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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九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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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十八, 马公子生辰, 太守府宾客盈门。    府上闹闹腾腾, 排场甚大。请的是杭州城里最好的歌舞伎, 桌上摆的也是价值不菲的海味山珍。给马公子送来的贺礼,几个屋子都堆不下。    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桓是知作为“桓公子”,“被逼无奈”地被奉为座上宾, 捧着一个小酒杯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屋里的人。    自马太守的高堂在数年前过世后, 他便宣布不再庆贺自己的生辰。而马公子也在母亲逝世后,在每年生辰时禁食一日,闭门不出。父子俩的孝行曾一度传为美谈。    而今日,太守府的大门终于难得地敞开了。杭州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赶着上来巴结马太守, 顺道也想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跟王家大公子王丘套个近乎。    桓是知一贯不喜欢这种情虚意假的阿谀之所, 无奈不忍拂马太守和马文才的面子,这才硬着头皮坐在这儿“苦熬”。马文才忙着迎客应酬, 时不时担心地瞥一眼桓是知。桓是知心中不大痛快, 但也不想加剧他的不安和歉意,便扯扯嘴角回他一个无奈的笑, 示意他安心。    和桓是知的兴味索然不同,邻座的王蓝田倒是如鱼得水。    大概是太原王家在杭州也有不少生意,随意跟人扯几句“你也认识李公子?”“赵老爷和家父是多年好友了。”就多少都能攀上点“亲”。王蓝田一边同一些素昧平生的人扯闲吹水,一边还抽空捏一捏斟酒丫鬟的细腰, 或者同美艳的舞姬眉目传情,调笑一番。    桓是知有些嫌弃,可心中也莫名安定了不少。    空话连篇,好色贪杯,这才是她认识的王蓝田。    公主府一事之后,桓是知见到王蓝田总有些不自在。虽然她靠自己“严密的推理”得出了王蓝田不可能喜欢她的结论,可马文才笃定的“男人的直觉”,也确实让她有些犹疑。    有一个生死相许的爱人是一件难得又美好的幸事。    可是若是有人一厢情愿地愿意为她英勇献身,那可真是无以为报的负担了。    而最近几日,王蓝田似乎终于在太守府窝够了,没事儿又开始往烟花柳巷跑;见到“恢复”“男儿身”的桓是知,也终于不再好声好气地唤她“是知”。    幸好幸好。桓是知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是这样粗鲁又庸俗的王蓝田,更为自然自在,也稍显可爱一些。    王蓝田桌前的酒壶已空了一大半。他脸色涨红,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举着酒杯过来,非要同桓是知碰杯:“桓公子,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桓是知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皱眉,可也知道“醉鬼”不好得罪,便耐着性子地跟他碰了碰杯,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谁知道王蓝田打了个酒嗝,突然喊了一声:“桓公子真是豪爽!果然是将门虎子,有桓将军的气度!”    王蓝田这一嗓子引得宾客纷纷侧目。本来全都往王丘和马太守身边凑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攻”桓是知所在的“山头”。    “桓公子,在下敬你一杯!”    “桓公子,你一定要给个面子啊,就喝一杯!”    “桓公子……”    桓是知被围得水泄不通,无处可逃。但这毕竟是马文才的庆生宴,她也不好直接甩脸,只能硬着头皮与大家碰了几杯。    桓是知甚少饮酒,喝得又急,几杯下肚,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耳边聒噪之声依旧,围拢的人也没有变少。桓是知正苦于无可脱身,忽见马文才向自己走了过来。    人们自觉地分开一条道:“马公子。”    马文才架住桓是知的肩,把已然有些晃荡的她交到两个丫鬟手里,叮嘱道:“桓公子不胜酒力,得歇息了。好生照顾。”接着又转身对一脸不甘愿的众人敬酒,“各位,文才先干为敬。”    众人见巴结不到桓公子,跟马公子多套套近乎也是不错的。于是又提起兴致,争先恐后地上前敬酒。    马文才举杯,余光瞥见桓是知靠在两个丫鬟身上,已走出了大厅,这才仰起头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叫好。    马文才露出多年随父亲应酬训练出的微笑,轻车熟路地同各家的老爷公子周旋;心中却兀自叹息,今儿个,他算是舍己为红颜了。    桓是知的“酒品”倒还不赖,回到房间后不哭也不闹,只是闷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的灯笼氤氲着暖色的光。    桓是知刚起身穿好鞋,门外的丫鬟便听见了动静,忙进屋替她掌灯。桓是知看清了那丫鬟的脸,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巧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巧儿放好灯,又过去替她按摩:“回小姐,已到了戌时了。小姐肚子可饿吗?公子特地派人来吩咐过,说小姐一醒来就要吃东西的。”    “不用了。”喝了酒以后她便没什么胃口,“都这个时辰了,宾客应该早走了……”    巧儿正待回答,房门却忽然被推开,马文才赫然出现在门外。    一身酒气。    桓是知忙过去扶他,又转头吩咐巧儿:“快去拿醒酒茶来。”    马文才却抬了抬手,沉声道:“不用。我要和是知讲话。你出去。”    “是。”巧儿乖巧地点头。    门刚刚被带上,马文才便忽然像没有了骨头似的,整个人瘫在了桓是知身上。    身型悬殊。    桓是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丢”到了床上,可还没来得及起身,马文才已经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喃喃道:“别走。”    他那小男孩一般的呓语让她有些心软。可转念又想到适才在宴厅里,有不少宾客盛赞马公子和王小姐郎才女貌,地设天造,心中便有些不快。    她挣扎:“松手。”    他耍赖:“偏不。”    她哼了一声:“少占我便宜。找你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去。”    这话带的酸味实在太浓。马文才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桓大小姐在吃醋啊。”    桓是知没有否认:“我问你,送完宾客已经好一会儿了。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跟你的小表妹去花前月下了?”    “大冬天的花前月下多冷啊。”马文才收了收手臂,用下巴去蹭她的肩头,“还是抱着桓小姐这样热乎乎的小火炉比较好。”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桓是知耸了耸肩,马文才的下巴蹭得她怪痒的,“你就说,适才在哪儿?”    马文才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我爹的书房。”    桓是知依旧闷声闷气:“做什么?”    “和他吵架。”    “啊?”桓是知急忙挣开他的手,站起身面向他,“你怎么又和你爹吵架了?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不会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公子,在你生日的时候要跟你比赛骑马射箭?”    “就算比,现在我也不会输了。”马文才轻蔑一笑,又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发烫的脸上,“我是为了你。”    桓是知一愣:“什么意思?”    马文才仰头望着她,眼中酒气未散,竟衬出一种近乎天真的诚恳来:“没什么。反正,你放心。你永远是我马文才唯一的选择。”    桓是知没有回应他略显肉麻的话,只是蹙眉看着他:“你爹也知道了关于九锡的事,对不对?”    桓玄在北境的战事不顺,桓温求赐九锡而不得。    这便是彼时在山茶园里,王亦如告诉桓是知的大新闻。    饶是桓是知再不谙世故,她也明白桓温向皇帝讨要九锡是什么意思。坊间传言桓温有心取司马而代之,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想起之前在书院之时,与梁山伯等人的一些争论,桓是知的心中有些复杂。    伯父他真的想造反吗?    桓家已有这样的权势地位,难道还不够吗?    桓是知无法明白大人的野心;也不懂得权势的诱惑,从来没有“够了”一说。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没有用的。    除非登上巅峰的权位,否则即使今日是威风凛凛的桓大将军,明日同样有可能为王谢等士族联合排挤,被死死地踩在脚底。    对于马家来说,无论是娶王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做桓家的乘龙快婿,都是“占便宜”。因此,马太守在得知桓是知是女子,并且与自己的儿子两情相悦时,虽有些惊诧,但更多的是惊喜。    当爹的非常了解儿子的倔脾气,强逼着他迎取王家小姐并不是上策。况且王亦如虽然对马文才一往情深,可王家家长的态度其实依旧暧昧。虽然偶尔会试探着用开玩笑的语气,提一提“亲上加亲”的事情,但一直是不确定的口吻,显然是留了不少的余地。    马家对于王家,不过是一个“尚可”的选项。    可一夜之间,风云骤变。    桓温派桓玄去北境,本意是再立军功,再进一步。他对自己这个的这个小儿子很有信心,战报未至,求赐九锡的奏折已呈了上去。    不料出师未捷,却平白将野心赤/裸/裸地昭告了天下。    而以桓家与王谢两家为首的两大阵营,也彻底从暗斗变成了明争。    桓温和桓玄父子几乎垄断了中央的军权。至少目前来说,王谢要与之抗衡,确实如以卵击石。    杭州临近建康。而杭州马家又掌握了相当数量的地方政府武装,虽然要同桓家抗衡未免异想天开。可是至少,原本对于王家而言可有可无的马家女婿,立时从“尚可”变成了“上佳”的选项。    “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婚姻大事向来不由我们做主的。都是哪儿有利益的缺口,就把女儿往哪里送。”    风雨欲来。    如今,正是到了送女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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