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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点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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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说什么的,孙嬷嬷强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娘娘,您毕竟也封妃了嘛……”

    徐循也笑了笑,“是,没这事,说不定还不能封妃呢,现在也就是我一个人还没什么消息了……听说了吗?后宫里是不是又进了新人了?”

    “是进了几个,得的都是低等封号,外头就不清楚细节了。”赵嬷嬷上前给徐循捏肩膀,“娘娘也不必在意这个,您和陛下的情分,别人哪里比得上?那是几次共过患难!”

    钱嬷嬷说得更直白,“娘娘现在封了妃,终身就有靠了,即使陛下移情别恋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不会亏待您的。”

    这倒是真的,徐循点了点头,“嬷嬷们你们都安心吧,我不会做出什么争风吃醋的傻事的。咱们商量出的路子,我可还是记在心里呢。”

    那天晚上,徐循提出的这个命题,几乎是快把几个嬷嬷都难住了——这想要争宠、争生子嗣,她们都能理解,也能帮点忙。可想要逃开殉葬,这个要求,那就有点超出她们的能力范围了。

    还是钱嬷嬷最有主意,领着两个嬷嬷,抽丝剥茧地和徐循分析,大家都把话说得很透了,一条条路地在那排除——不想死也很简单,抢在所有人跟前生个儿子就行了,只要能平安养大,皇后又无出,这嗣皇帝的生母,肯定是不会被殉葬的。

    但这条路也有问题,第一徐循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生子,她们现在都还年轻着呢,皇帝肯定也想要个嫡长子的。第二,她也不能保证她就一举得男,第三,她更不能保证这个小孩可以被平安养大。除非她的运气大到连生四五个男丁,不然,按如今的婴儿夭折率,一个婴儿半路去世都根本不值得惊讶的。

    所以这条路虽然理论上存在,但走得通的可能性实在相当的低。

    当然还有更难一点的路,你比如说生一个男丁以后,就把别人的男丁都害死什么的。不过这条路一样只存在于理论上,皇家子嗣要能随便让人害死,文皇帝都白搞鱼吕之乱了。在宫禁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就是亲妈都不能把手随便伸进皇子所呢,不是亲妈,就更别妄想了。就是想下毒,皇子前头都有起码十多个宫人愿意给他挡灾。

    别的诸如搞宫斗啊,陷构啊、栽赃啊之类的卑鄙手段就更不必拿出来讨论了,徐循是不想殉葬,不是想拉着大家一起死,把她的同侪搞死对于不殉葬这个目标毫无帮助。

    最后总结下来,徐循该做的几件事就是:和皇后搞好关系,广结善缘,能生的话,生个小孩。

    别的就没了,别的都是虚的,什么皇上的宠爱和不殉葬压根没有丝毫关系,再宠宠得过昭皇帝对郭贵妃?郭贵妃说声殉还不是一样殉了。嗣皇帝和死皇帝发音很相似,但那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和皇后搞好关系,理由很简单,只要能活过皇上,再不受宠她也是皇太后,就是嗣皇帝不是她生的,那也得认她为母大礼伺候,不带有一点怠慢的——除非他自己的谥号里不想要个孝字了。太后发一句话不要她殉葬,别人追咬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至于广结善缘那就更简单了,一开始就打好印象,总比等人生了皇嗣再去讨好的好。在宫里所有妃嫔都有可能生下嗣皇帝的情况下,徐循要做的就是营造自己厚道善良的形象,不和人为难,广结善缘和所有人都真诚地做好姐妹。这样将来的太妃或者太后(视嗣皇帝怎么给生母上尊号),和她为难的可能也很小,再好一点,她也不要徐循殉葬,那徐循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至于第三点,不过是给她不殉葬寻找一个借口而已,你好比说李贤太妃吧,就因为当时生病,有儿子女儿,要全他们的孝心,所以没殉。结果现在病都慢慢地好了,已经可以起床了,她要不是和太后关系好,能捞到这个机会吗?真的关系好,无儿无女也有借口。所以说,孩子有就有,没有那也随缘,大可不必焦虑得不得了,反而坏了身子。

    这么一梳理,徐循的路已经很明显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发自内心地去做个与人为善的好人。

    当然,前提是她还得做个不给自己招惹麻烦的聪明人,这两者也并不矛盾。在这两个条件的基础上,她再去争取更高的封号,再去争取生儿子,不过这一切不能脱离一个聪明的好人的基础。要知道,儿子可能会夭折,封号在殉葬前屁都不是,但名声和感情,这些虚无缥缈的人心,却是最持久的,也最有可能在殉葬跟前,为她挣到一份生机。

    贤妃也好,宁妃也罢,反正都是妃,待遇不会有任何区别。皇帝都开口要封她为妃了,就算顶不住压力换了封号,徐循也没半点损失,说不定真换了封号以后,皇帝心里愧疚,还对她更好了。徐娘娘现在是稳坐钓鱼台,八风都吹不动的。

    却是再不会和个刚入宫的小妃嫔似的经不住事,连一盘奶酥都受得战战兢兢了。

    回首前尘,心里焉能没有一点感慨?

    徐娘娘不着急,但内宫里有人为她着急,还未行册封礼的何惠妃,这一阵子走坤宁宫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册封皇后那是大典,怎么都得准备一会儿,现在皇后还没被册封呢,但倒是已经安排在坤宁宫里住了。

    “这闹成这样子,等小循进了京,岂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何惠妃面上深深的写了忧色,“真是好事多磨,外头那些男人们都想些什么呢!只顾着和咱们弱女子为难。”

    皇后是不可能接何惠妃的这个话茬的,不过,提到围绕着徐循的封号发生的论战,她眉宇间也有了一丝忧色,“本以为是小事,现在看来,闹得已经有点不像了……”

    她和何惠妃分享消息,“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今日皇上一恼火,差点都要重提廷杖的事了。”

    廷杖,就是把大臣扒光了拉到太和殿外头打屁股,从元朝传下来的陋习,太祖朝也给沿用了,在皇爷手上倒被废止——皇爷虽然年轻时十分好杀,但登基大宝以后倒没怎么拿大臣们开过刀,末年居然把廷杖也废止了。现在皇帝要重开廷杖,那可不是小事。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太辱没斯文了,一旦重开,事态必定又要再升级,到时候,该怎么收科那可就谁都不知道了。

    何惠妃未必清楚廷杖背后的意义,这一点皇后也是知道的,她随口给何惠妃解释了几句,把何惠妃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姐姐,要是真为了小循开了廷杖,以后她这个名声可真就坏了,可不得把她给冤死了?”

    “我也是这么说呢。”皇后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子,“正好今儿你来了……咱们去给太后请个安吧。”

    虽说皇后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但她却把态度给摆得很清楚了:这宫里啊,说话算话的,还是居住在清宁宫的老太后。

    何惠妃也没什么可说的:宫中事务,由太后出面说话,也是正理。她也的确是想在太后跟前,为徐循争取几句。一后一妃便都上了轿子,往清宁宫过去了。

    可没想到进了清宁宫——太后跟前,却早有了客人。

    孙贵妃也在和太后说这事儿呢,“大郎是有些动情绪了……”

    见到皇后和何惠妃进来了,她忙笑着上前见礼,“姐姐——惠妹妹。”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一径出神,似乎没有留意到眼前,便也笑着望了孙贵妃一眼,“贵妃倒是来得早呀。”

    孙贵妃就和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站在座位前浅笑道,“昨儿大郎不是歇在我那吗,今早就顺便一道过来请安了,陪母后说几句话,正巧姐姐们也就来了嘛……”

    两人眼神碰了一碰,又都各自闪开了,何惠妃忙居中打圆场,“我们也是为了这事来的呢——孙姐姐快和我们说说,大哥的意思究竟是怎么样的……”。

    孙贵妃才要答话,太后也喊皇后了,“我的儿,站着做什么?还不坐我身边来。”

    她定下了位次,孙贵妃就顺理成章地继续占据了刚才左手第一的位置,何惠妃看在眼里,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说有宠,但到底也太霸道了点啊……要不是太后娘娘那句话,皇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忍不住就瞧了太后一眼,想要看看老人家的情绪。

    可太后面色深沉如海,竟是没留出一点给人揣测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朝廷里有冲突,后宫里也有冲突

    小循终于找到自己的道路啦,可能不能走得通呢?

    ☆、风向

    一屋子人坐了半日,说的都是不咸不淡的话儿,何惠妃虽然为徐循的事发愁焦急,但在太后跟前也不可能霸气测漏地主导局势,让大家把话题往她想要的方向去扭转——太后跟前,哪有她说话的地儿?

    有说话余地的皇后,确实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虽没走神,但却都只是顺着太后的话在说,丝毫都没有插话缝的意思。太后本人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孙贵妃都是满面微笑地走神,一屋子就何惠妃一个人在着急,她心里纳闷呢:不是说太后和孙贵妃也正在说贤妃称号的事吗,现在人都齐了,却是一个两个都和忘了初衷似的,在这里赛着出神?

    但太后不提这话,皇后不提这话,何惠妃就是着急也没办法呀。只好干坐着和大家一起演戏,哪管心里多不平静呢,面上也要挂着淡淡的微笑,和太后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宫里的琐事:三大殿还在修呢,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死人的,国家的支出也很多,后宫的屋舍呢也都是新建的,就不要整修了……横竖现在人少,大家一起挑个宫殿就住进去吧。后来的妃嫔们,还要依附你们居住呢。

    的确,宫里也是有规矩的,没有封妃就不能独领一宫,必须得在妃的编制下混饭吃,住在她们宫中的偏殿里。好在这宫,一般也不是说就两重光秃秃的园子了,有的特别好的,里头自己还有小花园什么的呢。这一次新选出的秀女们外加底下提拔下来的,一共就是七八个,这样分的话,三个妃嫔一人还能分出两个来照顾,倒是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但是这么样也有不好,皇帝到宫里来,到底是来看妃子的呢,还是来看底下的美人、昭容的?新人当然乐意了,可以在皇帝跟前快速刷个脸熟,可老人们多少也会觉得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侵害不是?皇后对此倒是无所谓了,这个规矩能否顺利实施,还得看贵妃和惠妃的意思了。

    孙贵妃对这事根本就没有意见,何惠妃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表现自己,横竖她也是完全都不在乎。——如今封妃了,什么都有了定数,她和皇帝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分,再说,又还有个公主,潜邸一起出来的情分,够她过一辈子了。这件事倒是很和谐地就定了下来,至于贤妃的封号之争,太后一掀眉毛说了一句,“这事儿,等正主到京城了再说吧,我也会和皇帝说道说道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章程,太后可是完全没有透露,何惠妃看皇后还是那么魂不守舍的,心底暗叹一声,便主动起来告辞,“既然如此,儿臣便告退了。”

    太后也不甚留,还打发皇后,“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怕是午后宫里又有事儿过来找你了。我恍惚听她们说,要把寿昌宫重新粉刷一遍,再翻修一下。”

    寿昌宫现在基本都没有人敢过去了——那里正是两代妃嫔殉葬的处所,重新翻修再加点装饰,也是很常见的厌胜手段。所以这件事虽然小,但宫里也要来请示一下皇后的意思。

    皇后现在是再没有借口可以留了,她扫了微笑不语的孙贵妃一眼,站起身款款给太后请了安,“那媳妇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何惠妃跟在她身后出了宫,甚至都不敢贴得皇后太近。皇后倒是表现得很平常,就是抬脚跨过清宁宫门槛的时候,没留神差点给绊倒了,虽说身边宫女扶得急,却到底还是微微趔趄了一下。

    何惠妃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只做不见,束手站到了自己的轿子旁,等着皇后先上轿。

    宫里的事,什么能掺和什么不能掺和,人人心里都是有本帐的,何惠妃能做到惠妃,对此又岂能无数?

    清宁宫里,等众人都退出去了,太后便又带着孙贵妃回到了两人方才密斟的里间,孙贵妃继续给太后绘声绘色地说自己的故事,“我当时一看就觉得有鬼,一般的补药哪有那么个色的,立刻就留心了。后来也是多方查问,又问王瑾,又问马十他们——先都还不说呢,只说他们都是奴才,只懂得奉命行事。后来我问得狠了,这才嘟嘟囔囔地把话儿说圆了:原来以前也吃药的!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没吃了,去年……先皇还在的时候,道士们又烧出了仙丹,试药的那位吃了以后,说是神清气爽果有奇效,原来的病都好了!吃后不思五谷照样精神百倍,先皇赏赐了他一瓶,自己倒是还没吃,就已经去世了,嗣后那一瓶也给了他。竟是价值千金,就烧出了这一炉神丹,他在我那儿就是在想试服这药,上回拿出来,想想没舍得吃又给放回去了……”

    太后素来都是很反对服药求长生的,听说此事,眉头早就拧了起来。孙贵妃继续说道,“后来他又想吃,便被我死活劝住了。就为这事,我们俩还拌嘴呢,我就装着生气,把那两瓶子药都给扔水里了。他倒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和我怄了两天方才回心转意。”

    太后听得双眉上轩,半晌都没说话。孙贵妃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道,“我就是想呀,您要是能发一句话,让那些牛鼻子们回乡去专心修道,别炼丹,那就好了——这件事,朝廷里是不会有人和您唱反调的不是……”

    “嗯……”太后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也是多次和大郎说过不要吃什么神丹妙药的——这一次,又说是有什么神效啊?”

    孙玉女略带好笑地叹了口气,“是——除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以外,据说吃了以后,还包生儿子……”

    以皇帝对贵妃的偏爱,会把此药留在贵妃处服,也是合情合理。太后不禁微微失笑,却也有些怦然心动——这万一要是真的……

    女人总是比男人实际一点的,这想法也不过是存在了片刻,就被太后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她摇头叹了口气,“就是在这件事上最像他爹了!”

    孙贵妃抿唇一笑,“还不都是从文皇帝身上继承下来的。”

    事实上从高皇帝开始,国朝的皇帝就没有不服丹药的,皇帝以前为了强身健体,太后说他也就说了,现在是为了生儿子,似乎又有些其情可悯。反正现在皇位都稳定下来了,太后对他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也消散了许多。

    孙贵妃看了看太后的面色,又为皇帝说好话。“毕竟从前也都没吃的,这还是第一回动心,又被我给劝着了。您要是能把那帮子死秃驴、牛鼻子都赶走,以后大郎就是想吃仙丹,也没人给他烧么。”

    仔细想想,孙氏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肯定是禁不起太过分的征伐的。再说,她跟着自己,耳濡目染一贯也是反对服药的,这一回,有个子嗣做诱饵呢,孙氏都没心动,赶紧的过来告状了。可见以前那件事,她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了。

    太后也是很了解孙氏的——这种谎,她没必要撒,也撒不出来,至此,心中一个结方才解开了。她瞅了孙氏一眼,提起了刚才的事,“打探这服药消息的时候,你打探出了什么别的事吧?”

    孙贵妃一点都没有瞒着太后的意思,“我是听王瑾他们说,您从前私下教育过太孙了……”

    她的眼圈一下就泛了红,吭哧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不得正妃,她进门以后,我也是处处都做小伏低的。只是这些年的情分,毕竟招人眼目。我也不知道她和您说了什么,让您以为我知道大郎服药,却还坐视不理……”

    太后哼了一声,“你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后一句你的不是都没有说。刚才在堂前,你很不该给她没脸。”

    孙贵妃膝行到太后跟前,孩子似的抱住了太后的大腿,“白白被您误会了几年——我心里委屈!”

    “委屈就能没大没小了?”太后的语气也不是很严厉。“今次就这样算了,你心情激荡,难免不顾小节。日后在皇后跟前,还是不许有什么无礼之处,不然,祖宗规矩跟前,连我也护不住你。”

    她顿了顿,见孙贵妃虽然不服,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也不禁兴起一股怜爱,轻轻地抚了抚贵妃的浏海,“这丹药的事,皇帝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什么?”

    “没有,”孙贵妃摇头道,“您也知道大郎那个性子,这件事,是我自己打听出来的……在他跟前,我还是装着和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太后深沉地点了点头,“成了,我知道啦,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在大郎跟前也别提起,就当作不知道吧。”

    “哎。”孙贵妃轻快地应了一句,她去搀扶太后,“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服侍您用膳去……”

    吃过午饭,太后按例午休,孙贵妃自然也就回去了。午睡起来,孟姑姑服侍着太后用过一小钟燕窝,就听见太后叹了口气。

    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平时都是很精神的,因为身体好,保养得当,说是三十许人都不过分。可今日的太后,显得特别的苍老。

    “怪道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我这个家婆,当得也是糊糊涂涂的,现在连家务事都断不清楚了。”

    孟姑姑没敢多说什么——太后和孙贵妃说话的时候没有屏退下人,她就在边上,有些事却也还是听得半懂半不懂的,这件事为什么又牵扯到了皇后,她就不懂,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去……和孙贵妃身边的下人们念叨念叨,问问贵妃和皇帝平时都怎么在一处的。”太后沉思了半晌,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紧不慢地吩咐,“还有最近是不是因为丹药的事吵过架了。”

    “哎。”孟姑姑自然没有二话的。

    太后的第一问也没什么好瞒人的,所有曾经伺候过孙贵妃——包括以前在孙贵妃身边,现在被调离的宫女,都是一个口径:贵妃体弱,一般和皇帝都是一次。有时候皇帝不满足要临幸别人,贵妃还不高兴,所以在贵妃身边,皇帝都是一晚上一次。

    毕竟是心爱的女人,就是管得住,看来,从前自己是真的冤枉了孙氏,那个什么壮阳仙丹案,孙氏确实是不知情。

    至于生子仙丹,倒也真有此事。太后把服侍过先帝,现在督造献陵的冯恩喊来一问,冯恩还留有记忆呢,确实是有这么一盒丹药,为数不多,就二十多粒,皇帝很重视,着人试药后初步堪明有效了,自己留一瓶以后,就赐给了太子一瓶,这都还是太子去南京之前的事了。不过当时因为这人服药后虽然妻子很快有孕了,但却还没生,所以不论是先帝还是元太子都还没吃,在等着呢。

    再让人一问——那人的媳妇确实是生了,也的确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皇帝为什么忽然想服药,理由也很明白了,娶妻这么多年都无子,他心里也着急啊!就是太后,这时候都有点可惜的:何必全扔了呢,大可以再试一个人嘛,若是真有效,可见就是仙丹,不是害人的丹药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点念想,她竟真没有处置那帮道士,也没找皇帝说话——就权当不知道了,也有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这一场风波,无形间也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

    比起皇帝的身体,贤妃这个称号到底给还是不给,就有些无足轻重了——也因为太后没有出面说话,徐循抵京的时候,两边还在那对峙着呢,她一进宫,收到的关注就是以前的好几倍。太后、皇后、孙贵妃、何惠妃,甚至是南医婆、赵嬷嬷、冯恩……或者是让人过来,或者是亲自过来,都是一脸千言万语想和徐循诉说的表情。倒是皇帝还在外朝办公,不知道他的宠妃回了京城。

    徐循想了想,还是第一个去给皇后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小孙上一章不给皇后让位的原因都知道了吧?

    心里有气呀。

    误会是越来越深啦……

    ☆、憨妃

    几个月没见,皇后消瘦了一些,但看来精神头还算不错。坤宁宫里人来人往颇为繁忙,皇后身边信用的欧阳嬷嬷见了徐循还很高兴,笑道,“我们娘娘还惦记着娘娘呢,您倒是正好赶上了册封大典。”

    徐循笑着说,“可不是掐准了时间赶回来的。”

    她有意避开丧事的做法,终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自己半开玩笑这么点了一句,日后别人也不好意思拿这件事来说嘴。欧阳嬷嬷怔了怔,就如常地笑道,“娘娘还是这么爱说笑。”

    皇后笑道,“可不是呢,去了一次南京,历练过了,我以为你能沉稳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一团天真。”

    徐循听了,只是微微地在笑,皇后遂问她些南京的事,也是听得连声叹息,“再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们知道了,想着你那时候心里的不安,也是为你心疼得很。”

    这话她倒是说的很真心实意,徐循听了,心里也是一暖,因笑道,“那几日确实是度日如年,恨不能天天把自己灌醉了什么事也不管,起来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两人谈了一阵,徐循看皇后精神还好,面上笑容也多,心里略微放心了点。见坐了有一阵子,她便站起身告辞道,“太后娘娘有召,恐怕也不便让她老人家久等了——”

    皇后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却没站起来,只是笑道,“你说的是,那就快去吧!这儿过去清宁宫可有一段路呢。”

    按照一般的做法,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晚,皇后大可以站起来和徐循一块去的……

    徐循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当然不会露出来。站起身和皇后告辞了,便出了坤宁宫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边要实在一点,比起云山雾罩只是一直拉家常的皇后,她慰劳了徐循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道,“现在为了你的这个嘉号,朝中是闹个不休,正常的政务几乎都没办法继续了。刚刚办过丧事,人心思定呢,这件事,少不得还要你出头说几句话了。”

    徐循当然要低眉顺眼地表示自己在南京做的事情的确有点过分了,因为她年轻幼稚,不会办事,难以两全……等等等等。可太后却摆了摆手,没和徐循掰扯这些虚道道。

    “你在南京已经是做得很好了。”太后没有掩饰自己对徐循的欣赏,“大郎当时那样吩咐你,你还能怎么办?换做是我,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她带着笑意,温存地望了徐循一眼,“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最终还是维护了太子宫和咱们内宫妃嫔的颜面!没有在朝臣们跟前弱了气势,削了面子……要知道这种事就犹如夫妻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咱们妃嫔们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了,若是还任由男人们逼宫骂驾、颐指气使,以后只怕在朝臣们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徐循虽然也是考虑过这点,但却没想到太后会这么不加遮拦地说出口来,她微微红了脸,垂下头去逊谢道,“我哪想得到这些,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呗……娘娘实在是谬赞了。”

    “若是依了我,给你封个贤妃也无不可。但大郎在这件事上,是有点幼稚了。”太后微微地皱了皱眉,“毕竟是没有考虑到朝廷忠臣的体面,这下搞得,两边对打起擂台来。大郎就是想下台都不能轻易让这个步……”

    她有点欲言又止,徐循看了,不禁一笑,帮太后补完道,“毕竟是新君上台嘛……”

    虽说后宫妃嫔没法问政,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没有问政的脑袋了。明摆着的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新官上任还有下马威呢。新主子和老臣子之间,自然是少不得一番磨合的。皇帝也不是说就非得要封徐循做贤妃不可,但事已至此,他若轻易让步,以后在内阁里,就很难树立自己的权威了。

    徐循本就是不在乎这个嘉号的,是贤是宁,影响不了她的待遇。这整件事她都一直没有上心,就打算过来欣赏皇帝的表演呢,现在听了太后意思,哪有不知该如何表态的?当下便道,“妾身知道该怎么办了,待见了大哥,一定和他分说。”

    太后笑了一下,很是满意,更点透了,“这不但是为了大郎,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你。”

    见徐循懵懵懂懂的样子,她莞尔一笑——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也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但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是少了点政治素养。

    “虽说这内宫和外头无关,但咱们毕竟也不就是孤家寡人。现在这事儿,还算是就事论事,说的就是你在南京的事儿办得不好。”太后悠然道,“若要是把那群死读书人惹急了,他们连你这个人的品性都要质疑。有没有这回事不说,名声若坏了,你成了奸妃也不打紧,反正横竖咱们自家人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可若连累你娘家成了戏文里传的奸国舅、灾外戚……”

    徐循还真是没想得这么深,被太后这一吓,冷汗都出来了:她封妃,娘家人自然是跟着得好处的。这其实也是徐循一直说服自己在宫里混下去的理由之一,可要真因为贤妃这个称号,把家里的名声给坏了,成了戏文里说的武则天、杨玉环一样人物,徐小弟成了杨国忠、武三思……那她可不冤死了?

    太后见徐循真被说得白了脸,也有点怜爱,又温言道,“不过一时半会,也到不得这一步。你且先和大郎好好分说吧,他自己要能绕过这个弯来,那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其实谁心里不明白呢,南京撞门那一大帮子,除了老胡是真为了顾全大局以外,谁没有自己的心思?你且把心安在肚里,等明年改元了,大郎少不得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徐循虽然对那帮官员和宦官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就这个性子,有点记吃不记打的,但心中对这起得势不饶人的反复小人还是很憎恶的,闻言也敢满意——虽然不敢欣然一笑,但面部表情的改变,却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以前对徐循的印象还不深,只知道她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儿,连文皇帝都另眼相看。如今这么一接触,倒是真的打从心底有几分喜爱了: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想什么面子上就露出来,叫人看着都舒服。这忽喜忽忧的模样,太后看了都直想乐,也难怪后宫中人人都和她有几分交情了。

    最难得是关键时刻还靠得住,每每总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事情交给她很让人放心……这种人,有哪个长辈、哪个上司是不喜欢的?要不是没有这个嘉号,太后都想给她封个憨妃了——憨憨的真是惹人疼!

    “去吧去吧。”她笑着打发徐循,“你回来了,宫里也热闹些,得了空你就多陪着皇后过来找我说说话,你姐姐病了,你就自己来,我这里也冷清——要热闹!”

    这是不小的体面,等于就是给徐循单独过来请安的许可了,以后她想过来,便不必先到皇后那里去撞运气。徐循忙起身谢过太后的赏识,见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遂起身告退,回了她被分配居住的永安宫。

    朝中有人好办事,潜邸旧人都可算得上是朝中有人,分配居住的宫殿也都不错,徐循更是得了特殊的照顾——何仙仙和孙玉女居住的宫殿,虽然位置好,但里面都是住过人的。按照这些年国朝后宫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容易可以推测出来,这里面的前任主人基本都已经挂了。孙玉女住的长宁宫都换了两任主子了,文皇帝时不算——原来的郭贵妃也是住在那里的。但徐循的永安宫却是新的,还没来得及住人,就起火焚毁了偏殿,刚刚修葺完成。而且,永安宫占地也比何仙仙住的咸阳宫要大很多,咸阳宫阔三间,永安宫阔却有五间了。虽然徐循不在,但正殿也是被赵嬷嬷带了两三个宫人布置得颇为雅致,徐循的家私也都好好地安放了起来——当时她封太孙婕妤的时候赏的家底,现在也都被领回来,放到永安宫自己的库房里面了。

    徐循还没来得及和赵嬷嬷说几句话,好好地看看永安宫的账本子呢,她派去给各宫请安的心腹也回来了,孙贵妃、何惠妃都说午睡起来就来看她,至于南医婆、冯恩等,那以她身份也不便过去报信,只能等他们来找她请安了。

    好容易都把人给打发下去了,徐循只觉得脑仁疼,揉着额头半天才喘过气来,问赵嬷嬷,“中午都用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点清口的菜。这一上午给我累的……要不然,下一碗面吃算了。”

    赵嬷嬷笑着说,“您现在都是妃子了,难道中午就吃一碗嬷嬷做的手擀面呀?”

    赵嬷嬷的手擀面还是当年她试图教徐循下厨时候做的,不过徐循从小跟母亲在灶上混,对于做饭的程序不比赵嬷嬷生疏多少,也没上几节课就出师了。不过当时也是颇混了几顿赵嬷嬷做的手擀面的,此时赵嬷嬷打趣起来,徐循也不免哈哈一笑。她正要说话时,外头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急急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圣驾到——”

    还没说完呢,砰地一响,外头屋门被人推开了。紧跟着,里头门帘子一扬一摔,新科皇帝大踏步就冲了进来,一点也没有皇帝该有的稳重。他的视线在屋内急急转了一圈,很快就落到了徐循身上,现出了明显的惊喜。

    “回来了!”皇帝一边说一边就向徐循走了过来。身边马十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皇爷一听说娘娘回来了,饭都没吃,刚散朝就回内宫了……”

    徐循自然是早站起来迎接皇帝,听到马十爆料,不免有些欣喜,含羞笑着扫了皇帝一眼,便垂下头去。皇帝哈哈大笑,握着她的肩膀一下就带到了怀里,紧紧拥着徐循,不言声抱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一次,真是委屈你了!”

    徐循被皇帝紧紧拥在怀里,心里也是有点激荡,她闭上眼,一时什么也不愿想,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熟悉的胸膛里……

    ☆、奸妃

    年轻的情侣经月不见,彼此间肯定都是很想念的。不过,现在徐循的大郎乃是皇帝了,做事也就不能那样随心所欲。毕竟也要注意到影响,白昼宣淫之类的事,起码现在还是不能做的,两个人拥抱了一会,皇帝很自然地就在徐循这里留饭了。两人饭没吃多少,整顿饭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由于皇帝本人是不可能唧唧喳喳的,饶舌的非徐循莫属,徐循看自己说什么皇帝都爱听,就絮絮叨叨地把她在南京的日子,连一顿饭都报告给皇帝知道。皇帝也的确是听得兴致勃勃的,尤其是对于徐循在逼宫前感受到的氛围,更是有兴趣,时不时地就和徐循点评,“胡大人心是好的,就是太老谋深算了,他这是在和我闹脾气呢。”

    徐循有点不懂,皇帝就随口分说给她听。“……怕是早猜到我去北京了,他在那着急上火地担心我病重了,说是内外交通被阻隔,酝酿着要逼宫,其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胡大人要没一口咬定我就是病沉了,南京那边的风向不会到最后几天才开始转的……至于逼宫,那是老人家闹脾气呢,嫌我没给他递话,见外了。”

    徐循听得晕晕的,“大哥你越说我越不懂了……反正那些人里,多的是没安好心的,好比那个司礼监黄俨,那副嘴脸我看了就讨厌。朝廷里的大人们,你怎么处置那我可不能过问。就是这个黄俨,绝对不能让他好过了去。”

    宦官不过就是天子家奴而已,而且又是已经失势的汉王党羽,惹得宠妃不高兴了,他不死谁死?皇帝根本都没当回事,随口道,“快了,先捉起来,什么时候我们小循高兴了,打一顿杖杀了他。”

    徐循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杀了他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皇帝乐了,“那要是我下令杀了他,就不是脏了你的手了?”

    “那您杀他又不止是因为我……”徐循和皇帝辩论了几句,皇帝落入下风,只好举手求饶道,“好好好,是我要杀,我要杀——回头就杀!”

    徐循先还看黄俨不顺眼呢,这会儿又有点不忍心了,“到底是一条人命,因我一句话就没了,我心里也不落忍……要不然,打发他去守灵也行,那比死还让人难受呢。”

    守陵在很多时候基本就相当于囚禁了,在那样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呆着,没事也不能进城,大家又都知道是失势的了,势利眼们岂不是可着劲儿糟践了?其实也挺能收到惩罚的效果了,皇帝嗯了一声,沉吟着点头道,“也行——唉,其实也是因为宦官里无人可用了,不然,黄俨还能在南京混饭吃?怕是早都要去中都守着祖坟了。”

    现在的宦官们,知书达理的很少,多半都是不识字的。做点粗活还好,一旦要充塞重任,就有点提不起来了。文皇帝身边的那些知名宦官,大多都是另有际遇才学会识字的,要不然就是等被重用了以后自己私下读书认字。总的说来,宦官在政治上有所建树的都不多,现在得用的那还是文皇帝手里留下来的老人,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肯定还是想要一批自己的嫡系人马的。

    当时在南京跟随徐循的一批内侍,也就借着这股东风发达起来了。王瑾、金英、范弘这样的大伴、教导型宦官,现在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穿红内侍,襕衫太监,都开始参与司礼监事务了,马十等人现在也都是干清宫里的管事内侍,可说是位高权重。不过,皇帝并没有让他们每个人都参与政事的意思。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走这条路,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想着,还是该开个内书堂,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皇帝一边忖度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徐循说闲话,“也好让他们知道忠君。别成日里就想着吃里扒外,占宫里的便宜。”

    这等于是明目张胆地在违背内眷不能干政的祖训了,徐循微微一怔,提醒皇帝道,“只怕大臣们知道了,又有话说呢……”

    “唉。”皇帝叹了口气,也有点郁闷。“都欺负我年轻,不是马上天子,又不像爹,怎么说都处理了二十多年政事……”

    皇帝今年也就是二十多岁,作为天子还是年轻了点,和内阁里的老臣们抗衡,多少有点力不从心。此消彼长之下,君权就有点被架空的嫌疑了。想让宦官们读书,其实也就是想要多个帮手而已。能进内书堂的肯定都是皇帝的嫡系,到时候各地镇守太监都是皇帝自己的耳目,被底下人糊弄的可能就少得多了。

    这里面的道理,徐循不是全明白,也不是全不明白,大约也是隐隐约约在两可之间的样子。不过她本能觉得这是大事,自己不好随便表态,犹豫了一下,便道,“这么大的事,还得问过太后娘娘吧。宦官干政,好像不是什么好名声……”

    见皇帝面色有微妙变化,她又道,“但我也隐约听说,现在内阁阁老,比什么六部尚书还威风多了。有人说,没了一个丞相,倒多出六个来了……大哥就是神仙,也没法一个和六个斗啊。”

    “就是这话了。”皇帝面容舒展,“光是文书一天就有那么多,没人帮我参谋着,我从睁眼到闭眼就光忙这些事了。”

    朝堂上的事,徐循其实也顶多就是顺着皇帝的话说几句,她弄不大懂,肯定也就没有自己的见解。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皇帝才能放心说话,和她抱怨了好大一通内阁的管头管脚,“你顶几句牛,就敢威胁着要撂挑子,真是太过分了!”

    徐循见是时机,便温言道,“毕竟都是老臣子,越是有本事,越是有脾气,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您和老人家计较什么呢。不是原则上的事,能让就让一步了。先将容忍的样子做出来,他们再那样得理不饶人的,天下人便都觉得是他们失了臣子的本分,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到时候,就是要动手也好,您也都占住理了嘛……”

    她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似乎有所意动,就又加了一把火,“再说,哪有内阁的阁老们彼此亲密无间的道理?这都是文皇帝留给昭皇帝的老底子,昭皇帝照样留给您的。既然是传后的人事底子……”

    如果说皇帝是帝国领导班子的一把手,那内阁阁老们就是二把手了,二把手之间矛盾重重都是很常见的情况,有时候一把手甚至会放纵这样的现象出现,因为二把手要是联合起来,架空一把手那都是分分钟的事。皇帝这孤家寡人的说法,不是开玩笑的,除了自己的奴才宦官以外,内阁里根本没有人会和皇帝是一条心——真要有人完全臣服于皇帝了,他也就将不见容于士林,会被彻底骂臭、架空……

    这道理,徐循从前也是不清楚的,都是在南京的时候听柳知恩他们分析逼宫的那帮子人彼此间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慢慢地琢磨出来的。既然是磨合了很久的一个人事班子,那不必说了,这帮老臣之间肯定都得留有一些矛盾在,不然,常年远征的文皇帝,身体孱弱的昭皇帝也不可能完全放心的。现在他们联合在一起欺负皇帝,是因为皇帝给了足够的压力,迫使他们抱团,等到皇帝这里一放松了,说不得他们自己都要彼此疏远,到那时候,皇帝再想要立威,都是很容易的事了……

    皇帝哼了一声,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笑着拍了徐循丰润多汁的小屁屁一下,力道不轻也不重。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是娘还是皇后?”他半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地翘着,似笑非笑的,看似莫测高深,其实从语气来听,心情应该还不错。

    徐循马上就把这番话给栽赃到太后头上了,反正的确也是太后督促她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是太后娘娘明里暗里和我说的……”她承认道,“她还说,要是继续这么争下去,我少不得要落个奸妃的名头。”

    说着说着,小姑娘都有点泫然欲泣了。“南京的事,人家可没安坏心,虽说心里也冤屈得很,但……左思右想,也只能让一步了,不然,吃亏的还是我……”

    “所以说!这些文官心思真是歹毒。”皇帝也是被气着了——这说起来,徐循真委屈不假,他也委屈啊,大臣们一个个和他顶牛,其实是看不惯徐循吗?不是,就是看不惯他在危急关头把重责大任交到了一个女流之辈身上。“一个个都是蔫坏、刁坏、毒坏!都是被阿翁和阿爹给宠坏了,学高皇帝一般杀一通,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话虽如此,但高皇帝的时代,毕竟是早就过去了。再说,那时候人丁凋敝,官员人数都不多,管也还管得过来。现在人烟稠密,官也多了,聚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就是徐循,虽然在皇权最密集的宫里生活,却也不认为皇帝真能说杀就杀。文皇帝杀了那么多宫人,可对大臣们,最坏也就是进诏狱、抄家,杀头都是很少见的。虽说她心里不太服气,但却也还是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反正我不管。”她和皇帝撒娇。“您要和他们顶牛,换个事儿顶吧。别再拿我的事当话口子了,大哥,人家不要做奸妃——”

    活色生香的爱妃在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本来就难以令人抗拒了,兼之徐循还是劳苦功高,他的确觉得对她有点亏欠,皇帝被她推着、搡着,心思便渐渐地也软和了下来,却还是有点抗拒,“本来我这硬着呢,忽然又软了,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是对内阁服软了!”

    徐循扑哧一声就笑了。“大哥要对着他们能硬起来,那才糟糕了呢!”

    皇帝先一怔,再才明白徐循在打趣自己口误,他禁不住又拍了徐循尻尾一下,“你啊!”

    “啊,原来我说错了?”徐循故作害怕,“其实大哥对着那帮子七老八十的大人们,一直都是很——硬——的——”

    皇帝气得呀,也不顾是不是白天了,当下就让徐循明白了一点:天子同志的口味并没有发生变化,对着内阁大臣们,他是思想上硬,对着油嘴滑舌的徐娘娘嘛,那就是身体上硬了……

    当天下午,皇帝便正式下了诏书,册封徐循为庄妃。虽然压根就没把贤妃之争的事写进诏书里,但明眼人都是看得清楚的:徐娘娘一到京,皇帝就改了主意,这明显是徐娘娘居中说了话的关系。

    本来一场风波,都快进展到廷谏的地步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因为仗义直言被贬斥出外。徐娘娘一到京,一切风雨消弭无形,虽说她是辞去了贤妃的嘉号,但京中也是有了说法:这徐娘娘的做法,确实是真正的贤明呢。贤妃嘉号,其实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

    ☆、庄妃

    风风雨雨,终究是有过去的一天。等徐循的封号定下来了不久,朝廷也就迎来了一连串的册封大典。当然打头的非皇后册封大典莫属了。这也是国家级别的盛典,不夸张的说,整个朝廷乃至后宫,除了太后、张太妃、李太妃和文皇帝贵太妃以外,都要因为皇后册封大典而动起来。

    礼部官员什么的就不多说了,早就忙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的,连着司礼监和太常寺的大太监们都是罕见地行色匆匆。前好几天就开始在奉天殿里忙碌了——这三大殿虽然平时也用不到几次,但遇到有国家大事的时候,还是很离不开的。尤其是奉天殿,规模最盛大的礼仪都是要在这里举行。

    徐循她们这些后宫妃嫔当然是不可能瞧瞧热闹就算数的,她们也被发给了簇新的礼服,所有人都动员起来整改尺寸,梳理发饰——刚搬过家,很多东西都要现去翻找。若是宫里的嬷嬷们不大精明能干,这时候可就有点头疼了。而更浪费的是,因为她们都还没有受册,所以给做的还是太子才人级别的常服,皇妃礼服现在都还没发给呢。等到册封礼的时候,少不得又要来做好几套符合皇妃身份的礼服。

    反正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司礼监属意她们谨守礼制,徐循等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众人忙着换了新衣服,就去坤宁宫前排练一下届时的站位等等,虽然第二日才是册封大典,但这会儿坤宁宫里都已经设好了御座和册案。外命妇什么的也都要入宫来排演一遍流程。

    第二日早上,皇后很早就起身要出去奉天殿接受册封和百官朝贺,徐循等人倒可以从容起床打扮,等皇后回坤宁宫后,在宫中朝贺她一遍,这一天她们的事就算是完了,大约也就是站一个时辰完事。

    至于皇后和皇爷就没这么轻松了,皇帝早上册过皇后以后,晚上还要自己出去受百官称贺上的表笺,然后两个人一起斋戒三天,到第三天连徐循等人都加入进来。然后所有人再跑到太庙跟前去再行一次礼——皇后谒庙礼,这一次礼仪的隆重程度和册立比也是丝毫不差的。尤其是跪拜上香的次数也是增加了很多。

    这些事都折腾完了,回去以后再陪着皇后把张太后拜谒一遍,所有人在宫中饮宴一番,前后折腾超过七天的皇后册立仪才算是告一段落。如此的册立大典,虽说只动员京官,但在礼仪的繁琐程度上却是丝毫都不逊色于皇帝的登基大典的。这也是体现了皇后和皇帝的敌体地位——皇后‘小君’,在国朝出现大事,皇帝不能执政,宫中又没有太后的时候,朝臣们能够顺畅地接受皇后监国,却不会多搭理妃嫔们的一句话,不管她的地位有多特别,身份有多尊贵。参政,在后宫中始终都是只属于皇后的特权。

    忙完了皇后册立仪,接下来的皇妃册立仪就相对要简便一些了。起码徐循只要参与自己的那一场就行了,倒是刚入宫的那些小妃嫔们比较可怜,身为宫中仅剩的内命妇,她们还是得和亲王妃等一起参与每一场皇妃册立仪。

    按照册封诏书的时间顺序,册立仪也是安排的孙贵妃、何惠妃、徐庄妃这样的顺序。徐循的永安宫一直都在忙着给徐循做衣服打首饰的事儿,有点空徐循也赶紧去给太后和文庙贵太妃请安说话,再说,还有几个小妃嫔也被分到永安宫的管辖下居住,徐循也得表示一下关心之类的,对于别人的皇妃册立仪她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关心。也所以,等孙贵妃的册立仪都过去了两三天了,她才听说:孙贵妃的册立仪上,居然除了金册以外,还出现了金玺。

    皇后和皇妃的礼服差别虽然不是很明显,无非是皇后多了一件翟衣,用的也是龙冠,但册书的页数有不同以外,最大的不同还在于,皇后可用宝玺,皇妃却只能用印。所以皇后册封礼上,不但有册案,还有宝案,皇妃册封礼上就只有册案一尊了。印玺虽然可以合称为一物,但在礼制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印那谁都可以有,宝却只能是皇帝夫妻使用的,仅就后宫来说,太后之宝、皇帝之宝、皇后之宝,都有号令六宫的效力,而妃嫔之印,能管的也就是自己一宫的区域了。

    虽然这东西还是象征意义居多,事前都没有任何招呼,事后也没有什么解释,但金宝的出现,对宫里这些浑身安满了机簧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极为明显的信号了:必要情况下,贵妃也是可以动用金宝,号令六宫的。

    这么一来,除了礼仪衣饰上的些微区别以外,后妃之间,还有什么不同呢?

    徐循本来还时常去坤宁宫陪皇后说说话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倒是不敢过去了:这件事,清宁宫那里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反对的声浪,可见太后老人家也是持默许态度的。皇后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心里是什么滋味,那谁想不出来?这时候过去了,这件事是提好还是不提好?提不提,都是徒乱人意。

    她也不想去长宁宫给孙玉女道喜——徐循觉得这件事太没意思了,让人听了都觉得讪讪然不是滋味,她也不愿和那些低等妃嫔们混在一起,去趁这个热闹。

    “赵昭容、吴婕妤是第一批过去的。”孙嬷嬷倒是很关注新人们的动向,“曹宝林、焦昭仪是第二日过去的,倒是李美人、王美人和吴美人、刘美人到现在都没过去。”

    赵昭容、吴婕妤和曹宝林、焦昭仪,是这一次选秀中被正经采选出来的四名新人,至于四位美人,李美人、王美人就是从前伺候皇帝于潜邸的青儿、紫儿。吴美人、刘美人是没上册的,待遇低了一些。

    要说才貌等素质,选秀出来的那毕竟是万中选一,怎么都比宫女子出身的这四位美人好。但四位美人却是占了年资的便宜,在宫里那都是有背景有出身的,也早都被收用过了。李美人、王美人甚至就是皇帝的启蒙先生……说起来是要比还没侍寝过的四位新人更有底气。尤其是刘美人,怎么都要顾忌到旧主的心情,起码得等何惠妃被册封完了,去过旧主那里了再往长宁宫去才好。徐循闻言,不过一笑,她对这事最遗憾的就是自己当时在南京,没能给花儿争取上名分,至于说别的和新人争风吃醋之类的事,那根本都不是徐娘娘的作风。身为新人比较谨慎,皇后和贵妃是两边都不想得罪,这种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嬷嬷有些微词,“别人也罢了,赵昭容应该也等一等的。”

    四个新人外加四个美人,一共八个低等妃嫔,孙贵妃长宁宫管得最多,吴婕妤、曹宝林、吴美人现在都在她手下住。何惠妃管了焦昭仪和她自己婢女出身的刘美人,徐循呢,这里是赵昭容和李美人、王美人,论品级是比长宁宫差一步的,不过胜在两个美人都是熟人了,也能说得上话一些。李美人和王美人没去参拜孙贵妃,说不得也是为了等徐循的册封礼也未必呢。比较起来,赵昭容的态度就有点急功近利了,连曹宝林都比她沉得住气点。

    徐循不否认自己心里是有点微微的不舒服,但她懒得去计较这些个,只是叹了口气,“怪道说女人多了都是戏呢,咱们这才十几个人呢?就有这么多讲究了。她爱去就让她去吧,难不成因为她过去了,咱们还要为难她么?”

    李嬷嬷也就不说话了——徐循要封妃,待遇肯定有变化,永安宫里也是要进新人的,嬷嬷们心里也都装着事儿呢,以后还能不能和今日一样被信用,就得看她们的表现了。所以几个嬷嬷现在也是越来越注意,就怕自己说话不顺徐循的耳。

    “您来试试这身袄子。”她从长案上把衣服取下来了。“绣娘们也是辛苦,这一阵子都睡不好觉呢,要赶的衣服太多了。礼服还好,便服就是做得不经心了。”

    徐循也就懒得再关注外头的事了,她又开始履行最近最主要的任务:充当衣架子。

    何惠妃的册封典礼风平浪静,用的还和以前一样,是镀金的银册,给的是金印。反正内外命妇行礼如仪,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发生。她的册封仪完了以后,就是徐循的册封礼了。头天晚上皇帝还特别跑来看了看徐循,笑道,“天气冷了,我那天在皇后那里还说呢,给你礼服做大一点,你礼服下头多穿几件衣服,也免得着凉了。”

    他这却是有点想当然了,册封仪上穿什么那是有严格规定的。徐循就是想少穿都不行,更别说多穿了,只是她也不忍打击皇帝,因温言笑道,“我也早准备了,想着多穿两条护膝,这样跪着的时候膝盖也舒服点。”

    “可不是的了,你胡姐姐就是跪得久了,回来就犯咳嗽。”皇帝说道,“这几日又病着呢,明日受你朝拜,还得支着身子起来换衣服。”

    皇后册封那天,天气特别地冷,皇后又起得早,穿得也是礼制里规定的那几件,再说这种册封大典的日子都是不敢吃太多的,空着肚子吹了一天的冷风,又冻又饿的怎么能不病了?徐循笑着说,“她那个册封麻烦,得跪好久,我这个简单,穿得也没那么沉,不至于生病的。”

    一边说,一边还情不自禁地显出窃喜的样子,仿佛不必做皇后而受那么麻烦的册封,很值得高兴似的,皇帝看了,禁不住在她额前弹一下,笑道,“真是傻样。”

    忽然又想起来,遂掰着指头给徐循算,“因这几年事多,你又不在,几次发钱发东西你都没拿多少,你看你这宫里,像样的摆设都没几件。快想想还缺什么,借封妃的机会,一发赏了你。”

    徐循环顾屋子,看着那太孙婕妤时赏的五彩大盘、青花大瓶、王瑾给送来的芙蓉石盆景,太孙妃有一次送的玉插屏,孙贵妃前阵子过来玩带来的紫檀笔山……一时颇有些无语,只好搪塞皇帝道,“我这东西都是够的了,就是人不够使——我也不要逾制的人口,您就用心多拨几个伶俐的宦官、宫女来给我使唤就行了。”

    几个嬷嬷顿时都竖起耳朵了,皇帝多灵敏的人,焉能没有察觉?扫了她们一眼,再看看一无所知的徐循,不由得在心里就叹了口气。

    这丫头,就是当了妃子,都不让人省心的。有事的时候靠谱,没事的时候,就开始冒傻气了……

    刚这样想,徐循就添了一句,“现在要管的人多了,嬷嬷们也有点忙不过来——我也舍不得放她们出去管事儿,这都是要留着贴身服侍我的嘛!”

    看她且言且笑的样子,连皇帝都有点琢磨不出来,徐循说这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他还真琢磨了一会,看了看徐循,不由得又失笑起来。——自己的女人,又不会算计自己,有心还是无意的,重要吗?

    “也是,现在毕竟是妃了,下面也有人要靠你吃饭呢。”皇帝想了想,也觉得要有一个人来帮着徐循管事儿,不然,徐循平时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偶然管事还好,长期要她用心办事,也累得慌。“那这事就包大哥身上了,一定给你挑几个可心的人来帮忙。”

    徐循笑开了——却又一垮脸。“大哥,你今晚可不能在这儿吃饭了。”

    一般留下来吃饭就是要过夜的,徐循今晚伺候了皇帝,明天难免体力不济,册封礼要支持下来,就比较吃力了。

    正因为徐循不是很擅长拍马屁,这句话就把皇帝给说得特别高兴,他哈哈大笑,拧了拧徐循的脸蛋。“傻呀,难道我留下来,就必定要做那事儿?我今儿还就在你这里吃饭了——咱们也说说话,和我们小循说话,心里特别敞亮、舒服。”

    徐循还有点不情不愿呢,“……好吧,那你可不能反悔啊……”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皇帝倒琢磨起来了,结果,虽然没有把徐循给正法了,但当晚到底也让她又下了一回棋,这才肯和她一道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徐循也是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都没人顾得上床上的皇爷,一屋子人围着徐循打扮,先让她沐浴过了,然后换上崭新的白色里衣,外穿青缘襈的织金云龙袄子,红缘襈的织金云凤裙子,再加一层交领窄袖浅色护领的桃红金绣团凤的褙子,再加一层青底鸾凤云纹的鞠衣,外披大红纻丝的大衫,这算是把衣服都穿完了。

    然后开始加佩饰,深青色的纻丝霞帔挂了凤纹玉坠子,腰上先系一层红线罗的大带,带下挂白玉云样玎珰,玉花彩结绶,然后是一层玉革带,用青绮,描金云凤纹,十件玉片,三件金片钉成一条革带,光是这条带子都有四斤多。再穿上青线罗的袜子,描金云凤纹的青绮鞋,鞋头镶嵌三枚明珠——到目前为止,徐循的衣服算是穿戴完了。

    接下来就是更重的翟冠了,皇妃的翟冠大概和太子妃的凤冠是差不多的规模,只是用翟鸟而不用凤鸟而已,其华美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了,重量也不必多说。光是金簪、金凤、珠宝钿花这样的佩饰都有快一斤了,而这些东西还只是用来固定凤冠的而已。整个凤冠装饰了各种云片、珠翠、蕊头、珠花、翟鸟等等,起码有五斤之多……最后再拿上一个玉谷圭,她的行头就算是彻底完成了,她整个人基本也已经等于是被压得、捆得都动不得了。

    徐循现在算是领会到了张太后和皇后的厉害了,她们穿着这一身衣服是要一穿一天的——她呢,穿上这一身衣服以后,不是别人搀扶都是很难走动,才站了一会儿,脖子简直都要断了……

    也别说冷了——她走上几步就开始发汗,所以一早上她连水都只喝了一口,吃了一个鸡蛋就再不敢吃什么。好容易等得到了时辰,一行人把她挟持出去,在宫里等待皇帝的大驾。

    虽然昨晚就在永安宫歇的,但皇帝必须去华盖殿打个转,也是早被人接走去梳洗打扮,和装扮洋娃娃似的穿戴一新,不过他不必像册封皇后一样,穿最隆重的衮冕,皮弁服也就够了。在华盖殿里装模作样一番以后,派个穿红内史来永安宫册封她。徐循则在左右扶持下迎出宫门外,再回来行礼。

    站了这么久,又走了这几步路,徐循这时候已经是浑身酸痛了,她艰难地在嬷嬷们的帮助下下跪行礼了好几次,接了金册、金印以后,差不多就算是礼成。徐循可以用近一个时辰,把她用两个时辰画的妆、梳的头发和穿戴的行头给卸下来了——不过不要急,这也不是说整件事能就这么结束。

    大约第二天上午,徐循和皇帝又要全副武装起来,一起去奉天殿拜谒一番。跪拜完了以后,皇帝可以在奉天殿嬉戏一番。徐循本人则要回永安宫升殿,大开正殿所有门扉,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在宝座上接受(这一阵很劳碌的)内外命妇们以及她娘家亲戚们的朝拜。

    朝拜完了,擦擦被吹出来的鼻涕,还来不及和娘家人多说几句话呢,她就得去拜谒两宫了。先到清宁宫给皇太后行礼,再去坤宁宫给皇后行礼。两宫都穿燕居服(也是礼服的一种,不是便服),在正殿等候,这么着拜过了以后,整件事才算是彻底结束。不论是名义上还是礼法上,徐太子才人都是正正式式地成为了徐庄妃。

    然后,徐庄妃也很不负众望地紧跟着皇后、孙贵妃、何惠妃的脚步,顺利地病倒在床了……

    隆冬腊月,这样从天没亮到天已黑地折腾上两天,能不生病吗?这一身衣服,那是冬天吹风寒,夏天捂中暑,春秋天还能给压出病来呢,所谓的册封大典,完全是纯体力活啊!

    徐庄妃倒在床上咬着手帕,一边打喷嚏一边愤恨地想:原来皇妃的尊荣,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不过,册封大典虽然辛苦了点,可成为皇妃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让徐循又惊又喜的第一个好处,也很快地就被传达到了永安宫。

    ☆、暴发

    封了妃以后,徐循也可以说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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