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同于课本上那些每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的古人画像, 林杏画的更接近网络上网友的风格。 一支狼毫细笔细细勾勒出面部轮廓,并着衣服上繁复细致的花纹。没过多久,大轮廓就已经跃然纸上。 林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始思考背景。想了半天,觉得现在这个背景也不错。 正值暮秋, 银杏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金黄的落叶, 在阳光照耀下如同一地碎金,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画中的男子温润如玉, 嘴角微微上扬, 一把折扇有意无意遮住半边脸, 更引人浮想联翩。 按照惯例, 林杏把眼睛留到最后才画。 在画之前, 林杏抬起头, 隔着几步路,和白皓泽遥遥对望。 白皓泽正懒洋洋地半闭着眼睛晒太阳,目光说不出的勾人, 若是真的在古代,恐怕被他多看一眼都要失了魂魄。 知道林杏在看自己,白皓泽配合地看了她一眼, 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林杏的心怦然动了一下。 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那时候自己的心境,林杏只想得出一句烂大街的, 但用在当时,却是说不出的贴切。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而白皓泽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仅仅这么一眼,仅仅这么一个笑容,就轻易夺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林杏一时看得痴了,忘记了收回目光,只感觉周围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他们两个人。 几乎是懵懵懂懂地画下最后一笔,林杏盖下属于自己的那方印,把画留在桌子上,一步一步向白皓泽走过去。 白皓泽直起身子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玩味,颇有几分风流倜傥。 林杏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上小说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配了,因为那一种气质,恰好就是她喜欢的。 两个人离得很近,林杏抬起头,目光不舍地在他脸上流连,忽然注意到他的薄唇。 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林杏忽然很想尝尝亲上去的味道。 这么想着,林杏不自觉踮起脚尖,没等她和他的视线平齐,白皓泽就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发髻揉乱了几分。 林杏一愣,足跟落地,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在犯傻,脸上不自觉泛起了红晕,低着头不敢看他。 白皓泽却十分自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了一句话。 “小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杏愣了愣,疑惑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紧接着就听到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别诱惑我。” 她的心尖都酥了。 回到家没多久,林杏就好不容易从古代回到现实世界,一打开企鹅,就发现消息已经到了99+。 最开头是沈琳月的一条,带着若干个惊叹号:小杏子,你火了!!!!!!!! 林杏哑然失笑,点开沈琳月发的链接,来到了学校的论坛。她不怎么玩论坛,所以注册了以后就没怎么进去过。 现在一打开,头版头条加精套红的消息标题就是这样的:震惊!明城一中惊现最帅古风小哥哥,更有人现场作画!我赌五毛,绝对是一等奖啊一等奖! 点开帖子,下面已经有了上百条回复: “亲见是真的,一中居然有那么好的资源,我是多瞎没有发现啊?” “呜呜呜,我八百年沉寂的少女心复活了,求高清无码大图啊,要做屏保天天舔!” 楼内已经有不同角度的几十张照片,不少照片林杏也在其中。很快,白皓泽和林杏都已经被扒了出来,并且有人透露二人关系暧昧。 这下子,那些白皓泽的女友粉直接炸了: “我家皓泽那么帅,这女的怎么那么丑?” “丑倒不至于,相貌平平是真的,就这样还配得上我男神?” “你们一个个都激动什么,白皓泽就算不喜欢她也看不上你们啊,有种自己爆照啊。” 因为是匿名论坛,所以这条回复一下子就被怼了回去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wc,蒸煮亲自下场撕?” “吃瓜吃瓜,围观恼羞成怒的层主过会儿肯定会说她说路人。” “我也就一个路人,你家蒸煮丑是不用洗的了好吗?” 林杏一条条看着回复,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学校小江湖,果然就是这样子。 关掉论坛,打开企鹅,要求加好友的已经有几十个了。林杏一一忽略,只加了一个自称明城一中美术部的人。 “你好,我是美术部部长廖文慧,见到你画画,我觉得你很有灵气 请问将来是走艺考这条路的吗?如果是的话,欢迎加入美术部,我们可以提供很多比赛机会,还有专门的老师指导,费用低廉哟。” 这句官方招新词后面,又跟了一句:“我也看见了论坛里别人对你的diss,不要理他们,做好你自己就行笑脸。” 林杏心头一暖,把这两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点,三两下填好报名表发了过去。 廖文慧回的很快:“恭喜恭喜 你接下来就是美术部的成员了,欢迎加入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不管哪个集体都会宣称自己是个温暖的大家庭,但真正温暖的还真不多,出乎意料的是,廖文慧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证明。 没过多久,论坛里面骂林杏的话就少了很多,还有要骂的都被管理员删帖封号,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管理员徇私情,就有人指着版规给别人看。 版规里面规定,禁止人身攻击,要热爱每一个同学。 林杏以为这是美术部的功劳,毕竟论坛管理员都是学生会的人,心里越发温暖。 很久以后,周鸿见才听说了林杏原来是这么想的。 “老子就不明白,世界上居然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学生会的话还能信?”周鸿见对此嗤之以鼻。 林杏永远也不知道,是周鸿见看见有人骂她心里不爽,才动用人脉让那些人闭嘴的。 “不过小杏子不知道也好,何必明白世事艰难,只要看见光明的那面就好了。”周鸿见难得说出那么有文采的话来。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半个月后结果出来,林杏的画果然是第一名,而她也凭借这幅画成功晋升美术部副部长,和廖文慧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得奖的画作会在体育馆展览,而白皓泽自然出了名,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女生对他指指点点。 这不,艺术节刚刚落幕,一封粉红色的情书就已经到了白皓泽课桌板上。 那天林杏到得比白皓泽早,一眼看见他桌子上的东西,傻子也猜的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林杏凑过去看了半晌,信封上连个落款都没有,放在那里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看得人心里难受。 林杏伸手拿过来,掂了掂,估摸着里面是薄薄一张纸,手已经不自觉放在了信封开口处,就差直接撕碎了。 叹了一口气,林杏把信照原样放回去,自己趴在桌子上发呆。 就像沈琳月说的,师出无名,这个醋吃得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白皓泽姗姗来迟,一眼看到桌子上的信封,看也不看就放进了抽屉里。 “你怎么不看?”林杏一下子急了,问他。 “你写的?”白皓泽看了她一眼。 “不是。” “那我看个屁。”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林杏心里一惊又一喜,抿嘴笑道:“那这封情书你打算怎么办?” 白皓泽淡淡一笑:“还能怎么办?拿回家放着,等老了作纪念品。” “你都不看看给你写情书的是谁?” “有什么好看,我又不认识。” 林杏很满意白皓泽的态度,却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软声央求道:“你看看嘛,看看嘛。” 白皓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就不怕我看了之后一感动答应了?” 林杏一时语塞,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白皓泽同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们还是学生,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只是单纯想看看哪个女生对你生出这种心思,准备好好教育一下她罢了。” 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闻言 白皓泽拆信的手顿了顿,冷静地回答:“我总觉得,肯定是人家教育你。” 几番纠结之下,信到底是拆了,里面的话也没有太多新意,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过倒是摘抄了很多古诗文里面形容美男子的话,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白皓泽敲了敲林杏的脑袋,叹气道:“你看看人家的文采,再看看你。” 林杏不服气地顶嘴:“我觉得我写得比她好多了。” “你能写出这种话?”白皓泽嗤之以鼻。 林杏一看,那句话正是这样的:你看我一眼,我只感觉满山的花都失了颜色。尽管只是一瞥,漫山遍野却都染上了今天的颜色,令我沉醉其中,不愿意醒来。我中了毒,而你是我唯一的解药。 林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抖了抖,然后淡然地说:“我觉得这种酸掉牙的话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会写。” “哦?”白皓泽看着她,点点头,“那你写一封信出来看看。” “写就写。”林杏热血冲昏了头,一口应下。 于是乎,语文比数学好的林杏同学花了整整一个中午,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终于誊写了一封情书,献宝一般递到白皓泽面前,紧张地看着他。 白皓泽鼓励地看了她一眼,开始看第一句。 “亲爱的白皓泽同学,我早就想跟你写一封信,却始终怕唐突了你,今日正是良辰美景,我怀着崇敬之情,郑重地给你写下这封信。” “怎么样?”林杏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一颗心跳跃如鼓。 白皓泽微微一笑:“你以为给国家领导人写信,那么郑重干什么?” 林杏像小兔子一般垂着头:“我这不是体现一下郑重嘛……” 白皓泽看了半天,终于到了最关键的表白部分。 ☆、第36-37章 二更 林杏为了写这一句表白的话, 特意换了一支浅蓝色的笔,用最端正的字一笔一划地写完了那句话。 “仅仅是不经意的一瞥,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的影子。你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映亮了我漫长而黑暗的岁月。我想过很久很久,还是没有想象出如果和其他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你不要我, 我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你这么温柔一个人,难道忍心吗?” 白皓泽轻轻摩挲着信纸, 半晌无言, 嘴角却上扬了一个弧度。 “你觉得怎么样?”林杏紧张得不行, 只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白皓泽看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很温柔?” 心里的小鹿一个没忍住, 撞在了一根柱子上。 林杏冷静地回答:“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这么写只是为了表白而已。” 后来林杏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是真的表白,她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而这样一封情书, 白皓泽会接受吗? 光阴似水,一眨眼,一学期几乎就过完了。 白皓泽陆陆续续又参加了几个比赛, 斩获了不少奖项,李老头的顿感夙愿得偿, 连讲课都温柔了不少。 林杏的数学依然那么差,每当上课被抽到时,十有**是回答不出来的, 而白皓泽偷偷的提醒也不起作用。 值得庆幸的是,美术部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学校真的请到了一个大学教授来教画画。大师看上去也才四五十岁光景,据说他的画作自成一派,许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做他的弟子,他却至今没有被名利玷染,过着清寒的生活,自得其乐。 这些事情都是廖文慧如数家珍般讲给林杏听的,末了,她神秘兮兮地补上一句:“大师一直想找个好苗子栽培一下,奈何现在有灵性的人实在太少,但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说不定会破格收了你呢。” 大师喜不喜欢自己林杏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对她格外严厉,别人一遍能过的她要画十遍,天天都留到天黑才罢休。 而白皓泽也是跟她一样的处境,每天除了要做期末日渐增多的作业外,还要被李老头留下来疯狂做奥数题,一道题可以做个一天一夜不罢休。 两个人同病相怜,每每天色黑了以后一起回家白皓泽骑车,林杏就坐在后座上,双手拉着他的衣服,生怕摔下来。 后来有一次急转弯,林杏把白皓泽的衣服拉破了,自己还是掉进了路边上水沟里,后来白皓泽就让她抱着自己。 “反正天那么黑,鬼看得见你。”白皓泽是这么说的。 说的也是,他们几乎是全校最晚走的人,当然那些上晚自修的同学不算。第一节晚自习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并排离开,亲密地同坐一辆车,每当这时就有不少同学趴在栏杆上看,长此以往,二人几乎成为了学校一道风景线。 有时候,林杏也会对白皓泽吐苦水,抱怨画画的辛苦:“我现在才知道,兴趣跟专业真的不一样,自己画画很有趣,但是真正要练好简直就是非人般的折磨,我都要对画画丧失兴趣了……” 白皓泽自顾自骑车,林杏把额头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每天做这么多题目,累不累啊?” 红灯,白皓泽一个刹车,淡淡回应:“累死了。”顿了顿,又说:“老师是为了我们好。” “诶,这句话从你那么叛逆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啊。”林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啧啧赞叹。 “闭嘴。”白皓泽干净利落地命令。 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林杏接到通知,说是让她去参加一个绘画比赛。 “这次比赛正好在期末考试之前,参不参加考试你自己决定。”大师这么跟她说,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明城一中只派了你一个出去比赛,拿不到一等奖就赶紧退出美术部。” 林杏早已经习惯了大师莫名其妙的严苛,看着风中他花白的头发,信誓旦旦地保证:“老师,相信我,我肯定会得奖的。” 而要不要参加期末考试,这成了一个大难题。 “白皓泽,如果是你,你要不要参加?”林杏凑过去问,神情十分纠结。 白皓泽正在疯狂写作业,头都不抬就回她:“不去。” 林杏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那我也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白皓泽立刻打断了她的兴奋。 “为什么呀?这不公平!”林杏叫起来。 “你是天才?” 林杏摇头。 “那就去。” “可……可是这样子没有时间复习,所有的时间都要用来画画……”林杏支支吾吾地找着理由。 “连试一下都胆子都没有,还参加什么比赛。”白皓泽敲敲桌子,眼神深沉了几分,认真看着她,“乖,数学要及格啊。” 林杏安静了一分钟,还是乖乖跟鲍婉儿说参加考试,倒是得到了她的表扬。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林杏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沉甸甸的多了几分压力,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变好了。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是为什么。 学生时代时,总是用各种理由想方设法请假,待真的请假时,却又犹豫了,既羡慕别人说走就走的潇洒,又害怕自己失去了所谓“历练的机会”,最终乖乖留下来。 究其所以,不过是怕跟别人不一样而已。但循规蹈矩,有时候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为了这个选择,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林杏坐在自行车上的宝贵时光都是在回答白皓泽的提问中度过的。 美术比赛的地点和明城一中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比赛结束的时间和考试开始的时间相隔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骑自行车就可以到,走路是万万不能的。 结果事到临头,赵雅馨说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她,让她要么打出租车,要么直接放弃。 林杏心里慌了许久,但还是想起白皓泽的叮嘱,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就放平心态进去画画。 比赛不算难也不算简单,感觉自己发挥得还不错,林杏是哼着小曲走出大门的。 但一下子就开始犯愁了,只有十分钟,她要怎么回去?懒惰的心理一下子占了上风,她正要打电话请假,却看见不远处一个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林杏打了个寒噤,乖乖收起手机,冲他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出来玩?” “玩个鬼!”白皓泽漂亮地掉转车头,居高临下看着她,“赶紧上来,时间不多了。” 在白皓泽的护送下,林杏总算及时赶到了学校,匆匆忙忙开始数学考试。 林杏的基础其实还可以,但是思维方式总是异于常人,所以不管多简单的题目她都容易想错思路,紧张的时候更加如此。 政治老师说,思路决定出路。林杏常常觉得,她在数学方面就是一条死路。 但就算是死路,她也要硬着头皮往墙上撞。 撞了两个钟头,试卷勉强被填满了,林杏松了一口气,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 几天后成绩出来,居然还及格了,林杏一激动就请白皓泽吃饭,顺便问他的寒假计划。 “当然是上天啊。”白皓泽回答,“你呢?” “我妈说,可能要我一个人过了。”林杏扁扁嘴巴,带着几分委屈。 林远之殷勤地打电话,问她新年想要什么,林杏冷冷地说:“要你离开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 这通电话让林杏难受了半天,屋漏偏逢连夜雨,赵雅馨又要出差。 赵雅馨每次这种时候,都是用歉意的目光看着女儿,缓缓开口:“小杏啊,是妈妈不好,又要留你一个人在家了。妈妈也舍不得啊,可是你画画又要钱……” 林杏最受不了听赵雅馨用这种语气剖白心意,每每听了个开头就微笑点头:“妈你去,我能照顾好自己。”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真正到了大年三十,林杏还是赶感觉到无比的寂寞。 外公外婆早已去世,爷爷奶奶也断了联系,赵雅馨在几千公里外出差,林远之不知道在哪个酒店喝得烂醉如泥。偌大世界,自己孑然一身,仿佛是多余的。 小区里万家灯火,而大街上冷冷清清,就连便利店都打烊了。林杏站在江边,任凭江风吹过发梢,看着江对面时不时绽开的烟花,嘴角无声地漾开一个微笑。 真好,人人都有家可以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杏站得腿都要麻掉了,正要转过身回去,眼睛却一下子从后面被人蒙住。 林杏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要叫出来,那人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但是已经晚了,林杏飞起一脚,正中那人膝盖。 好不容易两个人分开来,林杏气不打一处来:“白皓泽你找死是不是啊,大晚上想吓死我!” 白皓泽蹲在地上揉膝盖,闻言委屈地看着她:“我这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倒是真的。”林杏到底不好意思,凑过去帮他揉膝盖,软声问,“痛不痛?” 白皓泽用力点头:“痛死了。” 林杏帮他吹了吹,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抬头看他:“你不是犟得跟头牛一样吗,怎么今天学会示弱了?” 白皓泽耳根微红,随即淡定地回答:“我觉得新年我应该转变一个风格,才能更加凸显我的帅。” 说着,白皓泽扭过头,面无表情地命令她:“跟我回家吃饭去。” “有红包吗?”林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 “有个大头鬼!”白皓泽十分干脆地回答。 寒风拂面,林杏却感觉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经过一个下坡路,白皓泽加快了速度,林杏尖叫着抱紧了他的腰,却一个劲叫着:“再快一点!” 远处烟花朵朵炸开,白皓泽悠悠吹着口哨,林杏觉得,这是她过的最快乐的新年。 三更其实世界远远没有理论上的那么美好,孤独地过年的人除了林杏,居然还有白皓泽一份。 跟白皓泽的爷爷奶奶吃过一顿温馨的晚饭,林杏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白皓泽,没想到你连年夜饭都能做那么好。” 白皓泽利落地收拾干净碗盘,闻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天才。” 林杏撇撇嘴:“就知道你自恋。” 奶奶今天兴致很高,吃的东西都多了不少,爷爷忙着照顾奶奶,累却高兴着。 按照惯例,吃完饭后,爷爷作为一家之主,总是要说几句。 为此,爷爷特意穿上了年轻时候的西装,戴了一副庄重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这样一打扮,立刻文绉绉起来,能够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风采。 奶奶拍着手笑了起来,指着爷爷叫道:“看,真儒雅!” 那时候夸人还不用帅这个干巴巴的字眼,而爷爷此刻也的确担得起儒雅这个词。 爷爷咳了几声,露出一个会议上领导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一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我很高兴能在年夜饭的饭桌上看见你们。” 为了配合气氛,白皓泽早已经关了灯,在桌上点了几支红烛。烛光下,爷爷的脸酡红,眼神有几分飘忽。 “活了一把年纪,过的年也数不清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两个还年轻,要更加努力啊。”爷爷笑得很开心,一口饮尽杯中的葡萄酒,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来,“来来来,发红包了。” 林杏既紧张又兴奋,抿着嘴微笑着,直到一个红包被递到自己面前,才下意识接了过来,很快补上一句:“谢谢爷爷。” “好,这才符合我的意思!”爷爷笑得爽朗,“我最不喜欢在那里推辞来推辞去的了,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来,你也喝!” 爷爷说着,不容分说就给林杏倒上了满满一杯葡萄酒,递到她面前。 在爷爷期盼的目光下,林杏强笑着接过,深呼吸了半天,下定决心喝了一小口。 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苦中又带着丝丝甜意。林杏没怎么喝过酒,脸颊上已经爬上两朵红晕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挣扎着还想再喝一口,手中的杯子却一下子被白皓泽夺去。林杏瞪了他一眼,伸手要去抢回:“你干什么抢我酒!” “小孩子喝什么酒。”白皓泽说着就站起来,把酒杯举过头顶,任凭林杏怎么闹也不给她。 林杏气鼓鼓地坐下来,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小孩子吗?” “我是男人。”白皓泽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那你喝。”林杏赌气道。 白皓泽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点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答应你了。” 说着,一仰脖,满满一杯葡萄酒顺着喉咙流下。行云流水般喝完,不顾林杏目瞪口呆的神情,白皓泽舔舔嘴角,瞟着她:“怎么,你也想试试?” 林杏默默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金桔就塞到了他嘴里:“葡萄酒也是酒,你不怕醉死啊!” 要知道,那可不是一个小酒杯,而是满满一大杯啊,这么一杯下去,就算是水估计也喝吐了,更何况还是酒。 白皓泽猝不及防被塞了个金桔,此时没有办法反驳她,只能慢慢咀嚼着,一手拉了林杏出门,不忘跟爷爷示意。 林杏一路“哎哎哎”地叫着,都没有挣脱开他的手,只能跟着他走到一处假山旁边,这才有空说出一句整话来:“你怎么丢下爷爷奶奶跑了?” 白皓泽放开她,一脸无辜:“小孩子出去玩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刚刚不是说你是男人吗?” “嗯。”白皓泽点点头,“但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孩子。” 对白皓泽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为,林杏早已经习惯,因此不理他,自顾自打量周围环境。 或许小区里面的有钱人全都回父母家过年去了小区里面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亮着灯的房子,更没有别的地方都有的乱跑的小孩子。 林杏感觉有点失望,却又感受到一丝安慰。有这么一个清静地方,也算是不错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点多了,空间陆陆续续被新年祝福刷屏,列表几乎都发了群发的新年祝福给她,林杏看也不看一一删除对话框,很快聊天界面又是空空如也。 正欲关掉手机,却又突然跳出来一个对话框,林杏点开一看,是白皓泽发的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一只小熊猫打着滚,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她,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林杏转头,看见了坐在她身旁的白皓泽,此刻正扁着嘴看她:“怎么,就那么不肯理我?” 一向傲娇的白同学此时难得示弱,声音蕴含着无尽的委屈,林杏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关了手机,凑过去安慰他:“哪里哪里,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白皓泽点点头,仍然一脸伤心的神情,低下头痛心疾首地说:“你看,我对你那么好,你过年都不给我发个红包,你好意思吗?” 林杏想了想,承了他那么多情,自己享受得心安理得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毅然而然重新掏出手机就给白皓泽发了个十块钱的企鹅红包。 发完,林杏特意把手机在他眼前晃晃:“呐,开心了?” 白皓泽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越发恨铁不成钢:“我像是这种肤浅的人吗?” 林杏想了想,也对,白皓泽一生放荡不羁爱装逼,钱这种俗气的东西他怎么看得上,于是对他诚恳地说道:“这位兄台,我知道金钱这种俗而又俗的东西自然配不上兄台,我这里有许多秘不外传的试卷,不知兄台是否愿意笑纳啊?” 声情并茂地讲出这么一段话,林杏自己都被自己的文采感动了,不料白皓泽翻了个白眼,索性直接转过身去不看她了。 白皓泽觉得,如果有一块豆腐,他愿意一头撞死在这里。 好在林杏的情商还是比他估计的要高一点。过了一会儿,林杏主动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说完,不等白皓泽回话,林杏就猛地站起来,单手撑着假山,静静地闭上眼睛站着。 “你倒是唱啊。”白皓泽催促。 “你等等,我脚麻了,再站一会儿。”林杏撑着石壁,痛苦地回答。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林杏深呼吸一口气,不忘叮嘱白皓泽:“你回去不许跟别人说啊,我可从来没有跟别人唱过歌!” “知道了。”白皓泽蹲在地上看着她,懒洋洋地回答。 林杏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那我唱了啊。” 那时候周杰伦的歌红遍大江南北,林杏本来会唱的歌就没有几首,挑挑捡捡还是挑了周杰伦的《稻香》。 “……笑一个,功成名就不是目的,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林杏的声音清亮,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一口气唱下来居然没有忘词,忍不住自己佩服自己。 “如果不是全跑了,还是可以听听的。”等林杏好不容易唱完问白皓泽感受时,他如是诚实地回答。 “你行你上。”林杏真诚地给出建议。 白皓泽顿了顿,居然点点头:“好,给你听听什么叫做天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林杏感觉在路灯映照下,白皓泽的脸红了几分,透着微微的桃花色。 静默了许久,白皓泽开口悠悠唱了起来,歌是林杏从来没有听过的,也听不清他唱了什么,只感觉声音十分好听。 好听的声音有很多种,而白皓泽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新鲜,充满了少年的感觉,仿佛是一口咬下西瓜一样脆。 不知道唱了多久,白皓泽停下,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杏:“如何?” 林杏乖乖点头:“开口跪,太好听了。” 在学校里,白皓泽从来不唱歌,就连哼唱也没有过,林杏对他就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误解以为他唱歌特别难听…… 如今被狠狠打了脸,林杏还是微笑着:“果然我眼光不错。” 白皓泽点头,怔怔看了她半晌,忽然指给她看:“烟花。” 林杏抬头,果然天空上的烟花越发密集。那会儿雾霾没有那么严重,春节放烟花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时间漆黑的夜空变得五光十色,各种各样的图案在空中绽放,让她看呆了。 变戏法一样,白皓泽从身后拿出一个小花炮问她:“想不想放?” 林杏当然点头。 白皓泽示意她退后,划了一根火柴,却扭过头问:“你点还是我点?” 挣扎了许久,林杏毅然决定:“还是你点,我不敢。” 白皓泽轻笑一声,伸手点燃了花炮。 花炮很快炸开,空中如林杏预想的那样出现了奇异的颜色,一时间让她舍不得挪开目光。 一段记忆却悄然而至,让她忆起小时候放花炮的场景。她也是不敢的,林远之就耐心地帮她点燃,看着她满院子又叫又跳,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还是小孩子好啊。”无意识地,林杏喃喃说出口。 “嗯。”白皓泽轻轻应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可是长大以后,才有自由。” 那一年的寒假过得特别快,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时候。冒着萧瑟的寒风,林杏早早到了学校,希望来得及抄完寒假作业。 不料大家陆陆续续都到了,她身旁的座位却一直空着。 自那天跨年之后,赵雅馨回来就带她出去旅游,回来后又忙着画画,根本没有和白皓泽有过多联系。 林杏咬着嘴唇,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