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2
玲子趁着小夏目发觉到哪里前, 身子一跃便翻墙进入了这座据说她曾经居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本打算迅速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哪知一落地, 她便愣在了原地。 院子里花盆中栽种的花草早已凋零, 变成了野草的家园，遍地都是灰尘落叶碎石, 房子各处也因好几年无人照看变得破破旧旧的。被黑暗包裹的建筑物仿佛可怕的深渊, 阴森森的让人觉得随时都可能窜出什么妖魔鬼怪出来。只有院子里的大树哪怕这么多年无人照料，却一点都没有颓废, 反而越发茁壮，成年人环抱都不一定能圈住的树干, 繁茂的枝叶甚至遮住了小半房子顶棚。 当玲子进入院子后没多久, 大树的枝干无风自颤, 树叶交相碰撞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大树在欢迎玲子似的。 敏锐如玲子立刻察觉到空气中蔓延过来的淡淡妖气，锐利的琥珀色眸子瞬间扫向妖气的来源——正是那棵大树。然而玲子的视线一落在那棵大树上，脑中的某根弦就被轻轻触动, 脚下也不受控制的往那儿走去，仿佛有道空灵的声音在不断呼唤着她。 【玲子……玲子大人……】 恍惚间仿佛听到大树的呼喊, 陷入空茫的玲子在树前站定后，抬手覆在了树干上。 树皮粗糙咯人，但是玲子却被温馨和怀念环绕, 星星点点的光芒温柔的落在玲子身上，空白了许久的记忆卷帘终于慢慢的打开…… 这次，不用她想的脑袋发疼，曾经她以为是幻听只听过声音的小女孩的容颜终于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小女孩应该是和小夏目差不多的年纪, 扎着两个小辫，头发并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栗色，反而是稍微浓重的褐色。五官清秀，胖胖的有些婴儿肥，软软的白白的看起来就像她喜欢的七辻屋的馒头。 忽的，彩色的人像动了起来，她似乎很喜欢这棵树，总是一边摸着树干一边笑着说话…… 【大树伯伯，奈奈给您浇水，您要快快长大呀！】 【大树伯伯和奈奈成为朋友，除了妈妈，奈奈最喜欢大树伯伯了！】 【妈妈快来看，大树伯伯长得可真精神……】 【妈妈，等大树伯伯再长大一些，我们就在他的旁边做一个秋千好吗？有大树伯伯遮阴，夏天一定会很凉快！】 【妈妈，妈妈……我好喜欢大树伯伯……】 这些曾经由母女俩围绕着大树创造的回忆像是一部电影的序幕，在她脑海中播放完毕以后，封闭已久的其他记忆卷轴便开始一一展开，将她心中空白的部分一一填满。 玲子看到那个给她七辻屋包子的温柔男人，兜兜转转之后，她们在东京相遇，因为意外又再次分离。 那以后，她抱着才出生的小团子离开东京那个伤心地，搬到了这座家长隔壁的小镇。 春去秋来，她在这栋老房子里见证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宝贝从一颗蹒跚的小团子随着岁月的变迁慢慢长大成为圆滚滚的大团子。 本来还应该见证大团子成长为漂亮又优秀的少女，变成温婉贤惠的母亲的……但是她的时间却在中途因为意外而中断，最终扔下她的宝贝独自在这世间努力挣扎，与命运抗争，然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重蹈她的覆辙。 “奈奈……我的奈奈……”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小女孩娇俏的笑靥上，玲子心中涌出的如海一般深切的歉意掩盖了她对小女孩外貌的熟悉感。玲子无意识的呢喃着，眼泪像决堤一般纷纷下落。 三日月带着小夏目进入院子时，看到的就是玲子站在树下怔愣的看着大树兀自落泪的模样。 三日月心疼不已，正想上前，手中牵着的小夏目却突然松开他的手，像炮、弹一样朝着玲子……旁边冲了过去。 小夏目小小的身子一撞就将玲子扶着的大树后的一团黑影撞飞了出去，然后挡在玲子身前，一脸愤怒的瞪着摔在角落看不清模样的黑影大吼，“你对我外婆干了什么？！离我外婆远点！！” 吼完之后小夏目又急急的看向玲子，见她竟然还怔愣着不停的流泪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惊恐的大叫，“外婆，外婆，你怎么了？！” 见她还是没反应，小夏目大怒，左右看了看，慌张的从脚下捡起一根树枝朝黑影一指，“你对我外婆做了什么？！！信不信……我会打你的、会打死你的！” 平时害怕妖怪害怕得狠的小夏目此时挡在玲子面前，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奶凶奶凶的模样，却让刀已出鞘的三日月差点笑出声，又觉得心里熨烫。再看那妖怪，小小的和小夏目差不多大的一团，就被这样可爱的小奶猫硬生生吓得抖若筛糠。 小夏目虽然从小和妖怪打交道见过许多妖怪，但是实际上并不太会分辨妖怪的等级和强弱，还有干净程度。 这么说，在小夏目眼中，妖怪绝大多不仅长得很可怕，喜欢恶作剧，还总想吃他，但是这种的好歹他分辨的出来，在遇到时会升起警惕之心。但是有的妖怪却长得和人类很像，如果对方不自己露出破绽或者说明，他根本无法分辨。被这样类人的妖怪欺骗，追杀，他吃过很多次亏（其实大部分都是恶作剧，欺负他，吓他而已，但是此时的小天使还不懂也分辨不出来），所以他把所有的妖怪都打成了坏蛋那一类。 比如眼前这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妖怪，大概半米高的小团子，皮肤白嫩，五官和人类没什么区别，除了一头和树叶一样的绿色卷发以及头顶上凸出来的两个像树木枝干的小角，和普通五六岁的小孩子差不多大，甚至看起来比他还小。 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无害的小妖怪，却让他的外婆这样伤心难过，所以他很是生气，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而在三日月看来，就是一个妖气纯净的小妖怪，被小夏目奶猫式的威胁吓得快晕过去了，他相信这个小妖怪并没有伤害玲子的意思……果然，下一刻，小妖怪便哆哆嗦嗦的开口，“对、对不起，小贵志，我、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们太开心了……” 这些妖怪总是爱骗人，小夏目不知道能不能信，皱着眉头，求证般的看向三日月，见三日月点头，这才收回了拿着“武器”对准小妖怪的手，不过还是恶狠狠的警告他，“如果你敢对外婆做坏事的话，我真的会打死你的！！”小夏目放完狠话，一抬头，便与玲子含泪的视线相遇，立刻担心的问道，“您没事？” 怔愣中惊醒的玲子听到小夏目奶凶奶凶的大喊，本来受小妖怪影响，沉浸在温馨和怀念中的悲伤被骤然抽离，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马甲居然掉了……虽然来这之前已经抱着马甲掉了也没关系的打算，但是，到底怎么、什么时候掉的？！ 脑中各种借口、解释奔腾而过，但是一对上小夏目担心的小脸，玲子就什么借口解释都说不出来了，一把抹掉脸上的泪，冲他笑了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闻言，小夏目弯着眼害羞的笑了，“没、没事就好。” 然后又反应过来，他刚刚那么粗暴，外婆不会误会他是坏孩子？ 小夏目心中忐忑，玲子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转头看向角落还在发抖的小妖怪，对上玲子的目光，小妖怪明显很激动，但是又有些害怕，只能站在原地，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你是这座大树生出的妖怪？” 小妖怪立刻点头，诺诺不安的说，“我、我并没有恶意的，玲子大人……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就……” “我知道，贵志这孩子也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担心我，请不要生他的气。”草木成妖的妖怪很少，也很难得，这样的妖怪通常很单纯，顺利长大的话也会变得很强大。 “不、不会！我都知道的！我没生气，我知道贵志是好孩子。”小妖怪慌忙点头。 玲子对妖怪要比此时的小夏目更为和善，见他对她和小夏目都很熟稔，蹲下身询问，“你认得我和贵志？” 小妖怪又是一顿点头，乖巧的解释道，“您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我就模模糊糊有意识啦，我醒的时候有看到奈奈和贵志，但是，我睡了一觉起来，您们就都不见了……不过现在可好啦，您和小贵志都回来了，对啦，奈奈呢？我想奈奈啦，现在我的树枝已经可以给她做秋千啦！”小妖怪指着大树粗壮的枝干，一脸期待。 看着小妖怪纯净的仿佛绿宝石一般的眸子，玲子和小夏目都愣住了，半响，小夏目垂下眼嘴唇抿住，玲子知道他难过，摸着他的头苦笑道，“奈奈……奈奈不见了，我不小心把奈奈弄丢了，她……不见了。” “弄丢了？不见了？”小妖怪愣了愣，碧绿色的眸子微微颤动，他努力扬起嘴角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那快点找回来呀！我也去找……哦，对了，我不能离开太远……那可怎么办？！我和她说好要给她做一个秋千的！玲子大人可以带着奈奈和小贵志一起玩的大大的秋千！” 小妖怪很激动，说话都带着哭腔，祈求的看着玲子，眼中全是水雾。 玲子张了张口，眼睛酸涩不已。最终抬起手在揉了揉他柔软的绿发，颤声道，“谢谢你，对不起。” 小妖怪望着她，看清她眼中的悲伤，鼻子一抽，最终拉着玲子的裙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知道的，人类的生命都是很短暂的，可是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奈奈说过，没有告诉她，他也很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他想奈奈…… 玲子身旁，小夏目看着嚎啕大哭的小妖怪，心中仿佛也被他感染悲伤不已，他鼓起勇气拽了拽玲子另一边的衣摆，哽咽的问，“外婆，妈妈真的不能再回来了吗？” 哪怕，就只有一小会儿，他也想见妈妈一面。 “外婆不是也回来了吗？” 又是一阵静默，对着两张泪流满面的小脸，玲子只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可是还是不得不老实的摇头，“我回到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很快，我也会离开……贵志，对不起。” 一般来说，人去世后就会立刻去地狱报道。奈奈和她不一样，并没有强大的灵力，作为普通人只要没有犯错，地狱那边通常会尽快安排重新投胎。玲子猜测，奈奈去世也好多年了，应该早已开始新的生活了…… “真的，不能再见到奈奈了吗？悟呢？奈奈明明说过，要和悟永远在一起的……”小妖怪哭着打着嗝问。 那个未曾蒙面的女婿啊……她也没想到继她未婚生子，让女儿跟她姓了以后，她的宝贝女儿更加厉害，直接让丈夫入赘夏目家。听说奈奈去世后，一直是那个男人带着小夏目，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男人。 脑中突然浮现出地狱里悟干净温和的面容，玲子愣了愣，说起来也真是巧，她那未曾蒙面的女婿，和这个悟的名字竟然一样。不过一想到女婿就浮现出这个悟的模样，她真是魔怔了！ 玲子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随即也不由自主的想，奈奈也好，与奈奈携手的男人也好，如果能再见一次该多好。 如果，如果拜托悟的话，不知道能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悟，一个即将掉马甲的男人，一个即将被丈母娘打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