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去跟你家里说,我有对象了。”宓时晏声音森冷, 裹挟着寒风, 与这应该热热闹闹的正月形成鲜明的反差。 女人打扮的非常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护理过的。她目光促狭地扫过宓时晏身后、方才将她拉住宓时晏的手硬生生掰开的男人, “是他?” “我……” “不是。” 女人眉梢微微挑起:“那我就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了, 还是用这种理由。” 宓时晏眉头紧蹙, 没看唐恭, 而是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拉开一步距离, 女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一番,低低笑了起来。 “与你无关。”宓时晏丢下三个字就要走,唐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那女人挎着包又一次问道,“你前夫是年安,对吗?” 宓时晏脚步一顿。 “年氏集团的现任总裁,最近卷入豪门风波,被泼了一身脏水,直到今天才开始反击, 不骄不躁,沉得住气, 看起来不是个鲁莽的人。”女人一字一顿地评价, 视线掠向终于开始动起来的车流,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愈发深厚。 她望向宓时晏:“我之前做财经报道的时候,采访过他一次,是个很合我意的男人。” 宓时晏终于转回身,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女人。 “可惜他不是适合联姻的男人,但你是。你婚内出轨,绯闻无数,情人接二连三——当然,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毕竟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这些事情在我们身边、乃至上一辈都是非常常见的。而你们最后还是离婚了。”女人顿了顿,又说,“据我所知,想离婚的应该是你,而不想离婚的应该是年安,但最后提出离婚、甚至不惜诉讼的人,却是他。” 宓时晏身体紧绷,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眼神好似要飞出刀子,将面前不远处的女人一层层凌迟,让她闭嘴为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联姻伙伴。”女人咬字很清楚,说话不骄不躁,哪怕身上只只穿了件并不怎么保暖的大衣,在这刺骨的寒风下,依然挺立如竹,“但我可以。” “我不介意你婚后做什么,也不会提出离婚,我们之间只需要一纸证书——或许未来还有可能需要一个小孩来维系关系,当然我是不会生,不过如今科技发达,代孕的事并不少见——无论你有多少个情人我都不介意,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 “不可能!”宓时晏眉头紧蹙。 旁边的唐恭竟也是附和道,“他不是那种人!你……” 女人若有所思:“他要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宓时晏一怔。 “虽然我不喜欢提别人素质和三观,包括逻辑的问题,但不得不说,你们两个人的逻辑是真的很奇怪,”女人微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说你有对象,不会跟我联姻,但你却和我相亲了,还带着一个暧昧不清的对象在身边。” 宓时晏青筋暴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 “你不知道?”女人有点惊讶,“你不知道你还任由那个人一直跟着你?顺便还逛了一圈奢侈品店,从手表看到戒指——亲爱的,别告诉你戒指是想买给你对象的。” “……” “那他真是太可怜了。”女人叹息道,“先不论你出发点如何,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背叛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合格男朋友。” 宓时晏没吭声,冰冷却褪了几分。 “冒昧问一下,据我所知,您和贵前夫离婚是在四个月前,而短短四个月,你就又有了一个可以为他买戒指的新对象……” “我没有!”女人的话像是敲中了宓时晏某些被他忽视已久的重要东西,惊慌和恐惧一涌而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且惶急起来,“我没有新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他!” 旁边的唐恭的身体颤了颤,握紧的指节即刻苍白如纸。 女人恍然大悟:“是年安吗?” “……” “那我觉得他也许也没那么喜欢你。”女人用手将被风吹到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脑后,不露齿地露出微笑,“就在五分钟前,我们刚刚从奢侈品店出来,我拉住你、又被你身后那位先生掰开手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 宓时晏悚然一惊,心律霎时飙上一百八,整个人慌张地四处张望,然而根本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有缓慢前进的车流,以及擦肩而过的路人。 “你在找他吗?”女人说,“他已经走了。”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宓时晏差点没冲上去摇晃女人的肩膀。 女人不紧不慢地看了眼马路:“刚刚堵车的时候,他落了车窗,现在已经走了——年家已经大不如前,与其找一位不合格的联姻者‘再续前缘’,我觉得我比他更有优势。男人和男人的婚姻法虽已通过数十年,但繁衍后代的问题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在她的喋喋不休中,宓时晏爆了人生中第一个最粗鲁的粗口—— “关你屁事。” 女人用了平生所有的涵养,才忍住了黑脸,继续保持微笑:“没关系,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宓时晏快步朝车走去,丢下三个字:“想得美。” “不,你会。”女人在背后说,“因为他并不喜欢你,也不会再成为你的联姻对象。” 宓时晏像是被戳中什么一样,打开车门的前一秒,愠怒道:“闭嘴!” 女人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长吁一口气,低头给人发了封简讯,才拢紧衣服,看向不远处被丢在原地的唐恭。 “你的演技很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看过你在电视上的表现,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面。” 唐恭面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困惑:“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陆达吗?” 唐恭微微皱起眉:“当然不是,你认错人了。” 女人一怔,眼中满是疑惑,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立马变了个味道。 她手机嗡动一声,低头看,收到一条简短的回复:“知道了。” 接到宓时晏电话的时候,年安刚刚从周先生那儿走出来,他摸摸口袋准备找车钥匙,结果却摸到了一根糖果,手机就嗡动起来。 年安瞥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另一头宓时晏的声音焦急响起:“你在哪儿?” “外面,怎么了?”他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动,宓时晏却心跳如注,他吸了口气,“你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年安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突然有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孩子磕到石头,眼看就要栽倒在台阶上,他连忙伸手拉住,“小心!” 宓时晏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哦,没事。”年安扶稳小孩,对方被吓了一跳,一双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眼看就要大哭出声,年安没对付过小孩,只好把手里的棒棒糖递过去,“乖,走慢点,去找妈妈。” 也许是家长告诫过,小孩不敢接糖,年安也不介意,退后一步,将糖放到一个安全距离后,不再停留,迈步离开。 “年安?”宓时晏在另一头说。 年安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我开了车,不用你接。”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旁边的店,买了包烟和打火机。 宓时晏说:“我有事跟你讲,你……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年安拆开包装,极了一根出来用牙齿咬住,想了想,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宓时晏来的很快,年安的烟只抽了半根,就看见对方开着那辆黑色轿车徐徐而来,正好停在自己的车屁股后面。 “你怎么又抽烟?”这是宓时晏下车后的第一句话。 年安唔了一声,吐了口烟雾,纤长的手指夹住末端,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摁灭:“突然想抽——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 来的路上,宓时晏满脑子都是见到年安后该怎么解释,以及年安会有什么反应,他想了很多种,有生气,有冷脸,有不理他,有干脆攻击讽刺他……每一种他都想过,可唯独没想过,对方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无奇,连句质问的话都没有,更别提生气。 顷刻间,胸口里乱糟糟的解释都失去了方向,着急的晃荡一圈,愣是没找着出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 年安倚在车上:“送我妈去约会,顺便来见个人——还有糖吗?” 宓时晏微怔:“你要吃?” 年安瞥他:“你不是不给抽烟吗?” 他的态度出奇的乖巧,把宓时晏堵得哑然,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只好咽回肚子里去。 然而异常乖巧的态度非但没有减少宓时晏心里的慌张,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糖还有,在宓时晏车上,年安坐进副驾驶,看着宓时晏从副驾驶柜子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盒子,包装很漂亮,宓时晏将其拆开,全数递给年安。 年安眉梢抬起:“手工的?” 宓时晏嗯了一声:“昨天刚刚从国外运回来,我本来想给你,还没来得及……” 年安恍然大悟,意味深长道:“情人节礼物?” 宓时晏摇摇头,又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极了街边的小孩儿。他耳朵微红,心里好像憋着什么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年安则已经取出一根,剥开糖纸,吃了起来。 “不怎么甜。” “你不爱吃甜的,我让他们降低甜度。”宓时晏顿了顿,又说,“还是太甜了?那我下次让他们干脆别加糖……” “咳,”年安古怪地看他,“不加糖的糖,你吃塑料?” 宓时晏:“……” “我没那么娇气,”年安若有所思道,“何况如果不甜,那就不叫糖了。” 宓时晏拿着糖盒的手一顿,觉察到什么。年安没下车,含着棒棒糖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车厢内寂静无声,呼吸声都变得尤为清楚。 “我今天被骗了。” 年安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用余光看着宓时晏:“嗯?” 宓时晏手指蜷缩,脑子里都是方才在路上,那个女人说的话,心脏顿时跳得飞快。舌尖紧张地抵在牙关,顺便数了圈牙齿有多少颗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才说:“我去一家店里,才知道家里给我安排了……咳,安排了相亲对象。” 交代完毕,宓时晏深呼吸两口,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年安,入眼的是年安平静的侧脸,他一手捏着棒棒糖的糖棍,默了片刻,终于说:“好看吗?” “……啊?” “相亲对象,好看吗?”年安侧过头,似笑非笑。 宓时晏心跳如鼓,说话都不大利索,声音略微沙哑:“不好看。” “是吗。”年安重新含住棒棒糖,“我刚刚路过瞥了一眼,感觉还挺好,身高腿长,侧脸也漂亮,看起来是个千金大小姐——” “不是!” 宓时晏着急了,下意识抓住年安的胳膊。 年安默了默,低头看了眼宓时晏捏住手臂的手,恍然大悟:“啊……难道我认错了?” 宓时晏瞳孔一缩:“什么……” “嗯……”年安手指无疑是的摩挲两下,忽而笑了,“这样啊,挺好的。” 宓时晏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挺好的……” 年安却挣开宓时晏的桎梏,就这么把手伸进座椅的缝隙,摸索一番,不多时,便在宓时晏满是困惑的目光中,用食指与中指夹出一根陈旧的喜帖。 登时,宓时晏眼中的困惑瞬间转为惊恐与无措。 年安咔擦一声,将嘴里那颗不怎么甜的手工棒棒糖咬成两半,力气有点大,尖锐的边缘在舌苔上重重划过,即刻混出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他表情纹丝不变,嗓音依旧清冷,甚至还带上几分慵懒之意,长长的睫毛上下扫动,眸光晦暗,眼底却好像带着笑。 ——二十来年的演技生涯不是白过的,潜意识足以控制好他表情的每一个小细节,就像严丝合缝的壁垒,所有的情绪都滴水不漏。 “时隔两年,现成的。提前恭喜你——我是第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