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傻瓜
他的吻让她无法呼吸。 桓是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顷刻之间绵软下来, 手也差点无意识地松开他的脖子。 而他手上的力却大了几分, 竟将她向上一颠, 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桓是知本想惊呼, 可唇被封住,竟发出了一声娇媚的嘤咛。 她原本就红透的脸更加如火烧一般。这不是她头一回听见自己发出这种令人“羞耻”的声音了, 而这样的声音对马文才的刺激依旧是显著的。 她立时感觉唇上的力道加重了两分,而他原本安分地托在她侧腰和腿部的手, 竟不自觉地往里一扣。 桓是知的身子敏感, 立时一激,忙睁开眼,用力推他:“你放开我。” 马文才粗声喘着气,眼神竟似彼时醉了酒一般迷离:“怎么了?弄疼你了?” 他那理所当然的温柔语气让桓是知更加羞赧。 她努力想庄重颜色,无奈脸上一片潮红, 出口的“责难”怎么听都像在撒娇:“快放我下来。光天化日的, 让人看见, 成何体统啊。” 马文才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有人哪?难道这匹马瞧着, 你也害羞?”说着低下头, 又要去寻她的唇。 “哎呀。”桓是知急忙抬手封住他的嘴,“这儿是大路,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你快放我下来!” “那夫人的意思是,”他故意曲解她的话,“让为夫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是吗?” “你……”桓是知抬手想打他的脸, 但终是不忍,张开的手又握成一个拳,一边推他一边放软声音求他:“文才兄,马公子,马少爷。求你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马文才有些不情愿。但见她一脸几乎要羞愤而死的神情,只得恋恋不舍地将她放下。 但他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个乖,一脸语重心长:“现在知道了,向一个男人投怀送抱,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马文才先扶着桓是知上了马。待她坐稳,他自己才踩上马镫,翻身坐好。 他双手环住她,伸手去抓缰绳,胸口贴到了她的背。 桓是知立时紧张起来,身子有些发僵。 马文才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忍不住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你这是真的把我看成流氓了?” “不是流氓,是淫贼。”桓是知忿然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每天都在很仔细地想。”马文才俯身凑到她耳边,“对你做过的,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我每天都在想。” “你!”桓是知被他呵气的那只耳朵立刻像着了火一般,她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停下。我要下去!” 马文才一笑,有些压迫地微微俯身,双足夹紧马肚子,往马屁股上一击:“驾!” 小红马立即飞奔起来。 桓是知大惊,不敢再乱动,待到那马儿终于缓下步子,她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去瞪马文才:“你疯了?找死啊?” “好了好了,桓小姐息怒。”马文才终究也不敢挑战“夫人”的忍耐极限,赔着笑道,“我保证,到书院的这一路上,我都会规规矩矩的,绝对不敢对桓小姐不敬了。这样总行了?” 就这一路?这保证的时效期也太短了? 不过形势比人强。桓是知“哼”了一声,勉强接受。而马文才也尽量收了心,不再“调戏”她。 不紧不慢地赶着路,二人自然地聊起过往。 桓是知说起自己的童年。她的祖籍是浙江上虞,说起来和祝英台还算老乡。母亲在她出生当天便过世了,而父亲从军,很多时候无暇顾她,是以她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琅琊的外婆家度过的。 她七岁那年,正赶上北境有战事。桓冲将军中计,为敌军围困,险些丧命。好在手下的一名副将英勇,带领小股部队冒死血战,杀出一个缺口,桓老将军才得以保全。 在撤退之时,那名副将还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桓冲挡了致命的一箭,最终伤重不治。 那名副将便是桓是知的生父。他临死之前,恳求桓老将军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女儿。桓冲感念其忠烈与相救之恩,便将七岁的桓是知收为了义女。 马文才听得有些心疼。他一直觉得她就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从未想过她竟也遭遇过这些坎坷。他情不自禁地将牵着缰绳的手扣到她腰间,柔声道:“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辛苦了。要是我早一些认识你,早点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桓是知笑着调侃:“马公子,你对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存在误解?你又傲又别扭,我若是早些认识你,怕是只会让我的人生更为艰难。” 马文才也笑,故意作回忆状:“也对。小时候你又丑又聒噪。若是打小就在我身边,只怕我烦都被你烦死了。” “丑?”说她聒噪她没意见,但攻击她的容貌可不能忍,“我要是丑,那天底下就没有美人了。” “原来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啊?”马文才用下巴去蹭她的肩,“那在下真是失敬了。” 桓是知被他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笑着向后挥了挥拳头:“去你的。说正经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可得老实回答。” 马文才心中莫名有些发紧:“我怎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桓是知道:“你说,你这么多年,都把我送给你的玉佩带在身边,那也就是说,你从九岁那年见我,便一见钟情,此后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咯?” 马文才笑道:“桓小姐怎么突然这么直白?” “马公子,你现在可没有提问的权利。”桓是知语气蛮横,“说。” “遵命,桓小姐。”马文才无奈,“没错,这么多年,桓小姐确实让在下魂牵梦萦。” “很好。那第二个问题。”桓是知笑得有些羞涩,也有些满足和得意,“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呀?” 姑娘如是的发问向来是千古难解之题。 马文才虽然没有与其他姑娘交往的经验,可出于男人的本能,他已经嗅到了这个问题离蕴含的“危险”。 “你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嘛,还是个才女。美貌与智慧并存,在下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撒谎。”桓是知才不吃这一套,“我是说小时候。像你说的,我小时候,只是个又丑又穷,还很聒噪的‘庶民’,那尊贵的马大公子,你是出于什么喜欢上我的呢?” 马文才没有立时作声,好似真的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好多次。也许,是因为当时我被责罚,心情愤懑,而你一直喋喋不休,自顾自地同我讲话,虽然让人很烦,但是确实也给了我安慰;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会大大咧咧地穿着裙子爬树 ,笑起来没心没肺,哭起来却又让人的心跟着绞痛的小姑娘;也许,是因为我自小就被要求学太多东西,也没什么朋友,别人见到我都是恭恭敬敬地称呼我为马公子,只有你瞧见了我那样狼狈的模样,还硬要我通报姓名,与我做朋友……结果后来又自作主张地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也不告诉我你去哪儿……” 桓是知又自作主张地来了个总结:“也就是说,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平时接触到的又都是端庄的大家闺秀,然后偶然见到一个会爬树、热情过剩的小姑娘,你就喜欢人家了?” 马文才皱眉,他分明是掏心掏肺的一腔深情:“这话到你嘴里怎么这么别扭?” 桓是知也有些莫名不开心:“我只是重复你说的话。要别扭也是你别扭。” 马文才侧头看她的脸:“那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你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对我朝思暮想呢?” 桓是知立刻就笑了,笑中带了一丝丝的“理亏”:“我如果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会不会生气啊?” 马文才立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就这么肤浅的理由?” “不是不是,还有。”桓是知立即摇头,“还有……因为我就是特别想找人说话,你当时不是被罚扎马步嘛,哪儿也不能去,正好听我说话……” 马文才哭笑不得:“桓小姐,请问你刚才哪儿来的底气,来指摘我喜欢你的理由啊?” 桓是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道:“你记得我跟你提过,我们小时候会玩办家家酒吗?” 马文才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你说你偷了家里的红纱,给不知道哪个臭小子扮了新娘。” “其实那是骗你的。”桓是知轻声道,“我确实是偷了红纱,可是,没有人愿意让我做新娘子。我没有朋友。” 马文才有些惊讶。 她继续道:“我在上虞的时候,是奶娘带的我。她对我虽然不差,可她怕我出事,为了省事,就一直把我关在家中,不太让我出去玩。爹爹在家的时候还好,爹爹不在的时候,我就只能对着花花草草,甚至墙壁讲话。我的外婆家在琅琊,很大一部分时间,我也待在那儿。可是,那里毕竟不是我的家……琅琊的阶层分化特别严重。士族的小孩子不愿意跟我玩,觉得我爹是一个‘臭当兵’的;平民的孩子也不愿意跟我玩,因为我外婆家和他们比还算有一些钱。而且,我在所有的小孩子眼里,还是一个‘外地人’……我还记得,我兴冲冲地拿着那块红纱跑过去,结果他们却跟我说,我们不要跟你玩的情形……” “是知……”马文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将扣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桓是知也觉得气氛有些莫名沉重了,笑道:“反正,都是些过去的鸡毛蒜皮啦。七岁以后,我就成了桓家大小姐了。听我说话的人是多了,但交朋友,好像也没有变得更容易。” 马文才被她的笑容感染,学着她的语气道:“也就是说,是因为你觉得孤单,平时主动跟人说话人家还不愿意,然后偶然见到一个跑不了只能听你滔滔不绝的小公子,你就喜欢人家了?” 桓是知一脸灿烂:“这话到你嘴里怎么这么别扭?” “不别扭。”马文才拥着她,“傻瓜,纠结什么‘为什么’啊。现在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这样不就够了吗?” 桓是知面带微笑,却还是没有放弃提问:“那,你喜欢的是林亦如呢,还是桓是知呢?” 马文才一愣:“这不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一个是你多年不忘的初恋小情人,一个是你日久生情的同窗。”桓是知振振有词,扭过头,“你说,你喜欢哪个?” 马文才脱口而出:“喜欢你。” 桓是知嘴角一撇:“马公子,不要转移话题,请直接回答。” 马文才在她偏过来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喜欢你。” “你……”桓是知又脸红了。 马文才又亲了一口:“喜欢你。” 桓是知捂住脸,瞪眼道:“马文才!你的保证呢?” 马文才笑:“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啊。怎么样,桓小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脸皮的厚度差距太大。桓是知只能忿忿地转过了头。 “傻瓜,连自己的醋都要吃?”马文才在她的鬓角轻轻一吻,柔声哄她,“无论你姓林还是姓桓,无论你是士族还是庶民,我都喜欢你,我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