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2)
尘,气质高贵,不可能是南诏的奸细嘛! “你说我是谁?”顾乐飞风尘仆仆赶路多日,最近更是一连不眠不休跑了三天马,结果却遭逢这种待遇,顿时脾气有点爆:“妧妧去赈灾之前,是谁赖在公主府死活不肯回家?是谁扒着柱子哭着喊着要大长公主带你走?” 顾乐飞残忍无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赵校尉的糗事,毁灭了赵岩在军中苦心树立的优秀形象。 他他、他怎么知道?! 赵岩双眼圆睁,一时间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瞠目结舌道:“你、你真是顾胖子?” 胖你妹。 ☆、第 88独家 章 ? 经过这一番令人哭笑不得的波折后,顾乐飞方才进了军营,可是进去之后他才知道,司马妧根本不在此处。 她早在半月之前便率军开拔。伤兵和战斗力较弱的已经提前返乡,并在数个羁縻府州以及云南和剑南道交界处分布十万兵众以巩固防线和提供支援。 此外她带了五万余人和几千匹滇马,往南诏目前占领的地区深入。麻烦的是,队伍随时在移动,留守的将领们目前掌握的位置,未必是司马妧部现在真正的位置。 听到这里,顾乐飞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几位留守的将领都是善守不善攻的,个性也和他们所擅长的一样,比较稳重保守。见这位驸马爷如此焦急,不由得彼此看了看,然后对赵岩使了个眼色,示意赵岩去问。 “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千里迢迢赶来,非要找到殿下不可?”赵岩自己也很好奇,接收到众人的示意,他立即问出口。 顾乐飞看了他一眼。 那不是十分善意的目光,带着提防和探究,令赵岩禁不住一愣,忍不住怒了:“你为何这样看我?老子刚刚又不是故意的!”即使现在顾乐飞就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他依然觉得很违和好么! 就好像……好像殿下休了顾乐飞,另外娶了一个美男一样,感觉站在眼前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啊! 丢脸的是,因为留守大营的日子无聊,赵岩还和留守的几位将领私下八卦过大长公主的驸马。他说顾乐飞是个白白圆圆的大胖子,不过公主却很喜欢,听得几位将领一愣一愣的。 结果这下可好,见了真人,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刚刚他还收到了同僚们控诉的眼神! 赵岩也是很委屈的。 “抱歉,不是怀疑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在见到殿下之前,我什么也不会透露。”说话的时候,顾乐飞缓缓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将领,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可惜并无收获。 “诸位,”他朝众人拱了拱手,“顾某知道她如今的位置事关大靖军事机密,但情况有变,事且从权,请诸位如实告知顾某,她的位置在何处?” 众人面上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说到底,面前的人不担任任何军衔,只是兵马大元帅的驸马而已,而且还没有经过大元帅的亲自认证,不知道可不可靠。 帐中一时陷入沉默。 顾乐飞叹了口气,建议道:“若不信任我,诸位尽可派一队兵士跟着监视,若我有异动,随时将我拿下。如此可好?” 但愿他能来得及。 罗眉不知道这一切变故是如何发生的。 自她被司马妧的人从皇宫带出来,她就很安静乖顺。做一个最配合的人质,一心一意要让看守者因此失去警惕,才好伺机逃走。 而这个机会她确实等到了,便在司马妧带领部分军队开拔,深入南诏腹地的时候。 透过囚车,望着熟悉的山山水水,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天低云近,随着云的流动在绿色的大山上映出变化的阴影,罗逻阁的面容在罗眉心底浮现,她的内心激动不已。 就在一个夜晚,几个守卫聚在一起喝南诏当地的酒,说说笑笑,似乎有些醉了。她趁机抓起囚车外的石头朝他们头部打去,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很是紧张,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如何。看见这几个人无声无息倒下,她才轻轻舒了口气,从守卫那儿偷到钥匙,趁着夜色悄悄溜出军营。 罗眉归心似箭,根本没有想过以司马妧治军之严,为何没有一个巡逻的士兵发现她,为何自己轻轻松松就逃了出来。 她跑进离军营最近的下关城。作为前任南诏王最宠爱的女儿,下关城的守将当然认得这位王女,见她狼狈不已,独自逃出,守将惊讶不已。听她想见南诏王,守将不敢怠慢,命侍女替她梳洗打扮一番,麻利将她往南诏军营送了过去。 她的到来自然引起南诏上层的一番轰动。不过令罗眉失望的是,罗逻阁似乎并不很关心她这些日子的遭遇,反而不停盘问她逃出来的种种细节,以及大靖军营的人马多少、兵力强壮程度。 见他如此冷情,罗眉气得不想理他,命人将他关在帐外,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结果,就在她逃出来的这天夜晚,众人都在酣睡的时候,变故突起。 大批的大靖士兵从天而降。 他们借助地势将石头和滚木往南诏军营中推,待南诏士兵乱作一团,便如潮水般涌入,用锋利的横刀、障刀与南诏兵展开贴身肉搏。 这令人措手不及,一时间南诏军营中一片惨叫,血流成河。 这场由大靖发起的突袭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东方既白之时,训练远远不如大靖军队有素的南诏兵,纷纷仓皇逃窜。罗逻阁唯有带着自己的亲兵狼狈不堪地往大和城的方向退却。 他还算有良心,没忘记带走罗眉。 只是面对罗眉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是你引来了大靖军!” 罗眉感到愤怒又委屈:“我独自一人冒险逃出,怎么说是我引来的!” 罗逻阁沉默不语,他懒得和罗眉争辩。 天下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没道理罗眉一来,大靖军也恰好来袭。必定是司马妧先以和谈为由,让他放松警惕,然后以罗眉为指路明灯,探清他的军队具体所在。 罗眉逃出来,必定是司马妧设计,也肯定有人跟着。 罗眉自小在这片土地长大,翻山越水如履平地,竟然跟着却能让罗眉不发现,跟踪者身手必定不凡。 这一点罗逻阁猜的不错,司马妧此次出征,并非全无警惕。她留了暗卫待在楼家,并在身边也带了四名暗卫大叔,这一次跟着罗眉的人,便是暗卫大叔一号,最善识人寻踪之术。 不得不说,她死去的父皇虽然不顶用,不过他留下的暗卫们,能力真是逆天又好用。 “殿下,乘胜追击!”韦恺策马来到司马妧身边,一脸兴奋地揩掉脸上的血。他骑的是滇马,不适合打仗,可是爬山涉水却是十分擅长,此次他们能够突袭,多亏这些马儿的好脚程。 这才是真正的突袭! 太爽了! 都说司马妧最擅长的便是突袭,她的成名之战便源于此,韦恺原先不信,直到亲身体验后才明白,此言非虚! 他从来没有杀得那样痛快,把数月以来积压的怨愤全部释放出去,痛快淋漓! “不着急,”司马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他那样兴奋,只认真嘱咐道,“按照计划,把罗逻阁赶进大和城,别提前弄死了。” 大和城,是南诏的王都,离此地有几天路程。他们要一路追着南诏王,像赶鸭子一样把他赶进大和城,而不是努力将他歼敌于野外,是处于大局上的考虑。 南诏王一死,南诏很可能分崩离析化为六部,群龙无首,反而不好管理。 她的目的是最终能够威胁南诏,尽数交出兵权。从大靖的藩属国变成大靖的一个道,纳入云南都督府的管辖范围,让这些土王只有财富名声而没有兵力。 如此才算达到她的征战目标。 而目前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让罗逻阁顺利进入大和城,因为,只有他进入王都,她的火蒺藜才能派上最佳用场。 这种由单奕清发明的火药武器,可以点火之后抛出投掷,引发爆炸和火势。在天气干燥的云南之地,这简直是要命的武器。 而在王都施用,则可以散布“天降怒火于南诏王”的谣言,利用民心浮动,逼得根基不稳的年轻南诏王出来和谈。 可以说,火蒺藜是司马妧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这等神兵利器,她根本不敢夸下海口说什么“速战速决”。 发明天才单大公子在交出火蒺藜图纸和制作要点的时候,懵懵懂懂,问什么答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知道司马妧要拿它来毁掉一座城。 司马妧觉得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这是南诏溃败的第七日,望着大和城内冲天的火光,迅猛火势如猛兽出笼一般狰狞,烤在人脸上直发热。齐熠目瞪口呆:“这就是单奕清那小子搞出来的玩意?我的乖乖……太、太逆天了!” 以韦恺为首的将领们都纷纷露出轻松的神色,有种一雪前耻的痛快感。大和城墙之内的哭叫和冲天火光仿佛只是大靖胜利的背景陪衬,没有人觉得这样残忍。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自己,每一个大靖士兵都这样对自己说。 “这样一来,不愁南诏不降!”众将领踌躇满志,好似马上就能踏平南诏、顺利凯旋。 不过司马妧的神色却不见轻松,她淡淡道:“还没完。” 她是那种胜了也不高兴、败了也不气馁、情绪波动不大的将帅,既不沉浸于杀人得胜的快感,也不对敌人的咄咄势头感到害怕。 她很镇定,能在任何时候给手下以信心,可是却绝不会与他们分享胜利的快乐。 这种表现,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她根本不喜欢打仗。 她泼冷水的一句话,令在兴头上的众将领都有些悻悻然。 司马妧环顾一周,面孔严肃,提醒众将领:“我们还需要后方的五万大靖府兵把这座城团团围住,围到城中弹尽粮绝之时,不然以罗逻阁之狡诈坚韧,必定不会轻易屈服。” “遵命!”韦恺表现积极,抱拳道:“是!我去催催他们,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 司马妧侧头,对他鼓励地点点头,环视众人一圈,脸上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调转马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应当……”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韦恺和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可是变故突起。 突然间,韦恺看见什么银色的东西晃了一下,从司马妧的胸甲缝隙透出,露出小半截亮亮的刀尖。 那是什么?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是一个离他很近、还是他的手下将领的刀? 可是这把刀,为何出现在大长公主的身上,还是……穿胸而过? 司马妧对他鼓励的笑容还在,可是却像时间都变慢了一样,她的声音缓缓消失,鲜血慢慢喷涌而出,而那笑容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大元帅!” “殿下!” “大长公主!” 无数的人在韦恺耳边用不同的称呼、疯狂而愤怒地叫着同一个人。 韦恺却感觉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被静止了、消音了。而他的脑子仿佛锈掉一样,木讷地下意识接住朝他倒过来的司马妧的身体,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大长公主……竟然遇刺? 竟然不是伤于南诏之手,而是被他们自己人暗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他们所有人面前? 韦恺愣愣看着那个下黑手的将领被众人一拥而上,个个目光血红,提刀要杀人。韦恺稍稍清醒一些的脑子意识到不对,迟滞而缓慢地开口道:“留活口,拖回去审问。” “先救殿下。” ☆、第 89章 ? 赵岩和一个百夫长一同带着百人小队,和顾乐飞等人一同前往司马妧可能在的军营。 事情不算顺利,他们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些残迹,五万军队已往南往西继续走了。幸而顾乐飞带的暗卫大叔甲懂得如何根据痕迹脚印寻人,费了一番周折才成功找到军营所在。 只是军营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人很少,空空的。而且在外头站着的人都抄着长柄制的陌刀,寒光闪闪,好似时刻警备敌人来袭似的。 “怎么回事?”顾乐飞沉声问。他虽然没打过仗,也察觉到军营里头不同寻常的气氛。 赵岩愣了愣,拿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铜牌朝军营大门走去,想询问一下看门的士兵是否军中出了事情。 结果他还没开口,便被身后匆匆忙忙跑来的几个士兵撞得身体一歪。 那几个人没有道歉的意思,好似压根没看见他,个个举着手里绿色叶子带根茎的植物,往军营里头狂奔,面色焦急地大喊:“医官,医官,看我这个是不是三七!” 三七? 顾乐飞的眼皮猛地一跳。 三七不是常用的止血草药? 是谁受了伤,连军营里的止血药都不够,居然需要临时去找? 顾乐飞忽然觉得心慌。一路上他过来的时候便觉莫名其妙心神不宁,此刻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赵岩同样也感觉不对劲,他匆匆和门口的士兵交谈几句。士兵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顾乐飞,然后对赵岩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自己转身往大营里头跑去。 “他去禀报。”赵岩告诉顾乐飞。 顾乐飞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受伤了需要用三七?军营里不应该备着三七止血粉吗?” 赵岩摇了摇头:“守门的伍长不肯说。” 顾乐飞的心顿时一沉。 什么人受伤需要保密? 他实在不希望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只要不是她,是谁都无所谓。 通报的小兵速度很快,不多时便领了一个黑衣轻甲的武官来,那武官身上有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待这武官走得近了,顾乐飞不由一愣,方才发现来人是齐熠。 齐熠变化很大。 他俊秀的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深色疤痕,皮肤晒得黝黑,身板结实许多,走路的姿势似乎都有些微变化,以至于以顾乐飞眼神之锐,一时间居然也没有认出自己的好友。 齐熠见到顾乐飞的表情也十分意外,他怔了半晌,结巴道:“堪、堪舆?你你你……是堪舆?” 面对一口就喊出顾乐飞身份的齐熠,赵岩又讶异又不服气:“你怎么一眼就认了出来?”没道理啊,他还故意不给齐熠介绍顾乐飞,就想看齐熠和自己一样惊恐万分的样子呢。 赵岩完全没有想过,齐熠多大,自己多大,齐熠认识顾乐飞比他可早多了。 不过这种时候,顾乐飞并无多少和好友叙旧的心情,他急急问道:“我刚刚看到士兵临时上山找三七了,谁受了伤?” 齐熠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顾乐飞一看就全明白了。 耳朵一嗡。 “是她,对不对。” 来晚了,紧赶慢赶,他还是来晚了。 “医官正在抢救,刀穿透身体,还没拔出来,”齐熠耷拉着脑袋,懊悔地捶起自己脑袋来,“小白,你怪我。是我没用,我当时就在殿下身边,眼睁睁看着……” “别说了!”顾乐飞猛地高声呵斥,说不清是对齐熠愤怒还是对他自己感到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汹涌翻滚的情绪,低声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越走近中军大帐,气氛就越凝滞紧张,时不时有她身边的随军侍女从大帐中端出一盆盆血水来。除此之外,大帐周围和里头都十分安静。 太安静了,安静得渗人,让人心里直发慌。 那把刀从司马妧的背后胸甲缝隙插入,一直穿透身体。如果当时她身边的将领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把那个暗杀她的背叛者擒住,那么很可能这把刀还有机会在她的身体里旋转半圈,扩大伤口,绞碎内脏。 那就真的没救了。 如今还算幸运,这刀是近身使的短刀,做工很好,因而刀刃极薄,在她的身体中造成的伤口不大,刺中后血流不多,才能支撑回到军营。只要拔刀精准,止血得当,很可能救回一命。 “殿下昏过去前,还嘱咐我们务必要按照她的命令行事。”齐熠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是跑动所出的汗还是泪,他低着头,没脸见顾乐飞的样子,解释道:“所以军营里现在只有三千余人,韦恺领兵五万余人围城去了。他说,这回就算是把命搭在这儿,也要把南诏给灭掉,不然……不然有负殿下……” 顾乐飞没说话,任齐熠在自己旁边絮絮叨叨介绍情况,自从他知道受伤的是司马妧,那张脸就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伤心、愤怒、担忧还是自责。 有时候内心翻江倒海,伤痛忧惧如烈火焚心,面上反而不显,好像根本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什么来才好。 顾乐飞以最快的速度小跑到中军大帐前,却被看门的士兵以陌刀交叉拦住,士兵以警惕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明显不是士兵的家伙,杀气腾腾地问:“什么人!” “大长公主的丈夫,”顾乐飞平静道,“让我进去。” 守门的四人俱都一愣,其中一人冲口而出:“你胡说!大元帅的驸马,明明是个胖子!” 顾乐飞默然。这人……知道的还不少。 关键时刻还要靠齐熠开口解围:“我可以作证,他是驸马不假,放他进去。” 进入大帐,扑面而来的便是血腥味,并不十分浓烈,可是这没有让顾乐飞紧绷的心松下来。 几乎是在他掀帐而入的一刹那,便看见了那明晃晃的杀人利器,从司马妧的身体中被缓缓抽出。 从那么那么纤细的身体里抽出一把刀子来,顾乐飞真希望那把刀是插在自己身上。 帐中点了许多很多蜡烛和油灯,好让光线更明亮。长一把山羊胡子的医官神情紧绷,他正在拔刀,为避免手抖,他连呼吸都不敢大意。 司马妧的铠甲可脱卸的部分已被小心翼翼卸去,医官把她的背部衣服剪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有两人不停往她的伤口上不要钱似的撒三七粉,整个大帐里如死一般寂静,明明是冬天,那拔刀的中年医官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一粒粒汗珠。 除了跟着司马妧的几个暗卫之外,其余将领都在帐外候着,不敢打扰医官拔刀。便是齐熠,也没有进来。 因为是背后被刺,故而她趴伏在床上,那把薄薄的杀人利器从她纤细的身体里抽出,因为染了血而越发显得妖异。 司马妧一言不发,安静得让顾乐飞觉得害怕。他真怕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医官只顾着拔刀压根没注意到她已经失血死了。 他真怕。 顾乐飞轻轻地一步步向司马妧走近,在离她一丈以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停住。他看见她闭着眼,脸上很多汗,胸腔有些微的起伏,似乎是痛得昏迷过去了。 顾乐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连呼吸都不敢。 对如此严重的外伤而已,拔刀有多重要,他很清楚,可以说司马妧是死是活,全在拔刀之上,他一点都不敢打搅让医官分神。 他静静盯着躺在那儿的这个人,贪婪而忧惧地注视着她因为痛而拧在一起的五官,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司马妧身上有很多疤痕,那代表她曾经受过的旧伤无数,可是那些疤痕是如此浅薄,无法让他想象当时她受伤的时候是何等危险。 而现在,就在他面前,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他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女子—— 命弦一线。 距离上一次看见她,并没有隔几个月,可是现在灯光下的这张脸却是异常苍白而没有血色,仿佛随时可能死掉。 她的背部,本来是伤痕最少的地方之一,现在却被血染红,触目惊心。 顾乐飞永远飞速转动的脑子好像一下子突然空白。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一会他想,如果妧妧活着,他回头就让陈庭迅速谋划逼宫之事,然后把司马诚凌迟,割上一千刀再让他死。 一会他又想,如果妧妧挺不过去,他曾经为之努力的一切、现在正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过一会他又想,他就不该让她冒险打仗,是他自己无能,说了要保护她,却一次也没有做到。 “咣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和地面相撞的声音,蓦地将顾乐飞从恍惚的状态惊醒。 “成了!”拔刀的医官高兴地宣布,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是浑身一软,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另外两个医官接着他的工作,取下司马妧咬在嘴里的布团,发现布团几乎被她咬碎了。两个人一愣,然后马上又手脚麻利地给她做一系列的止血处理。 这时候顾乐飞方才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锦袋来:“大夫,我从京中带了一些治外伤的灵药,不知可否用得上?”这些都是高峥当时送来的,司马妧没来得及带走,这回他一并全带来了。 聚精会神拔刀止血的三位医官,压根没发现大帐里何时进来一个人。骤然听见一个陌生的男音,几人俱都一惊,抬起头来看着顾乐飞,神情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 “大夫?”顾乐飞将药往前头送了送:“妧……大元帅已经没事了?” “七日伤口不溃烂,才算是挺过去。接下来就看大元帅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拔刀的医官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从何处来,不过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给人好感, 他如实回答后,接过顾乐飞手里的袋子,挨个打开药瓶嗅了嗅,紧接着表情很惊喜,连有气无力的音量都提高几分:“哟,都是贡品,好东西!灵药!” “真是好药?”做处理的两个医官不太相信,凑过来闻了闻,表情立即变得同样惊喜,为了考虑伤者情况,偏偏还得压低声音抑制欣喜:“这这、这比三七好多了,哪里来的好东西!老天保佑大元帅啊!” 顾乐飞小心翼翼地问:“那她确定不会有事了?” “这个……我们也不能打包票,不过公子送来的药是必定能派上用场,大元帅若能挺过这一关,也有公子的功劳,”医官说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能进大帐的年轻人是谁,于是顺口问道,“敢问公子是……” “在下顾乐飞,乃……” “小白?” 一个嘶哑而虚弱的声音骤然响起,熟悉又陌生,顾乐飞一呆,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医官们也是一愣,大帐内又是一静,紧接着几个大夫手忙脚乱给她诊脉,仔细问道:“殿下醒了,现在什么感觉?” “是小白么?”司马妧勉力睁开疲惫的眼皮,可是却很难做到,眼前模模糊糊只看得清人影,她自动无视了医官的话,轻轻道:“我好像听到小白的声音了。” 听她讲话虚弱得好似随时会挺不下去,顾乐飞只觉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得不行。连喉咙也好像哽住了似的。他急急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无力的右手,用生怕惊着她的柔和嗓音,温言细语道:“是我,妧妧,我来了。你必定不会有事,相信我。” 耳边的声音是很熟悉的,是小白的声音。 可是将她的手包握起来的那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一点肉也没有。 触感不对。 不是小白。 司马妧皱了皱眉,麻沸汤的药效过去,她现在很痛。眼皮依然撑不开,只模模糊糊看见有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说话。似乎他发出的声音和小白的很像,可是很瘦没肉,一点也不可爱,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不是小白。”司马妧虚弱而笃定地说道。 她问:“小白呢?” ☆、第 90章 ? 齐熠和三两个留守的将领,站在大帐外头,伸长脖子眼巴巴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 医官掀开帐子出来,看见的便是一干将士们齐刷刷期盼无比的小眼神。 年纪最大、负责拔刀的那位医官轻咳一声,宣布:“大元帅暂时无事。”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即掀起一阵欢呼,医官把眼睛一瞪,压低声音警告道:“安静,莫要吵到大元帅歇息。七日伤口不溃烂才算挺过去,这几天都是鬼门关,你们都仔细点!” 军队里头除了上司之外,医官是最最不能惹的人。故而他一发话,众人都乖乖点头,有几个夸张的还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发出声音。 齐熠也松了口气:“既然殿下暂时无事,大家便恪尽职守。随时注意周围环境,小心敌人偷袭。” “是。”众人领命离去,齐熠本来也该走的,可是医官却上前低声对他说了一句:“齐将军且慢。” 齐熠顿住脚步,心里咯噔一跳。心道莫不是这军医骗人,大长公主的拔刀其实不成功,出事了不过他想瞒着? 幸好幸好,医官开口的是另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敢问齐将军,这‘小白’……乃是何人啊?拔刀之后殿下有过短暂的清醒,口里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 “小白啊,”齐熠神情顿时轻松下来,“小白便是殿下的驸马。”他解释完,又想起顾乐飞不喜欢旁人唤他这个小名,便神情严肃地告诫医官:“这是殿下对驸马的爱称,旁人断断不能效仿。” “哦,大长公主和驸马果然夫妻情深啊。”医官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子,颌首感慨,随即他又问:“敢问齐将军,那个后来走进大帐的公子,和驸马有何关系啊?可是驸马派来看望公主的?他一直待在里头不肯走。老夫想殿下,虽然是统兵的大元帅,但是毕竟男女有别,这似乎有些……” 齐熠瞪大眼睛,愕然道:“他、他就是驸马本人啊!” “什么?”三个医官俱是一惊,三人面面相觑一番,方才道:“可是……殿下分明说他不是啊!”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大元帅伤势过重很快昏迷,那个胆敢抓住殿下的手不放的男人,应该会被她勒令赶出军营? 当然,那人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神十分深情,长得又很好看,看着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风尘仆仆又很疲惫的样子,可是还坚持守在大长公主的床前不愿离开。 这些细节医官们都看在眼里,加上又有两位侍卫和两位侍女在里头守着,所以才不好意思派人拖他出去,可是……可是也不能放着一个陌生男人一直陪着昏迷的殿下,万一他心怀不轨,动手动脚呢? 因着这层顾虑,故而医官们才来问齐熠,听说这位齐将军在镐京便和殿下熟识,肯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私密信息。 结果齐熠的回答,让三人大跌眼镜。 齐熠也是哭笑不得:“他、他真的就是驸马。姓顾,名乐飞,字堪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大长公主驸马。” 医官们表示不信:“大长公主说他不是小白。”难道大长公主还能把自己的丈夫弄错? 齐熠挠了挠头,搜肠刮肚试图解释:“呃,那是、那是因为他瘦了,以前可胖了,殿下昏迷着,神志不清,乱说话。” 他大着胆子诋毁天下兵马大元帅脑子不清楚,还不忘让医官们向她的暗卫们求证:“不信你问问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他们也能证明。” “那几位说了,看起来有点像,不确定。”医官道。两位照顾司马妧起居的侍女还是公主府带来的,她们尚且认不出,剩下的暗卫大叔们和顾乐飞仅有一面之缘,就算本身记忆力再好也是徒劳。 话说到这里,医官们看着齐熠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心道这小子不会自己认错了,放了奸细进来?或者再发散思维一下,其实那人是看中了大长公主的地位,逮着机会千里迢迢过来争宠,先行贿赂了齐将军? 齐熠语塞,他好像有几分体会到“让小白证明自己就是小白”的无奈和荒谬感了。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忽然灵光一现,往拴在柱子旁的黑毛雪蹄大宛马一指:“那是殿下的无痕,有灵性认人的,不是熟悉的人都不让亲近,你牵它去见见帐里头那人,它肯定能证明他就是驸马。” 呃。 无痕适时打了一个响鼻。 话一说完,别说几位军医们,齐熠自己都觉得十分荒谬。 顾乐飞啊顾乐飞,连大长公主都不认你,居然沦落到只能让一匹马证明“小白是小白”,你的驸马混到这个份上,真可谓悲催至极。 齐熠大概能想象到,当昏迷的大长公主醒来之时,自己的好友欣喜至极地凑过去,结果却被她一口否决自己的身份,根本不认他是驸马,当时顾乐飞的心里所受到的是怎样一种沉重的打击。 灭顶之灾,如遭雷击,万念俱灰,啧啧,每一个词都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顾乐飞。 你说,他被大长公主捧在手心宠着,恩恩爱爱的,干嘛非要想不开减肉呢? 减下来再英俊逼人,大长公主不喜欢,有什么用呢?看看高峥便知道了,人家号称镐京第一美男子,自己巴巴送上门来,殿下还不是鸟都不鸟一下。 堪舆一向那么聪明,这回是哪根筋搭错了? 齐熠摇了摇头,他完全不理解自己好友内心的那个苦啊,因此他表示惋惜。 他喟叹一声,朝医官们拱了拱手:“齐某敢以人头担保此人的身份,诸位无须怀疑。天色已晚,大家辛苦,快快歇息去。” 司马妧昏睡了一天两夜。 醒来的时候,她听见清晨时分帐外的鸟鸣声声悦耳,生机勃勃。 因为如今气温较低和她的身体素质好,目前她的伤口只是有些微红,并未出现溃烂。 而且她苏醒之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不过……她发现,床前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司马妧费力地侧了侧头,发现确实有一个人枕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他的姿势有些别扭,半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大概睡得并不舒服。 从司马妧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完整长相。 他的侧面立体而英俊,虽有些过于尖锐的冷,却很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又从未见过的人,司马妧的手指动了动,不自觉地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脑袋,不过因为身体虚弱无力,她并未真的这样做。 为什么我会想摸摸他? 司马妧的心中泛出疑问。 大概是因为看见此人的第一眼,她无端端觉得眼熟。可是再仔细看第二眼,她又觉得自己并未见过此人,不知道……是否是韦恺他们请来的当地郎中? 司马妧犹豫着该不该唤醒这位“当地郎中”。恰在这时,她从公主府里带来的侍女端着水盆掀开帐子走进来,见司马妧睁开眼睛望着她,侍女又惊又喜:“殿下醒啦!医官、医官大人,殿下醒来了!” 侍女连忙转身跑出去向医官禀告这个好消息,因为声音大,睡得并不很沉的顾乐飞亦被她的声音吵醒。他抬起头来,恰好对上司马妧陌生而礼貌的目光,顿时睡意全消。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看着司马妧,司马妧看着他,两个人古怪地一句话也不说,陷入尴尬又诡异的沉默。 司马妧犹豫着先开口:“这位……”郎中? 这位看起来很眼熟的郎中辛苦了? 可是,她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也不是郎中,那、那又是什么呢? 因为不知如何开口,她的话只讲了两个字,便憋了回去。 她根本不知道,就在她说话的那一刻,顾乐飞真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明明前天已经在她短暂的清醒时刻体会过了,但是那个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妧妧因为伤得太重所以脑子暂时不清楚。 可是,现在她彻底清醒,却依然……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妧妧,是我。”顾乐飞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是他冷漠,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完全没有认出自己的大长公主殿下。 伴随着他的那声熟悉而亲密的“妧妧”,司马妧的眼睛骤然睁大、睁大、再睁大。 “你……”望着面前这张瘦得几乎没有肉的脸,司马妧语塞半天,方才讷讷道:“你、你站起来让我仔细瞧瞧。” 顾乐飞心中忧伤地站起来,忐忑地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颀长完美的身材。在她沉默得没有任何表示的反应面前,他立在那儿越发感觉到局促不安,七上八下的内心并未感到任何减肉成功的自豪和得意感。 伴随着他的动作,司马妧的嘴也不自觉地慢慢张开。她躺在那儿,角度不是特别好,可是也足够她看清楚眼前人几乎没有软乎乎的肉的劲瘦身材。 司马妧瞠目结舌,足足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的驸马爷,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用发自肺腑的真挚之声再一次告诉她:“妧妧,真的是我!” 我真的是顾乐飞啊! “呃,哦……”司马妧张大嘴巴,愣生生回了他一句:“不、不可能呀!” “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啦?” ☆、第 91章 ? “谁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啦?” 面对亲爱的大长公主殿下无比真诚而惊讶的疑问,顾乐飞无言以对。 没有人折磨他好么。 他是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瘦成这样的。 真要说,是他自己折磨自己。 自己没事找事。 顾乐飞的沉默令司马妧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所不妥。想来也知道,以顾乐飞的本事,断断没有被人折磨的道理,而且哪有折磨人反而将人折磨得英俊帅气的? “你……”司马妧张了张嘴,“小白”两个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像对着这样一个人唤“小白”,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白”这个称呼,应该只属于那个永远笑眯眯的、白白软软、圆乎乎的可爱胖子。 而不是面前这个五官俊美、气质冷峻的男人。 当司马妧突然意识到“小白”这个称呼并不适合眼前人的时候,那刚开口便戛然而止的词句也因此显得更为突兀,令她感觉到了十分尴尬。 而顾乐飞什么也没说。 在她开口之后,他一直静静凝视着她。顾乐飞瘦下来之后脸颊上的肉不再挤压双眼,那双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漆黑的眸子中仿佛有漫天星光闪烁,醉人的深情。 第一次,司马妧发现自己很不习惯被一个人如此凝视,她的心仿佛跳得快了些,这令她禁不住偏移了目光,不愿再看他。 始终注视着她的顾乐飞发现,司马妧原本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奇异地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他伸出手来,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捕捉住那丝极浅的红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因为行军日晒而复又粗糙的肌肤,黑眸深邃,专注无比。 可是他依旧一言不发,好似在等待她捱不住先开口。 司马妧的确捱不住。 “你……”她开口说了一个音节,却再次词穷,还是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因为身上有伤,不便动弹,司马妧唯有努力把头偏了偏,企图躲开那只暧昧的手。 因为她躲避的动作,顾乐飞的眸光沉了沉,他掩住不悦,缓缓开口,语气不辨喜怒:“叫我一声小白,很难么?” 司马妧没有回答他。 小白,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叫不出口。 司马妧垂眸,低低吩咐道:“你去把守营的诸位将领叫来。” 顾乐飞的手蓦地一收紧,他没有听话,却淡淡道:“你才刚醒,不急于一时。” 司马妧默然。面对他公然的违抗,和语气中隐隐的不悦,她想着实是人之常情,若她见熟悉的人忽然对自己举止生疏、反应陌生,也会觉得难过。 可是……她真的很难将他当成小白,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变成如今模样,是否……受够了她无尽的揉捏磋磨,不愿意再忍受? 她静默片刻后,忽而轻轻喊了一声:“吴叔。” “吴”是暗卫大叔一号的姓。 守在帐外的大叔一号耳朵很灵,声音再小也听得见,他闻声掀帘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烦你将守营的诸位将领叫来。”司马妧将刚才对顾乐飞说的话又对他重复一遍。 “是。”大叔一号办事效率很高,得令后毫不拖延,立即通知人去了。 暗卫大叔一走,司马妧马上感觉到顾乐飞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一般盯着自己看。 黑眸沉沉,仿佛幽怨无限。 司马妧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跳得快了些,这是一种她不熟悉的情绪,冲动、感性、毫无理智可言,她直觉危险。 她很敏感。 她的直觉早已发现,面前这个不是小白的小白,不仅仅是身体变瘦了而已,由于他不再顾忌和压抑,因此刻意朝她释放出来的信号是那样的陌生和危险。 她多么想念从前那个胖胖软软冲自己笑的小白。 “抱歉,”司马妧的目光中闪过失落,她的眸子垂下来,低声道,“我很不习惯。”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将她的脸小心翼翼捧起来,动作温柔,却是不容拒绝地强迫她看自己的脸,笃定道::“多看看,就习惯了。”低沉柔和的嗓音熟悉又好听,可是面前的人真的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虽然司马妧很喜欢抱着小白睡觉,可是实际上由于职业是打仗的关系,她并不习惯别人的身体碰触,小白是个大大的例外。 故而,顾乐飞突兀又亲密的动作令司马妧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的手指动了动,有种将这双不安分的手挥开的冲动。 无奈的是,她此时身体虚弱,没有这个力气,而且为了避免牵动伤口导致二次受伤,最好什么动作也不要有。 好在暗卫大叔办事快,这种尴尬的情境并未持续很久,包括齐熠在内的几位守营将领得知殿下醒了叫他们,一个个都以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 司马妧叫这些人来当然不会是讨论今天吃什么、或者我的驸马变瘦了之类的问题,而是为了了解目前的军情。 事关军机,顾乐飞即使顶着驸马身份,也是外人,为避嫌他当然必须退出帐外。 行军打仗的大都是粗人,留守的三四位将领大大咧咧,看着大元帅精神不错,心里都很高兴。除了齐熠之外,没人注意到大元帅和她的驸马之间诡异的气氛。 堪舆退出去的时候那幽怨的小眼神,殿下看他出去了立即松口气的举动,机智聪慧的齐将军洞若观火,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堪舆啊堪舆,这可是你自找的。 齐熠在心底为好友惋惜不已,一个走神,没想到司马妧的问话已到了他的头上:“齐将军。” 可惜,齐熠还在神游天外想二人的狗血关系。 司马妧叹气,勉力提高一点音量:“齐熠!” 齐熠依然没听见,也不能全怪他,司马妧现在身体虚弱得很,声音和蚊子嗡嗡差不多。 可是这不是他听不见顶头上司讲话的理由。 “齐熠!你小子发什么呆呢,大元帅问你话!”旁边一个将领猛地拍一下他的肩膀,齐熠蓦地惊醒,条件反射般大吼:“末将在!” 司马妧轻叹一声,倒也没有责备他走神,只问道:“刺杀我的那个人,是你负责派人看守的?” “是!” 齐熠响亮回答:“为防止他自尽,已将他的手脚全部铐起,除了喂饭喝水之外连嘴都塞上布团!” “很好。待医官给我换药之后,你便把此人带进来,我亲自审问,”司马妧的眸光一冷,“我很好奇,他与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在阵前杀我不可。” “是!” 司马妧召集众人,不只是为了审问刺杀者的事情。她还仔细问了韦恺带兵围城的情况,南诏的反应以及其他周围小部落的动静,哥舒那其对雅隆部的战事情况,还有后勤的补给状况,一桩一件,她都认真了解,指出有问题的地方,为将领解答疑惑,并针对目前情况发出新的指令。 这一个小会足足开了一个时辰,待候着的医官终于被允许进入大帐时,司马妧已疲惫得再次昏睡过去。 齐熠从中军大帐中走出,第一眼便看见站在离大帐有十来丈距离的木柱边,正拿两根苜蓿草逗拴着的无痕的顾乐飞。他看起来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悠闲中莫名透着几丝幽怨。 是的,就是幽怨没错。 齐熠轻咳一声,朝好友的方向走过去。 顾乐飞侧头看了他一眼,顺手将苜蓿往无痕的长嘴中一送,任它高高兴兴嚼了吃,自己拍拍手,也向齐熠迎过去。 “事情谈完了?”他淡淡道,表情看不出喜怒来。不过以齐熠对自己好友多年的了解,他直觉顾乐飞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 “嗯,完了。殿下很累,又睡过去了,”齐熠看了看顾乐飞眼下的青影,忍不住劝道,“堪舆,这几天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去,殿下的心思……也不急于这一时。” 顾乐飞似笑非笑望着他:“我急什么了?” 急着让殿下重新承认你驸马的地位,恢复你驸马的权利呗。齐熠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口来,只讷讷道:“你突然减成如此模样,判若两人,总得给殿下一点时间适应,不能操之过急。” 顾乐飞冷笑一声:“说得你十分懂她的心思似的。” 果然是不高兴,生气了。 齐熠讪讪,不愿去触这个霉头,可是他又是自己好友,不能放着他不管,也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劝:“旁观者清,这句话总是不错的。你以前胖乎乎笑眯眯的,殿下自然觉得你可爱无害,如今这模样……好看是好看了,可是看起来着实不好亲近,也难怪殿下会……”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顾乐飞,见他没什么抗拒反应,似乎听进去了,便再接再厉道:“堪舆,你,不如笑一个?” 顾乐飞淡淡瞥他一眼:“有什么值得笑的。” “不,不,我是想看你那两个酒窝还在不在,”齐熠解释道,“你以前胖的时候,笑起来两个酒窝,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估计殿下就喜欢那种感觉?你要是酒窝没丢,就多对殿下笑笑,找找那种可爱的感觉,说不定就能逗得殿下心回意转呢?” 齐熠的建议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一言以蔽之,就是要顾乐飞卖萌。 ☆、第 92章 ? 卖萌这项技能,顾乐飞从来没有习得过。 曾经胖到深处自然萌的驸马爷,无须刻意卖萌,他只要朝大长公主随便一笑,就能让她心软得化成一滩水。 过去的顾乐飞,根本不需要知道知道“萌”为何物,因为他只要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大长公主就觉得他可萌可萌的了。 可是,今非昔比。 现在英俊帅气无赘肉的驸马爷,就算把嘴给笑裂了,也绝对不可能达不到以前的境界。而且糟糕的是,他两颊的两个酒窝,因为肉量所剩无几,浅得只剩下两个浅得几乎很难注意的小坑。 酒窝犹在,笑起来的时候还能柔化他本身长相的锐利逼人之气,透出几分男孩般的可爱。不过若以司马妧的眼光看,这种笑容和曾经软萌可爱的顾乐飞比,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当然,如果顾乐飞努力学习这项技能,最终有可能掌握,并且慢慢让司马妧接受他其实是小白没错,瘦了也是和萌萌的小白有点相似的。 然而,齐熠的建议错就错在,他不知道让大长公主承认他是小白,根本不是顾乐飞的目的。 他之所以抵御饥饿和食物的诱惑,刮风下雨亦要坚持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为的不仅仅是瘦下来变得英俊而已。 顾乐飞想要的,是司马妧将他看做一个男人,而非一个抱枕、一个玩具。 而他最终希望的,是她真正将他当成她的驸马、她的丈夫,而不是名为“小白”的宠物。 如果他再用卖萌的办法让她联想起“可爱的小白”,让她接受自己就是从前的那个人,那他辛辛苦苦瘦下来是为了什么? 目标不同,手段自然南辕北辙。 因着这一点,顾乐飞绝不可能接受齐熠的建议。 “不必,”顾乐飞在心底迅速权衡一番利弊,毫不犹豫拒绝,“我自有办法。” 齐熠眨了眨眼,好奇无比地探问:“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让兄弟也学习学习呗。 顾乐飞瞥他一眼,勾了勾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这句,他竟越过齐熠,径直往中军大帐走去。齐熠呆愣地望着顾乐飞举止从容潇洒的背影,张着嘴半天,只愤愤吐出了三个字:“没义气!” 司马妧又有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理由只是她拒绝让顾乐飞喂食。 事情要从她睡醒后开始说起。 聚集将领议事完毕后,她因为精神疲倦,复又小睡片刻,待精神恢复了才让医官进来看诊。伤处依然疼痛,好在没有溃烂的迹象,而且司马妧也并不怕痛,她能忍。毕竟她曾经受过那么多的外伤,虽然,这一次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侍女端来流食和药汁,顾乐飞起身挽了挽袖袍,端起药碗欲要亲自喂她,却被司马妧委婉回绝。 她说:“侍女来便可。” 可是顾乐飞又不听她的了。他脸上的神情甚至有几分不以为然:“去年冬天你旧疾复发,从皇宫里被人抬回来,养在床上的那些日子,不都是我亲自给你喂药、帮你按摩?侍女来做,难道会比我做得更好?” 说着他便端着药来到她的床前。 为方便进食,司马妧的上身枕了许多软物以撑起身体,这样也使得她的视线能更好地对准顾乐飞。 “你不要离我那么近,”她很不习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危险气息,连带看他的目光都带着防备和警惕,“我不习惯。” …… 你就那么讨厌现在的我? 那一刻,顾乐飞紧了紧端着碗的手,手背青筋暴起,真有一把将碗摔了的冲动,他是硬生生强迫自己忍住的。 他真是气坏了,自她醒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她抓在手里扔来扔去,搞得他七上八下、忐忑不已。现在干脆被她丢在地上揉过来踩过去,不仅痛,还很很伤。 天大地大,伤者最大,要顺着她,不要惹她生气。顾乐飞反复地在心底告诫自己。 若不是她受了伤……若不是她受了伤……他必定要把她、把她……顾乐飞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若不是她伤着,他定会采取某种非常手段“强迫”她 “习惯”! 他真是气得快失去思考能力,以致于忘记了若不是司马妧重伤,他哪有机会强行摸她的脸蛋、对她做那些暧昧的动作。 早被她给扔出去了。 因着司马妧拒绝的这句话,顾乐飞的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很郁闷很郁闷。进而导致司马妧在喝药和进食的时候才会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顾乐飞幽怨的眼神,如芒刺在背。 好想把他赶、出、去啊! 司马妧的心里不止一次冒出过这个念头,却每一次都被她生生压回去。 毕竟……她不忍心。 因为他还是那个人,外貌上的变化,也不能改变他还是那个人的事实。她不能在他担忧自己的危险、千里迢迢从镐京赶来后,无情地将他拒之帐外,连面也不见他。 可是……每天面对这种目光,对她而言真的是种很煎熬的考验啊,比拔刀都让她痛苦! “大元帅,”这时候,外头有士兵禀告,“齐将军已将囚犯带来,问大元帅何时可进行审问?” 此时司马妧正在侍女的帮助下进少量的流食,她正在考虑什么时间比较合适,却听旁边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是妄图杀你的那个犯人?不若让我来审。” 说话的正是顾乐飞。 闻声司马妧,朝他看去,正撞入他如燃起两点寒火的眸子,那目光像在冰下燃烧着的火焰。 司马妧看得愣煮,脱口问:“为何?” “为何?”顾乐飞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刺眼,他讥诮道:“他是谁的人,虽然没有审过,但你心中难道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吗? 怎么可能没有答案。 司马妧沉默。 这就是她要亲自审问的原因,如果可以,她不愿将事情闹大。 可是顾乐飞太了解她了,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沉默,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妧妧,你不要太天真。” 他挥手屏退帐中其余人,缓步走到她的床上,蹲下身子,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感觉到她的手微微一颤,想要逃离。那是明显的抗拒,顾乐飞装作没有发现,抬起头来注视她的眼,缓缓道:“你以为,我为何千里迢迢跑来找你?” 她继续不答话,顾乐飞便接着说:“若不是我得了确切消息,怎会如此笃定你将遭刺?” “谁要杀你,谁让你会获得最大的利益,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情?” “如果你想要让那个人在众将面前公然认罪,恐怕你会失望,此人的嘴恐不会那么容易撬。他选人还是很有眼光的,前太子的事情他完美善后,你的事情,他同样也可以。” “所以,让我来,让我在众将面前审问他,”顾乐飞认真地对她说,“我不用很多刑具,或许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司马妧不自在地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无果,只好就着这个姿势道,“但是、但是……” “妧妧!”顾乐飞猛然提高音量唤了她一声,打断她犹豫想说的话:“不要天真,他要的就是你的命!” 司马妧低头看向他,那双琥珀色的好看眸子一向坚定,此刻却是难得的茫然无措:“你在逼我下决定?” “不是我逼你,是他在逼你。他一直都在逼你。”顾乐飞猛地握紧她的双手,俯首凑近,薄唇亲吻她冰凉的指尖:“十二王爷的暗示你不听,任他将你逼到绝境,现在呢?现在你还不清楚?他和你之间,只能容得下一人,就像一山不能容二虎一样!” 他的话语决绝,如同积压许久突然喷发的火山,这些日子以来他所经历的痛苦、担忧、焦虑、不安等种种负面好像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 他将强烈的情感诉诸于语言,也诉诸于和她的身体接触,他的吻虽然只在手上,却有着不输于其他部位的热烈缠绵。面对这样的顾乐飞,司马妧自然无法残忍地将手抽出。 “妧妧,我是真的怕,怕你下一次……” 他清楚如何对她一紧一松。当她被自己逼到墙角无退路之时,他忽而弱了气势,换了语气,叹息一声,满含温柔的悲哀,低沉动听的嗓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刀剑从你身体中拔出来的样子。如果你执意不愿那样做,以后便无时无刻不带着我在身边,让我做你的盾牌。” 他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异常认真地对她说道。 “你现在懂了么?”他的薄唇抿起,显出无情的弧度来。 "我……"我宁可不懂。 “妧妧。”顾乐飞轻轻地唤她。 他将她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用鼻尖轻嗅和碰触她带着草药和血腥味的气息。温热的鼻息洒在上面,柔软温暖的唇瓣在她的肌肤上亲了又亲,留下一个个湿热的吻。 一阵酥麻感传递上来,司马妧的身体轻轻抖了抖,她垂眸看着几乎是半跪在自己床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完全不认识一样。 她感觉到他炽热真实的情感,却也同样感觉到疑惑—— 好像面前的真是另一个人一样。 小白会亲密地挨着她,却绝不会用这种过于暧昧的举动对待她。 可是、可是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 他为何会如此的…… 司马妧的心中很乱。 更让她心乱的是另一件事,比起面前人的变化,目前另一件事更需要她立即做决定。 这一步一旦踏出,恐怕便不再有回头的机会。 要这样做吗? 不然呢?她还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司马妧叹了口气,颌首缓缓道,“此人,由你来审。” ☆、第 93章 ? “把人带来。” 随着顾乐飞一声吩咐,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将那个刺杀者押解过来。此人手脚皆被重十余斤的铁链绑缚,嘴里塞着布团,头上套着黑布,随着士兵将刺杀者的黑布摘下,露出一张普通却熟悉的面孔,人群里响起一阵哗然。 “是左将军!”人群中有人惊呼。 人群?是的,顾乐飞没有选择在相对私密的中军大帐内审问,他将地点选择在军营中一片相对大的空地。除却齐熠和其余三四个将领在场外,暂时不当值的百余名伍长以上的士兵被准许观看。 这些士兵之所以哗然,便是因为此人他们认识,竟是曾和他们一起从南诏的围攻中突围的左将军。 这些人都是相对低层的小兵,司马妧出事的时候他们要么离得远,要么根本不在场,虽然听说过阵前刺杀大元帅的人是自己人,却因为看守严密,死死封锁消息,这些人不知道到底是谁。有个别脑子灵光的猜了出来,因为害怕上司责备也不敢乱传。 所以当刺杀凶手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许多人都十分惊讶。 倒是刺杀者本人,虽然经过好几天的禁闭和关押,骤然见到阳光和那么多人的注视,却依然显得十分淡定。 “左甫,”顾乐飞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身抽出他嘴中布条,沉声问道,“谁派你来暗杀天下兵马大元帅?” 左甫给了顾乐飞一个不屑的眼神,不说话。他自顾自环视一周,没见到司马妧本人,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惋惜。 这快速闪过的惋惜被顾乐飞捕捉到,他冷笑一声,伸手狠狠捏住左甫的下颌:“你惋惜?惋惜什么?如果大元帅在场,你还准备再杀她一次?” 左甫一口唾沫吐到顾乐飞脸上,冷冷道:“是。” 人群再次哗然。包括齐熠在内的几个将领都看得气愤起来:“左甫,你和殿下有何深仇大恨,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关你们屁事。”左甫丝毫不给其余几个昔日同僚面子,硬邦邦说完这一局后,便怎么问也不肯开口,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齐熠冷冰冰道:“左甫,你若不招,我们就用刑了!” 左甫哼笑一声,不答,回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就用,我不怕。 军中那些用刑的花样,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都是他玩剩下的,大不了痛一痛就能挨过去,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你不怕酷刑,”许久不开口的顾乐飞忽然道,“不过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本来打算亲自审问你的大元帅不出现么?” 左甫神色微微一动。 他依然不开口,由着顾乐飞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面对这个据说是大长公主驸马的年轻公子微笑如水的表情,左甫无端端有种不详的预感,却始终不愿示弱—— 如果不能自尽,就宁死也不能交代出主子是谁。这是他进入五皇子府后每一天都在受的训示,已经深入骨髓,身体自动形成条件反射。即便现在天高皇帝远,他只要一想到“泄密”,大脑会自动联想那些曾经泄密的悲惨例子,身体就会忍不住发寒。 “其实大元帅无意为难你,她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顾乐飞轻轻叹息一声,“哪怕你是南诏的奸细,或是北狄的旧部,因着她曾经杀过你的族人而仇恨她,都没有关系,她并不恨你,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气真诚而悲伤,再加上他驸马的身份在军营已是众所周知,由他代公主发言也很令人信服。听得在场人不由得连连点头,想起无端端遭受手下背后一击的大元帅,都觉难过不已。 “姓左的,大元帅那么好,你为何要杀她!”场中有人喊出众人的心声。 左甫回那人一口唾沫。 那人一愣,若不是同伴拉着,他估计就冲上来踹左甫了:“姓左的你是不是南诏细作!” 顾乐飞看在眼里,勾了勾唇。 时机刚好。 左甫,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顾乐飞袖袍一挥,转身走开,道:“给他灌药。” 话音刚落,就有四个士兵上前强行压住左甫四肢,第五人上前,撬开他的嘴强行将黑乎乎的药汁给他灌了下去。 灌完药后还没完,四个人把左甫提起来,一路往军营一侧的伙头营那里拖。左甫这些日子关禁闭,每天只给一顿饭,饿得没力气,根本反抗不了。 其他围观的士兵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伙头营,好奇跟着过去看热闹,结果便见左甫被扔进了猪圈。 严格说来,不是他们平常看见的猪圈,篱笆被加高两倍,里头居然公母猪都有,当然气味不怎能好闻就是了。 这位驸马爷……是要干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他想把左甫和猪关在一起羞辱左甫? 可是左甫嘴硬得很啊,这羞辱不到他的? 士兵们正觉得疑惑不解之时,忽听蜷缩在猪圈一角的左甫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那不是痛苦的呻吟,隐隐带着喘息,在场者都是男人,一听便知道这呻吟代表什么意思。一看左甫面色诡异地泛出潮红,呼吸急促,那处隆起,双眼死死瞪着顾乐飞,好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还有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公猪,母猪,随你选择,”顾乐飞往三处地方挨个指过,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差点忘了,若是选择自己,恐怕我就得让人用强了啊,左大人。” 此话一出,在场士兵面面相觑,个个目光惊恐,下意识后退两步。望着猪圈里头哼哼唧唧的肥猪们,他们觉得中午吃的猪肉好像在肚子里翻腾,令人想呕。连齐熠和其他几位将领,脑补一下可能即将发生的画面后,胃里也禁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比起酷刑,这种羞辱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想想都恶心,更何况…… “顾!乐!飞!” 左甫咬牙切齿,身体的反应却令他的喘息愈发急促,连声音都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