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杏曾经一本正经地问过大师:“师父, 如果你非常难过,你会怎么办呢?” 大师摇了摇扇子,想了半天,然后回答她:“如果你非常难过,那基本说明你闲的太无聊了, 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林杏试验了一下, 发现大师这句话还真灵验。一画画,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全身心沉浸在画中, 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缕魂魄。 大师对她的这种状态十分满意:“有时候啊, 真正的哀伤和绝望才是灵感的来源, 你没看那些艺术家几乎都是疯子吗?” 林杏点点头, 问道:“那师父你究竟是经受了什么打击才变得那么有名的?” “这个, 这个……”大师咳嗽了一声,丝毫不愧疚地说,“那是因为你师父我天赋异禀。” 林杏在画画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但一旦坐在教室里,她就什么都想,就是不想学习。 看着身旁的空位子, 林杏觉得如果这样她还能认真学习,真是太为难人了。 而白皓泽此时也有了新爱好, 他喜欢上了逃课。除了数学课上上之外,别的课要么睡觉要么干脆人间蒸发,也没有老师问他去了哪里, 上课也不会抽他回答问题,就连课代表收作业都遗忘了他的名字。 学校里面的流言蜚语再一次疯狂传播,林杏从廖文慧那里听说白皓泽已经得了抑郁症之后,只是搁下画笔,揉着发疼的手腕,十分冷静沉着:“他这人太招桃花,这样子倒好,估计没有人会给他写情书了。” 廖文慧惊奇地看着她:“你倒是乐观。” 林杏苦笑:“不乐观有什么办法,我没有他那么好运气,没有人天天关心我呀。” 其实关心林杏的人倒也是有的。像周鸿见就每天过来晃一圈,问问她今天怎么样,要不要坐的车回家。 然而林杏总是拒绝,自己的生活已经那么艰辛了,哪里还有时间接受他人的好意。 那天的那一幕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想忘忘不掉,每每午夜梦回时惊醒,枕头还会是湿的。 而林杏一直没有敢告诉赵雅馨这回事,直到有一天赵雅馨淡淡地嘱咐她:“小杏,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快要有新家了?” 赵雅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淡然,脸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微笑,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 林杏不懂,问她:“妈,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开心?” 赵雅馨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叹一口气:“这个嘛,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他也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林杏一直在脑海里面咀嚼着这句话,明明可以理解,却始终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愿相信,一段感情早已经被事主放弃,只有她一个人像一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到头来也只不过徒留一个笑话而已。 每当有情感问题的时候,请教大师往往是最明智的选择。 大师听完,挥挥扇子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不破不立,你们这些小孩子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不如彻底伤心个几天,就不会难过了。” 林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师只是分她一杯茶喝:“喝喝,上好的碧螺春,最后一杯了,以后校长就不给我了。你以后就知道,生命中绝望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大师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比如没有茶喝,只能自己买了。” 林杏默然,一口口把茶喝干净了,心想:现在世界果然不一样了,师父这种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才能这么乐观的。 而对于如何彻底伤心,林杏请教了一下沈琳月。 沈琳月吃着薯片,一边指挥赵瑾给她揉肩膀,一边列举着:“要是在古代,你可以一醉方休,或者三尺白绫自挂东南枝或者跳下悬崖看看死不死……” 林杏起了鸡皮疙瘩,颤抖着打断她:“我们这是在现代。” “现代啊,也好办。”沈琳月皱着眉头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和你最讨厌的那个人打一架,或者冲过去把你最讨厌的老师骂一顿。” “这个实在是太高级了,我要个比较普通的就行了。”林杏心惊胆战地补充,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那就逃课好了。”沈琳月十分干脆地说,“干净利落,大不了挨一顿骂,少上一节课也没有什么。” 林杏这才点点头,伸手拿过几片薯片:“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跟沈琳月讨论的时候,白皓泽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写作业,林杏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这番谈话,但上午刚刚讲完,下午就出事了。 下午白皓泽照例翘了语文课,结果刚刚下课,林杏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选择,就有一个同学兴奋地跑回来,向大家宣布最新的八卦。 “白皓泽打人啦!” 一言既出,就像一块石子丢进了池塘,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同学们纷纷围过去,催着那同学快讲。 那同学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清了清嗓子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话说不是有很多人看白皓泽不爽吗,今天中午,白皓泽正在买饭,结果高三的宋成插到他前面,白皓泽不爽,宋成反而骂他,具体骂什么我不知道,当时白皓泽也是忍着的。” “后来呢,为什么打起来了?” 林杏奋力挤到前面,静静听着那个同学讲。 那同学左右环视一圈,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足了,这才一拍桌子,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后来啊宋成骂了一句‘你大爷的’,然后白皓泽就彻底炸了。” “炸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白皓泽打架,不知道厉不厉害。”“是他们单挑还是群殴,在食堂打不起来?” 同学们议论纷纷的当口,那同学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讲道:“食堂里当然打不起来,却见宋成好好嘲笑了一通之后去吃饭,等他吃完饭出来,路过篮球场,忽然一碗热汤就泼到了他的身上!” “热汤?那还不烫死他!” “我当时正好路过,你们都知道,我胆子小啊,看见这种事情自然大气都不敢出,又没办法走过去,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倒是幸运地看见了全过程。” “到底怎么样?” “宋成正要发飙,只见白皓泽从周围的树丛里跳出来,顺手就把碗扣在了宋成脑袋上!” 闻言,大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想象着当时波澜壮阔的场景。 “白皓泽当时真的特别潇洒,就像小说里的大侠一样,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开口:‘你敢骂一个字,我就要你一条命!’” 有已经对白皓泽脱粉的女同学惊叹:“太帅了!” “帅倒是帅,奈何宋成人高马大,一听就当即发火,举着拳头就是上啊!”那同学干脆跳到讲台上自己比划起来,“白皓泽不甘示弱,当下也是一拳过去!嗬哈嗬哈,两个人就这么拳来腿往,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结果怎么样?” 那同学耸耸肩膀,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我怕出事,就去叫老师了,没看见。” “切。”大家扼腕叹息着离开,一边开始打赌到底谁能赢。 林杏心里一空,顺手抓住那个同学问:“那他们两个人呢?”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回答道:“宋成去医院了,白皓泽可能又溜出去了。” 林杏嗯了一声,只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颗心都是飘的。 沈琳月过来喊她:“快上课了,快回位置坐好。” 林杏木木地应了一声,忽然回头,对沈琳月嘱咐道:“要是老师问起我,你就说我去校医室了。” 说完,林杏在沈琳月震惊的目光下跑出了教室门,头也不回地往篮球场奔去。 篮球场的围墙是整个学校最矮的,外面又靠着大马路,虽然有监控,但通常没有人去看,所以翻墙是很安全的。 可惜林杏试了试自己的身高,发现难度实在是有点高。 正在发愁时,忽然感觉到什么,林杏猛一回头,发现大师正在自己背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悠然喝着茶,像看猴戏一样看着她。 林杏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师父,你在这儿干什么?” 大师反问:“你干什么?” “逃、逃课……” 大师点点头,指着围墙关心地问:“爬不上去?林杏捂着脸点点头。 大师莞尔:“跟我来。” 林杏以为大师会有什么好办法,结果他把自己带到了学校大门,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林杏傻眼了:“这,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大师疑惑地看看她。 “万一教导主任发飙怎么办?我倒是不要紧,师父你……” 大师挥挥手:“无碍,反正他又不发我工资。” “那我呢?”林杏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怎么这般笨。”大师叹一口气,慢条斯理道,“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们恰巧同时同路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这逻辑很莫名其妙,但林杏还是勉强接受了。 在学校周围逛了一圈,又特意到他家旁边逛了一圈,半小时后,林杏终于在城中村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面找到了白皓泽。 白皓泽正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前面,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发呆。一只黄狗在他腿边绕来绕去乖巧的很。 夕阳下,少年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边,模模糊糊的,像是定格的长镜头。 林杏站在他身后几步远,迟疑了半天,终于将熟悉的名字轻轻念出口:“白皓泽。” ☆、第42-43章 二更 那一声出口, 林杏看见白皓泽肩膀抖了抖,但很快平静下来,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黄狗的背部。 少年的手依旧修长干净,夕阳下, 整个人就像一幅画一样好看。 林杏笑了笑, 几步走到他身边,自顾自坐下, 再一次喊他:“白皓泽。” 白皓泽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嘴角原本挂着的一丝笑意转眼消失, 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冰块脸, 几乎不带情绪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尽管早就习惯了白皓泽突如其来的冷漠, 但真正他那么近, 林杏还是有点情绪。但她想到白皓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就无法克制地担心他。 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林杏柔声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这句话其实是白问, 因为白皓泽眼角明晃晃有一块乌青,手上也有一道指甲划出来的口子,带着丝丝血痕, 看着就让人心疼。 白皓泽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扭头不看她, 淡淡道:“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你想太多了。” 林杏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心头顿时一暖, 伸手自然地拉过他的手,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呵气:“疼不疼?” 看着小姑娘微微偏着头,一脸认真地帮自己吹伤口的模样,白皓泽真的再也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他躲开她的目光,咬着嘴唇,轻声道:“小伤而已,不痛的。”声调已经柔软了很多。 林杏小心地摩挲着他的手指,低声嘱咐他:“以后不能再随便打架了,知不知道?” 小姑娘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白皓泽点点头:“嗯。” “那,最后是谁赢了?”林杏眨眨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白皓泽愣了愣,随即自负一笑:“当然是我,他差点跪下来叫我爷爷。” 白皓泽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但只是很短的时间就消失了。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所有情绪,白皓泽把手抽了回来。 “回去上课。”顿了顿,白皓泽只是说出了这四个字。尽管他努力想掩饰对林杏的温柔,但他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白皓泽。”林杏再一次叫他名字,多了几分郑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半晌无言,林杏自认为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但白皓泽却霍的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林杏连忙跟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白皓泽停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手,目光冷峻:“放开。” 白皓泽生气时候的神情林杏没怎么见过,但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的寒气还是让林杏颤抖了一下。 “放开。”再一次咬着牙说完,见林杏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白皓泽索性拉下拉链,三两下脱下外套,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转眼不见了踪影。 抱着白皓泽尚有温度的外套,林杏一下子懵了,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夕阳,无声地抽泣着。 仅仅因为自己喜欢他,他就可以这么任性地糟蹋自己的心吗? 仅仅因为难受,他就可以漠视所有对他的关怀吗? 难道她就没有脾气吗?难道她就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吗? 为什么? 满腔的不甘和委屈化作一包眼泪,林杏蹲在那条不知名的巷子里面大哭起来,手里还抱着白皓泽的衣服。 时不时有路过的行人看她一眼,但也没有人上来多管闲事。城市化就是有这个好处没有人会来管你发生了什么你可以清清静静地痛哭一晚上。 迷迷糊糊地哭了不知道多久,林杏只感觉把全身的力气都哭干净了,才扶着墙软绵绵地站了起来,眼前瞬间一黑,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上。 林杏靠着墙抽噎着,恨恨地看着手里的那件衣服,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直接丢了。 不,仅仅丢了实在是太便宜他,必须要把这衣服剪碎了丢进河里方能解心头之恨! 不过想到白皓泽对这件衣服一点也不在意,想必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难过的,想到这里,林杏垂着头,整个人都更加沮丧了。 如果这衣服是白皓泽变的多好,这样子她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报复回去了。 林杏单手随意地提着衣服,一边在巷子里面看来看去,寻找一个目标。过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了一只小猫。 这猫看起来已经挺大了,应该晚上也不会怕冷,不过没事,林杏把衣服随便折了折,改造成一个猫窝,随后就把它放在了猫的旁边。 想了想,林杏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根香肠。剥开香肠放在衣服上面,林杏避得远远的,盯着那只猫看。 小猫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才慢悠悠地踩上衣服,开始大快朵颐。 林杏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产生了个报复的快感。 白皓泽可以对别人冷脸相待,她干嘛一定要热脸贴着冷屁股! 不得不说,逃避现实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治疗郁闷的方法,最好去个西藏丽江净化心灵,不行的话去□□看看升旗也不错。 就好像看透林杏的心思一样,大师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排了一次旅行,当然名义是“为提升美术技巧而参观展览”。 展览的目的地是在北京故宫,而明城坐落在东南沿海一带,想了想来回路费加上帝都的高消费,林杏不禁为自己找了个好师父感到庆幸。 美术部别的人也可以去,但必须自己付钱,各项消费累加起来着实不低,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有点规律的,更何况不是帝都十日游,所以真正参加的还是只有林杏和大师两个。 当然,大师承包了两个人的所有费用。 那几天,林杏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无数羡慕的目光盯着她看,还有不少人怀疑她是不是大师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大师对这种流言不以为意,安慰林杏道:“就让他们嫉妒死,你是我徒弟,我带你去看看是应该的。” 林杏点点头:“其实师父,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师喝着茶,拿扇柄敲了敲她的脑袋,“校长给我开了那么多工资,我一个人又花不了那么多,不用就是傻子。” 大师的眸色一下子深沉起来,缓缓说道:“再说了,有生之年能看一眼那幅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是甘心的。” 不管怎么样,几天之后二人就已经到达了北京。说来惭愧,这还是林杏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惹得大师烦不胜烦,恨不得把她从飞机上丢下去。 北京故宫博物院,里面有无数中国艺术的瑰宝,是所有喜欢艺术的人都心向往之的。 而大师心心念念的那幅画,也是建国以来只展览过一两次的,如果不是时间凑巧,很多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一睹它的真容。 站在展厅里面,紧紧拉着大师的衣角,林杏跟着缓慢蠕动的人群慢慢前进。人很多,几乎达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秩序却很好,没有人随意插队,甚至连高声讲话的人都没有。 人们走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画中沉睡千年的魂灵。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这两个词热度很广,很多人也慢慢开始了解王希孟和他的画,甚至各种周边也开始热卖。 但正如古人说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来参观的人虽多,真正看得懂的又有几个? 青绿山水画,少年天才的杰作,长卷,一生一幅的作品。寥寥几个词就可以概括完全,但当林杏排了几个钟头的队终于站到它面前的时候,她的呼吸还是窒了窒。 林杏坚信,好的作品都是有灵魂的,而如今,站在展柜面前,她感觉到了画的灵魂。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心被击中了,一下子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心里眼里只有那巍峨的山脉。看着画,仿佛就看见了王希孟少年得意的笑颜。 那是真正心灵的震撼,站在千里江山图面前,林杏一下子傻了,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站着,恨不得站到地老天荒。 终于走出展厅的时候,林杏注意到大师眼角含着一滴泪水。 “你觉得怎么样?”大师问她。 林杏仔细想了想,低声道:“我觉得我一辈子也画不出这样子的作品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大师轻轻嗯了一声,郑重道:“小杏,等你以后长大了,也永远不要忘记这千里江山,不要忘记曾经有这样一个少年。” 王希孟作这幅画的时候才十八岁,说是少年完全不为过 ,而林杏却有一瞬间的走神。 模模糊糊地,眼前出现一个少年上扬的嘴角,感觉到他星辰一般明亮的目光,只一眼 就让她动弹不得。 不知不觉间,林杏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天白皓泽难得早早到了学校,其实也不早,第一节课都已经下课了,他却意外地没有看见林杏。 白皓泽放下书包,看着身旁空空荡荡的位置,有一瞬间的失神。 破天荒地,他戳了戳赵瑾,冷冷地问:“人呢?” 平日里林杏凑过来跟他讲话,他总是觉得烦,但如今她一下子玩失踪,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忍受看不见她。 赵瑾被他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去,去故宫了……” 故宫?白皓泽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两节课后,白皓泽再一次逃课,理所当然地直到放学也没有回来。 在小巷子里坐了不知道多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白皓泽走到大街上,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明城机场。”他这么跟司机说。 他们又在北京待了两天,每天都抓紧时间去看那些珍品,但北京不愧是帝都,光珍品就有无数,根本看不过来。 看到最后,林杏面对一件汉朝的衣服也能无动于衷了,不知道为什么,别的文物虽然也很美,但却没有一件能超过千里江山图,带给她那么大的震撼。 三更 北京之旅的最后一天,大师带林杏找了个路边面馆吃饭。 等面的间隙,林杏一边抱怨大师抠门,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大师微笑着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两碗面,点头道:“那也好,我帮你吃了。” “师父,我突然发现你可大方了,真的。”林杏一脸真诚地夸赞,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师手里的面。 仿佛是要故意气她一样,大师吃得别提多香了,看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全部被勾起来,恨不得上去抢。 大师自顾自吃了小半碗,看着一旁可怜巴巴的林杏,指了一条明路给她:“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林杏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答应。想来大师一把年纪了,肯定是要给她一个台阶下,肯定不会让她输的。 很快,林杏就明白自己又被坑了。 大师悠然用筷子敲敲空碗,对林杏说道:“你拿着这个碗,跟隔壁那桌的人说,叫他给你一碗咸菜。”说着抹抹嘴巴,点头赞叹道:“这家店的咸菜味道果然不错。” 林杏沉默了一会儿,明白大师的心就如同石头一般坚硬,只能灰溜溜地拿着碗走过去,站在隔壁桌子前面,低着头只敢看人家的鞋子。 “请问能不能给我一点咸菜,我那桌没有了……”林杏笑得一脸温柔,小心翼翼地问道。 半晌没有回复,林杏估摸那人是没有听见,于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尴尬的安静,林杏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林杏顾不得手中的碗,指着那人的脸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白皓泽淡淡一笑,撇过头去:“我来散散心。” 散散心……这可不是明城公园可以随便散心除了钱多有闲的,谁那么无聊一散就散到帝都来? 介于白皓泽的古怪脾气,这些吐槽林杏都没敢表现出来,收拾了一下表情,林杏咳了一声讨好地看着他:“那咸菜……” 白皓泽愣了愣,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做梦。” ……林杏偷偷去厨房要了一点咸菜,心里祈祷着大师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 把咸菜递给大师,看着他大快朵颐,就像根本感觉不到咸味一样。林杏颇为佩服,估摸着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师父,我的面……” 大师倒是很爽快地把面给了她,林杏早就饿惨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师。 大师自顾自吃着,终于注意到了她炽热的目光,抬头一笑:“还想要?” 林杏使劲点点头。 “乖,多吃点咸菜。”大师摸摸她的头,夹给她一筷子。 林杏默然,夹起咸菜吃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颤抖着问:“师父,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大师闻言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没钱倒也不至于,就是比较少而已……” “到底多少?”林杏看着大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四十。”大师补充,“付了面钱就剩十块了。” 林杏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点点头,咬牙切齿地吃了一筷子咸菜。 这么一来,他们连回酒店都不用想了。 “我忘了跟你说,其实昨天我们在酒店的房就已经到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师又喝着凉白开告诉了她这么一个消息。 “没关系,我们可以睡立交桥。”林杏贴心地安慰大师,心里却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循环。 真是哔了狗了。 “没事,现在不是时兴穷游吗?我们买两个馒头,在机场凑合一下就行。明天的机票倒是买了。”大师安慰她,“多走走,锻炼身体。” “王府井的馒头一个十块钱。”林杏提醒他。 十块钱闯北京,除非他们沿路乞讨,否则难度简直比登天还高。 在林杏默默吃咸菜的当头,大师忽然一拍桌子,激动地跟她说:“有了,不如我们去卖画?” 林杏头也不抬地回:“你以为城管是拿来做摆设的吗?” “没事,我们隐秘一点就好。”大师看上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一小时后,林杏无语地看着面前写着“低价出售名家画作”的牌子,问道:“师父,你确定这么偏僻的路有人走吗?” 这路已经在一条胡同的深处了,一旁就是一条河,路过的人比路过的狗还要少。 好不容易有个人路过,甜莹却根本没有听说过大师的大名,看了一眼就摇头。 此时大师正吹着河风,试图寻找心灵的宁静。 “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的画要是却拍卖,少说也得几百万。”大师痛心疾首。 “等你的名字上了教科书,差不多也就能卖个几百万了。”林杏毫不留情地指出了真相。 卖画最好卖那种人人都听说过的画家,现当代画家基本不是圈里的人都没有听过,才不会当傻子呢。 苦等许久,一直到暮色四合,林杏的腿也站麻了的时候,才有一个人路过,问了两句就痛快地全部买了下来。 林杏面露喜色地收了一千块钱,差点没有喊一声“谢谢大爷”,一边喜滋滋地数钱一边感叹果然五斗米还是会让人折腰。 大师也明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样我就不用拿出杀手锏了。” “什么杀手锏?”林杏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去找一个朋友。”大师有点不自在,摇摇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不过已经多年不见了,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看着大师脸上别扭的神情,林杏忽然想起廖文慧跟她说的一桩八卦。 传闻大师曾经是清华美院高材生,无数姑娘飞蛾扑火般追求他,但大师独独看上了医学院的院花,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发生了要命的误会,大师心伤离开北京,至今未娶。 想到这个八卦,林杏顿时了然大师口中的“朋友”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正气凛然地摇头:“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麻烦朋友固然不好,但既然来了,都不去拜访一下过去的好朋友,师父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大师愣了愣,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先吃晚饭去。”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小巷中躲藏的少年淡淡一笑,展开一幅画。 画的是莲花池里的鸳鸯,笔法虽稍显稚嫩,却也有几分名家风范。 白皓泽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落款。 “林杏”两个字,算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牵绊了。 美滋滋地吃过晚饭,大师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林杏就往外面走。林杏也不问,一直跟着他走到了胡同里面,才感觉有点不对劲,扬起脸问道:“师父,你来这里干什么?” 大师却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来拜访一下老朋友。” 林杏一脸“我懂的”的表情,欣慰地看着他:“那师父你快去,我在旁边玩一会儿。” 大师的表情越发尴尬,挠了挠头,算是骑虎难下。纠结了许久,大师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边说边打开了门。 大师犹豫了一会儿,报上自己的名字。 林杏在附近坐着,很快就听见了大门被甩上的“砰”的一声。 林杏捂住耳朵,心想看来师母还是个暴脾气,不禁为师父捏了一把汗。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师母还能这么生气可见她对师父情根深种,师父还是有戏的。 大师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儿,正欲离开时,却看见大门猛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神情淡漠的少年。 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替你求了情,姑姑勉强答应见你一面。” 大师目瞪口呆地进了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林杏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你……你跟师母什么关系?”林杏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是我姑姑。”白皓泽在她身边坐下,丢下这句话就不再理她。 奈何林杏好奇心实在太重,默默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问他:“那师父和师母当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你打听那么多,还不如顾好自己。”白皓泽的声音清冷。 “好。”沉默了许久,林杏鼓起勇气,霍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白皓泽。 白皓泽抬头,路灯给林杏的身影描画了一轮金边,眉目模糊看不清楚,气势却很足。 “白皓泽,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痛苦,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林杏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连自己都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 白皓泽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如果我不说呢?” “你……”林杏赌气一跺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如果觉得我不是你朋友的话,我们现在立刻绝交,桥归桥路归路!” 林杏从小到大都没有几个朋友,性子又软,更是从来没有说出过绝交这种话,但面对白皓泽,她实在是受不了现在这种状态了。 白皓泽猛地站起来,俯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冰冷:“你再说一遍。” 林杏毫不犹豫地前进一步,几乎要碰到白皓泽的下巴。她扬起头,露出一抹苦笑:“白皓泽你以为全天下就你最惨吗?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你吗?没错,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还可以安慰你关心你给你温暖给你快乐!你以为我自己过的很好吗?我也很痛苦,我还要小心翼翼供着你,你以为你是佛祖吗?” 一口气吼出来,林杏几乎是在哭喊了,抹了一把眼泪她继续冲白皓泽喊道:“白皓泽,我知道你无情无义,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那我走,我走行了!你想换同桌你去换,我这辈子保证不在你面前出现,你满意了没有?” “白皓泽,你知道我的一颗真心被你那么践踏,我是什么感受吗?你以为别人就活该承受你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