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直到那天放学, 白皓泽也没有出现,而就连赵瑾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林杏大着胆子去问鲍婉儿,而鲍婉儿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白皓泽有点事情来不了,不方便透露, 你自己去问他。” 虽然是开学第一天, 林杏还是被大师留下来画画。她和大师已经熟了不少,明白大师的严厉不过是为她好而已, 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全神贯注作画, 大师就在一旁悠然喝着茶, 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 时不时走过来点评她几句。 林杏曾经在心里暗暗想过, 如果大师年轻个十岁, 在二三十岁的时候该多么风雅,多么受人喜欢啊。 这个猜想得到了廖文慧的证实。廖文慧偷偷跟她说:“当年大师还年轻的时候 还没有踏出大学校门就拿了好几个国际大奖,他却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照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又疯时不时下乡去找灵感, 根本不看重功名利禄。” “当年啊,大师年轻的时候,追她的小姑娘可以编成一个排, 有些人还非他不嫁呢。”廖文慧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憧憬, ,指着一张照片跟林杏讲,“看, 这就是大师年轻的样子。” 不看还好,一看林杏也彻底淡定不了了,年轻时候的大师绝对担得起温润如玉这个词,而现在…… 林杏抬头看了看,发现大师虽然人老了,但气韵依然不减很有武林高手的风采。 “走什么神?”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大师敲敲棋盘,懒洋洋地走过来,对着她的画叹气。 一叹,两叹,三叹,那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林杏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以死谢罪。 林杏还是陪着笑脸,诚惶诚恐地问道:“师父为何叹气?” 忘了说,寒假前的那次比赛林杏果然拿了一等奖,大师也就顺势收她做了关门弟子,虽然学校里其他的人对此颇有非议,但大师就是大师,丝毫不顾流言蜚语,坚持收她。 校长一激动,亲自上门委婉地劝他多收一点弟子,也好让传统艺术开枝散叶,大师喝着茶,连连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收一个玩玩就行了,多了实在教不过来。” 待校长离开,大师冲林杏神秘一笑,道:“反正我也不是校长发的工资,他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林杏恍然,点头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果然没错,那师父,我要不要给你发工资?” 大师用一言难尽的目光默默看了她半天,叹口气道:“可以,每个月十万。” 林杏想了想自己的经济实力,毅然决定:“那师父我还是平日里孝敬你。” 没错,林杏不叫老师,叫的是师父。对于这个称呼,林杏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顺口了,总感觉一念出这两个字,就仿佛穿越回了古代,在江湖之间行走。 对于林杏的这种感觉,大师表示了深刻的赞同:“咱们是画中国画的,自然要有一点古人的风雅。” 林杏乖巧点头,指着大师的茶壶真诚地问道:“所以,这就是大师你一天喝一斤学校的茶叶的原因吗?” 大师被噎了一下,摇着头叹息:“不肖徒啊……” 待林杏问完大师叹气的原因,她自己脸倒是红了起来,恨不得把刚刚说出的话塞回肚子里面。 万一大师反问她心不在焉的原因,她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说大师我喜欢的人今天没来,心里很忧伤? 大师将目光往林杏那边淡淡一扫,随手指了指几个地方:“你究竟是怎么画的?这几个地方,我三岁时画的都比你要好,你究竟有没有用心?” “我……”林杏语塞,低着头不敢看他。 大师平日里好说话,开开玩笑也没有什么,但真正谈起画画来他可比最严厉的老师还要严厉,甚至还威胁林杏下次要打她手心。 “反正我又不是校长发工资,管他干什么。”大师说的云淡风轻又理所当然。 而现在,她在大师的灼灼目光下总不能说“师父我的心已经被人拐跑了”? 大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半晌,然后毫不客气地用手中的扇柄用力敲了敲她的脑袋。 林杏吃痛,手忙脚乱地护着头部,却听见大师悠悠一句:“每天跟你一起走的那个,什么时候换人了?” 林杏怔愣了一下,也顾不得躲避扇柄了,扭头向窗外看去,大师趁机又敲了她一下,林杏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一声惊叫不仅仅是因为痛,还因为惊讶。 窗外固定的那个位置照样停着一辆自行车,但却不是熟悉的样式。一旁的树下有一个人影,那人正叼着一根烟,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 大师用戏谑的语调问她:“怎么,那么快就变心了?”. 林杏也顾不得计较他为老不尊了,噔噔噔就跑了出去,对着那个人影喊道:“周鸿见!” 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嗓音有点颤抖。 他果然闻声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一身黑衣在夕阳下更显沉寂:“那么早下课?” “没有……”林杏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嗫嚅着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周鸿见感觉好笑:“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为什么在这儿?”林杏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你先过来。”周鸿见的语气有了几分不耐烦。 林杏颤抖了一下,乖乖走了过去,直到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了才停下。 周鸿见收了手机,低头看着她,懒洋洋地靠着树回答:“老子想在哪就在哪,要你管?” 林杏茫然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你干嘛?”没走两步,林杏就被叫住。 林杏一脸无辜:“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周鸿见一口气被噎住,顿了顿,随手把烟掐了,扭过头一脸别扭地说:“来都来了,我干脆日行一善,带你回去好了。” 跟大师相处的时间久了,林杏越发坚信“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句话的正确性,别看大师平时嘻嘻哈哈的从来不靠谱,要正经问他什么问题,他可以用最诗意的语言说得比哲学家还要透彻。 林杏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就关上了窗户,想了想又把窗帘拉上了,直到室内一片漆黑这才满意。 “你这是发什么疯?”大师虽然嗤之以鼻,却在位子上悠闲地坐着喝茶,一点也不怕突如其来的黑暗。 林杏正要伸手去开灯,却被大师制止了:“你过来坐坐,我们谈谈。”他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脑补我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样比较帅。” 林杏早已被大师的各种言论训练得刀枪不入,默默地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太黑看不清,她脑补了一下年轻时光潇洒的大师,果然心境瞬间不一样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杀猪刀,幸好大师是一头皮厚的猪。 想象中的大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道:“没想到啊,林杏你居然不好好画画,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太不像话了!” 林杏头皮发麻,坐的更加端正,希望大师可以从轻发落。 不料大师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林杏啊,作为我唯一的徒弟,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呢?” 林杏傻了,而大师自顾自说下去:“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我的人都可以填满黄河,我照样没有怕过。现在一点点事情你就拎不清了,可见情商实在是低啊!” 林杏羞愧地低下头,诚恳地请教大师:“师父,那我该怎么办?” “该出手时就出手,喜欢哪个就去追!”大师毫不犹豫地回答,“要是谁敢不答应你,师父给你撑腰!” 林杏犹豫了许久,默默站起身:“我还是画画。” “坐下!”大师连忙喝道,“我没说站起来,你怎么随便起来。” “师父,我要是有这个思想觉悟,你觉得我还用坐在这里?”林杏一脸无奈。 “真拿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办法。”大师摇头叹气,悄声问,“外面那人,你打算怎么办?” 林杏摇摇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对待周鸿见。 最终还是让周鸿见失望了,大师也没有想出办法,干脆亲自送她回去。 林杏没有看见周鸿见的表情,不过料想肯定很难看。 “师父,我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林杏心里还是存着歉意的,毕竟那么冷的晚上让人家等了她几个钟头,怎么说也会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大师一面开车,一面安慰她,“多来几次,脸皮厚了就习惯了。” 这什么破建议。 他们到了小区门口,大师坚持送她回去,林杏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不料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小,在楼道口林杏一眼看见了好久不见的林远之。 林远之脸上似乎充满了疲惫,此时一抬头,和二人眼神撞个正着。 大写的尴尬。 林杏勉强笑了笑,拉了大师就想走。不料林远之倒是来了劲,抢先一步开口叫她:“小杏。” 林杏扭过脸,干巴巴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林先生。” 林远之倒是没有过多在意称呼,而是看着大师惊疑不定。“我是林杏的父亲,不知道这位是……”到底是识世面的商业大鳄,林远之表面上客客气气,气势还是一点也不输的。 大师温文尔雅地笑笑,伸出一只手跟林远之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我是她的贴身保镖。” 这句话出口,不仅林远之傻了,林杏也彻底傻了。 虽然说大师常常锻炼身体,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还每天走两万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二十岁,但书生就是书生,让大师画画演讲下棋都可以,保镖还是算了。 林远之显然也是不信的,讪讪地问道:“我都不知道,小女是什么时候请了个保镖?” ☆、第39-40章 二更 对于林远之这个问的刁钻的问题, 林杏表示她其实也想知道。 如果她是明星请个保镖还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她家格外有钱也可以请个保镖,但她一不出名二没有钱,就算有闲钱请,恐怕也没有人肯答应? 虽然林远之作为她名义上的父亲倒是挺有钱, 可生活不是小说, 那种一言不合绑架女儿威胁父亲的戏码短时间内还是不会发生的,而林杏希望这辈子最好都别发生。 毕竟鬼知道林远之会选什么, 要是他选了钱自己就要没命, 要是他选了自己……平白欠人家一个大恩也不好。 林杏表面上一脸淡然的微笑, 漠然地看着林远之, 心里却早已经为大师捏了一把汗, 暗暗吐槽他的口若悬河。 叫你总是瞎说, 想到什么说什么,现在圆不回来?多丢人啊,一世英名都毁了。 不过在大师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丢人”这两个字, 没过几秒钟,他就自然而然地回答:“这个属于机密,就算是客户的直系亲属也必须保密的, 不能跟别人说。” 大师摇了摇扇子,露出一个不可说的笑容:“抱歉林先生, 行业规矩你也知道,恕我不能透露更多。” 林远之沉默了半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依然是在谈判桌上得体的笑容,但可以看得出,他心里正在经过一番纠结,努力地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远之转向林杏,自然地问道:“小杏,你请这个保镖干什么?” 林杏正在为大师着急,陡然间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转向大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大师正欣赏着草坪上一朵月季花,根本不看她,只是摇了摇扇子。 林杏绝望,结结巴巴地开始编:“我……” 不料还没等林杏说完,林远之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拉住林杏的手腕把她往后拖了几步,护在自己身后,悄声对她说:“你快跑,我来对付他!” 林杏不明所以地看着林远之,还没问出一个“为什么”来,就看见林远之捏着拳头,气势汹汹地冲着大师喝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绑架我女儿!” 说罢,又转头着急地冲林杏喊:“快跑,我撑不了多久!” 林杏一下子明白了林远之在想什么,差点没有晕过去。 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这里林远之的威胁,大师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反倒啪一声收起扇子,悠然开口:“实话说,林先生,我用性命担保,我绝对不是来绑架你的女儿的。” 林远之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林杏,发现她的确一点也不慌张,才慢慢收起了拳头。 大师招了招手,林杏颠颠跑了过去,站到了大师旁边。 “不过呢,我的确是来保护林小姐的。”大师慢条斯理道。 林远之越发焦急,恨不得扑上来,急切地问道:“为什么?我女儿难道有什么危险吗?” “这个嘛……”大师看了一眼林杏,忽然朝林远之走近几步,用扇子遮住二人半张脸,神秘兮兮地说,“恐怕你跟林小姐关系也不怎么好?” 林远之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难怪。”大师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摇头叹息道,“林小姐不希望看见你,所以特意让我送她回来,不料我还是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让林小姐失望了。” 没等听完这句话,林远之的腿就软了几分,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神采,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样,似乎苍老了好几岁。 “林先生你没事,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大师担心地看着林远之,“虽然这个消息说出来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但我以为林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 林远之摆摆手,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林杏,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月光下,林远之的背影显得那么瘦小,让林杏不自觉从心底生出几分难受来。 待林远之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大师这才走回到林杏身旁,悠然问她:“怎么样?我是不是演技特别好?” “你这些话……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林杏纠结地说道。 有些话知道归知道,但知道跟真正被别人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而且,师父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啊,你怎么知道的?”林杏这才感觉不对,抬头问道。 大师摇摇扇子,打着哈哈:“不然我怎么是你师父呢?我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人说过,大冷天摇扇子的人都是装逼。所以大师说的话林杏十句里面只相信一句,而刚刚那句话,自然也属于大多数。 奈何让大师在不画画的时候说一句正经话比登天还难,林杏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从大师口中问出真相。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林远之没事来家里干什么? 林杏想了半天,还是不忍心问赵雅馨,干脆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得了。 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白皓泽究竟为什么不来上学。 本来林杏想吃过饭就出门,不料赵雅馨却紧盯着她:“小杏啊,你这学期要好好加油了,数学一定要搞上来。画画虽然也是一条路,但不能不顾主课啊。” 林杏只能乖乖在书桌前坐下,和数学题目死磕。许久不做数学,那些本来就不太会做的题目此时更加像一个个黑洞一般,有进无出。 林杏叹一口气,心里想着要是白皓泽在该多好,他会一边嘲笑她蠢一边讲解答案,总比现在自己一个人苦苦思索要好。 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林杏的思绪已经切换到了对学校的吐槽。 学校这么多变态的规矩,都是在理想状态下进行的,并没有考虑到正常人的特殊情况。举个例子,认真上学准备高考的时候,你不能谈恋爱不能生病,最好家里也不要出什么事 就连痛经都最好乖乖去跑操。 林杏在心里默默吐槽,如果每个人都没有七情六欲多好,整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想,成绩自然会好。 可惜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会饿会冷会痛,家里也会有一大堆的麻烦事。 麻烦事……林杏想到白皓泽,心忽然开始慌起来。 他会不会家里也出什么事情了才没来上学? 林杏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颤抖着摁下拨号键,既怕他接,又怕他不接。 过了半天,电话被摁断了。 林杏捧着手机发了一会呆,心想大概白皓泽不喜欢别人打扰,于是小心翼翼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很想你,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正要发送 忽然想起他可能不方便,万一被他的父母看见就不好了,于是默默删掉,关掉手机再次和数学题死磕。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白皓泽才姗姗来迟地上学。 他到教室的时候,正是一节数学课,林杏早已经睡着了,听见身旁的响动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实在克制不住困倦,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是一节下课时间,加之围上来慰问白皓泽的人实在太多,林杏直到中午才有时间和白皓泽单独相处。 愣是不会察言观色如林杏,也可以看出白皓泽的脸色实在难看到无以复加,眉头紧锁,嘴角不见了标志性的微笑,说话更加简短,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一样。 本来可以用傲娇两个字形容他,现在只能用高冷来修饰了。 而白皓泽只是默默听课,默默写作业,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回应任何人的关心问候 偶尔别人问得急了,他就冷冷回一句:“关你屁事。” 不少女生讪讪离去,白皓泽也不在意,径自把头埋进臂弯里,仿佛是睡着了 林杏从来没有见过白皓泽这副样子,心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看着白皓泽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她也不敢凑上去自讨没趣。 纠结了半天,林杏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是她特意对着练字帖练了许久的:莫负初心。 当年初心这两个字还没有烂大街,还是文艺青年嘴里的诗和远方,这句话虽然不怎么贴切,但是也表达了林杏一颗拳拳真心。 白皓泽接过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撕了,纸片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小雪。 转了一个方向继续睡觉,林杏听见他冷冷地丢下一句:“别再写这种东西给我。” 赵瑾安慰她:“没事,泽哥就这暴脾气,他真心难过起来不管是谁都不理的,绝对不是针对你。” 毛源厚也点头接话:“当年我和赵瑾谁没有被他发冷脸气哭过,等过两天他自己好了就没事了。” 林杏微笑着点点头:“嗯,没事的。”心里却是有点难过的。 白皓泽啊白皓泽,你总是这么一视同仁,就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意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林杏自诩大度,自然要关爱弱小同学,于是照顾白皓泽这个重任就被她主动承包了下来。 白皓泽不想吃午饭,她就斟酌半天荤素搭配给他送上来;白皓泽不想上课,她就绞尽脑汁编理由跟老师解释;白皓泽不想写作业她就努力自己做好,然后模仿他的笔迹帮他抄好……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林杏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丝毫不感觉累,反而有一种你们都没有只有我有资格照顾他的自豪感。 那些爱情小说里面反复描写过的少女心,林杏头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并且克制不住内心自然流露出来的欣喜。 大师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画出来的东西,叹息道:“我当初绝对是眼瞎才收了你,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鸳鸯啊。”林杏有点莫名其妙。 “旁边。” 林杏仔细一看,脸霎时红了起来,或许是平日写他的名字写太多了,在鸳鸯的旁边,她顺手写下了“白皓泽”三个字。 “你呀,也就这点出息。”大师说归说,话锋一转却忽然道,“这小子,我看倒是不错,有我几分年轻时候的样子。” 林杏想了想,似乎不要脸这一点上还真挺像的。 三更 于是林杏诚恳地请教了大师自己该怎么办,大师沉吟片刻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种人,你越问他越不要理你,只有耐心等待。” 这等于废话。 大师不仅没有给出什么好的建议,还反问了林杏一个问题:“如果白皓泽一直就是那么冷漠你还会喜欢他吗?” 这种问题就跟“如果你伴侣得了绝症”一样无解,但到底不敢不尊重大师,于是林杏认真考虑了半晌,回答道:“如果他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我肯定不会喜欢他。”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管是看小说还是电视剧,林杏从来不喜欢高冷的男主,也自认没有勇气像女主一样死缠烂打,反而更加喜欢容易相处的男二。 如果白皓泽一开始就是一张冰块脸对着她,就是给林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去招惹他的。 “现在呢?”大师喝着茶问道。 “现在……应该还是喜欢的。”林杏犹豫着说。 大师拍拍她的脑袋,慈爱地说:“乖,多画几张画你就不用苦恼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大师一贯的理论。 虽然看着白皓泽那张冷冰冰的脸很是心疼,但课业越发繁重,真正关心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林杏索性就默默照顾他,也不再追究他性情大变的原因。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客气,很快学校里就出现了不少流言,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其中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家里死了人。 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按理白皓泽完全不用那么难过,所以肯定是横死的。 那一段时间,基本白皓泽走在路上,迎面遇到的人都是对他指指点点的,生怕他不出事一样。 还有人越传越离谱,从**到死神契约各种神奇的说法都有,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虽然没有人相信,但到底很难听。 好在白皓泽长得高,走路的时候昂首阔步就可以看不见那群人。林杏认真观察过他的姿势,发现他整个人都是飘忽的,就像是踩在深渊里一样,每一步都很艰难。 林杏偷偷打听过究竟是谁第一个传播这些东西的,到底没有打听出来。 周鸿见开导她的时候,嘴角还是带着一抹冷笑:“不过是人红是非多而已,你如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谁关心你这些。既然你承受了那么多荣誉,你就要做好被攻击的准备。” 这可能是周鸿见说出的最有哲理的话了。林杏想了半天,觉得他说的没错。 白皓泽平白无故就成为了李老头的心头宠儿,轻轻松松就超过了那些多年寒窗苦读的人,拿了那么多大奖,还因为古风扮相一举成为校草,自然有人看着难受,早就想暗地里使个拌子给他,奈何之前的白皓泽实在是太有底气,不管怎么攻击他都能云淡风轻地笑笑,实在是没有意思。 现在可好,一瞬间成为了落水狗,自然要痛打一番的。 鲍婉儿和李老头找过白皓泽谈过很多次话,但似乎都没有什么用,每次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他的脸色都更加苍白,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璀璨明亮的光芒。 李老头还有心栽培他,但白皓泽现在每天都最晚来最早走,并且行踪隐秘,根本不知道他去哪儿,自然也没办法留下来做数学题了。李老头无奈,只能培植关超凡,关超凡倒是争气,天天用心学习,进步很大。 林杏曾经去白皓泽原来的小区好几次,但每次别墅的灯都是黑着的,询问物业,物业摇头说这是业主的**。 她天天给白皓泽打饭,他也终于拒绝了她的好意,甚至告诉她如果再这么烦就要求换同桌。 所有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上课他睡着之后拿一本书悄悄遮住他,他逃课的时候帮他工工整整地抄下笔记而已。 终究,林杏只能看着白皓泽一天天消沉下去,直到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为止,直到原来那么光芒万丈的人成为泯然众人为止。 但三月份的一个全国竞赛,李老头居然还是给了白皓泽一个机会。跟第一次参加竞赛一样,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他的资格,而他再也没办法轻松一笑。 捏着那张报名表,白皓泽紧紧抿着唇,一步一步走向座位,腿脚仿佛有千斤重。 反倒是关超凡过来安慰他,白皓泽看了他半晌,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场数学竞赛的时候正好也是下着大雨,林杏特意撑一把伞等在校门外,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让白皓泽得奖。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林杏索性盯着左边一家五星级宾馆看,在心里琢磨着每一个行人如果画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她就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蒙蒙雨雾里,一辆宝马停在宾馆前面,车门被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款款走出车外,另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撑着伞,一手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两个人浓情蜜意地走了进去。 一幅并不罕见的画面,却让林杏刷的一下白了脸色。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车牌号,最后,林杏只有苦笑,在心里暗暗唾骂自己居然还对林远之抱有希望。 很合理,不是吗?那些有家有室的老板包养二奶的都不少,更何况林远之一个自由身,又是大老板,飞蛾扑火般扑上去的美女绝对不在少数。 但林杏还是咬着嘴唇,盯着大门看了许久,久久都不见他们二人出来,倒是那个在宝马车里面的司机仿佛注意到了她,一个劲往她的方向看。 林杏压低雨伞,转个方向看向校门,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隐形人。 但司机还是下车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礼貌而客气的微笑。 这个司机林杏不认识,而林远之一年前也没有配备自己的专属司机,原来离婚后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没有了牵挂,生意反而更好了吗? 林杏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推论的确可以成立。以前她不懂事,总是要林远之陪她玩,而林远之也的确宠着她,常常宁可推掉应酬也要按时回家吃饭。 林杏一开始以为这样子很正常,后来小说看多了才明白,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做到了。 于是她乖巧地跟林远之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叫他好好忙生意就可以了。 林远之听了这句话笑得很开心,末了摸摸她的头,告诉她自己拼搏就是为了家人,自然要好好陪着她长大。 如今仔细想想,发现之前的林远之的确可以担得起一声中国好爸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杏心里总觉得膈应得很。 司机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语调不带一点情绪:“林小姐不必难过,林先生已经开始了他自己的新生活,但不会忘记林小姐的。” 司机脸上的笑容太过公式化,林杏又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吃不准他究竟是真正关心她还是来警告她,只能敷衍地点点头。 这要是在那些豪门小说里估计林杏可以霸气地大喝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但到底林远之虽然可以勉强算得上豪门,她却是从来没有过过一天豪门的生活的。 低声谢过司机,林杏觉得自己如此淡定从容,定然不丢大师的脸。等司机走远后拿出镜子一看,林杏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白得像鬼了。 鬼就鬼,她现在居然还可以笑嘻嘻地想着如果林远之结婚她要不要去砸场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杏几乎已经站成了一尊雕像,铃声才慢悠悠地响起。 林杏连忙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就已经冻成冰块了。 踮着脚混在一群中年妇女中间,林杏终于寻觅到了白皓泽的身影。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出来,仿佛身旁有什么屏障一样把他和周围的人隔开。 每走一步,他的眼神都是飘忽的,似乎根本看不见路一样。 林杏无端觉得心疼,在白皓泽终于路过她的时候把一把伞塞在他手里:“拿着,别淋着了。” 她自认用了最甜美的笑容,虽然不能算倾国倾城,但还是可以打动人的,奈何白皓泽就像瞎子一样,冷着一张脸,伸手拂掉了她递过去的伞。 雨伞落进水坑里溅起水花,湿了林杏的鞋子,她怔愣着捡起雨伞,只看见白皓泽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马路对面。 远远地,可以看见他的衣衫湿透,雨水不断从他的发上滴落,而他根本不在乎。 林杏握紧了手中的伞,感受着它在自己手心里的温度,苦笑着想道:当初他冒着大水来找自己时,背影是不是也这样潇洒飘逸? 一报还一报,果然是对的。 但就算年轻人身体好,淋一点雨没有什么,又何必要糟蹋自己呢? 林杏如是想着 忍不住冲街对面喊道:“白皓泽——” 对面的少年愣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 很好,他还没有聋掉。林杏继续喊:“好好保重自己——” 边喊边觉得,这好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啊。 “你就这么想咒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杏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话,熟悉的语调,让她的心猛地跳了跳。 奈何一辆大货车驶过,淹没了所有的声音,等车过去,少年的背影早已经消失了。 那就当做是他说的好了。 林杏勉强笑了笑,忽然感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滑过,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数学竞赛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很多人得了奖,关超凡得了一等奖,被校长狠狠表扬了一番。而白皓泽却不在名单上,林杏疑心是名单写错了,却听说白皓泽的分数只有区区及格分。 说那句话的人满脸不屑:“切,当初老子就说他作弊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关系压下去了,如今还不是这样子。” 林杏笑笑,很想踹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