博进林子打野兽,红绸烧火做饭,小宝儿乖乖地蹲在火旁熬药,他瞅着火候差不多了,遂拿厚棉布垫着将药罐解下,倒入瓷碗之中,拿棉布裹着,双手捧了,小心翼翼朝车厢走去。忽然眼前一花,脚下绊到一物,只一下,整个人朝前扑去,一碗滚烫的药汁,顷刻间连碗洒落在地。    小宝儿“啊——”的一声尖叫,顾不得膝盖手肘摔得甚疼,爬起来扑向那晚药,却早已倾洒殆尽,小宝儿眼圈一红,犹来不及心疼那好容易配来的药,抬头却见三四个彪形大汉不知何时呈环形默默围了上来。乡下孩子,打小便是满山满野地乱窜,见过冬天饿坏了的野狼出来觅食,那贪婪凶狠的眼睛,便是过了多年也难以忘记。小宝儿注视那几个人的眼,便如野狼一般凶狠,隐藏着浓厚的恨意,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撕咬成碎片。    他害怕得往后缩了缩,却听得旁边一声清叱:“住手!你们是哪个分舵的弟兄,要干什么?”    小宝儿侧过头去,却是红绸丢下烧火棍,急急忙忙地扑了过来。    “红绸大姐,那妖人可是在车里?”为首一名汉子拱手问道。    红绸脸色一变,喝道:“什么妖人,我等只是奉首领之命采办东西,莫非这也要与你们报备不成?”    “可兄弟们听闻的是,红绸大姐此番上京擒拿那害人的妖精,兄弟们个个家中有人被那妖人害死,此番不为其他,只为报仇,请红绸大姐相让。”    “放肆!”红绸怒道:“别说此刻车中无人,便是真有那人,也得凭首领定夺,总坛被毁,家破人亡的何止你们几个?若个个均无视盟规,肆意寻仇,我凌天盟岂不与绿林草寇一般无二?还不快快退去!”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都说红绸大姐与那妖人交情匪浅,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有没有人,还是让我等搜搜再说。奉劝您一句,与其撕破脸,不若先退避一旁,待兄弟们报了仇,割了那妖人的脑袋,自然来盟里领罚认罪,如若不然,休怪我等不念同盟之谊!”    “反了你们!”红绸怒极反笑,道:“我倒要看看,几位分舵的弟兄如何让我让开?阿博,赵铭博——”她高声怒喊:“你死哪去了?人家都挑到门前了,还不快滚过来!”    树林深处渺然无声,赵铭博才刚去猎野食,显是隔得远了听不真切。红绸有些变色,却仍挡在马车前头,冷笑道:“想要搜首领的车子,先问问你们有几个胆子。”    那汉子喝道:“如此,兄弟们就得罪了!”他一挥手,身后几名大汉缓缓围上,脸色沉凝,脚步稳健。红绸心底暗暗喊糟,此番凌天盟遭遇洗劫,剩下的部众,却是往日中精髓的精髓,身手自然不凡。她一个女子,所学武艺,不过为防身而已,对付一人尚且吃力,更那堪是四五人之多。可要让她将车内的萧墨存交出来,却是万万不能,就如同她会毫不犹豫斩断萧墨翎的手指头一样,在她心底,即便萧墨存再不好,可那也只能由沈慕锐来处置,轮不到其他人多说一句。今日见难以讨得好去,却仍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只盼着能支持多一会便是一会,最好能支持到赵铭博归来。    那汉子沉声道:“动手!”便有两名男子抽出长剑,剑气如电,一左一右,出招攻击。红绸与他们对打几招,便显出劣势,眼角瞥见为首之人慢慢朝车厢走去,心里一急,一分神,哧的一声,手臂上已然被长剑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手上一痛,出招便愈显笨拙,片刻之间,已被那两柄长剑牢牢制住。那为首的汉子冷冷一笑,道:“红绸大姐,得罪无怪。”伸手点了她的麻穴,再一抬脚,将瑟瑟发抖,却长大手臂挡在车前的小宝儿一脚踢开,正要伸手揭那车门,却听得里面一人低弱的声音叹道:“以一己私欲而罔顾盟规,欺侮弱女幼儿毫不手软,这凌天盟,便是重组了,可也枉费我一番心血。”    那汉子手一凛,随即一把推开车门,喝道:“兀那妖人,快出来送死!”    “不劳你动手,我出来便是。”    那汉子警戒地闪到一旁,以防车内那人使什么法子突袭。不一会,却听得车内一阵悉悉索索,半响,一只如玉洁净的手慢慢搭在门扉上,一张病弱却仍美如新月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众位前一刻恨不得将这人抽筋扒皮,以泄私愤的大汉,在看清这人一张脸时,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拿着武器,攥紧拳头的手,都纷纷垂了下来。    萧墨存喘着气,实在无力自行下车,只得靠在那车门之上,半边乌黑如墨的头发垂了下来,更衬得他面白如纸,他半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众人,看到被一人扭着胳膊,两眼流泪的小宝儿,眼神一利,道:“把孩子放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却并不松手。萧墨存淡淡一笑,美若春花绽放,春雪初凝,温言道:“劳驾你,把孩子放了,他手无缚鸡之力,碍不了事。”    那人一呆,不知怎的,手上一松,小宝儿急忙挣脱了奔跑过来,一头扎进萧墨存怀里,抱着他的腰,努力忍住眼泪,回头怒瞪众人。    “痛吗?”萧墨存若无其事地拉起小宝儿的手,摩挲那一块才刚被药烫红的地方,低声问。    “不痛。”小宝儿摇摇头,眼眶一红,道:“可,可药被弄洒了。”    “傻孩子,宫里多少御医开了方子都不管用,你弄的那点草根,能抵什么用?”萧墨存微笑了起来,道:“我这几日精神好了些,皆因吃了一颗丸药。”    “真的吗?主子,那是什么丸药,怎的如此灵验?还有没有?”小宝儿一喜,眼睛闪亮地看着他。    “天下第一神医配的,你说好不好?”萧墨存嘴角勾起一个忧伤而温柔的笑,道:“可惜只有两颗,一颗帮我回京,另一颗助我回凌天盟,用完了。”    “那个神医在哪?小宝儿找去,让他来好好给主子看病。”小宝儿急切地道。    “好啊,小宝儿去帮我找他,”萧墨存摸摸他的头发,笑道:“找到了告诉他,我对不住他,请他原谅我,请他忘了我,好吗?”    “恩。”小宝儿不明所以,呆呆地点头,萧墨存从衣襟内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温言道:“这里头有两个金馃子,算是盘缠,你这就上路。”    “不……”    “走。”萧墨存板起脸,推了他一把,强笑道:“劳驾你们,把这孩子拉开,让他走远点,在这看得我心烦。”    为首的汉子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上前拉开小宝儿,小宝儿忽然伶俐了,大哭大喊起来道:“不,不要,你们要杀主子,不要,不要,主子,不要丢下小宝儿,主子……”    他话音未落,却被那人一把点了昏睡穴,扔到一旁,萧墨存微笑着道:“多谢你了,这等杀戮场面,小孩看了不好。”    那几人面面相觑,均料不到口口声声要寻仇的对象,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他们皆是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只知快意恩仇,此刻心中,却头一回怀疑自己这么一刀下去,到底有没有杀错。他们正在迟疑,却听萧墨存叹息道:“没想到,机关算尽,却还是见不上慕锐,唉,人生俱是遗憾,多一件也没什么,动手。”    阳光下,那人美绝凡尘,曲线优雅的唇轻轻说出“动手”二字,并不一丝视死如归的凛然,却仿佛在谈论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真要报仇吗?一刀下去,这仙子一样的美人便再不存在。那为首的汉子心头挣扎了会,终于亲自提刀,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萧墨存,纳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问道,萧墨存怎么撑过来这一路?表忘了,还有小白的另一颗丸药,当日只用了一丸不是?    为何还要去见沈慕锐?为何明明知道对方欺骗你,利用你,有很不堪的事实会在前面等着你,为何墨存还是要去见沈慕锐?    童鞋们啊,墨存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再怎么聪明睿智,也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平常人啊。试想一下,如果是你,在历经这些之后,会不会仍然想要见那个爱人一面,会不会仍然想当面,为自己付出的感情,讨一个说法?会不会想问那个人,那么多次生死相随,那么刻苦铭心的抵死缠绵,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自己如此痛苦绝望,在他看来,到底算是什么?    又有童鞋问,这个到底是不是悲文啊,怎么这么虐?    汗一个,这个绝对不是悲文,请大家放心。某水自觉生活颇多无事的悲剧,写个文,就没必要再自己添堵了,但这个过程如此曲折,一是为了故事好看,二个,是某水的观念,没有一种幸福能唾手可得,如果没有经历这些痛苦,你又如何知道,幸福有多可贵呢?希望大家都珍惜自己手上有的幸福,回想一下你自己的生活历程,是不是也是这样?    另外,向这几天要求入群却没有得到批准的童鞋致歉,原先那个读者群已满,小是亲亲贡献了另外一个:饮马居二号,77829192,目前招兵买马中,大家有兴趣都欢迎进来,某水恭候大驾了。    第 27 章    那一刀挥下去的时候,汉子心里想,当鲜血溅出,将会是如何凄美的境况。    那样的人,便是卧于血泊当中,也是一幅令人炫目的图景。    不知为何,他在那一刻,想到的不是恨,不是报仇,他想到的,却是这一刀要切在那弧线优雅的颈部哪一位置,要一刀毙命,要血流如注,要令那人唇边恍惚的微笑未曾泯灭,即永远地凝固下来。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用了十成的功力,一刀挥了下去。    刀如闪电,刃部迎着阳光,发出绚烂色彩。便是他自己,也十分满意这一刀的架势,满意这从来没有过的美妙刀法。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想要让自己的刀法,使出来不仅能致人死地,还能行云流水,能陪衬得起眼前这个美人,能令周遭所见,尽皆完满。    可惜,这么美妙的招式却仅仅来得及使出一半,另一半,在那刀刃还没来得及触及萧墨存白玉般的颈项前,突然“玎珰”一声,被一物撞开,这一撞力道非凡,那汉子的手竟然拿捏不住刀柄,“哐——”的一声,整柄刀被打翻在地。    他心里大骇,顺着刀柄看过去,却是一顶又老又旧的斗笠,这样一件东西,如鬼魅般无声无息飞了过来,再撞飞他的刀。    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碰碰”数声声响,紧接着惨叫连天,身后两名劫持红绸的同伴,不知被什么东西纷纷撞飞,七尺高的彪形大汉,竟然个个如棉絮般飞起落下,倒地后四肢僵硬,只余一双大眼睛又惊又怒地瞪着树林深处,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汉子扭头一看,只见地上多了两只破草鞋,敢情才刚撞飞两人的,竟然是这两件不起眼的东西。    他脸色剧变,飞快将同伴的钢刀抢在手中,一个纵步,扑上去架刀在萧墨存脖子上,喝道:“谁在那!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树林里只听得一人由远及近,懒洋洋地道:“你又算什么好汉?几个男人围攻老弱病残,还有脸说老子。”    “出来!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那汉子嘶声喊道,往萧墨存脖子上架的刀刃,不由进了几分。    “啧啧,你赶紧割下去,算我谢谢你。首领当他是宝贝,老子瞧着却是个祸害,你早点动手,也省得日后为了他,兄弟反目,家宅不宁。”    那声音初时挺远,顷刻间却到了近旁,只见树后面转出来一个蓬头垢脸的男子,批了个破棉袄,瞧不出年纪,赤着双脚,行为慵懒,一头乱发下却有双晶亮有神的眼睛,正是那一路不声不响的车夫。    红绸一见他,眼前一亮,伊伊呜呜地拼命想说什么,却苦于哑穴被点,那汉子瞧了她一眼,噗嗤一笑,道:“红绸大姐,你这副小模样可叫人心疼得紧,若闲来无事,也扮扮这等娇俏可怜,保准阿博早娶你过门,何至于小姑独处到现在。”    红绸一听,脸也涨红,两眼瞪得要冒出火来,那汉子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也看不出他如何出手,却听空气中“嗖——”的一声,一块碎银击打到红绸身上,红绸“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骂道:“徐达升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瞧旁人欺侮老娘好玩是不是?有种你不如等老娘见了阎王再动手!”    “哎呦我的姐姐,这可不是兄弟愿意,这等闲不见的杀人越货场面,我好歹多瞧两下,也算开眼不是?”    徐达升一路调笑,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全然将那三名持刀汉子视为无物。那群汉子们相互对视,均面如死灰。事先只打探到首领派红绸与赵铭博押送妖人回去,却不曾打探得到,这个煞星也跟着一路同行。怪不得依首领的性子,如此重要的人,却只派了两名武艺不甚高强的心腹上路,原来埋着徐达升这个伏笔,有此人在,那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定能想到法子脱身,难怪首领是有恃无恐了。此番本想着拼了姓名,手刃仇人,如今一看,只怕是丢了性命名声,也报不了仇。这么一想,众人尽皆颓丧,手里拿着的刀也不由垂下几分。    为首的汉子心一横,咬牙道:“原来是徐二当家,兄弟们要知道您在这,打死也不敢这么冒失,如今进退两难,不如各退一步,请二当家高抬贵手,我自然将这手里的人完好无损交还给你,你看如何?”    徐达升诧异地抬起眼,道:“我不是让你赶紧动手么?你怎的还不动手?”    红绸大惊,尖声道:“徐达升,你疯了,这可是首领要的人!”    徐达升慢腾腾地捡来自己的破鞋穿上,絮絮叨叨道:“老子瞧这小白脸不顺眼很久了,你赶紧给我一刀宰了他。不过老兄你这刀下去后,你也就完了。首领的脾气你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紧。你不按他的规矩来,私自处罚他的人,这可是犯了大忌,一死了之还没什么,只怕生不如死。还有你们家没死绝的那些个靠盟里帮衬过日子的,对不住,只怕要受你牵连了。”    他说完,还叹了口气,那汉子虽然刀还没变,却明显迟疑了起来。徐达升冷眼旁观,早瞧出此人心思开始活动,他伸伸懒腰,漫不经心地道:“盟里新定的那些规矩虽没连坐这个说法,可你若是作为罪众被处死,只怕你家里人一辈子也休想在盟里抬得起头来。可怜你半辈子在盟里辛劳,到死了还得落这么个罪名。”    他说到这,汉子的眼光已经有些游移,徐达升瞅准机会,将早已扣在手里的银子嗖的连发出去,只听得“当当”数响,那汉子虎口一痛,手握弯刀顷刻间落了下来,他大惊失色,正待一跃而起,徐达升却早已一脚飞到,将他踹了个飞远,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萧墨存,骂道:“他娘的,要不是你这病鬼禁不得折腾,收拾这等废物,老子哪用得着费这些许口舌。”    萧墨存偏过头,半边脸颊被乌发盖住,嘴角却勾起一丝浅笑,美眸流转,看了徐达升一眼,淡淡地道:“我并没求你来救,你才刚说了半天废话,只有一句说得对,我也瞧自己不顺眼很久了,直恨不得他一刀宰了我。你坏我好事,我不怪你,可也别指望萧墨存感激涕零,任你辱骂。”    徐达升一呆,随即冷哼一声,手下却不由放松,将他送入车内,再将地上昏迷的小宝儿一把拎起,扔进车厢,碰的一声重重关了车门,喝道:“他娘的,忙活半天,连口热的都没得喝,红绸儿,给老子烧水煮汤,老子饿了。”    徐达升点了那数名大汉的穴道,自己懒洋洋地窝到火堆前打起了盹。红绸虽骂骂咧咧,却仍快手快脚地烧火做饭。少顷赵铭博打猎归来,听闻才刚发生的险情,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有徐达升在这里,忙拱手道谢了一番。徐达升也不谦让,大咧咧受了他的礼,待到吃饭时分,便毫不客气地抢了赵铭博猎来野兔腿大嚼一通。    赵铭博忧心萧墨存受了惊吓,忙去车内查看一番,却见他将小宝儿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之上,细细摩挲小孩头顶软发。见到他,风轻云淡一笑,仿佛适才生死徘徊不过无物,登时整个车内都仿佛生色不少。赵铭博一看那孩子不过被点了穴道,便伸手解开,待小孩幽幽转醒,才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快下来伺候公子爷用饭。”    小宝儿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跑下车去。萧墨存含笑看着他稀里糊涂的模样,对赵铭博道:“多谢你了。”    “公子爷……”赵铭博心中愧疚,哑声道:“这一路,真是委屈您了。”    萧墨存定定地看他,道:“一切皆是我自愿,轮不到你说这话。你只需记得答应过我的就行。”    赵铭博转头看了眼车外忙碌的小宝儿,点头道:“只要他不危及我盟,我定护他周全。”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这孩子笨得紧,宫里,是回不去了。你寻个太平地方,让他安身立命,能做到吗?”    赵铭博垂下头,良久方道:“公子爷,此人若是王福全一流呢?”    萧墨存眼神骤转锐利,紧盯着他,缓缓地道:“你怎会知道,王福全是皇上的人?”    赵铭博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道:“这,这前因后果的,我,那个,容易揣测……”    萧墨存呵呵笑了起来,古怪的笑声回荡在车厢内,他笑了好一会,方疲惫地闭上眼,幽幽地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你下去。”    赵铭博苍白着一张脸,咽口唾沫,困难地道:“其实,其实首领他……”    萧墨存骤然睁开眼,眼里尽是凌厉之光,大声喝道:“我让你滚,没听到么?”    众人胡乱在此休息一夜,次日凌晨,接到飞鸽传书,皇帝再度提拔厉昆仑为二品轻车将军,率京师骁骑营、龙骑尉等精要一路南下,说是奉旨督导各州府灾后重建事宜,但凌天盟一干人等均明白,若非要来追回晋阳侯萧墨存,督导一事,何需出动京师锐军?厉昆仑武功高强,心思慎密,行兵布阵诡计多端,是凌天盟头一号劲敌。徐达升瞧了这消息后,跺脚大骂一通,指着马车道:“我早说过什么?这人就是个祸害!谁听我的了?非要千里迢迢把人给偷回去,有什么好?能吃还是能喝了?什么天启朝第一美人,我看就是天启朝第一灾星……”    他话音未落,却见到一个小身影冲了过来,接着手腕上一痛,低头一瞧,却是小宝儿犹如一头小兽一般扑了过来,一口咬到他手上。徐达升哇哇大叫,轻轻一推,便将小宝儿摔了个跟头。他嘴虽坏,可并非奸恶之人,这一推并未使力,只是略施薄惩而已,哪知小宝儿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又扑了上去,不要命一样又咬又打。徐达升在凌天盟居二当家的位置,武功仅次于沈慕锐,平素行走江湖,哪里有人敢这般毫无章法找他拼命?他一时不察,倒结结实实捱了两下,登时火冒三丈,一转手一扭,便将小宝儿双手制住押在身后,怒道:“小崽子,你竟敢咬老子!”    “咬死你!你是大坏人!”小宝儿怒目而视,骂了起来。    “好,好,我是大坏人,今儿个倒让你瞧瞧大坏人的手段!”徐达升稍一用劲,只听得喀嚓一声,已然卸了小宝儿肩上关节。    小宝儿疼得一张小脸变白,眼睛里蒙上一层泪雾。    “说,我还说不是坏人?”徐达升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