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4)
手头事情,余光悄悄瞥了眼木门,她知道大灰狼藏在那儿。 其实说起这事儿,离京前,她爹奚崇倒是着急的要为她订门亲事赶紧拜堂,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若宫中那位有个万一,这事儿便得耽误三年,三年后,她就是众人眼中“愁嫁”的老姑娘了。 29.二九章 晋.江.独.发 二九章 天色渐暗, 黄大嫂满意地提着药草包离开。 祁景迁躲在门后甩了甩尾巴,从罅隙望着桃树下的姑娘。 她自京城来? 此地距京城甚远, 舟车劳顿,大抵需半月。她一女子,身边只带婢女萱月与随从赵统,什么原因促使她来到偏僻的洪家村? 难道是为金焰狼? 祁景迁眯眸, 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她出身应该不错,言行举止得体,也不差傍身的银两, 又有一身医术。说起医术,倒少见会医术的女子。 “姑娘, 饭做好了, 还是在外面吃吗?” 奚念知抱着剩余的药草进屋, 笑着点头:“嗯,外面凉快。” “好的姑娘。”将几盘菜搁在前院石桌,两人对坐, 开始吃晚饭。 “给赵统温点汤留着!他最近太辛苦。” “已经留啦, 在厨房呢!” 因为搭建木屋,赵统三餐与匠人们同吃。 但奚念知每晚都会嘱咐萱月为他留些汤或是糕点。 慢慢咀嚼着嘴里食物,萱月看了眼缓步踱来的大灰狗,懒得理它, 抬眸对奚念知说, “姑娘, 万一咱们才建好木屋, 就收到京城的来信了怎么办?” “等信来了再说,而且信中内容是吉是凶还不一定!” “要是吉呢?” 奚念知笑:“自然最好,我便可以安安心心在山中采集探索药草,等详细记录成册带回送给爹,他一定非常高兴。” “咱们不立即启程回京呀?” “嗯。”点点头,奚念知低眉看了眼蹲在桌边的大灰狼,信来不来其实不重要,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原来她竟是为了药草才来这里? 祁景迁沉思着将脑袋搭在前爪,却更加困惑,这段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多,他只能确定她爹是位大夫。 民间还是御医,这是个问题。 吃了两口,奚念知似有若无地说:“不知爹过得可还安生。” “老爷他……”萱月想安慰姑娘,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做御医的,看似厉害,可宫中那些人一个赛一个的精贵,普通品级的御医动辄下跪请罪。老爷虽是院史,可如今是龙椅上的那位病了,压力全由他顶着,怎么可能过得好? “说起来,历代也不是没有一气之下拿御医脑袋撒气的昏君。” “可现在那位抱恙,大小事务由太后做主?”左右四顾,萱月压低嗓音,“姑娘,太后也是女人,应该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奚念知夹了根嫩绿豆角,轻咬着,视线不易察觉地往下瞥。 果然,它听得聚精会神,原本放松的四肢情不自禁绷紧,甚至微微抬高,耳朵跟着支棱起来。 “太后我倒是不知,听闻那位是个明君,登基不过几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周边小国也心生忌惮,不敢来犯。” 祁景迁:“……”越听越舒畅,他巴巴往她身边凑近一些,心想,原来这姑娘竟如此崇拜朕!哈哈,要是她知道朕此时就在这儿,会不会激动地口齿不清心潮澎湃? 萱月没怎么听姑娘赞美过当今圣上,心里有些奇怪,他们普普通通老百姓,一般不会把那位挂在嘴皮子上。可能是老爷最近被困在宫中,所以姑娘才对那位生出兴趣! “可惜本来都要立新皇后了!哪知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奚念知轻咳一声,看了眼萱月:“有如此兢兢业业为百姓着想的皇上,真是我朝之福。” “是啊!”萱月扁嘴,“先皇后薨了三年,皇上都没立后,可见也是个痴情人。” 这萱月,怎么老提感情方面的事呢?奚念知有苦难言,只能顺着她的话题想法设法夸赞说:“听说先皇后一族忠心耿耿,致力于报效朝廷,个个都是栋梁之才。皇上除了对先皇后的珍惜爱惜,肯定也是非常看重他们一脉。” 反正,往国家大事上夸就对了。 “皇上这般仁德!”奚念知开始下总结,“只要他醒来,一定不会拿无辜的人撒气,譬如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儿,还有御医等等。” 萱月点头应和。 奚念知留意着桌下的大灰狼,继续绞尽脑汁地夸。 这是她改变后的策略。 起先她一丁点都不希望大灰狼知道她真实身份,生怕牵连父亲。 可再想想,既然她打定主意装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如此胆战心惊?倒不如潜移默化地给它洗脑,听多了,它也许就真的不好意思降罪于那些无辜的人。 此时的祁景迁被夸得都有些晕晕乎乎了。 夸他的人不少,多是当面奉承阿谀,几句真几句假他懒得猜,多半一笑了之,不曾放在心上。 可这姑娘夸得太情真意切! 他免不得有些飘飘然。 飘完了,基本确定,这姑娘的爹是宫中御医。 祁景迁在脑海里把叫得上名字的御医过了一遍,实在猜不准哪位才是她父亲。 不过—— 心里一个“咯噔”,他猛地抖了抖耳朵。 方才那位妇人叫她奚姑娘?她姓奚? 这个姓并不常见,但他熟悉的御医里就有一位姓奚的,名奚崇,是统管太医院的院使。 敢情她是他女儿? 震惊地起身后退几步,祁景迁歪着脑袋打量她长相。 奚崇五官端正,下巴蓄须,距离英俊二字尚有些距离。 可他女儿却美得不怎么像他,那应该是神似母亲?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许多亲切感,祁景迁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留在这吃了晚饭,折回山中喂养狼二狼妹。 他心情很好,破例让两只小狼崽在外多疯了半个时辰。 领着它们回到洞穴歇下没多久,迷迷蒙蒙中,他只觉浑身一沉,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眼皮更是如坠千万斤重石,怎么都无法睁开。 努力再努力,许久,他终于眯开一条眼缝,看到了模糊的光亮。 金黄的龙纹床幔薄如蝉翼,红烛一盏盏排开,散发出温暖的橘光,熟悉的摆置,熟悉的味道,这里是皇宫,他的寝殿。 他又回到了他原本的身体。 盯着床顶,祁景迁扯了扯干枯的唇。 第二次,自从灵魂被束缚在那匹狼身体里,这是他第二次回来。 每回大约六到十天期限,也就是说,没有意外的话,此后大概一直都会保持这样的节奏? 不再困惑,他重新闭上双眼。 蓦地,脑海忽然闪出一张莹润的笑脸,思及她口中说的那些话,祁景迁艰难启唇,沙哑的嗓音满是粗粝感:“来人。” 30.三十章 晋.江.独.发 三十章 听见皇上醒了, 宫婢太监御医速速赶来,疲惫苍白的脸上俱是惊喜若狂。 祁景迁在太监搀扶下靠坐床头,皱眉望去,眼前这帮人,仿若行尸走肉似的, 眼下黑眼圈重得吓人。 尤其跪在前头的太医院院使奚崇,他腮帮上的胡须浓密凌乱得简直像把稻草。 祁景迁摇摇头, 也是, 他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他们怎么可能过得舒坦? 普天之下, 恐怕也就数这群人最希望他痊愈,最不希望他有个万一? “皇上,先喝点温水润润喉。”奚崇努力保持冷静, 吩咐立在一侧的太监。 等小半杯水缓缓划过干涩的喉咙,顿时舒畅不少。 祁景迁目光略有深意地落在奚崇身上, 半晌, 哑声问:“太后……有没有为难你们?” 众人缄默不语,恨不能将头埋入脖颈。 这时,一个太监小声回:“回皇上, 不曾。” 扯扯唇, 祁景迁不置一词。太后的性格,没谁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加了解。 他歇了口气:“通传太后的人去了吗?” “回皇上, 去了。” 眨眨眼表示知道, 祁景迁阖上眼眸。 不一会儿, 太后仓促赶来。 挥去众人,太后坐在榻边嚎啕大哭起来。 祁景迁知道她是真伤心,她膝下就他一个儿子,虽从小母子生分,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分割的。 “皇上,哀家真的是怕了。”眼眶红肿,太后望着他说,“哀家日日夜夜焚香祷告,祈求佛祖保佑皇上逢凶化吉,哪怕折哀家的寿也是愿意的啊!” “母后不必牵挂,朕没有大碍。” “怎么没有大碍?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是一帮废物!连皇上为什么昏迷都诊断不出,养着他们有什么用?”声嘶力竭地低吼,太后双拳捏得紧紧的,“皇上昏迷断断续续都二十日了,朝中大臣……还有京中百姓似乎都听到了消息,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竟敢泄露风声。皇上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哀家怎么办……” 泪水颗颗从她眼眶里往下坠。 祁景迁别过头不愿多看,确实,他再这么下去,很容易引起朝中动荡。 目光盯着半空某点,他默默在心里问那匹金焰狼:是不是朕将小狼崽抚养长大,并且拥有自保自足的能力,你就愿意放下怨恨?如果是这样,请托梦给朕,给朕一个确切的答案。 “母后,朕身边的这些人都已经尽力,还请母后不要迁怒为难他们,朕生病并不是他们的错。”祁景迁望着垂泪的太后,温和的劝说,“母后您别想太多,朕很快就能痊愈如初。” “皇上——” “对了,还有那帮御医,自从朕生病,他们是不是都没怎么出过宫?” 太后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理所当然说:“皇上病着,他们当然要抓紧时间研究对策,怎能懈怠?” “让他们分批值守在宫中即可!”见太后欲反驳,祁景迁开口,“好好休息才能提高效率,或许正是他们太过疲惫,才一直找不出朕的病因。” 顿时语塞,太后不好反驳,只能颔首应下。 婉拒太后留下守夜的打算,祁景迁目送太后离去,旋即宣见奚崇。 “臣参见皇上。”奚崇快步入内,下跪行礼。 “奚大人请起,刚才朕的旨意可传达下去了?” 奚崇感动地拱手回:“多谢皇上体恤。” 祁景迁挑挑眉:“奚大人久不归府,想必府内家眷一定非常挂心!” 奚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再拱了拱手。 “奚大人医术如此了得,不知膝下儿女是否会继承衣钵?” “回皇上,犬子年纪尚幼,说出来不怕皇上笑话,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臣起初教导过几次,可他连寻常药草都会混淆。反倒是臣的女儿倒有些这方面的天赋,只可惜她是——” 一不留神说太多,奚崇面色微变,尴尬地笑笑,不再多言。 祁景迁心底差不多有了底,洪家村那位奚姑娘多半是奚崇嘴里的这个女儿。 做爹的在宫中背黑锅,为他这根本不是病的“病”煞费心思,难怪女儿远在千里之外都操碎了心!哎,祁景迁心想,奚崇女儿如此倾慕尊敬朕,做爹的定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思及此,他欣慰地笑笑,心中十分圆满。 “奚大人辛苦,赶快回府歇息,明日不用入宫。” “万万不可,皇上。”奚崇慌道,“臣明日与诸位御医得商讨新的施针方法。” “施针?” “对,皇上病情十分古怪,既然没有病因,臣与大家商量,看能不能以施针刺激穴位来作为突破口。” 祁景迁:“……” 不愿再聊,等奚崇退下,祁景迁有些绝望。 不管是做狼,还是做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这顿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了。 长夜漫漫,他身体乏力,精神却十分抖擞,祁景迁靠在床榻,蹙眉思量着朝堂之事。 将近整月不曾早朝,他生病的事绝对瞒不住。朝中重臣虽忠心不二,却怕…… 先皇膝下有六子,他是宁王膝下长子。 平辈的那些亲兄弟堂兄弟都不成气候,唯六皇叔敬王一向受人尊敬,只因其性格直爽跋扈而屡遭先皇厌弃。 他若真病入膏肓,打心底愿意传位于六皇叔,可惜他这病又算不上病,实在尴尬! 该如何是好? 祁景迁叹了声气,唤太监扶他下来多走走。 他这躯体都快生了锈。 第二天,祁景迁召来几位重臣商议。 为稳定军心,他拟下秘密诏书,若有万一,便传位于敬王。 诸位大臣嘴上口口声声说皇上一定不会有事,心底却着实松了口气。 祁景迁何尝不知?他理解是能理解,小情绪还是有的。 这小情绪一直延续到他返回狼身,依旧没能完全化解。 最糟糕的是—— 洞穴里没了狼二狼妹的身影,他回到人身不过两夜一日,这种程度的饥饿它们明明扛得住才是! 祁景迁迅速跑出洞穴,空气中有它们淡淡的味道,他循着气味追踪,看到了不远处的两小只。 它们正在草丛里捉小虫小蛾。 猛松了口气,祁景迁上前把它们带回洞穴,去溪涧取小鱼。 喂饱它们,他一刻都没耽误地下山。 心想,朕这么长时间没来,奚崇的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担心朕? 清晨的村庄朝气蓬勃,祁景迁飞快朝小木屋奔去,远远就看见那抹在晾晒草药的纤细身影。 跃入栅栏,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凑近,有些喘地“汪”了两声。 默默邀功说:你爹朕帮你罩着呢!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是不是觉得朕更英明神武了?是不是更仰慕崇拜朕了? 奚念知偏头看它,轻笑了声,继续摆弄手里的药草。 祁景迁不大满意她的反应,很是无奈,谁叫她听不懂他的话呢! “我昨日做了一个梦。”奚念知放下手里活儿,突然自言自语地转身进屋,“我梦见我爹了。” 然后?祁景迁甩了甩尾巴,迟疑着跟上她步伐。 奚念知步入厨房,打开锅盖,从白色瓷盘上拿了只鸡腿,蹲下朝它招手,笑眼眯眯地伸手喂它:“小灰,饿坏了?快来吃鸡腿!” 祁景迁:“……”作为一只狼,他真的要感动了。 成为狼的这些日子,他哪顾得上自己?能稍微喂饱三只小狼就不错了。 自从跟了她,不对,自从装“狗”接近她,朕终于从“乞丐”过上了“皇帝”般的生活。 张嘴咬住鸡腿,祁景迁都顾不上矜持了,咀嚼着吞咽下腹。 他还真饿坏了! 奚念知下意识要摸它脑袋,刚要触及,戛然顿住。 算了,虽然说好就拿它当“狗”,但这只“狗”肯定不喜欢别人抚摸它。 余光瞥见她似乎要退缩,祁景迁也没多想,直接将脑袋微微凑上前触碰她掌心。 她手温热,软软滑滑的的。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祁景迁猛地震住。 他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嘴,完了,朕怎么当狗当得越来越认真了?还求抚摸?简直可怕! 奚念知轻咳一声,忍俊不禁地抿抿唇,憋着笑意在铁锅拿出第二根鸡腿。 蹲身继续喂它,她若有深意地说:“小灰,我昨晚做了个梦,你知道吗?我梦见皇上醒了,他跟我爹还有其他御医们说大家辛苦了,然后他还说他绝对不是前朝的那些昏君,才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也不会允许身边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小灰,你说这样的皇上是不是真的很好?为什么会有这么英明的君主呢?” 祁景迁:“……”眼睛亮晶晶的,他差些控制不住地点头,拍爪说“这位姑娘你太有眼光了为什么会有你这么有眼光的姑娘呢”! “吃!还有排骨呢!喜欢吗?”看着它这幅模样,奚念知终于笑出声来。看来她没猜错,他与她一样,隔段时间便要回到本来身体,那么所谓的病情根本就不重要,他心底定然也清楚,既然如此,一切就好办多了! 31.三一章 晋.江.独.发 三一章 又几日, 小木屋大体建造完成,只差最后堆砌,便能竣工。 祁景迁夜里偷偷溜去看了两次,这儿离他与小狼崽子们的洞穴并不远,为什么他们偏偏要把房子建造在这里?以后他带狼崽们出外狩猎, 要是不幸撞上,该怎么办? 林中实在危险, 不是他故意说出来吓唬人, 而是里面真的潜伏着老虎黑熊豹子以及狼这种凶恶的猛兽好吗? 虽然你们有朕罩着,可朕在森林里面的“罩”还真比不上在人类圈子里的万分之一! 祁景迁忧心地叹着长气, 心想,好不容易有个忠实崇拜他的姑娘,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清晨, 朝霞旖旎。 祁景迁叼了些挂满红通通野李子的树枝,去投李报肉。 这位奚姑娘好像一贯起得很早, 祁景迁飞奔到她卧房, 门敞开着,她人不在里面。 把嘴里咬着的满枝红李子搁在门口,刚要扭头去找人, 突然—— 挪走的视线重新飘回去, 定在高凳上的那个彩色手环上。 钥匙,是狼大铁笼的钥匙! 兴奋得热血沸腾, 祁景迁想都没想地俯冲进去。 抬高前爪,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迅速咬住手环, 叼着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长廊上的大灰狼突然放慢速度。 祁景迁陷入两难境地,他在想,奚姑娘对他这样好,他偷偷摸摸带走狼大她会不会很伤心? 带走狼大以后,他还要不要回来找她? 照理说,他接近她本就是为了解救狼大,所以没理由再回来了对不对? 从今以后,不用装作狗,不用掐着嗓子吠叫,不用谄媚地巴结讨好,他应该高兴得旋转起来才是! 是的,朕应该高兴。 真高兴啊! 祁景迁踱着缓慢的步伐,一点点逼近杂物间。 耷拉着脑袋拱开门,举目望去。 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铁笼,祁景迁漠然着一张脸,麻木地用头一下一下撞墙。 呵呵,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错觉?一定是错觉! 祁景迁盯着被打开的铁笼门,毫无疑问,是姓奚的这位姑娘主动带走了狼大。 所以现在这把钥匙还有何用?狠狠咬着手环,祁景迁马不停蹄地旋身奔跑。 一路冲到后院,循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熟悉嗓音,他快步奔过去。 清晨浅浅淡淡的薄雾里,女子身着普通的灰蓝色粗麻布长裙,她乌黑的长发全挽了起来,一方同色碎花粗布在头顶随意的系了个蝴蝶结。她这副打扮,明明与村子里许多待嫁姑娘一模一样,却看着格外的温婉动人,比皇城那些精心打扮头上插满珠宝首饰的千金小姐漂亮舒服百倍。 祁景迁探了探脑袋,她手里牵着根颇长的白色麻绳,首端固定在她腕上,末端是……狼大。 此时,狼大正用力蹬着后腿,拼命跳起来去够拴在树上的生牛肉。 牛肉被切割成大大小小好几份,牢牢系在一根槐树粗枝上。 绳子垂下的肉块有高有低,最底下的狼大能轻而易举咬到并吃进嘴里,可面对高高悬在上空的牛肉,它必须跳起来才能稍微触碰。 现在树枝上还悬着三块生牛肉。 狼大似有些焦灼地绕着肉块踱步,不时抬头,虎视眈眈盯着半空的牛肉。 很显然,它一份都不想错过。 但它身量有限,祁景迁默默估算狼大的弹跳能力,认为它只能吃到其中一块最低的生牛肉了。 狼大一贯贪心,性格在三只狼崽里最为焦躁凶狠。 祁景迁眯起眼眸,略有深意地望着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奚姑娘。 若说她吃饱了撑着逗弄小狼崽,他是不信的,那么她现在是在着手训练它? 为什么?她心底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视线重新集中在狼大身上,祁景迁一时也非常替狼大着急。 他既不希望它轻易放弃,又想象不出能解决的办法。 或者说,人的思维模式并不适合动物。 狼大来回踱了四五圈,幽深的眼神每隔一会就盯着肉块瞧。 大概意思到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它突然改变方向,“呜欧呜欧”着朝奚念知跑去。 站在她脚边,狼大仰起头,拼命用嘴吻触碰她裙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疑似恳求的嗓音。 好像在说:我知道是你故意系在上面的,本狼实在够不着,你就别逗我别玩我啦,大清早的,本狼我都饿坏了,就几小块肉肉哪能填饱我的肚皮?你快帮我把肉块给放下来,我看着都要流口水啦…… 默默围观的祁景迁:“……” 还有没有底线了?想它一头血统纯正的小金焰狼,居然祈求人类? 不忍直视地别过头,祁景迁气得恨不得拍爪,他就是这么教育它的吗?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狼大啊狼大,这才待在她身边多少天?告诉朕,你绝对不是为色所迷,而是为肉所迷对? “平平,你得自己想办法。”俯视脚畔撒娇的小狼崽,奚念知装作无能为力地摊手,狠心拒绝它说,“求我是没有用的,你今天能凭本事吃到多少就多少,我绝对不会帮助你。而且不止今天,以后每日每餐都是这样,当然不一定是这样的形式,反正不会让你轻易吃到就是了!” 狼大听不懂,它着急地盯着她不停翕合的嘴,咬住她灰蓝色裙摆摇啊摇。 许久,不见她动作,狼大松开口,仰头朝她生气的“呜嗷呜嗷”狂喊。 “我说了,我不会帮你。”冷漠地往后退了几步,奚念知面无表情望着它。 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狼大眼神渗出浓郁的凶狠愤怒,两只前腿匍匐在地,一副预备攻击的模样。 祁景迁瞬间保持高度警惕,也作出奔跑的姿势。 狼大若是企图伤害她,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制止。 对峙大约须臾,狼大猛地扭过头,冲奚念知恨恨“呜欧”一声,站到三块悬空的肉块下。 它静静地认真地继续盯着它们,仿佛要盯出一朵花儿来。 祁景迁思忖着,并没有靠近,他也想看看狼大到底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和抉择。 时间一点点逝去,薄雾散透了,几缕金色光芒从高空泄下,打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折射出璀璨的彩光。 奚念知缄默地立在边侧,没有不耐,也没有恐惧。她就这么寂静地牵着小狼崽,目光凝在它身上。 终于,狼大开始行动了。 它猛地高高窜起,企图抓住最下面的那块生牛肉。 但由于起跳力度没有掌握好,它与肉块失之交臂。 不远处的祁景迁微微蹙眉,旋即展开。 果然,狼大的目标是最下面的肉块,是啊,在它眼里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总不能一无所获,能吃多少就暂且吃多少,这肯定是它现在心里的想法。 此时此刻,狼大仿佛进入忘我境地,浑然不顾周遭一切情况,它的眼底只有肉。 定定望着恢复静止的肉块,它猛地再度起跳,这次速度与力道控制得非常好,它身体直接高高跃起,四爪在半空向前伸展,后腿撑在了肉块上,而两只前爪则紧紧抱住了粗麻绳。 奚念知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她怕手里的绳子不够长,以至于限制平平小狼崽的行动。 眼睛兴奋地望着半空中的它,奚念知默默在心里为它鼓劲,平平小狼崽,你一定可以的! 与此同时,祁景迁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头狼和那个女人,狼大难道是想?他突然觉得他们两好像是疯了。 她的神情,为什么好像一副狼大就该如此的样子? 还有狼大,它居然可以这么聪明吗?它真的可以做到吗? 震惊地傻在原地,祁景迁望着那抹灰蓝色身影的眼神变得愈加深邃。 狼大失败了。 它攀在第一根系肉的绳索上,希冀把上半身过渡到第二根系肉的绳索,但绳索被它触碰后,处于一直晃动的状态。 加上它身体体能有限,后腿支撑力不足,“嗙”一声,从半空摔在了草地上。 它小小的身躯上沾满小石粒与灰尘,还有几根杂草。 用力抖了抖身体,浑然不顾疼痛,狼大仰头望着肉块,眼神坚决而笃定。 狼是不会轻易放弃即将到嘴的食物的! 一次一次,反复地试反复地败,终于,在第七次时,它成功攀到了第二根系肉的粗绳索上。 明显能感觉出它在喘息,耳朵一抖一抖的,像是高兴,像是炫耀,还睨了眼站在附近的奚念知。 仿佛在说:快瞧快瞧,就算你不帮我,本狼自己也是可以的,哈哈,本狼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帅气极了? 奚念知轻笑,挑挑眉,望向最高处的生牛肉,打击它说:“那么早高兴作什么?还有一块呢!” 狼大跟着她视线往上看,定了定神,它现在非常慎重,有了第一次经验,它稍微有底气了些。 但倘若失败,便意味着又要重头再来。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次只要攀到系肉块附近的绳索就好。 静静潜伏做准备,狼大伺机而动。 风轻轻在摇曳,送来花草的清香。 一瞬间,一团小小的黑影猛地往前跃,两只前爪牢牢扣住最顶端的肉块。 两根绳索像是遇到飓风,疯狂晃动起来。 狼大死死撑着不松爪,一切慢慢平静下来了。 那么,狼的美食盛宴现在开始。 连炫耀都省了,狼大张大嘴,扑在第三块牛肉上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个拳头般大的肉块咽下腹。 吃完,直接跳到草地。 它蜷缩着理了会乱糟糟的皮毛,才顺着第一根绳索吃到了第二块生牛肉。 三块牛肉的消灭不过眨眼之间。 等它吃完,奚念知上前蹲在它身边。 她试探地伸手摸摸它背部,狼大斜她一眼,倒没有拒绝。 有太阳晒,有肉吃,狼生完美啊! 打了个饱嗝,狼大微微眯起双眼,唔,自己用实力得到的肉块果然更美味呢! 32.三二章 晋.江.独.发 三二章 晨练结束, 头顶太阳渐烈,奚念知牵着吃饱的平平小狼崽回屋。 狼大倒乖顺, 它伸了个懒腰, 挺着圆啾啾的肚皮趾高气昂跟在身后阔步走。 祁景迁:“……” 这一人一狼的画风委实怪异!他许久都没能从怔愣中回神。 直至她牵着小狼崽从他身边经过, 眼眸含笑地凝望他。 祁景迁蓦地惊醒,悻悻掉头,抢在他们前面迅速跑远。 心底有些羞愧赧然,祁景迁默默想, 朕刚才看她的眼神中难道是崇拜惊叹佩服吗? 朕堂堂九五之尊, 竟然会被一个柔弱女子所震慑?这怎么可能? 但是—— 她真的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 哪有姑娘家不仅不害怕嫌弃狼这种猛兽,还敢身体力行地教导? 沉默地蹲在原地, 祁景迁轻轻用爪子耍弄长藤上盛放的紫色牵牛花。 余光里,她牵着小狼崽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略微停顿片刻,逐渐走远。 等他们从视野中消失, 祁景迁耷拉着脑袋慢慢踱过去。 对了, 手环钥匙! 祁景迁这才想起,他嘴里一直叼着钥匙呢!糟糕,这岂不是又被她抓了个正着? 猛地俯冲进杂物间, 她与小狼崽都在。 “从今日起, 平平你不用待在笼子里了。”奚念知故意说给大灰狼听,“你暂时住在杂物间, 等上三天, 我们就搬去森林木屋。” 把拴住小狼崽的绳子系在窗上, 奚念知蹲身用狗尾巴草逗狼大:“呐,平平小狼崽,现在你住我家,马上我就去你家住,欢迎我吗?听说森林可能会有危险,你愿意保护我吗?” 狼大哪听得懂?它眼神贼溜溜跟着狗尾巴草转动,逐渐兴奋,跃跃欲试地伸出前爪,试图抓住这根讨狼厌的草。 耳畔传来她的喃喃自语,祁景迁翘起尾巴,有些鄙视。 指望一只小狼崽保护?难道不应该恳求高大威武又聪明的朕吗? 丢下嘴里手环,祁景迁矜持地绕到她面前,微微仰头。 眼睛似有若无地瞟她!佯装不经意地刷存在感! 奚念知好笑,假装“咦”了声,指着地上的手环钥匙对它说:“小灰你好像真的很爱这个手环?” 说完,起身把它推攘出去,奚念知锁住杂物间。 沿长廊走到卧房,奚念知一眼就看见摆在地上的红艳艳野李子。 躬腰拾起大簇枝叶,她眉眼弯弯地望着大灰狼,甜甜道谢:“谢谢你呀小灰!” 扭过头,祁景迁特别想咳嗽一声,他默默在心里回:千万不要误会,朕只是还你的赠肉之情罢了!才不是巴巴要送给你的呢!朕可是皇帝,怎么会做这种掉面子的事情呢?朕只是一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罢了! 奚念知不理它傲娇的小表情,把挂满果子的树枝放在凳子上,转身从包袱翻找出红色丝线。 将红线理顺,分成好几股,双手在红线间不断穿梭,把它们有条有理地编织成好看的款式。 她纤纤十指灵巧得很,像飞舞在姹紫嫣红花卉里的白蝶似的。 祁景迁安静蹲在一旁围观,暗自揣测,难道她又要编手环?不至于连杂物间的钥匙都戴在手上?要不要这么可怕! 很快,奚念知便编好一段。 离开床榻,她蹲在大灰狼身前,双手拿着红绳绕过它脖颈,比划着收线。 祁景迁内心瞬间崩溃,这可别是狗绳?她居然敢给朕佩戴狗绳? 震惊愤怒地瞪大眼睛,祁景迁挣扎往后退。 “别呀小灰。”双手摁住它,奚念知好笑地挑眉,“你不是特别喜欢手环吗?三番五次打它主意,所以我特地为你做了个颈环,是不是好看极了?哎呀别躲,千万不要客气,也不要感激涕零!来乖,我给你戴上哈!” 客气?感激涕零? 祁景迁差点嗤笑出声,见过骄傲自负的人,可没见过这么脸大的姑娘!居然说朕感激涕零? 朕就算涕零,也是被气的! 努力逃脱她双手禁锢,祁景迁猛退几步,忌惮地恨恨瞪着那手环。 怒道:朕不发威,还真当朕是狗了不成? 定在原地不进不退,奚念知朝它招招手,晃着手里的红绳颈环笑说:“在民间,红绳有很好的寓意。小灰,我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哪怕遇上坎坷,也祝福你能够逢凶化吉一帆风顺,嗯,我相信你也一定会的!” 怔怔望着她,祁景迁低眉望着那红绳颈环。 良久,在心里轻哼一声。得,不要以为你打着这个旗号,朕就能屈尊接受禁锢,告诉你,朕是绝对不可能戴上这个耻辱之环的…… 傍晚,森林罩上一层浅浅的墨色。 月亮早早钻了出来,悬在深蓝色的夜空,与之为伴的是两三颗或明亮或黯淡的星子。 去往溪畔取鱼的路上,脖颈戴有红绳颈环的祁景迁每走一步,就恨不能叹上一口气。 那瞬间,他一定是魔障了,不然为何眼见她把红绳戴在他身上,他却没来得及反抗? 努力低头,隐约只能看见一点红色。 祁景迁仰头望月,长长叹气,什么平安顺利?别以为朕没做过人就欺负朕懵懂无知,红绳红绳,姻缘之绳差不多。 思及此,他僵了片刻,暗暗“呸”了声,双腿往前猛跑起来。 此时,洞穴里的狼二狼妹等奶爹几乎等得望眼欲穿。 当空气里飘来熟悉的奶爹和小鱼的气味,两小只马不停蹄地趴到洞穴口翘首以盼。 但这次,它们失望了。 奶爹叼着满满一网兜的鱼,却站定在洞口,不肯进来。 “呜欧呜欧!”狼二狼妹受不了地冲出去,绕着它转圈圈,谄媚至极,尾巴摇得十分欢腾。 祁景迁看了眼它们,扭头就走,示意它们跟上他步伐。 狼二狼妹不知奶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撅着屁股往前追,狼以食为天,它们得吃呀! 月光逐渐变得更白,均匀地洒在森林小路。 祁景迁快步走到早就勘测好的地点,在洞穴不远处,有一方小水潭。 水潭周边长满了茂盛的青草,水尚算清澈,能看见淌在低端的水藻。 祁景迁把网兜放在地上,嘴巴咬住尾端,把里面的小鱼一下子全倒入水潭。 “呜欧呜欧”。 狼二狼妹猛地大声吼叫,双双不可置信地趴在水潭边往里头瞧。 这可是它们的粮,整个晚上就指望这顿了,有没有搞错? 一边为食物默哀,一边怨念冲天地瞪着奶爹祁景迁,连一向温婉的狼妹都气极地龇牙咧嘴,可心疼死它了,那可都是鲜嫩美味的小鱼呀! 面对两位的指责,祁景迁显得很淡然,这是中午他从那位奚姑娘手里偷来的法子。别说,她对付狼大的手段怎么就那么多呢?居然想出把鱼丢进小池子里,让狼大自个儿去捉,也是很严厉了。 偏头看了眼凄凄惨惨戚戚的狼二狼妹,祁景迁惬意地躺在草地上仰头看星星。 狼天生并不怕水,水潭里的水也不深,淹不死它们两。 久久不见它们动作,祁景迁不耐地抬嘴吻指向水潭,用动作和低吼声告诉它们,想要吃东西吗?简单得很,自个儿下水去捞呗! 33.三三章 晋.江.独.发 三三章 识食物者为俊杰, 狼二狼妹眼巴巴盯着小水潭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气得拿爪子恨恨刨地。 瞪了眼优哉游哉晒月光的奶爹, “噗通”,狼二咬牙率先跳下水潭。 又一声“噗通”, 狼妹紧跟着入水。 起先它们胆子小,爪子在水里挥动, 根本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等适应水中氛围, 最重要的实在是饿坏了!它们再顾不上胆怯,为了生存, 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往前冲。 冲啊—— 狼二盯准了水草边那条两寸多长的小鱼。 它一动不动, 仿佛游累了正在歇息。 好机会!狼二眼中迸发出闪耀的绿光, 缓缓地朝之逼近。 没有打草惊蛇,它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狼二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情, 做好准备,它倏地跃起,飞扑上去。 两只前爪认准小鱼的方位猛地抓住, 满以为定能一举成功, 狼二喜不自胜地抬起前爪看, 它的小鱼,这可是它亲自抓的小鱼…… 诶, 它的鱼呢? 它的爪子里并没有鱼, 而是几根水草。 狼二怔了半晌, 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湿漉漉的爪子, 仿若被定住。 终于回神,狼二怒不可遏地迅速游过去,气急败坏地把水草全扒开,哪儿还有那条鱼的踪影? 见狼二失力,狼妹更是忧心忡忡。 它是母狼,体型与力气比公狼要小,但生活在这个森林里,并不会因为它不占优势,别的狼就会每次都施舍给它食物。 狼妹用爪子抹了抹都快看花的眼睛,继续找寻它的目标。 小鱼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游得快有的游得慢,其中有两条似乎是受了伤,或者是出了别的问题,反应总慢半拍。 狼妹紧盯着它们,一直跟在它们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它们不停使出全力拼命地游啊游。 终于,两条小鱼的速度又比方才慢了些。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狼妹决绝地把嘴吻扎入水底,水花“扑”得炸开,等它重新把头钻出水面,嘴吻上叼了条长约两寸的小鱼。 兴高采烈地狂甩尾巴,狼妹舍不得吃,它巴巴看了眼一无所获的狼二,又巴巴游到岸边,卡着嗓子“呜欧呜欧”示意奶爹祁景迁快看。 祁景迁半撑起脑袋,轻飘飘扫过去,又轻飘飘收回来,叼了根青草闭上眼睛。 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狼啊! 狼妹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 它非常慢非常慢地小鱼吞下去,细嚼慢咽,感受着鱼肉的鲜嫩香甜。 这一定是它吃过最好吃的鱼! 与此同时,狼二也捉到了它人生中的第一条鱼。 它跟狼妹不同,捉到的瞬间迅速将鱼吃干抹净,然后继续把头扎入水中,不知疲倦地开始锁定下一份食物。 受狼二感染,狼妹很快重新战斗。 但状况并没有就此变得一帆风顺,十次尝试,大概只有四五次成功的概率,这还是它们经过半个多时辰的不断失败才得来的结果。 两个时辰眨眼消逝,两小只累得气喘吁吁,再游不动了,它们**地从水里爬起来,趴在草地上无法动弹。 祁景迁抖了抖身上的杂草,起身望向它们。 小水潭里的鱼几乎还剩五分之三,也就是说,它们连一半都没吃着。 加上体力消耗过大,它们现在一定饥肠辘辘,饱受着饥饿的折磨。 祁景迁心软了,犹豫了须臾,他甩甩头,上前用嘴吻拱起它们,示意它们必须跟着他回洞穴,立刻马上。 狼二狼妹不甘心,又不得不听话,只能抖着腿爬起来,跟在奶爹祁景迁身后回家。 它们步履蹒跚,抖抖毛,水珠四溅。 祁景迁狠心不回头,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些。 狼大中午和它们水平差不多,没捞到几条小鱼,那位奚姑娘却比他果断,丁点儿肉都没施舍,也没露出半点心痛的样子。 女人啊女人,狠起来真狠啊! 祁景迁望月感叹,默默在心里说:今后的岁月,朕还是不要得罪她比较好! 回到洞穴,狼二狼妹紧紧蜷缩成一团,在角落睡得酣甜。 它们虽然饿着,但太累了,以至于忽略了胃里的难受。 祁景迁躺在另边,视线落在它们身上,慢慢将怜悯心疼压下去。 没办法,不管是人或是动物,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在这条路上,怎么可能一直拥有庇护?大家都是孤独的,但大家也都会因为孤独和挫折而变得更加强大! 阖上双目,缓缓入眠。 这次,祁景迁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两只金焰狼,它们就站在他面前,沉静的眸子默默注视着他,似乎是示意他跟上它们的步伐。 祁景迁认出了那只公金焰狼,它是三只小狼崽的父亲,那么旁边那位,一定是它们的母亲了。 尽管是在梦里,祁景迁却兴奋到热血澎拜。 他毫无畏惧地跟上,毕竟变成狼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都经历过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金焰狼夫妻在前开路,它们走得不快不慢。 梦里的森林与现实中的森林如出一辙,祁景迁蹙眉,不敢落后太远,他一边记着路线,一边紧跟它们的步伐。 仿佛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 祁景迁感到疲倦和恍惚,这片森林真的非常宽广,他迟疑地望着金焰狼夫妻的背影,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它们出现在他梦里,真的是来为他指点迷津的吗? 犹豫片刻,祁景迁咬咬牙,勉强支撑着疲倦的身体继续往前。 他们路过无数山坡溪涧树木花草甚至是野兽,在越过最后一片漆黑森林时,逼仄的空间顿时变得开阔。 这里鸟语花香,青草肥嫩,瀑布像是从天穹坠下,飞流千万尺。 金焰狼夫妻看他一眼,步伐微快地沿着瀑布下行,跳过大大小小的石块,金焰狼夫妻忽地冲入一方水帘里。 祁景迁皱着眉头有样学样,后腿发力,用劲一蹬,跟着跃了进去。 原来这儿是一片偌大的天然石洞。 石洞壁面似乎生长了奇怪的草藤,开着微微闪光的金色小花。 在洞穴腹部,大约有十几只金焰狼,它们或趴在石块上睡懒觉,或偎依在一块嬉戏,还有几只慵懒地在清洁自己的毛发。 祁景迁恍然领悟。 这里是金焰狼家族的根据地?当初金焰狼夫妻就是从这里启程,为了孕育小狼崽,所以来到外面的连绵群山? 所以说—— 祁景迁望着驻足的金焰狼夫妻,它们望着他,他也认认真真回看着他们。 所以说它们的意思是待小狼崽有了自保的能力,便让他把它们送回到这里? 是这个意思吗?祁景迁疑惑地靠近它们,可忽然之间,眼前所有的画面像被白雾笼罩,金焰狼夫妻包括这个洞穴渐渐消融在雾气里,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天微微亮了。 祁景迁猛地睁开双眼,有瞬间,他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迷离的目光望着角落里依然酣睡的狼二狼妹,祁景迁松了口气。 想起梦里的那些画面,他思索着起身,走出洞穴。 昨晚狼二狼妹没有吃饱,他白天还得下山去瞧瞧狼大,所以不能再饿着或训练它们。 快步跑到溪畔,把半网兜鱼带回洞穴,祁景迁又摘了些野果让它们饿得难受时垫垫胃。 与欢快进食的两小只告别,祁景迁心事重重地望了眼梦中的那个方位,试探着顺着路线翻了两座山。 果不其然,完全一模一样。 这个梦是真的,那么,只要把它们带大,并送回到金焰狼家族,他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 祁景迁不再往前,他收住脚步,原地驻足半晌,折身往回走。 下山,避开村民来到小木屋。 时辰已经不早,狼大大概早完成了晨间教学。 杂物间的门锁着,祁景迁趴在窗户往内看,狼大肚皮圆滚滚的,正睡得口水“滋滋”往下淌,显然这顿早餐它吃得异常丰盛。 祁景迁踱着慢步,走去奚姑娘的房间。 不知为何,每日看看狼大,再看看她,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小窗开着,她坐在窗下,在摆弄手里晒得干枯的药草。 房里多了张他不曾见过的木桌,桌上搁着纸笔墨。 她一边翻看药草,一边在纸上描绘书写。 祁景迁顿了顿,迈着轻微的步子走到她身边。 将两只前爪搭在桌面,他努力去看。 佛手柑:常绿小乔木或灌木,叶大,互生。长椭四形或矩圆形,雄花较多,丛生,萼杯状,先端五裂。花瓣五,内面白色,外面淡紫色,雄蕊三十以上。雌花子房上部渐狭,十至十三室,花柱有时宿存。 辛夷:辛、温、无毒。当地村民常用辛夷研末,加麝香少许,以葱白蘸入鼻中,主治鼻渊、鼻塞,几次即可见效…… 祁景迁仰头望着她。 她写得十分认真,埋低了头,有两缕小碎发悬在半空,随窗外拂来的微风轻轻摇曳。 不痒吗?突然很想替她把那两缕碎发捋到耳后,叫它们不要打搅此刻的她。 “小灰,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奚念知没有抬眸看它,嘴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祁景迁默默在心内回:是啊,今日比以往是来得晚了些,因为朕试着去走了走昨晚梦里的那条路,如果没有错的话,朕可能在不久之后就要离开小狼崽,离开洪山村,离开这儿所有的一切了。 奚念知看着它状似忧愁的眼神,停下动作,微微挑眉:“你好像不大高兴?” 祁景迁:没有,朕是太高兴了,你要知道,朕作为一条狗,又没办法笑,所以是你看错了! “怎么了?昨儿不好好的吗?”眉头簇起,奚念知摸摸它头,心底忐忑起来,莫不是留在洞穴里的狼二狼妹有什么问题? 祁景迁避开她的摩挲,扭头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那颗桃树叶片愈加繁茂,原先小小的桃儿已经长得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时间过得可真快! 再过一段日子,朕便再看不到这儿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木。 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看它们才如此顺眼吗? “小灰!”奚念知搁下笔与药草,上前两步,她暗暗观察它半晌,觉得不像是狼二狼妹出了事。 这人与动物谁都有抑郁不高兴的时候嘛!特别他从人变成动物,总该比单纯的人或动物更加抑郁一些的。 既然是有小情绪,那这个不难! 奚念知轻咳一声,用手指戳戳它耳朵:“想吃清蒸猪蹄吗?还有肘子排骨鸡腿鱼和小虾米,再来一碗美味鲜嫩的鸡蛋羹怎么样?” 祁景迁:“……” 他幽怨地望着她,暗暗腹诽:呵呵,朕本来没什么的,但你突然就让朕生气了,难道在你眼里,朕就是这种生物吗?用吃的随便哄一哄,朕就兴高采烈冲你摇头摆尾?朕告诉你,朕绝对不是这么容易奉承的对象,想讨好朕,起码也要拿出些诚意…… “不吃吗?不吃算了,我吃!”奚念知拍了下手,笑容满面地转身,往厨房快步而去,“说得我都馋了,今日本姑娘心情好,多吃些也没关系的,把小灰那份都吃掉!” 喂喂喂! 凭什么把朕的那份吃掉?得到朕的允许了吗? 祁景迁愤怒地追上去,用嘴咬住她衣裙,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嗓音。 行,你既然要讨好朕,那朕就勉为其难让你讨好一次,不过朕告诉你,鸡蛋羹得双份,听到了吗?鲜嫩美味的鸡蛋羹至少得双份才行! 34.三四章 晋.江.独.发 三四章 双份的鸡蛋羹祁景迁没吃着, 但他吃到了双份的鸡腿和鱼。 因为这位奚姑娘胃口小,她的那份便宜了他。 祁景迁边吃边在心底暗暗腹诽:呵呵, 不是说要吃掉朕的那份吗?结果他反倒吃掉了她的那份儿, 怎么样, 失算了? 吃完懒懒蜷缩在她椅子旁,他闭上眼睛打盹儿。 正要会周公,忽听一阵脚步声急切传来,旋即是赵统欣喜的呼叫声:“姑娘姑娘, 收到回信了, 姑娘,收到回信了。” 信?奚念知忙起身迎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 萱月也十分兴奋,放下手里活儿,她飞快从厨房快步跑出来。 “姑娘,终于收到京城的回信啦!”萱月一边喊, 一边凑到赵统与姑娘身边, 见信已拆,巴巴的追问,“怎么样?贵人怎么样?老爷呢?信里说的应该是好消息?” 奚念知好笑地安抚她:“是好消息, 你快给赵统倒杯水, 再打盆井水拿块毛巾让他擦擦汗。” “行,姑娘, 等我回来快告诉我信里写的是什么。” “外面太阳大, 把盆给我, 我自己去打水。”从慌手慌脚的萱月手里接过毛巾木盆,赵统无奈地摇摇头,旋身走到前院。 “姑娘,信上说什么?”将倒挂在木架的瓷杯放在桌面,萱月提起茶壶,把水注入杯中,眼睛则直直盯着奚念知手中展开的信纸。 “信上说贵人的身体状况……”奚念知话语一顿,瞧瞧瞥了眼地上的大灰狼。 登时睡意全无,祁景迁支棱起耳朵,认真听他们说话。 奚念知眸中藏着细微的笑意:“贵人性命无忧,但昏迷状况没有太大好转。” “那老爷呢?可有受到什么苛责?” “就算有,赵叔也不会知道。”赵叔是赵统的父亲,当初府邸奴仆遣散后,赵叔与赵统的娘亲搬回胡同暂住,这封信他们是直接送到赵叔手里的。 “爹的情况应该还好,只是信中末尾说……”话说一半,面上突然多了几丝尴尬。 “说什么?” 奚念知有些想叹气:“爹知道我们来了平利县,所以托崇亭师兄过来接应我们,现在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啊?”萱月讪讪伸手挠脖颈,“那……老爷该不是还指望着姑娘和他拜堂成亲?” “嘘,别说!”窘迫得很,奚念知嗔怒地瞪她。 “什么别说,赵统又没进来,咱们这儿没别人。”话是这么说,萱月还是压低嗓音,“姑娘,你喜欢你的崇亭师兄吗?老爷虽然器重他,他的医术也确实好得不得了,但……” “你还说!”用信纸捂住她嘴,奚念知微微涨红了脸,乌黑的眸瞪得圆圆的,“不准再说这事了。”语罢,将信纸胡乱塞入信封:“我回房了。” 萱月:“……”摸摸下巴,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这是害羞了?不可能?从前李崇亭经常进府,也没见姑娘害臊过。就算有感情,也不该来得这么突然?可姑娘方才那样子,明显就是不好意思呀!”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递给我水。”赵统头发湿漉漉地抱着木盆进来。 “没说什么,来,水给你。”萱月把刚倒的凉水递过去。 仰头一饮而尽,赵统放下杯子,俯视摊在地上的大灰狗:“啧,这狗倒像听得懂我们说话似的!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又摇头,“算了,随姑娘高兴!她既然喜欢,那就算了。” 祁景迁才懒得搭理这两人,他注意力仍集中在方才的对话中。 李崇亭?师兄?所以说他是太医院的? 朕可没听过这号人物,萱月这丫头,可别随便一号人物就夸什么医术了得,祁景迁默默在心内哼了一声。 尾巴有下没下地拍着地面,祁景迁干脆起身,顺着长廊摸到这位奚姑娘的卧房。 她本来坐在床边,看见他,掩嘴轻咳了声。 旋即走到窗下桌边,继续记录她的药草实践。 祁景迁慢悠悠踱过去,蹲坐在她脚边,仰头盯着她瞧。 她这副样子,确实挺像害了羞。 难道她当真钟情于那位李崇亭?是啊,两位都是大夫,应该挺有共同语言? 它总望着她,奚念知手上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女儿家的亲事向来私密,萱月真是的,让她别说偏说。他一定觉得挺可笑?这下脸可丢大了! 抿抿唇,奚念知搁下笔,转身躺到床榻,面对墙面,午睡。 祁景迁默默盯了会儿,扭头跑出去。 他是有正事的,才没有闲情在这儿陪少女怀春。 没错,只要训练好小狼崽,他就能回到皇宫,这才是正经事。 迎着烈日回到神龙台洞穴,祁景迁进去把两只小狼崽暴力拍醒,让它们跟着他去溪涧取鱼。狼是一种聪明也很会效仿的动物,或许日后在最困难的时期,它们能够利用这个渔网兜多出一线生机。 睡得迷迷蒙蒙的,狼妹打着哈欠爬出洞穴,用爪子揉惺忪的眼睛。 狼二没比它好多少,整个像梦游中的狼,又像是喝醉了的狼,加上昨晚体力消耗大,两只走得摇摇晃晃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祁景迁一扭头,看到它们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这什么态度? 从喉咙发出低吼的声音,祁景迁怒道:都给朕机灵点,腰背挺直,步伐铿锵有力,拿出点朝气蓬勃的精神出来,你们可是金焰狼,你们可是朕一手带出来的,能不能给朕长点脸?跟山下狼大一比,你们就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狼二狼妹:“……”对视一眼,它们努力走得端正些。 祁景迁仍怒发冲冠,他步伐不自觉加快,行走在遮天蔽日的林木中。 狼二狼妹努力跟上,互相向对方使眼色。 奶爹不对劲呀! 狼二:它一定是被猎物虐到了,哼,它拿猎物没辙,却回来对我们撒气,真过分。 狼妹:话不能说这么绝对,它打猎也是为了我们! 狼二:嘁,这可说不准,它白天老不见踪影,晚上才回来,谁知道偷偷摸摸在干嘛。 狼妹:还能干嘛呢? 狼二:你问我我问谁? 狼妹:…… 35.三五章 晋.江.独.发 三五章 整整两日,祁景迁狠下心没去探望狼大, 他专心致志训练狼二与狼妹。 这可让两小只叫苦不迭, 人间不是地狱,却胜似地狱。奶爹突然变得好可怕!它们好可怜, 呜呜呜…… 祁景迁做事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 这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 当了皇帝, 凡事更加讲究规程,所以他一旦真正执行起事来, 那可是相当的认真苛刻。 狼一般是夜间活动,但小狼崽子们还小,夜里危险, 他不敢太过放任, 于是做出合适的时辰安排。 清晨蒙蒙亮, 他便带着两只小狼崽绕着神龙台跑圈。 作为狼,必须拥有钢铁一般的体力、闪电一般的速度。 快跑慢跑加起来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 再来一个时辰的格斗。所谓格斗,也就是两只小狼分别朝他扑来, 然后被他分别踹翻在地, 又或者两小只一起朝他扑来, 再被他同时干翻在地。 每每此时,祁景迁都觉得自己真是一匹壮硕的狼啊!鼓掌! 不过短短两日, 狼二狼妹身体各个部位都疼得厉害。 其实被奶爹踹翻在地它们是愿意的, 因为实力相差大, 也就摔一摔哼一哼,事儿就完了。 总比它们彼此交手好,那打得才叫一个惨烈。 终于完成今日的“被摔”功课,狼二狼妹午时在洞穴睡了一个时辰,全身酸软疲惫还没褪去,就被讨厌的奶爹暴力拍醒了。 他又要带它们去小水潭捉鱼。 哭丧着脸爬出洞穴,两小只走起路来腿都是抖着的。 狼二:我受不了了,我明明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经历这样非狼的折磨?我想离家出走。 狼妹:嘤嘤嘤,我也是。 狼二:我真同情怜悯我自己呀! 狼妹:我也好怜悯你呀! 狼二:呵呵,你还是先怜悯你自己! 狼妹:哎,同悯同悯。 嫌弃它们走得太慢,祁景迁扭头猛瞪。 喉咙里咕哝怒道:还吃不吃小鱼了?不吃你们就饿一下午好了! 狼二狼妹:“……” 虽然身体上下无处不疼,但胃中也好饥饿。 它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深深的无奈,能怎么办呢?努力跑起来呗! 在小水潭捞鱼是每天中午的必修课,比起第一次的战战兢兢和忐忑,现在狼二狼妹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水潭。 小鱼们游得很快,它们也游得很快,而且捕食的概率一天天都在提高,大概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勉强吃了六分饱,两小只摊在草地上晒太阳。 祁景迁躺在树下阴凉处,等待它们毛发变干。 微眯着双眼,他暗暗思忖,除开每日必须的各种训练,是时候教它们捕猎了。 它们毕竟是狼,虽然残忍,可森林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丛林生存的原则。 而且得来的食物都是动物们靠承担受伤与生命的风险得来的,搏斗争抢在这里是正大光明的手段,他不用心生不忍。比起它们这种直接的方式,人类社会的各种尔虞我诈难道就不残忍吗? 所以,问题来了? 他该怎么教它们狩猎?他也是第一次做狼,又没经验,完全不会啊! 祁景迁忧愁地望天,哎,只能先从鼹鼠兔子这种弱小的动物开始做起。 不过它们虽然弱小,但在死亡面前,再弱小的动物都会爆发出强大的能力,他上次不就被鼹鼠耍得团团转? 要是那只黄狸猫在就好了! 它那么厉害聪明,肯定有办法? 也不知道它现在过得怎么样?回洪家村了吗? 祁景迁默默在心里说:朕欠你的情还没来得及还呢,放心,等朕顺利回到皇宫,就命人好好养着你,天天大鱼大肉供着,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猫! 半个时辰过去,祁景迁领着晒干毛发的狼二狼妹去果林。 没有肉吃的时候,饿得不行的时候,为了活着,为什么不能勉为其难吃水果? 酷暑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早桃晚桃分批成熟,还有各种美味的野李子也很多。 站在挂着许多果子的林木下,祁景迁效仿地跳跃身体,一次次撞击底下的枝丫。 这样桃子就会掉下来。 狼二狼妹讨厌死桃子了,每次粮不够就得屈辱地啃桃儿。 它们站着不动,用行动表示无言的抗议。 祁景迁冷冷望着它们,也不吱声。 时间一点点逝去,终于,狼二狼妹意识到再不采取行动,它们可能要在这里站一个下午。 奶爹真坏,这是罚站吗? 心不甘情不愿地努力蹬腿跃起,两小只努力用幼小的身体拼命撞击树枝。 祁景迁自然往旁边懒懒一躺,围观并监督。 这是在训练它们的弹跳能力,它们懂啥呀? 一直撞了一个下午,累了歇息,歇息完了继续撞,地上满满都是桃子。 祁景迁静静望着那些红润漂亮的鲜桃,默默告诉自己,朕不是想去看她,朕只是不愿意浪费粮食。 对,就是这样,给他们吃总比让它们腐烂好? 想着,他把两只小狼带回洞穴,取鱼给它们用餐,吃完便是休息睡觉时间。 狼二狼妹感动得都快哭了。 今天下课下得好早,好开心好兴奋好激动…… 没有多余叮嘱什么,毕竟它们两累得够呛,哪还有精力跑出去玩耍调皮? 晚霞漫天,祁景迁叼着网兜去果林。 有些松鼠啊兔子啊都纷纷过了过来,在落叶地上捡漏呢! 不过祁景迁一来,它们就吓得迅速呈鸟散状逃走。 耸耸肩,祁景迁把网兜放在地上,挑拣个大肥美没怎么摔破碎的桃儿装进去。 须臾,就装了满满一袋。 他吃力地咬着网兜,迎着霞光下山。 晚霞是橙色的,仿佛将它毛发都镀上一层淡淡的橙光。 远远站在小木屋好几丈外,祁景迁抬眸望着。 屋子里依稀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他迟疑一刹,埋头踱着犹豫的步子走上前。 原来他们在打包整理东西呢? 这么突然,是要回京城了?那狼大呢? 惊慌失措地迅速拐弯,他丢下嘴里叼着的桃儿,沿廊道跑去奚姑娘的卧房。 “这大灰狗,几天不见踪影,一来跑得这么快,跟阵风似的,吓了我一大跳。”萱月一边把厨房的各种用具拾掇在一起,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 赵统轻笑着说:“别嘀嘀咕咕了,这个铁锅别放这里,你给我……” 将至她房间,步伐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祁景迁把脑袋贴在墙上,能听到从内传出的窸窸窣窣声。 她也在整理行李? 为什么突然要走得这么仓促?不是要整理药草吗?不是要把一些罕见的民间配方都记录下来吗? 祁景迁抱怨的说: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师兄快要来接你们,所以你干脆主动离开去与他会合?好,你要走就走,朕才不会拦你,关键你准备把狼大怎么办?朕告诉你,你可以走,狼大万万不可以,倘若你非要带着狼大离开,你和它就都不能走,朕可是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逼朕发火! 越想意越难平。 祁景迁怒火冲冲地走进房间,举目望去,看到窗户下正在仔仔细细整理卷宗与笔墨的奚姑娘。 她神情淡淡的,动作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