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十二夜
近藤勇的第一个女儿出生在文久二年，取名为琼子。 这是未央奈第一次见到新生儿，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新生命诞生的全过程。 很可怕，又很神奇，柔弱温顺的人类女子抛开了一切矜持，惨叫着痛嚎着，哭喊声撕心裂肺让人害怕，好几次未央奈几乎以为她会死掉，可是并没有，她活下来了，而且还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生命。 当屋门打开的时候，天正好亮了，初升朝阳映亮了天际，未央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自从土方说过他讨厌别人哭之后，未央奈就没怎么哭了，但是她没能忍住，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呼啦啦地涌了出来。 并不是悲伤或者害怕，而是很高兴，很震撼的一种情绪，未央奈无法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感受，但是宗次郎拍拍她的头安慰说没关系，土方先生不会看到的。 后来新八嘲笑了未央奈一通，说她就是个小丫头，这点阵仗就被吓哭，左之助当着大家的面撩起衣服来展示他肚子上的伤，表示真正的男子汉就连切腹都不会皱下眉头。 未央奈却觉得，生孩子时候的痛苦，一定不比切腹轻。 山南敬助打圆场安抚下了气呼呼的未央奈，近藤早就忙着去看女儿了。 “我说啊，你现在就害怕成这样，” 藤堂平助摇摇头，“以后真的嫁人了要怎么办？” 他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宗次郎。 宗次郎笑容如常，却并不答话。 “不用害怕。” 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宗次郎才对她说，“孩子什么的不重要，我只要未央奈就好了。” “宗次郎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么？” 未央奈疑惑地看他，因为她经常会陪他一起和道场周围的孩子们玩，宗次郎很受小孩子们欢迎。 “唔……” 宗次郎歪头沉吟了一下，“小孩子是很好，但是变成大人就不好玩了。” 未央奈恍然大悟，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这样啊！” 宗次郎明显看到她松了口气，于是忍不住想笑，他伸出手，未央奈很乖顺地就靠上来抱着他的腰。 “嗯，所以没关系。” 他略低了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下，声音带笑，温润无比。 …… 文久三年的年初，近藤勇买到了心心念念的“长曾弥虎彻”，据说花费了五十两。 五十两对于一个乡下小道场的道场主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但是即便如此，对于虎彻刀的价值，没有剑客会不知道，土方虽然不想打击近藤，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虎彻已经失传了两百多年，这把“虎彻”做工确实精良，但应该只是一把精良的赝品。因为真品的话，就算是那些大名恐怕也要费不少心才能得到。 但是近藤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他依旧坚持这把刀一定是真品虎彻，土方对此深感无奈。 围观人员都没做出特别表示，宗次郎更是觉得，刀的话足够锋利顺手就是好刀，不论是真品还是赝品。 不过随后几天，他们忽然发现，未央奈好像特别在意那把刀。 “近藤哥哥？我可以看看虎彻么？” “我可以摸摸它么？” “近藤哥哥，我来替你给虎彻做保养好不好？” 土方：“……” 宗次郎好奇，“很喜欢这把刀？” “很喜欢！！” 未央奈一边点头的同时，还紧紧抱着刀舍不得撒手。 然后近藤就高兴了，哈哈哈地拍着大腿直夸未央奈有眼光。 他们虽然知道未央奈会使刀，但究竟水准如何，也只有许多年以前土方那语焉不详的一句概括说辞，说她天赋不错，但是往后他们就没人再见过她握刀了。不论是何种剑术都是需要日夜不缀勤加练习才有成效，所以对于未央奈的剑术水准，其实并没有人抱着多大的期待。 未央奈跟在近藤后头像条小尾巴一样跟进跟出，自从她长大之后就已经极少会做像这样对着他们撒娇的举动了，近藤被磨得没办法，又耳根子软，最后只得无奈地答应了她，自己却还是一定要在旁边看着才行。 他原本是打算手把手一点点教她要怎么保养刀，却没想未央奈护理刀剑的手法姿势竟然看起来比他自己还要娴熟老练，她安安静静端坐在那儿，指腹轻轻自刀刃上划过时，有一瞬间，近藤怀疑自己眼花了，他似乎感觉到刀刃在轻轻震颤嗡鸣，但是再定睛看去，却又分明什么变化也没有。 土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她，“要不要去道场试试？” 试什么？ 近藤有些愕然地看向好友。 当天傍晚，在门生们都离开之后，道场的门又被打开了，一行人来到手合场上，新八和左之助还开玩笑说为什么要搞的这么神秘。 然后他们就被站在里头，换了一身剑道服，长发束起的小姑娘给了吓了一跳。 平日里娇弱温软的女孩子，此刻握着一把木刀，站姿透着凌冽的威势，眼眸半阖间英姿飒爽，气质与往日截然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看到了第二个宗次郎……” 新八挠挠头吐槽。 宗次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看到他们的未央奈立刻笑了，这么一笑，就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乖顺挺话的小妹妹，哒哒哒跑上来，习惯地站到宗次郎身边。 “谁上？” 土方看了一圈众人。 近藤和山南肯定下不了手，宗次郎直接排除，这小子动起手来容易没分寸很吓人，剩下的，土方自己也有点下不了手。 “我来。” 藤堂平助上前一步，新八和左之助都有些意外。 土方点点头，把木刀递给他。 “留神。” 藤堂平助敛容站定在未央奈面前，持刀半举，声音温和还带着笑，“我不会放水的。” 未央奈稍微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自动退到外围的几人，接收到宗次郎鼓励的目光之后，她深吸了口气点点头，也摆好姿势，“请指教。” 身影几度交错，木刀相撞之声响亮，当一切动静都静止下来之后，整个道馆里，除了当事二人的呼吸喘气声之外，仿佛万籁俱寂。 不知在何时就屏住了呼吸的永仓新八懵懵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原田左之助憋到极致噗的一下吐出一口气，这响动声如同解除了定身的咒语，让空气恢复了流通。 藤堂平助低头看向抵在喉头的木刀，苦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认输。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望向手上的刀，惊讶地“咦？”了一声，好像被自己给吓到了。 “厉害了丫头！” 新八跑上来，用力揉了一把未央奈的脑袋，赞叹道，“深藏不露啊！竟然能打败平助！” 原田左之助勾着藤堂平助安慰，哈哈哈的笑声里还透出点幸灾乐祸。 宗次郎有些意外，但并不惊奇，他一直都觉得，不管怎么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未央奈身上，都好像会变得很合理。 不论是她的出现还是存在本身，一直都很神奇。 近藤欣慰着露出微微笑意，土方却在这时看向他，目光微沉。 近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怔。 土方点点头，近藤皱眉。 “怎么了？”山南敬助疑惑地看他们，直觉他们似乎在就什么问题僵持不下。 土方却忽然转向旁边的宗次郎，开口问道，“宗次，你觉得呢？” 宗次郎疑惑地望向他们。 “你认为，”土方语调缓慢，不疾不徐，“我们上京的时候要不要带上她？” 宗次郎怔住。 上京日期已经定下，二月初八，试卫馆众人早已商量好要去参加京都的浪士招募。 但是就未央奈究竟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上京，近藤和土方产生了分歧。 近藤的意思是，未央奈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该将她带入前途未卜的危险之地，她应该留在日野，和他的家室们安全待在一起。 但土方并不赞同，虽然未央奈外表看起来确实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真的认为她如寻常女子一样柔弱，况且，近藤让未央奈留在日野，她又能去哪儿？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人可以看到她的存在，那等于是将她抛弃囚禁在孤独之中，未免有些残忍了。 二人意见相左，因而土方才会提出让未央奈当着众人的面展现实力。 因为就算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丫头是绝对不会愿意独自留下的。 有实力，有能耐，那就跟上来，用自己手上的刀来说话来证明。 如果无法获得其他人的认同，就会被抛弃，他们不会为她一个人停下前行的脚步，她只能凭借自己来追赶他们。 土方岁三想要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 宗次郎在短暂的愣怔之后，笑起来，“她会和我们一起上京。” …… 2月8日，试卫馆众人在亲友乡人的目送下，浩浩荡荡离开了日野这片宁静安详，充满了无数美好回忆的土地。 未央奈回头看了一眼阳光照耀下的田垄与村庄，冬日的风带着凌冽寒意，日光却明媚耀眼，时光在这里好像格外的缓慢悠长，一转眼她竟已经在这里度过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 还会回来么？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问题。 ……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后，他们于23日抵达京都，入驻壬生村。 未央奈不懂中间发生的那些变动，只懵懵懂懂地觉得，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之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多了许多陌生的人，大家时而争吵时而又沉默不语，宗次郎说不用担心，有土方先生在。 嗯，宗次郎在入京之前改了名，现在叫总司，冲田总司。 最开始大家很不习惯这个名字，但是等到来到京都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很熟练地叫起了这个新名字。 只有未央奈还固执地叫着他宗次郎。 她说她不喜欢总司这个名字，她就喜欢宗次郎，总司不好。 宗次郎……总司很纵容也挺高兴的，他说他喜欢未央奈叫他宗次郎。 未央奈的任性与固执总会体现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比如她依旧很喜欢那把赝作的长曾弥虎彻，三天两头跑去近藤那儿要摸摸那把刀，还有就是不论如何都不肯改口叫总司的名字。 不久之后的一天，总司和未央奈从街上回来，带回了一把名为加州清光的刀，这把刀很快把长曾弥虎彻在未央奈心目中的地位给挤了下去。 明明是一把很寻常，甚至还很不好上手的刀，她却爱不释手地像是当做宝贝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每次总司带着加州清光出去巡逻执行任务回来，未央奈就会很紧张地问加州清光有没有受伤，对加州清光的保养她比总司这个主人还要来的积极。 总司很无奈，他甚至有种，自己被一把刀给比下去了的感觉。 为了缓解她的这种情绪，总司很干脆地把加州清光留给了未央奈，然后自己又买了一把刀。 大和守安定。 同样是一把难用又挑人的刀，但是性能不错，刀身纤细，弧度稍浅。总司自己很喜欢。 嗯……未央奈也很喜欢。她还很孩子气地喜欢把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并排放在一起，用她的话来说，如果安定不在的话，清光会寂寞。 总司久违地感到了一种哭笑不得。 三月的时候，斋藤一找到了壬生浪士组，他的到来让原试卫馆的大家感到一阵振奋，随后又陆陆续续加入了一些慕名前来的年轻人。 然后有一天下午，未央奈和总司从外面回来，在屯所的门外遇到了一个戴着三度笠披着斗篷的少年正伫立在那里。 “请问？” 总司上前询问。 少年猛然转过身来。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清秀朴素的少年，高高扎着一束短短的蓬松马尾，眼角下有一颗乖巧的泪痣，清澈眸光落定在总司身上时，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就看到了跟在总司身旁的未央奈。 少年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