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回山
除夕将近, 大家都预备在家里过新年, 是以回到书院里的人并不多。 桓是知回到书院, 才算想起被落在太守府的王蓝田, 不禁对他们俩不告而别地抛下他有些歉然。但一想他那么个大男人,不管是赖在太守府还是如何, 总归饿不死,便没有同马文才提这一茬。 二人进屋放下包袱, 同平蓝和马统打了个照面后, 便去拜访山长、夫子和谢先生。 可见到的却只有山长一家。平日里啰里啰嗦的陈夫子进京例行述职去了,而谢道韫在他们下山后不久,便为家中书信召回建康去了。 “等假期一过,谢先生便会回来,检查你们这次假期任务的完成情况的。”山长道, “现在你们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迎接新年。” 桓是知口中称是, 可她心里明白,谢先生此去, 是去和王凝之王公子成亲的。成了有夫之妇, 若是到时候王家不愿意媳妇儿抛头露面,她要再回来讲学, 只怕难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再念及谢家小姐与自家哥哥的往事,又是一阵感慨,不由自主地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正在吃点心的马文才抬眼瞥了她一眼, “又谁惹到我们桓小姐了吗?” 桓小姐?! 正在给二人铺床的平蓝目瞪口呆地扭头,而刚要把点心盘收走的马统也呆住了。 “马文才!”桓是知瞪他。下山这些日子,他“桓小姐、桓小姐”的叫习惯了,回到书院也忘了改口。 “啊我忘了……”马文才讪讪一笑,“不过这屋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女的,隐瞒毫无意义,还是早些说破的好。” 平蓝一脸难以置信地走到桓是知身边:“公、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山上一天,人间千年啊。 他们俩才下山几天啊,自家小姐的身份就被发现了? “一言难尽。”桓是知给了平蓝一个无奈的眼神,“天色不早了,我今天也累了,明天再跟你仔细讲。” “是啊,天色不早了。”马文才瞄了一眼马统,“我和是知要休息了。你们俩都退下。” 平蓝不肯走,拖着桓是知的手,急道:“小姐,既然马公子都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了,你就不能再和他住一个屋了呀。更何况,这屋里,还只有一张床……” “平蓝,我可都听见了,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啊。”马文才道,“本公子很不高兴。” 平蓝有些怯怯地躲到桓是知身后。 桓是知瞪他:“马文才,你少吓唬平蓝啊。” “我哪儿是吓唬她呀。”马文才云淡风轻,“我只是提醒她,不要挑拨自家小姐和未来姑爷的关系。” “姑爷?”平蓝瞪大眼睛,“小姐,你们俩……” “你听他胡扯。我们俩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桓是知安抚平蓝,压低声音道,“你安心去睡,我自有分寸。” 平蓝仍旧担心,但终究还是和马统一道出了门。 桓是知走到马文才面前,叉着腰警告他:“马文才,你可别在平蓝面前胡说。万一传到我爹耳朵里……” 马文才去拉她的手:“那正好,我可以提早去提亲了。” “这是在书院。”桓是知躲开,“你最好从现在开始,言行举止都对本公子放尊重些。” “怎么算尊重?”马文才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突然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这样吗?” “喂……”虽然隔壁的学子似乎还没有回来,但桓是知还是不敢大声,只得低低地吼他,“你又来?” 马文才暧昧地一笑,把她往床上一丢,接着就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桓是知立即警觉起来,翻身就要起来。奈何马文才手长脚长,立即扼杀了她逃跑的企图,转眼就将她翻转过来,向天躺在了床上。 桓是知不屈不挠,像一只龟壳落地努力想翻身的小乌龟,手脚并用,奋力挣扎。 马文才无法,只得整个人压上去,这才钳制住了她。 桓是知发狠地瞪他:“你找死?” 马文才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说着便俯下身,将脸往她的领口贴。 “马文才!”桓是知动弹不得,只能放狠话,“上一回念在你醉酒的份上,本小姐没有跟你计较。这一次你要是再敢……再敢对我那样……” “对你怎样?”他故意问。 “你自己清楚。”桓是知不接他的话茬,“反正,我饶不了你。” “你可千万别轻易饶了我。”马文才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耳朵,声音压低,充满魅惑,“在床上,我就怕你太早放过我。” 那声音沙哑,又带点嚣张的克制,充满男子诱惑的性感。 桓是知心尖一抖,脸也跟着红起来。 “下流。”她骂。 他却伏在她身上大笑,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趁他戒备放松,她忽然弯起膝盖,抬脚用力一击,将他掀下了床。 马文才吃痛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臭丫头,你谋杀亲夫啊!” 桓是知爬到床的另一边,拉好被子:“哼,你要是再这么无耻,再敢碰本小姐——”她冲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附赠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好好好,不碰不碰。你以后可不要求我……”马文才站起身,揉着自己的肚子,“幸好没有击中本公子的要害。否则,你以后守了活寡,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桓是知一愣,歪着脑袋看他。忽然,她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羞愤之下,抓起床边的一本书就丢过去。 马文才稳稳地截住,冲她贱贱一笑:“嘿嘿,没打着。” “幼稚。”桓是知赌气地翻白眼,“话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轻浮又无耻的家伙呢?原来你在青楼的时候,那种纯情又害羞的谦谦君子模样,全都是装的。卑鄙小人,衣冠禽兽。” “那桓小姐不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吗?”马文才一脸正义,“为什么本公子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在遇到你以后,会成为一个衣冠禽兽呢?” 桓是知还在措辞,马文才已经把手上的大部头书往床的中央一放,抢答道:“因为桓小姐你是狐狸精转世啊。狐媚误国啊。” “去你的。”桓是知抓起那本书作势要砸他。 马文才也不躲,笑着看她:“怎么,你不希望隔开睡?” 桓是知住了手,看他下床又去抱了一摞书过来。 她要下床去帮忙,他制止道:“行了,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老实呆着。别跑上跑下着了凉。” 桓是知抱膝坐好,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马公子怎么突然主动转性了?” 马文才一边忙着垒书一边还不忘回嘴:“听桓小姐的语气,好像颇为失望啊。不如,本公子就委屈一点,勉强遂了你的心愿?” 桓是知自知在“无耻”方面斗不过他,不再回嘴,立刻躺下,蒙上被子就装睡。 马文才看着她傻兮兮的模样,笑了笑,熄了烛火,也躺下睡了。 桓是知睡相一般,偶尔动动胳膊动动腿,一不小心就会把“书墙”踹塌,厚厚的书便砸到了马文才身上。 马文才第二天常一脸怨念地盯着她:“桓小姐,你半夜是在练什么盖世神功吗?” 桓是知看着他脸上小小的淤青有些抱歉:“要不,把书拿掉好了。” 他虽然没少调戏她,但她不知为何对他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只要他不像那日那般喝那么多酒,他还是会掌握好分寸的。 马文才每次却只瞥一眼床上的书,闷声说一句:“算了。” 在尼山上的这段日子,规律又平静。 桓是知和马文才每日上午在房中读书写诗,午后要么去演武场上骑马射箭踢球,要么上后山转转,晚上便再看一会儿书。熄灯后,二人会仰面躺在床上,聊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些事并不算太有趣,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津津有味。对于在彼此生命里缺席的那些日子,他们都心怀遗憾,也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转眼到了除夕。山长一家出门礼佛,偌大的尼山更为空荡,不免有些冷清。 佳节思亲。 桓是知挂念家中的亲人,心中感伤。但见马文才也有些发怔地望着窗外,知他必也是在思念亲人,便强打起精神,朗声唤他:“马文才,快来帮忙!” 马文才回头,见桓是知正坐在书桌前,桌上铺了一沓红纸。 她毫不客气地支使他:“磨墨。” 他佯装不情愿,懒懒地回答:“是,遵命。” 桓是知蘸墨落笔:“花动一城春袅娜,歌酣万户国升平。” 马文才笑:“桓小姐写个春联都这么心怀天下啊,在下佩服。” 桓是知把笔递给他:“马公子好像很是不屑嘛。那你来写。” 马文才略一思忖,笑着落笔:“桃符新换迎春帖,椒酒还斟合卺杯。” 桓是知指着下半句,蹙眉道:“这不是婚联吗?” 马文才看着她的眼睛:“可不就得写婚联了吗?” 这家伙真是见缝插针地调戏她啊! 桓是知夺过他的毛笔,作势要揍他:“磨你的墨去。” 马文才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过来,从背后环抱住她,轻声道:“说真的,假期一过,朝廷就会任命第一批官员,如果我封了官……” 他故意顿住不讲。 她对他下面的话已有了预感,但还是故作不懂:“怎样?” 他将唇贴到她的耳根,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 突然,门开了,马统端着一盘菜,一脸喜气洋洋:“公子,平蓝已经做好菜了,我正在……” 二人僵住。马统也愣住了:“……端过来。” 桓是知急忙推开马文才,背过身不看马统。 “端什么端?”马文才没好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