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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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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你竟做得出!有朝一日,必将你千刀万剐!”    “禽兽不如?”顾乐飞淡淡笑了笑:“禽兽不如的是我,还是你的主子?阵前杀将,置大靖国运于不顾,心中只有自己那一点私念,这种人,值得你如此效忠?”    这话很有些暗示意味,左甫瞪大眼睛:“你、你……”莫非他早就知道是谁派自己来的?    “左甫,我真为你感到不值。”顾乐飞招了招手,随他来的两个暗卫翻入恶臭逼人的猪圈,将已在忍耐极限的左甫架起来,往猪群的方向拖过去。    在场将士都忍不住偏过头去,本想不看,可是心里偏偏又觉好奇,忍不住偷瞄。一边偷瞄一边背脊发凉,只觉这位长得好看的驸马爷简直是人面恶魔,手段卑鄙无耻。    顾乐飞倒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他优哉游哉的声音在左甫背后响起:“左甫,好好想清楚。你说与不说,于我而言没有差别,但是大靖的士兵需要一个真相,阵前拼死杀敌,竟还要担心自己人捅刀子,呵……不要让将士们连谁想害大元帅都不知道。”    顾乐飞的话在士兵们听来便是劝左甫坦白从宽,不过左甫却知道他的话中深意。既然他说与不说对顾乐飞都没有差别,那么就证明顾乐飞确定他的主子是谁,只是想要他亲自在众人面前说出来而已。    他接受的训练,是绝不可以透露主子的身份,但是如果他不说却被对手知道了,这同样也是他的错。    换言之,如今若还能回去,他横竖都是一死。    比起死,面前越来越靠近的、撒发着骚臭的脏兮兮的猪屁股,还有身体克制不住的反应,都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想起马上要发生的事情,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要把一头猪给……    左甫浑身打一个寒战,冲口而出:    “是当今天子!”    四周一寂。    这几个字说出来,左甫只觉浑身轻松,无所顾忌地吼道:“是皇帝陛下要杀司马妧,若她忠君,就让她对着镐京的方向自裁罢!”    “忠君爱国,爱国在先,忠君在后。”    一个沙哑的女音沉沉响起。    这个嗓音特殊至极,在大靖的军营里只可能是一个人。    众人回头,便见脸色苍白、身披斗篷的大元帅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朝这边走来,纷纷连忙向大元帅施礼。    这是司马妧受伤以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走得很慢,走两步便要喘一喘,几乎大半身体都靠在侍女身上。她尽力挺直身板,让自己的精神头显得好一些,这反而更让许多人看得眼眶一热,心里直发酸——    几天前,大元帅还亲自领着他们杀南诏来着。    “左甫,你为天子,我为大靖,各为其主,我不怪你。”司马妧挥了挥手,示意暗卫们将左甫从猪圈里头带出来,不再让猪圈继续刺激在场将士。    “左甫,你听好了,”司马妧注视着他,认真到,“即便司马诚要杀我,我也必将西部一线的战事平定,保大靖太平、百姓安康。其余的,恕本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沉稳,激得众人心头涌起一阵激荡的热血,一时忘记直呼皇帝名是大不敬,只觉得如此忍辱负重的大元帅太酷炫、太令人佩服!    齐熠也觉兴奋起来,恰在此时,顾乐飞扔给他一个眼神。齐熠立即会意,第一个带头跪下抱拳,大吼道:“末将愿追随殿下,平定西南!万死不辞!”    许多人如梦方醒般也跟着跪下来:“追随殿下,平定西南,万死不辞!”    齐熠身边的三四个将领,有两个毫不犹豫跪下,其余的却是犹豫了一下方才很不情愿地下跪,这些细节顾乐飞都看在眼里。    容后算账。    从众效应是可怕的,看到上百人齐刷刷下跪表忠心的壮观场景,被灌了解药的左甫心里一阵阵发寒。他的直觉很灵验,他隐约感觉这就是一场算计好了的作秀,而作秀的目的……他不敢再往下想。    目前西南战事未平,那……等到平定之后呢?她想带这十多万府兵干什么去?    左甫的身体猛地一抖,他下意识望向司马妧,竟有些不敢直视,只觉得她平静坚定的面容下藏的是杀机无限的黑暗深渊。?    ☆、第 94章    ? “驸马爷,您可以进来了。”    顾乐飞在中军大帐前独自站立许久,吹了不知道多少夜风,受了不知道多少个过路军士既惧怕又好奇的注目礼,终于得了掀帘侍女的一句放行令。    因着审问左甫那事,顾乐飞现在军营中是大大的名人,没人不知道大长公主的驸马是个玉树临风却手段变态的恶魔。    其实那场作秀之后,顾乐飞私底下审问左甫有无同党的时候,没用什么手段,反而很温和地与他聊家常一般谈天,可惜这些士兵们都没看见。    对付左甫这种人,只要攻破了他心理的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就不攻自破。横竖都是交代,最大的秘密都交代出去了,干脆不如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或许还能换个坦白从宽,而且把同党拉下水,还能防止他们来暗杀自己灭口。    左甫是聪明人。    不过,当审问工作结束的顾乐飞欲回中军大帐看妧妧的时候,却被暗卫拦在了门口。    “殿下伤口崩裂,医官和侍女在帮她换药,”暗卫大叔低低在他耳边道,“殿下吩咐,若驸马来了,不许放行。”    ……    换药,要脱衣服。    顾乐飞抓关键词很快。    然后他觉得很不高兴。    凭什么一把年纪老掉牙的医官能看她的后背,他身为驸马却不可以?    以前她还允他给自己做全身按摩来着!她还抱着自己睡觉来着!她还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肚子上滚来滚去来着!    凭什么现在不让他进去!    于是,因着被暗卫大叔这么一拦,原本因着左甫配合而心情不错的顾乐飞,整张脸顿时阴下来。    他冷笑一声,黑眸沉沉地盯着暗卫大叔:“我乃驸马,莫非还需要避嫌?”    暗卫大叔摊摊手:“是殿下的意思。”言下之意与我无关,大长公主既然不想让你进去,那肯定是你不讨喜咯,难道还怪我?    顾乐飞气结。    他也知道暗卫大叔做不了主,因为这是司马妧的意思,所以……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冬夜的云南还是很冷的,风也大,不过他就是赌气要站在大帐门口,不肯去别帐取暖,导致过路士兵都好奇地纷纷张望,奇怪为什么驸马不进去陪大元帅,偏偏要站在门口吹冷风。    听说大元帅嫌驸马爷长得丑,刚醒来的时候都不认他——士兵甲乙丙丁窃窃私语。    啊,不会,长这么好看还被嫌丑?看来驸马也过得挺不容易,难怪手段那么变态——士兵戊己庚辛交头接耳。    谁说男人不八卦。    顾乐飞脸色阴沉地站在帐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议论过一通。    待到侍女通知驸马爷终于被准许入内的时候,里头的医官已经在收拾药箱嘱咐各种注意事项。换药完毕的大长公主也已经将上衣穿好,帐中暖和,可她包得严严实实,除了脸、脖子、手,一点多余的肉都不给顾乐飞露。    顾乐飞真是好伤心。    “你们退下罢,”再次心碎的驸马爷幽幽吩咐,“殿下这边我来伺候。”    司马妧微愣,抬头对上顾乐飞黑黝黝的眸子,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不过她正好也有事情要问他,便点头道:“你们先出去。”    她一发话,帐中其余本来不动的人立即行动,纷纷退了出去。    待闲杂人等都走光了,顾乐飞方才幽幽开口:“妧妧,你可知我在外头站了多久?”语气哀怨悠长,如同弃妇。    司马妧更觉心虚,她轻咳一声,问:“左甫那边,已经审完了?”    她还学会转移话题了。    顾乐飞怨念十足地望着她,继续用幽幽的语气说话:“对啊,审完后我便站在帐外候着,吹了半夜的冷风。”    说得司马妧越发心虚。    可是……可是她绝对不希望自己换药的时候顾乐飞在场,会很尴尬啊!    她不说话,一时间两人又陷入沉默。    顾乐飞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太着急,便主动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左甫咬出来的人,是你亲自料理还是我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军中的,他连给她过目都不用,自己就先把他们处理掉了。    司马妧接过名单,数目大约十来人的样子,她倒也不觉惊奇,这个数量在十来万人中是很小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迅速浏览一遍,沉吟片刻,道:“我来。”    如今不需要顾忌司马诚的皇帝身份,处理他的人就像处理奸细一样便可,治军有方的大长公主抓过的奸细不少,操作流程还是相当熟练的。    这里毕竟是军营,她的权力在此处最大,既然她发话要自己动手,顾乐飞也不拦着,只是提醒到:“留两个活口,和左甫一起,日后有用。”    有什么用?自然是占据大义的最好人证。    “左甫……”想起这个人,就不自觉地想起今日白天那一幕,司马妧觉得自己真是大开眼界:“难怪你让我得了讯号再出现,原来是因为……”有如此重口味的一幕,竟让她也觉得……呃……印象深刻。    “他要杀你,我没把他千刀万剐,已经很放过他了,”顾乐飞表现平静,没有任何不适,“今天这事又没成,很值得稀奇?”    司马妧沉默。    顾乐飞继续这个越发无下限的话题,他淡淡道:“人发起情来,有时也与畜牲无异,镐京城中的腌臜事多了,只是你没见过。”言下之意,他见过比这更重口的。    司马妧竟无言以对。    “当然,纯粹令**主宰身体的,那的确是畜牲。可是,若是……”他话锋一转,忽而压低嗓音,缓步朝司马妧走近,俯身缓缓道,“若是浓情蜜意、水到渠成,那便是阴阳调和,世间极乐,欢喜无限。”最后四个字,他的音咬得很低沉,好似慢慢在舌尖打了个转方才悠悠飞出去。    伴随着顾乐飞最后几个音沉沉落下,他的嘴唇已快碰到司马妧的耳尖。他分明看见那耳尖泛着微红,让人很想忍不住咬一口。    可是就在这时,司马妧忽而回过头来,清澈无波的两只眼睛直直盯着他瞧,好似要看透他的心思一样。    她道:“你说此话,是想shang我?”    !    !!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乐飞蹲在地上剧烈地咳起来,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比起他委婉又挑逗意味极浓的小情话,司马妧的大白话真是简单粗暴,赤果果表达出他最想干的一件事。    真是……把顾乐飞刺激到了。    这不能怪司马妧,她在军中待过的时间那样长,没受过多久的传统闺阁女子教育,反倒是军中士兵的简单直白的满口荤话听得最多。虽然也有害羞的汉子有意避着她,可是架不住她待的时间长,耳濡目染下来,她也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常常接触的将士们都是这么直白。    所以顾乐飞的强烈反应真的令她疑惑了。    望着蹲在地上简直要把肺咳出来的男人,司马妧疑惑万分地偏了偏脑袋。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料错了,顾乐飞并不是那个意思。    于是她便努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如过去那样给他顺气,歉意道:“若我说错了话,莫要介意。”    虽然手感完全不一样了,不过她拍背顺气的动作倒还很熟练,顾乐飞感受着背后熟悉的触感,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悲愤。    他、他从来不知道妧妧居然是这么、这么……呃……简单粗暴的一个人,枉他情意绵绵,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却在她的一个shang字面前,尽数破功!    明明以前她不这样的!    他好悲愤好挫败。    顾乐飞也不想想,司马妧面对一个软软萌萌的抱枕,除了捏捏捏抱抱抱,她就只想着豁出命来也保护住他才好,脑子里根本没有过如此不纯洁的念头,当然更不会宣之于口。    但是现在不一样。    唉,顾乐飞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失策。    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现在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她会是什么反应?    顾乐飞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诡异的期待。    可惜司马妧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若觉得舒服些了,便坐下了罢,我有话问你。”为他顺背的那只手抽离开来,顾乐飞深感失落,耳边听得司马妧语气认真,便知她是有正事要问。    唉,真不想谈正事。    顾乐飞垂头丧气地坐下。    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司马妧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让他不高兴了。于是她沉吟片刻,再次道歉:“我出言直爽,想问就问,你也是知道的。若我刚刚冒犯了你,还请见谅,莫要介怀。”    谁知道此言一出,面前的男人“唉”了一声,看起来居然更加没精打采!    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么?    司马妧疑惑不解。不过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小事放一放,问自己心中关心的事情。    “陈先生在京中欲要做什么?”    ☆、第 95章    ? 司马妧这句问话背后的意思,便是代表她知道陈庭早有反意,甚至也知道他和顾乐飞是一伙的了。    其实这不难推测,陈庭和顾乐飞与她走得近,种种细节和行为分析下来,猜也能猜个**不离十。    司马妧以前只是不去想而已,若她愿意去想,她便能分析出真相来。    她有能力,也有直觉。    那么,陈庭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和高延密谋,如何将郑青阳从尚书令的位置上拉下来。    高延接到自己女儿的信之后,得知前太子的事情又被人翻了出来,而且还和顾乐飞有关,不由得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一个顾乐飞不足为惧,可是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司马妧,皇帝亲口御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当他得知司马妧被封这个头衔之后,他便知道司马妧这回凶多吉少,以司马诚的心胸,不可能让她活着回来。    除非,司马诚死。    再想到司马妧离京后,镐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宫闹鬼传言,高延浑身一个激灵,立马联想到这是故意为之。    这传言直接质疑司马诚皇位继承的合法性,他相信背后之人肯定还有相应的证据没有拿出来。    一旦拿出,那估计……就是变天的时候了。    当然,司马诚不会那么傻,坐等别人将他拉下皇位。当年的事情做得缜密小心,司马诚本人只和呼延博见过一次面,除非呼延博本人死而复生亲自指证,不然司马诚完全可以找一只替罪羊,强力压下此事,同时派人除掉司马妧和她的同党。    而那只替罪羊,得让众人信服是真的,他才能继续安稳坐好皇位。    试问,还有谁比高延更合适?    就算不是现在,待高娴君诞下皇子,高家势力更上一层楼,等到那个时候,他也要对高延动手的。    如今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高延一倒,高家人便只能仰他鼻息过活,高娴君的后位得不得全看他心情,其余世家的势力早年被高家奉命打压得差不多,此时很可能明里暗里互相踩两脚、内斗上位。如此,便是内无强敌,外无忧患,他可以安安心心做大靖真正随心所欲的皇帝了。    不愧是大靖官场最精的老狐狸,高延几乎算出了日后可能发生的每一步。    正当他思虑应当如何是好,是另外挑选一只替罪羊奉上,继续向皇帝投诚忠心,还是……    唉,娴君的孩子,还有几个月才降生呢,也不知是男是女。    高延以一介寒门之身混到如今的地位,靠的不是旁人,就是他自己的能力和那颗敢搏敢赌的狠心,方得步步高升。没想到年纪大了,非但没有享福,反而碰到如此棘手的困境,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陈庭再次找到了他。    “继续回去当你的尚书令,高相。你如今的身份,好多事都干不了呢。”    陈庭之意,便是无须示弱,向司马诚展示他高延在朝中的深厚根基,威逼司马诚让他重回相位。    “我要郑青阳,他不是当年的凉州刺史么?”陈庭好似算计透了一切:“你想要你的外孙当皇帝,怎么能忘了郑青阳的人证作用?”    这人说出高延心中藏得最深的想法,说得高延心中一跳,还未来得及呵斥,便听陈庭继续道:“不是男孩也无妨,横竖女子当政,也非难事。只要……有人支持。”    最后这句,说得着实意味深长。    高延不动声色:“大长公主如今恐怕自身难保,说不定便客死异乡回不来了!”一旦撕开那层客气面纱,打开天窗说亮话,高老头的嘴毒得很。    陈庭呵呵一笑,倒也不说大长公主绝不会死这种话,其实他现在心底也没底,因为顾乐飞那头的消息传递太慢,他如今根本不知道司马妧情况如何。    不过要说动高延,倒也不一定非要大长公主作担保不可。即便司马妧此次真的遭遇不测,他手上握有的牌也足够他把镐京搅得天翻地覆。    “高相说话太有意思了,且不说我家公主武功高强、身边又有先皇给的暗卫,必定无事。就算她受了一点小伤,莫非高相以为大长公主的旧部都是吃素的么?”    “联合北狄谋杀前太子,又暗算兵马大元帅、自己的亲皇妹,就这两条罪名,足够他退位‘让贤’了。至于楼家的积威,和大长公主对旧部的影响力,还有她在大靖百姓以及镐京权贵子弟心中的地位,相信高相很清楚这其中分量。”    陈庭悠悠道:“又不是什么改朝换代的大事,无非天子换人做。高相既然能成功把一个太子拉下马捧上去一个五皇子,就能做第二回。”    高延不语,他心中本来正在思虑,是和陈庭合作好,还是现在派人把他抓起来押回镐京,以陈庭做替罪羊,彻底了解这桩前太子案的好。    他老了,他想安稳,类似的事情再干第二回,他害怕这次失手。    可是……    “先皇给的暗卫?”陈庭仿佛无易中透露出来的这个信息令高延觉得心惊胆战:“何时的事?我怎不知?”    陈庭笑了:“既然是先皇最得力的暗卫,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不然你以为,为何大长公主的驸马进入皇宫视若无物,非但装神弄鬼还能平安出来?”    高延淡淡道:“陈大人莫糊弄我,身手高强又了解皇宫地形的侍卫虽然难找,但是想找还是有的,不是随便找什么人来就可以冒充先皇暗卫的。”    陈庭笑容依旧:“不信,高相去找十二王爷问问啊。”    高延心中一跳,怎么连多年销声匿迹的司马无易都牵涉了出来?他猛然觉得这次暗中牵扯的势力似乎很多,可是到底有多少,他又心里没底。面前这个左手蜷曲的残疾文士,笑容满面,胸有成竹,显然还有底牌没有亮出来。    高延很讨厌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时,便听得陈庭悠悠提醒道:“高相,自你决定扶五皇子司马诚登基那一刻起,你早已没有退路。”    是,没有退路,要么继续赌下去,一直赌到他死,要么龟缩不前,直到被人抓住、束手就擒。    高延死也不愿做后者。    顾乐飞并不知道陈庭的速度那么快,居然已经和高延勾搭在了一起,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出京之前,和陈庭所密谋的那些事情告诉司马妧。    既然已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再隐瞒也无用。    反正那个聪明又可爱善良的小白,从来就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    他的城府、他的算计、他的多疑,今天就让她看个清清楚楚好了。    顾乐飞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心情,从陈庭进京后的事情说到自己出京,撇去细节不说,只说事情概要,也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一直说到深夜。    司马妧揉了揉眉心,她本来就伤着,血气虚弱,让她强撑着听这么久的事情,她着实感到疲惫。    顾乐飞看见了,有些懊恼自己话太多:“大致便是如此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明天再议,今日先歇息。”说着他便过来给她宽衣盖被,只是他以前也从没有做过给她宽衣的事情,军服的样式又与常服有异。骤然要解,一时找不到扣纽在何处,显得十分笨手笨脚。    司马妧觉得尴尬,却难得没有拒绝,垂眸看他拧着眉头满脸不高兴,动作纠结又笨拙。自见面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从顾乐飞身上看到小白的影子,并不是说胖萌之类,而是他情绪的直白流露、不遮不掩,有些任性,令她感觉十分怀念,又觉暖心。    她并不知道顾乐飞刚刚和盘托出的时候,是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她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心中充满歉疚,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和陈庭二人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说自己要保护小白,结果最后却是他在努力保护她。    至于陈庭,他则……    有些不对劲。    “你……”本想喊小白,结果还是有些喊不出,司马妧见他笨拙解扣的样子,连忙制止住他的动作:“你别忙了。”    “我乃你之驸马,还不能帮你脱一件外袍么?”顾乐飞的声音再次回归幽怨模式。    司马妧有些窘迫地摇摇头:“不是,我还有话要说。”    顾乐飞表示不听:“明天再说,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就说一句,”她叹了口气,眉头微蹙,思虑了片刻,方才道:“你差人去监视陈庭,莫让他察觉。”    顾乐飞一愣:“为何?”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人,本能给我的感觉并不好。”司马妧的眉心不展,斟酌片刻才道:“他为反而反,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不在乎最后掌权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也不在乎最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如果想要反,只是因为他纯粹想反而已。”司马妧抬头看着顾乐飞,见他面色越发凝重,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我担心,陈庭比司马诚更可怕。”?    ☆、第 96章    ? 监视陈庭一事不用司马妧操心,顾乐飞虽然没有她对陈庭了解得那样深,不过他本能地不信任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更何况陈庭此人聪明绝顶、难以看透。    故而在他离开之前,早已嘱咐过吃喝玩乐要时刻留意陈庭的举动。若有可能殃及顾家和楼家的任何苗头,他们可不听陈庭的命令,自行决定,便宜行事。    顾乐飞独自远赴西南寻司马妧,留顾家和楼家人在镐京继续被软禁,怎么可能不留几下后手。    不过,如果可以,还是尽早回京为妙。    然而,司马妧的伤势未愈,还经不起长途折腾,倒是韦恺那边,已经传来了好消息。    他带着五万军队包围南诏国都大和城,不接受和谈,不接受休战,想要他退兵,只有一个条件——南诏王罗逻阁亲自出城投降。    罗逻阁硬气得很,自然不接受这等条件。包括下关城在内的数城守将纷纷出兵救王,可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接到急报,说自己守着的城池被大靖士兵给占了。    这时候这些守将才如梦方醒,记起来大靖不是只有韦恺带着围城的五万人而已。    大靖在大后方还驻守着十万人马,靠滇马的吃苦耐劳和好脚程,随时可以派数千人马快速攻入南诏任何一座城池。    对南诏这种小国来说,几百士兵便足以占领住一座城池。趁诸城池防务空虚,几千人的军队足以把守住南诏数城要害,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这个时候,南诏的贵族上层已经开始有劝降之声。可是罗逻阁不甘于就此认输,他隐约知道大靖那边司马妧似乎出了问题,连领兵围城这样重要的战役她都不出现,罗逻阁不相信就凭韦恺一个手下败将,竟能逼得自己出城投降。    不信邪的南诏王秘密派人在夜间潜行出城,寻其他部族尤其是雅隆部求援。可是不等他的人说动这些族长,大和城内再次火光冲天,无数火球从天而降,将大和城内最繁华的四方街引燃,百姓顿时私下逃散,一片鬼哭狼嚎。    这时候不仅是大和城,整个南诏国内都谣言四起。称南诏王不该擅自与大靖挑起战争,陷南诏于水深火热,这是本主神在降天火惩罚南诏王。    谣言传到罗逻阁耳朵里,他气都快被气死了。    有时候贱民就是这么愚昧!南诏大旱、颗粒无收,还被云南太守逼迫交粮交钱的时候,这些庶民纷纷支持他起兵反抗,那些年轻的南诏男子积极入伍,时常为争战利品打起来。    如今等他被大靖围困,这些人非但不想着如何救他,还怪他挑起战事、害南诏狼烟四起?    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出兵抢粮,他们早都该饿死了!    “都是一群贱民!”    南诏皇宫中传来愤怒的谩骂,紧接着是清脆连续的鞭响和呜咽压抑的哭泣。和大靖皇帝类似,司马诚生气喜欢砸东西,罗逻阁则喜欢拿鞭子抽下人。    罗眉站在殿外听着清脆的鞭响,神情麻木漠然。    她觉得罗逻阁当了南诏王之后就变了,不再是以前最爱她的那个哥哥,他现在最爱的是他的地位、他的权力。    可是……    即便如此,她也想尽可能地帮他最后一把。    “哥哥,我们以芙蓉膏换大靖退兵,如何?”    罗眉轻轻道:“大靖皇帝……可是已经上瘾了呢。”    鞭响顿住,罗逻阁猛地转头看她,两眼放光。    可惜,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主意。    因为芙蓉膏是能戒的。    司马诚服用的量毕竟很少。    日积月累产生的依赖已经发挥作用,一旦断掉,他便神情暴躁、涕泗横流,这些症状在罗眉被司马妧带走之后就已经产生了。    那段时间司马诚过得极为痛苦,因为太医查不出问题来,只能不停地开安神一类的药物给他使用。    因着他发病的时候像换了一个人,如同恶鬼附体,于是京中又“适时”传出谣言,说这是前太子在报复当今天子的杀害之仇,化作恶鬼缠身,让天子夜夜不得安眠。    司马诚清醒的时候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可是他被此怪病折磨得身体虚弱,暂时没有精力治理此事,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高娴君本想请许老头入宫为他诊治,却被她父亲的一封信给制止住——    高延只有一句话,不用管他,安心养胎。    父亲这么一说,高娴君也回过味来了。如今司马诚一旦病发就见谁打谁,她万一躲闪不及被他伤到肚子里的宝宝,那可怎么办?    故而等到高延归京,他趁着皇帝身体异样,积极联系各方势力谋划夺回相位,高娴君暗暗帮助父亲,却都没有怎么管过司马诚,只是照例每日遣人过去瞧一瞧,自己很少出现。司马诚看在眼里,心中愤恨,不发病的时候几次去找她质问,却被她挺着大肚子眼泪汪汪、委委屈屈顶了回来,有理有据。    她甚至还反过来控诉他发病的时候吓人,她整日躲在宫中害怕得要死,以泪洗面,又担心他又担心宝宝,委屈得不得了。    结果,被噎住的反而是司马诚自己,他只能悻悻然回去,独自生闷气。    后来,事情又出现变化。    司马诚情况竟然好转,发病时间越来越少,眼看着竟要自己熬过来。直到这时候高娴君又想起来司马诚还得捧着,便挺着大肚子偶尔过来瞧上一瞧。    你看,芙蓉膏是可以戒断的。    南诏王也是被逼急了,目前这是他唯一的把柄,却没有料到这件他提出的交易落到司马妧手里,没有任何分量。    说实话,在罗逻阁主动提起此事之前,她都不知道司马诚悄悄染上了芙蓉膏。    即便她现在知道,那也无所谓,城照围,房照烧。司马诚挺不挺得过来,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司马妧无关,更别想她用一场全胜来交换什么芙蓉膏。    倒是此事“顺利”传遍全军上下,让大家都知道原来自己皇帝被南诏王女陷害,身上染了这玩意,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大靖一口回绝南诏王的这个交易请求后,罗逻阁便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雅隆部身上。    云南地区除南诏以外的小部族人少,无甚战斗力,可以同甘苦,却不能共患难,此次南诏遭围攻,就有不少小部族已经向大靖倒戈,负责通风报信。    雅隆部的战斗力很强,而且双方有同盟之约,他们一心打大靖的主意,不会那么轻易倒戈。    可惜,雅隆部的主力如今被哥舒那其围在狭长的河西走廊北段,以西北骑兵凶狠快速地反复冲杀之,被打得晕头转向、走投无路,根本无暇顾及南诏危势。    时局如此,罗逻阁投降,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司马妧收到详细的战报时,已是她拔刀七日之后的事情。伤口已在渐渐愈合,她的身体素质好,恢复能力强,如今已经可以吃硬的食物,而且能下床自己走动走动了。    她浏览完战报后,心中已然有数。知道若不出岔子,如天灾或者其他强力外援这种事情,此战西南西北线的全线大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    胜利之后呢?胜利之后她应该带这支军队去干什么?    司马妧按下战报,并不打算现在就召集守营将领宣布消息,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人。和她类似,他也正在看消息,是一直奔波在外的佳肴千里迢迢从镐京从来的信息,说的还是司马诚发病那会儿的事情,虽有价值,却已然相当滞后。    即便如此,顾乐飞依然读得十分仔细。从司马妧的角度看他的侧脸,黄昏的光线恰好打在他的脸部轮廓一侧,泛着带着辉光的完美弧度,虽然暗得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很美好。    司马妧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顾乐飞。”    对面的男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当他反应过来司马妧喊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悦。    “陪我出去走走罢。”她道。    往军营西边走不远便是洱海,碧波涛涛,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怪乎从未见过大海为何物的当地人将此湖唤作“海”。    苍山雪,洱海月,是南诏最美的景致。    黄昏时分的洱海,夕阳映照在湖面上,金光闪闪,寂寥又美丽。    司马妧裹着厚厚的毛皮斗篷走在洱海边的草海上,越靠近水面风越大。她并未走得离洱海很近,也无心赏景,之所以选择这里而非中军大帐,只因这里空旷且无人,不担心有人偷听。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全身除了嘴巴眼睛鼻子之外,几乎都裹在毛绒绒的斗篷里。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拒绝顾乐飞的搀扶。    顾乐飞抿了抿薄唇,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在离她半步的距离之内,只要她摔倒,他必定能及时搀扶。    他们俩人保持着这个距离一直从军营走到洱海边上,其间不少士兵偷偷拿眼好奇地瞧这二人,只觉大元帅和她的驸马之间好生奇怪。    “你叫我出来,是有要事?”顾乐飞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他想尽快聊完送她回去,在水边吹风太久,对她不好。    “嗯,”司马妧犹豫片刻,方才道,“今日的军报,皆是好消息。”    她说完这一句,顾乐飞立即猜到她叫自己出来说话的意图。    “待南诏投降之后,该当如何?”司马妧问:“我手上这支军队,绝不能轻易还给司马诚。”    “那就……清君侧。”顾乐飞轻快地说道。    在这被风吹得连绵起伏的草海之上,除了司马妧以外,大概只有风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清君侧,本指清除君主身旁的坏人。    打的是忠君的正义旗号,但是历朝历代夺权者们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是,清完君侧之后,下一个该清理的就是“君主”自己了。    “当今天子受小人蒙蔽,先是勾结北狄谋杀前太子,如今又派人阵前刺杀天下兵马大元帅。杀兄弑妹,天理不容,谋害大靖栋梁,动摇大靖国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这时候岂不是最应该‘清君侧’?”    他神色淡然地说着要让大靖变天的谋逆之语,并不觉得有任何害怕心虚。在他看来,这个皇帝早就该下台了,司马诚的皇位本来就不属于他。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行回京安排诸事,和陈庭接头,将楼家人、我娘和妹妹都接出来,不让司马诚有你的把柄在手,你才能好好地清、君、侧。”    他的语气比黄昏的风还要肃杀冷寂:“在南诏王投降之后,你先将捷报按下不报,整合军队内部,清除掉不愿追随你的将领。我先行启程回京准备,你待开春再拔营不迟。”    “若是……齐熠他不愿呢?”司马妧问。    “那就不要让他回去了,”顾乐飞平静道,“西南这片地方如此之大,一辈子守在这儿保卫大靖,也没什么不好。”    连齐熠——他最好的朋友都可以舍弃,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    “为什么?”司马妧突然问。    顾乐飞一怔:“什么为什么?”    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司马妧忽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抬头看他。    她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透着疑惑与探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为什么要如此尽心助我,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她的音量微微提高,眉峰微蹙,语气颇为严厉端肃。    这是她单独叫顾乐飞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就如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打仗的将士,为的不只是保家卫国,还有功名利禄。    高风险,必须有高回报。    司马妧认真对他道:“说,如若事成,你想要得到什么。若我能做到,必将满足。”    顾乐飞没有表情地静静凝视着她,裹在毛绒里,她的脸显得特别小,在黄昏的柔和光线下泛出细腻温柔的光泽。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抚摸的**,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明白的。”    “明白……什么?”司马妧微愣。    而顾乐飞便在这时候俯下身来,他本就只离她半步远,如今他微微弯腰,于是两人的脸越贴越近、越贴越近。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颊上,司马妧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她紧张地后退一步,却被他突然揽住腰制止住了后退的动作。    “我以为你明白的。”顾乐飞的眸中仿佛盛满晚霞的霞光,他的声音在司马妧的耳边沉沉响起,连气息也似乎蓦地变得灼热。    “我只想要你。”    话毕,他温软的唇擦着她的脸颊,循着她的嘴唇而去。司马妧的头慌忙往左一偏,最终那一吻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吻在了她的唇角。    ☆、第 97章    ? 这纯情十足的一吻还未结束,顾乐飞本想再接再厉攻占最终目标,却突感脑袋下方骨头一疼。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移开嘴巴扭过头。    司马妧是身体很虚弱,可是这不代表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你,想要我?”    她重复了一遍顾乐飞的话,沙哑的声音好似刻意压低了几分,令这个本该充满粉红色泡泡的问题变得肃穆万分。    顾乐飞的头被她往左侧拧了两寸,想看她一眼都只能斜着看,这姿势别扭无比,他不得不抗议:“妧妧,你先缩手,藏吾么哈哈说发。”    妧妧,你先送手,让我们好好说话。    司马妧颌首,表示她听懂了。她将他的脑袋扳回来对着自己,却依旧不松手,一双锐利的眸子在他的面部逡巡:“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我?”    ……    这根本不是说情话,连普通对话也算不上,这是在审问犯人。    顾乐飞好心塞,觉得自己的满腔绵绵情意一定是被狗吃掉了。    “很早,”在她一刻不放松的钳制下,他艰难又努力地发出正确的音节,“尚主兹后,起先并不习惯,但素,你很好。”    “慢慢,喜欢,庵后,是爱。”    司马妧心中猛地一跳,钳制住他的手蓦地一松。    慢慢,喜欢,然后,爱你。    因为被心上人毫不手软地捏住下巴,顾乐飞想说情话而无法,解释只能简短,尽量简洁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并且,虽然他努力地发音正确,仍然有一两个词不标准,倒无损他表达意思,反而显出几分笨拙的可爱来。    这时候,顾乐飞感觉钳制自己的手指似乎松了一些。    而司马妧看他的目光也从锐利探究慢慢转为疑惑和茫然。    “所以,每当我捏捏抱抱你的时候,你不仅很享受,或许心里还想着shang我?”    ……    …………    为什么又是那个字。    顾乐飞在心里默默泪流满面。    妧妧,咱们能不能不要那么直白,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很猥琐、下流、卑鄙、无耻。    “其实,”顾乐飞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几下,“我、我不介意,你来shang我的。”    回答他的是沉默,令他尴尬的沉默。    伴随着沉默,司马妧钳制住他的那只手慢慢从他的下颌角滑下来收回,她的眸子轻垂,表情亦从茫然转为淡淡的失落:“原来是这样啊……”    “我该知道的,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给我捏肉而不求回报。”    顾乐飞心脏一紧,像被一只手抓住,难受地透不过气。    明明……明明他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可是他见不得司马妧难过的样子。她本就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一张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那双永远坚定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盛满失落,更加显得她脆弱无助。    司马妧从来不应该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女人。    顾乐飞心里一痛,实在是见不得她伤心。    “你别难过……”他好似喉咙里梗住了什么东西,胸中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不加思考竟冲口而出:“你不喜欢,我再吃回来便是!随便你捏,你想怎样都可以!”    司马妧抬眸,仔细瞧着他冲动又认真的神情,试图将他的这幅表情与过去的小白重合起来。    尝试几次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现在的顾乐飞更好看。    过去的小白,若是认真了,总是眯起的眼睛睁大,也和如今的顾乐飞一样,黑眸闪亮,特别迷人。    可是小白太胖了,即便他认真起来很有几分魄力,可是她总会将第一印象定在他白白圆圆的身体上。下意识觉得他认真起来也是好可爱的白团子,一看就让她的心忍不住发软。    但是现在的小白呢?    他认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薄唇会抿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弧度,他会让你的心禁不住扑通扑通狂跳,恍恍惚惚地想这个人在晚霞下的眼睛果然特别闪亮好看。    他会让你觉得,他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并且绝对说到做到。    哪一个小白更好?    “吃回去?”司马妧淡淡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涩然,她摇了摇头:“回答我,你如此辛苦地减下来,为的是什么?”    司马妧涩涩的笑容是那样刺眼。    她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答案。    所以,即便吃回去,她也不会再喜欢捏他了么?    顾乐飞很想摸摸她的脸,将她难过的表情抚平。可是他不敢,他怕她又生气,这一次或许她不会再钳制住他,而会直接甩袖走人。    第一次,顾乐飞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诩聪明绝顶,料事如神,却在她面前屡次挫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顾乐飞从来不知道,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是一件虽然很幸福,却又很痛苦的事情。    因为他所擅长的一切都对她无效,更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就这样转身而去,以后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想听原因?”    “好。”    “我告诉你。”    顾乐飞紧了紧拳头,梗住的喉咙艰难地发声:“我,不希望只是你的小白而已。”    司马妧一愕:“什么?”    “小白,小白。它听起来,像不像一个宠物的名字?”    司马妧微微茫然,随即眼神渐渐清明,她急急辩解:“我从未将你当过玩物一般的……”    “嘘,”顾乐飞伸出一只食指按在她的唇上,平静注视着她,低沉柔和地缓缓道,“乖,听我说完。”    话头一旦打开,后面的话便也容易说出口来。这本就是在他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念头,一朝全数对她倾诉出来,反而轻松。    “你喜爱我的缘由,无非是我像人肉团子、人肉抱枕,你的身体喜欢,因而心上也跟着喜欢。”    “你从未思考过这种喜爱的原因,也无意去思考。你和我朝夕相处,慢慢了解我,或许你想将我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可是你离我离得太近了,潜意识里你在将我当做一个亲密的宠物,永远贴心、永远可爱的宠物。”    “妧妧,你回答我,你会像爱一个男人一样去爱这个宠物吗?”    顾乐飞平静而无情地将他们二人之前和睦相处背后的真正关系揭开,血淋淋的残忍。    “你不会爱上一个宠物,我也没有自信让你爱上。是的,我自卑,你对我的肉爱不释手的时候,我却在为自己的一身肥肉而自卑难受。”    “我庆幸它让你喜欢我,却又痛恨它让你不会如爱着情人一样爱着我。”    司马妧呆呆地仰头望着他,脑中嗡嗡乱响一阵,然后忽而亲密。好似她一下子明白了,在她高高兴兴抱着顾乐飞入眠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顾乐飞自己的心中其实是如何煎熬难耐。    他是否曾经睁眼到天明,却依然要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对小白很好,其实对他最残忍的……就是她自己?    一滴水珠突兀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顾乐飞的心一紧,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那滴水珠那样分明,令他不由得有些慌张。    “不、不要哭啊。”顾乐飞轻轻抹去她的泪滴,平静的表情浮出无措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司马妧哭,还是因为自己,不由得又慌乱,又感觉十分罪恶。可是罪恶之中,又有几分诡异的欣喜。    “我没哭,”司马妧本就沙哑的声音越发哑了,嘴却很硬,“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我从来不会哭的!”    “好好,你没哭,”顾乐飞投降,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晚上凉,我再说最后两句,我们便回去。”    司马妧偏了头去,不让他再盯着自己的脸瞧,低低道:“你说。”    “妧妧,我一直在等着你问我,为什么我在瘦下来之前从不表现出任何对你的情意,那样我会回答你——”    “因为我知道不可能。”    “你不可能会爱上那样的我,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怎么会!”她猛地回头,高声驳斥:“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小白!”话音刚落,她便觉自己失言了,因为面前的男人眼中明显射出狡黠的光,好似奸计得逞。    你莫不是……故意诱我说这句话?司马妧一怔,心中无端冒出三分火气,可是不等她生气,便见面前男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表情楚楚可怜。    让人发不出火。    他的笑容由苦涩转为窃喜般的得逞,两眼注视着她,忽闪忽闪的可怜,面上满含殷切期待,用几乎是卑微的语气问她:“妧妧,既然你那么喜欢过去的小白,那么……可不可以分一点喜欢……给现在的小白?”    前面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也都是苦情戏、苦肉计。    ——顾乐飞正在想说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而已。    司马妧怔愣在原地,呆呆望着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太阳渐渐从山上落了下去,四周慢慢黑下来,风也越发冷了,可是司马妧却觉得身体好像越来越热。    她想,原因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始终专注而温柔的目光啊。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注视可以让另一个人体会到融化的感觉。    “我……”司马妧动了动唇,脑海里不住回响着他刚刚的话和说话时的表情,心中又软又疼,充满了内疚不安。她觉得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对顾乐飞很好,却根本没有想到他原来过得这样辛苦。    她很心疼。    因而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司马妧没有喜欢过人,她想,自己并不讨厌顾乐飞。    可是她本能地觉得,这一次不能轻易开口答应。因为顾乐飞要的不是“对小白的那种喜欢”,他的最终目的,是要shang她,或者引诱她shang了自己。    说了这么多,其实他就是想shang她,司马妧简单粗暴地看穿真相。    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人,似乎……    不,她要想想。    对待这种事情,连大长公主也该慎之又慎的。    司马妧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他说:“我,我要想想。”    想想?!    那便是他有机会了?!    顾乐飞勾了勾唇,笑容愉悦起来:“那便想想。不过,别让我等太久。”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妧妧。”    司马妧愣了一下,知他指的是减肉之前忍得辛苦。    好像是挺可怜的。    司马妧眨巴几下眼睛,极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此时太阳彻底落下去,抬头便是满天星斗,顾乐飞觉得面前人的唇似乎冻得更白了,便试探着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天那么冷,风又大,他真担心她冻坏。    司马妧的身体一僵。    她本能地警惕顾乐飞的任何肢体接触,可是想起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让他抱抱来偿还,毕竟她之前抱了胖胖的他那么那么多次。    这种偿还的念头无厘头而可笑,可是司马妧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没有拒绝。    不知原因的顾乐飞以为自己的万里长征快要成功,无比幸福无比满足地将她拥在怀里,根本舍不得撒手,甚至得寸进尺地在她耳边要求道:“有言在先,我不要听到否定的答案。”    ☆、第 98章    ? 很可惜的,顾乐飞没能等到他日思夜想的回复,就得拍拍屁股走人。    原因很简单,罗逻阁抗不住,降了。    大和城门大开,韦恺率大军彻底占领住这座南诏国都,他命副将守城,自己亲自押着投降的南诏王以及整个南诏王室前往大本营。    这是件大事,接下来的谈判将牵涉到军事、政治、经济等一系列问题。如今胜券在握,司马妧可以按照她心中蓝图将苍山洱海彻底纳入大靖。    而除此之外,司马妧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得做——那便是押下捷报不表,拖延时间,收拢麾下将领,整治军队,为日后清君侧聚集人手。    留给司马妧的时间不多,顾乐飞得马上回京救人,以及提前为她造势。    “妧妧。”    这是顾乐飞留在军营的最后一夜。    此时,司马妧正披着外袍坐在桌前奋笔疾书。这是要带给她的数位旧部的信件,信中所说之事均是绝密,必须由顾乐飞亲自带到并在阅后马上销毁。    司马妧正凝眉思考如何措辞更能让她的旧部们理解,便听得旁边人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唤自己,语气里颇有几分幽怨。    见她不答,顾乐飞又唤了一声:“妧妧。”    司马妧抬眸:“怎么?”    顾乐飞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好似在控诉她因为写信而冷落自己是多么不应该:“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亲亲我呗。”    她一怔:“我为什么要亲你?”    “因为我明天就要归京了啊,好长时间都看不到你,你不该亲亲我?”顾乐飞厚颜无耻地探身过来把脸凑近。    他往前凑近,司马妧的上身立即向后仰,她脑子很清楚:“又不是我赶你走的,为何我要亲你?”    “可、可我是为你的事情在奔波,”他注视着她,眼睛明亮又湿润,看起来水汪汪的,“你难道不该给我一点辛苦的酬劳?”    酬劳?    有……要这种酬劳的么?    司马妧在他湿漉漉的目光中微微一晃神,握着狼毫笔的右手轻轻一抖,不小心将墨迹染到了左手的指甲尖尖。    “啊,弄脏了。”    眼神很毒的顾乐飞忽而狡黠地勾了勾唇角。他小心地包握住司马妧的左手,然后将脑袋凑过去,张嘴,含住她那根染了墨的手指。    一阵酥麻的电流由指尖直蹿心脏。    司马妧的心猛地一颤。    烛光下,顾乐飞两眼微眯,成狭长一线,这是他愉悦时惯有的表情。    他非但含住了她的指尖,还很色、情地用灵活的舌头在她的指上缓缓绕了几圈,留下湿乎乎的唾液痕迹。    仿佛是做记号一般。    “干净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不过短短一瞬。当顾乐飞的唇恋恋不舍离开司马妧的手指头时,她指尖上的丁点墨迹已然消失无踪,在烛光映照下亮晶晶的,沾染着他口中唾液。    “所以……亲亲我?嗯?”顾乐飞的嗓音忽而变得喑哑,尾音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奇异的诱惑。他眯眼瞧着她,薄薄的唇勾起一个暧昧的弧度:“妧妧,你不亲我,我会很难过的。”他表情委屈。    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这是大家说的……调、情吗?    司马妧呆呆地收回那只被他含过的手指头,觉得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还萦绕在指尖不散,自己的脸莫名发烫,心跳也变得快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小白原来这么娴熟于同女子**,一举一动,无不让人脸红心跳,心醉神摇。以前那几次她还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呢。    司马妧直率地感叹道:“陈先生说你少年时吃喝嫖赌皆精通,原来不是吹牛呀。”    顾乐飞粉红粉红的笑容蓦地一僵。    吃喝嫖赌皆精通,关键词,在“嫖”。    黑历史。    年少轻狂的黑历史。    那时心灰意懒,想要做给旁人看,却骗不过自己,本也没有几次,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被翻出来了呢?    苍天可鉴,他绝对是第一次努力讨好……嗯,和勾引一个女人,更是第一次把一个女子的手指含入口中,不觉这样做恶心,反而不舍得放。    后果却是被这个女子揪出了过去黑历史。    如果这一页不揭过去,以后他每次想要亲近司马妧,估计都会被大长公主殿下感叹一句:“陈先生说你少年时吃喝嫖赌皆精通,原来不是吹牛呀。”    呵呵,陈庭真多嘴。    “我只喜欢妧妧,也只对妧妧这样。”顾乐飞的语气真挚,他想握住司马妧的手故技重施,却被她一把将爪子拍开,顿时很有几分委屈地解释:“旁的女子,我看都不看一眼。”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因为本就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司马妧眨了眨眼,她直觉他说得是真的。想想小白进公主府之后的所作所为,除了爱吃之外,他确实从未在意过除她之外的任何女子——当然,除了顾晚词和崔氏。    可是反过来想,她又觉得自己揭这种旧事好像很小家子气,还像是吃醋。    “嗯,”她点了点头,有点心虚地快速道,“我信你。”    顾乐飞的双眼蓦地一亮:“那……”    “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将这几封信写完,你在一旁等等。”司马妧神色迅速恢复淡定,不管她心中淡不淡定,反正表面很淡定。她自如地拨开他扒在自己衣服上的咸猪手,将狼毫笔沾了墨,复又重新伏案书写,并且不忘记叮嘱他:“莫要打搅我。”    顾乐飞哀怨无限地“哦”了一声。    其实,他想问,妧妧是不是害羞了?    但是他心知自己刚刚已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为了自己不被她恼羞成怒赶出帐子,不得不硬生生忍住了。    唉,好难受。    一想到明天便要归京,现下别说让她接受自己,连她的嘴巴都没有亲到。注视着灯下人认真书写的侧脸,顾乐飞好想抱住她亲亲。    哪怕亲不到,像过去那样被她抱住捏捏揉揉也是好的。    可惜一切皆是幻想。    顾乐飞的舌头在口中转了一圈,然后伸出来舔了舔嘴唇。禁不住回忆起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的感觉,还有她那时候脸上的表情,他忍不住再次舔了舔嘴唇,更加欲求不满。    浓重的夜色之中,陈庭带着顾吃与顾喝,缓步走过长长的巷子口,这里黑暗、寂静,没有灯,也没有人。    陈庭在一间紧闭的小门前站定,伸出他完好的右手,按照两长一短的节奏,敲了三次门。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开门的人平凡得让人记不住脸,他鞠躬道:“我家先生已久候,陈先生请。”    陈庭熟门熟路入了中院一间小屋,屋中燃着一盏孤灯,一名白须老者端坐在塌上安然喝茶。见进门的人一脸脓疮,头上生癞,衣裳破旧,虽然知道是做出来的效果,高延却也禁不住皱了皱眉:“陈先生何时去掉这身装扮?”    “那要看我家殿下何时入京了。”陈庭淡淡一笑,不等主人请便坐下,显然对此地已很熟悉,毕竟他和高延已经在此地接头过多次。    对面人嫌弃的目光于陈庭而言没有任何妨碍,他微笑如常,朝高延拱了拱手:“恭喜高相重回相位,得偿所愿。”    高延捋了捋白须,淡淡道:“客气话不必多说,我知道你不会为此事高兴,你正在高兴的,是另一件事。”    “哦?莫非高相今晚已经将人带来了?”    “不然呢?既然是合作,双方都该拿出诚意来,是不是?”高延锐利精明的目光在陈庭脸上扫了扫,仿佛在暗示他什么。结果陈庭没什么反应,却让高延看他那张脸又看得恶心了,老头没忍住,最终还是移开了:“老七,把人带进来。”    伴随着高延的吩咐,一个中年发福、蓬头垢面的男子被强力推了进来。    拨开那乱糟糟的头发一瞧,赫然是鼻青脸肿的郑青阳。    高延能一脚踹开郑青阳重回相位,自是收集了他不少受贿以及犯事的罪证,哪怕是郑青阳的手下人做的,也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司马诚有意保住郑青阳,可是高延此次却绝不让步。于是郑青阳成了君臣博弈的棋子,高延要通过这场胜利证明自己的宰相之首,绝非浪得虚名,他有的是可以为他做事的势力。    司马诚败下阵来之后,郑青阳便彻底落在高延的手上。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郑青阳在他手里,都只以为他被软禁在家不能见客而已,而郑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却因为高相的威胁根本不敢往外透露分毫真消息。    陈庭围着狼狈不堪的郑青阳走了两圈,悠悠问道:“当年前太子被杀时,郑大人是凉州刺史,可是不错?”    “是、是……”郑青阳认不出眼前这个满头癞子的家伙是谁,可是他知道现在保命最重要,于是侍卫刚刚把他嘴里塞着的布团去掉,他便急急道:“当年的事情我确有参与,是当今圣上与北狄密谋勾结,与高相没有干点干系!”    倒真是会见风使舵,不过仅凭着这点小聪明一度坐上相位,也是运气太好了点。    陈庭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带走。”顾吃顾喝闻声便上前来,却被高延的侍卫给拦住。    陈庭挑眉:“高相这是何意,莫不是不想把人给我?”    “陈先生也体谅体谅老夫。你把郑大人握在手里,问出全部真相,到时候反过来打老夫一耙,让老夫怎么办?”高延捋了捋白须,和蔼地笑道:“陈大人有什么要问的,便在这里都问了。”    “我要的,是实话,”陈庭的笑容渐淡,目光很冷,“高大人在此,让他怎么说实话?”    “我命他说就是了,当年的事情老夫确有参与,没什么不敢说的,”高延笑眯眯道,“在这间屋子里,什么真话都尽管说。出了这间屋子,便请陈大人记住,什么该记住,什么该忘掉。”    陈庭盯着高延看了片刻,方才缓缓道:“高相要扣下他,可以,既然是合作,那就互相体谅一下彼此的难处,这点诚意陈某还是有的。不过郑家那边……我还要一个人。”    郑青阳瞪大眼睛:“你们难道……唔唔!”侍卫又将他的嘴塞上了。    高延瞥他一眼:“郑大人,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就记住,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要说。”    “唔唔唔!”郑青阳的挣扎被人狠狠按住。    高延朝陈庭微笑道:“陈大人请说,若是不为难的人,老夫自可差人带来。”    “其实也不是我要,是驸马走前叮嘱务必留下此人,原因也很简单,”陈庭轻描淡写道,“高大人只要一听这名字,就会知道驸马爷要他的理由。”    “哦?郑家还有让驸马惦记的人?莫非是……”    “郑易。”    ☆、第 99章    ? 当陈庭收到司马妧遇刺的消息时,顾乐飞已经踏上归京之途。    他并未沿着来时的路线,而是先到剑南,将信件交给事先接到消息在固定地点等候的周奇。周奇的反应和顾乐飞所料一样,那就是——    没什么反应。    “殿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周奇很爽快。    他本就是没什么法纪观念的游侠出身,心中没有君臣父子的条框束缚,有的只是他自己的原则和是非判断标准。    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必定会坚持到底。    但是顾乐飞还有顾虑:“可是范经略使……”    “有我,”周奇果断又干脆:“大不了,抓起来,等殿下事成再说。”    那可是你的岳父大人。顾乐飞默默地想,却也因此更为放心了,要做翻天的大事,本就最需要周奇的这股子狠劲。    见过周奇后,顾乐飞从长江水道顺流而下,一路往剑南道去。因为是顺流,故而水路的速度比陆路快很多,不多时便抵达江南道。他没有将给姜朔祖的信直接交给本人,而是先去见了楼宁。    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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