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突围
段荀在涿州苦心经营数十年才有如今的势力, 这里头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但步步行至今日,他自认将这些人、这些事藏得够深、处理得够干净,哪里料到会在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公之于众。 甫一听得严令之名,段荀有一瞬的惊骇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看着严令冷声发问:“严令?你是什么人,胆敢公然污蔑本官?!” 似乎早料到段荀会是如此反应,严令仰头大笑道:“段大人, 十多年前可是你亲手把铸造坊交到我手里的,当年信誓旦旦,怎么如今倒翻脸不认人了?” 段荀这才做恍然装道:“你说的可是当年铸造坊的严师傅?”不等严令回答, 段荀面色陡然一沉,并指指向严令, 喝道:“严师傅已失踪近十年,当年官府倾力搜救, 只在山中发现严师傅染血的衣物和鞋。当年衙门判定严师傅坠崖失踪全城皆知,如今时隔近十年你突然冒出来自称严令,还口口声声污蔑本官,我看是哪处无耻匪徒想陷害官府以谋私利!” “段荀,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任你抹杀的, 纵使时过境迁,城里仍有认得出我的人!”严令陡然拔高声音。 似是应和他的话,人群中有不少人高声道:“对, 我认得他,就是严令!” 段荀冷笑一声,道:“十年光阴,难免会令人有所变化,无凭无据仅凭一眼就断定是当年的严令未免太轻率,焉知不是有心人寻来与严令相似之人弄虚作假!” 他这话不无道理,沸腾的人群霎时又安静下来。 “段大人要凭据?”严令面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这儿倒是有些凭据,当年铸造坊的账册、段大人你与各处匪寨交易的凭证名单等等可都在我手里呢,莫非大人现在就想我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 他的话未落音,段荀面色铁青怒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拿下他!” 一旁的衙役闻言蜂拥而上,严令不为所动,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衙役冲至跟前,而后齐刷刷被魏狄的人拦下。 “薛铖,你这是何意?!”段荀怒声质问。 “段大人,既然此人说有凭据,不问不看就抓人,未免草率。”薛铖似笑非笑。 “左右不过是些捏造的凭据。”段荀眯起眼,负手道:“况且我涿州官府办案,何时轮到兵马营插手了?” 薛铖眉梢一挑,并不接话。立在一旁的季舒城这才开口道:“兵马营插不了手,那我这个钦差总能问一问了?” 段荀即刻道:“季大人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些土匪最是刁钻,一肚子坏水,大人千万不要被他们所蒙蔽!” “是非曲直待验过证据之后本官自有论断,若确为捏造,必严惩不贷。”季舒城分毫不让。 段荀还欲再拦,“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 “段大人。”季舒城打断他的话,转脸看向段荀,沉声问:“你这是打算阻拦钦差办案么?” 摄于那一纸密诏的威压,段荀登时哑了火。 季舒城这才道:“将人带进来,本官要好好断一断此案!” 话未落音,魏狄便越过衙役直接带人将严令送入官署,剩余士兵则守在门前,将看热闹的百姓阻挡在外。段荀正欲发作,却见季舒城一脸淡然跟随魏狄等人离去,他心头愤恨,但转念一想也扭头追上季舒城。 从大门到公堂这短短一路,段荀不远不近地跟在薛铖等人身后,暗中吩咐师爷去调配人手、联系祁振。 事态发展到这地步,已然超出了段荀的掌控范围,为了避免这一切完全脱离手心,他必须提前亮出王牌! 段荀盯着薛铖等人的背影,眸中凶光一闪而逝。 这里可是涿州,就算是钦差,也一样能有来无回! 而师爷得了段荀的指令,一面悄悄在官署内布置人手,一面差了名亲信溜出官署去寻祁振。 祁振这厢正听着小曲儿好不自在,骤然得信,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直起身,吐出一瓣瓜子壳,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那亲信道:“那个钦差是冲着段大人来的,那薛铖恐怕就是打头阵的,如今他们不知从哪找出了所谓的罪证要置大人于死地,若真让他们得逞,四当家和大人所有的谋划可都要毁于一旦!” 祁振眯起眼摸了摸下颌,沉声道:“段大人想我怎么做?” “薛铖这次寻事并没有带多少兵来,凭如今官署的兵力尚能应付,段大人希望四当家的能出手牵制住兵马营。只要断了他的增援,段大人必能压制住薛铖,到时候永除后患、高枕无忧!” “哈哈哈,好!”祁振大笑道:“对付兵马营是你祁四爷的拿手活,告诉段大人,让他放心大胆去做,我保他无后顾之忧!” “四当家痛快!”那亲信见话已递到,便不再逗留,即刻折返官署。 祁振拿起酒壶痛饮一番,一抹嘴角,沉声道:“告诉弟兄们,抄上家伙,咱们去兵马营溜溜食儿!” *** 兵马营。 溯辞凭薛铖手令寻来几个暗卫,将捉拿段荀之事略说一遍,命他们暗中清点可用的人手严阵以待,又命一人前去远安城紧盯官署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待暗卫分头行动后,她便待在房中不安地来回踱步。 哪怕薛铖将板上钉钉的证据公之于众,段荀也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为了这多年基业,他必然留有底牌,逼至绝境便放手一搏。 但薛铖赌的就是段荀掉以轻心,故而并未带太多人手,除开留了一些暗卫埋伏在官署附近以求奇袭,剩下多半都在兵马营待命。 然而段荀手中除了官府衙役之外,还有一个祁振。 以祁振的身份不方便在官署抛头露面,若不将这步棋部在官署,会部在何处? 溯辞灵光乍现,顿时一惊。 最有可能的就是兵马营,目的是斩断薛铖的后路! 就在这时,屋外骚乱声骤起,有人高喊:“有人闯营!” 溯辞闻声快步出屋,转头便看见兵马营大门方向有铺天盖地的箭雨浇下,前头的士兵一个不查便被扎成刺猬,随后而来的是一群土匪策马持刀闯入营中,将中箭的士兵一刀了结,眨眼便前进数丈,血染马蹄! 好在兵马营的士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已非昔日可比,一瞬的混乱后很快反应过来,有条不紊地布防反击。 但祁振这次意不在强攻,只求以奇袭拌住兵马营手脚,令他们无暇顾及远安城中的情况。故而这群匪徒并不过分深入,堵死了下山的道路,一见士兵们集结反击便四散撤入山林,利用狭窄的山道和□□手打起了游击。况且祁振为保万无一失还带上了□□,双方对垒僵持不下,谁都没讨到好处。 溯辞见此情景怎会不明白祁振用意,更加笃定远安城里必然出了事,当机立断拿着将军手令去寻暗卫的领头人,将心中所想略说一遍。对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遂问:“姑娘打算如何?” “突围。” 那人皱起眉,道:“下山的路就一条,那些土匪还有□□,强行突围必损失惨重。” 溯辞道:“可穿林下山。” 那人更加不赞同,道:“山势陡峭不能骑马,土匪靠山过活,对地形怕是比我们更熟。就算侥幸逃脱,下山后靠两条腿跑去远安城更是来不及。” 他定定看向溯辞,语重心长道:“姑娘,你真打算这么……”话到一半,他看着溯辞澄明的双眸,突然明白过来,惊道:“姑娘,你是想以此引开他们?” 溯辞面上绽开笑容,点头道:“不错,祁振的目的不在摧毁兵马营,他怕我们下山。只要拨三队人马穿林下山,我们只需加大前门制造出掩护小队突围的假象,祁振再多疑也会为了这一丝可能全力阻拦。到时候就是我们真正突围的机会。” 领头人眼前一亮,立即抱拳道:“我这就去准备!” 事情既定,溯辞立刻回房翻出早先薛铖为她备下的一身戎装,看着铜镜中映出的银亮盔甲,眸光坚定,深深吐了口气,快步出屋。 *** 祁振这边气定神闲地站在树荫下看着双方你来我往,身边一个手下不禁低声问:“当家的,咱们得这么僵持多久啊?” “等城里的消息。”祁振睨他一眼,道:“都给我盯紧咯,不仅是正门,整个兵马营都给我看牢了,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 手下点头哈腰叠声称是,正要扭头去吩咐各处守候的弟兄,就见远处有一人飞奔而来,高声道:“当家的,不好了!” 祁振闻言直起腰,待那人跑至跟前,厉声问:“出什么事了?” 那人伸手往兵马营的西面一指,气喘吁吁道:“兵马营有三对人马偷偷从西侧溜出营地,准备绕过正门穿林下山,被弟兄们撞见了。那些兵凶得很,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祁振神色一凛,正欲开口说话,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他下意识地躲闪,锋锐的箭尖擦着他的鬓边钉入身后的树干,在颊边留下一道血痕。 “他奶奶的!”祁振目露凶光,破口大骂:“没吃饭是不是?!这点人都挡不住!” 前头有人高喊:“当家的!他们调了三排□□手!” “立盾!”祁振怒吼,“这点事还要我教吗?!” 这说话的功夫又有几只羽箭穿过盾牌的缝隙射向后方,惊得祁振连连后退,内心咬牙切齿。 突然增大火力,怕是想吸引他的注意护送那三队人下山! 祁振冷哼一声,吩咐道:“让前头把盾架好咯,弓箭手和□□留下,剩下的人跟我去截人!他们敢有异动,就给我炸!” 与此同时,溯辞一身银甲提剑上马,高举将军手令,对着待命的众士兵高声道:“众将听令!薛将军为歹人算计身陷远安城,众将士即刻随我突围、前去支援将军!” “是!”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响彻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