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4)
妧也有一封给楼宁的信。 楼宁比起一年前出京之时沉稳了许多,也黑瘦许多,想来在江南道管理农事的日子并不轻松。虽然他认出了楼宁,但是楼宁却不认识顾乐飞,直到顾乐飞把几年前楼宁在饕餮阁意图杀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他才真正相信面前这个顾盼神飞的公子是那个死胖子。 楼宁瞠目结舌,如遭五雷轰顶,脱口就是一句:“你、你长这样,妧妧认得出来吗?” 呵呵,他还真是了解自己的表妹。 确实没认出。 心塞的往事不提,顾乐飞速战速决地给他讲了一番京中形势,楼宁虽然地处偏远,却也着意打听过这些消息,心中有数。只是司马妧遇刺一事令他万万没想到,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翰林,自然知道司马妧遇刺背后隐藏的是怎样龌龊的心思和阴险的算计。 只是……只是拿到那封司马妧的亲笔信时,他依然万万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封信,你看着时机交给姜朔祖。妧妧说他思想正统,为人绵和,未必会接受,不过若是事成,他也绝对不会反对就是了。” 楼宁一愣,犹豫着接过那封信,缓缓点了点头。 他了解司马妧,若是决定了一件事,就必定会执行下去,哪怕此事在很多人看来是大逆不道。 不过,若是那人连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她又为何不能睚眦必报?楼宁外放一年,胆子竟是大了很多,觉得这世间之事,很多时候并无对错,只有胜败。如果不想自己成为一缕冤魂,甚至是百年后史书中诬蔑的荧惑 ,那么最好在活着的时候就不要对敌人手软。 此时顾乐飞又道:“江南道地处偏远,估计监察御史朱则收到消息的时候,镐京的天早就已经变了。他这些年政绩不错,又是我父亲的半个门生,若还想往上升一升,你便劝他最好乖乖的,妧妧手里握着的东西,比司马诚可硬得多。”无论是罪证,还是兵权,都是响当当的硬货。 楼宁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听见“又是我父亲的半个门生”这句话,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皱。他抬头瞥一眼顾乐飞,心道是不是他有意借妧妧之势培养自己的势力,日后好…… 想归想,没有半点苗头的事情,如今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只将此事搁在心里怀疑,如若事成,日后再谈。 不,不是如若事成,而是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楼宁对着顾乐飞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外祖与外祖母,还有我的内子与两个孩儿的性命,便全托付给驸马了。” “放心,我必将他们如数带出,”顾乐飞望了一眼镐京的方向,低低道,“毕竟,我的母亲和妹妹也在他手里。” 辞别楼宁,顾乐飞又马不停蹄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前往河北道。 他已先派美味佳肴给田大雷递了信,约定还在上次石门城的那个地方见。那次的事情十分秘密,田大雷此人很机灵,肯定知道他约定在这个地方是有秘事相商。 见过田大雷之后,顾乐飞还要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以及病好之后接着在河北道坐镇治水救灾后续收尾工作的单国公。待见过这几人之后,他便要去找司马无易,为前太子死亡鸣冤这种事情,只有司马无易最适合出马。 顾乐飞的计划很仔细,可是他万万没料到,刚入河北道,还没见到田大雷,竟会碰到半路截杀这种事情。 那是一个清晨,他和带着的唯一暗卫甲,两个人从驿站出发,策马向北边驿道狂奔。却见晨光熹微之间,远远的,驿道上有一群骑马的人慢悠悠地走着,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顾乐飞本来不觉得此事奇怪,可是暗卫大叔甲却忽然策马靠近他,低声道:“驸马,情况有异。” “前面那群人,都蒙着面。”暗卫甲道。 顾乐飞的心咯噔一跳,他左右环顾,驿道一侧是湖泊,另一侧靠山,均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子。 这地势几乎是绝路,前面是来路不明的杀手,后面没有一个援兵,即便暗卫甲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当十,毕竟对方也肯定是有备而来。 疾驰之间,顾乐飞匆匆看了暗卫大叔一眼。 大叔会意,低低道:“树林,走!”说着便从马上腾空而起,拎着顾乐飞的衣领帮助他踩着马背,只听一声马嘶,两人高高跃起,奋力往山上扑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顾乐飞听见背后一道劲风,裹挟着三棱箭簇的利剑破空而来。 “驸马,跑!”大叔甲高吼一声,猛地停住脚步,一个转身,将手中短匕狠狠掷出,只听不远处一声惨叫,有人跌落马下。 可是这并没有完,顾乐飞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密林深处而去,而他身后除了紧跟着保护他的大叔甲,还有许多踩着树枝枯叶的凌乱脚步声。 他们是谁的人?为何知道他在此处?奉谁的命令来杀他?目的是什么? 顾乐飞的脑中满是疑团,他一路狼狈逃命,却禁不住担心司马妧会再次遇到危险,比他现在还要危险的危险。 到底是谁? 是司马诚的人发现了吗?不可能的,自己那样小心谨慎,行踪隐秘,以司马诚的智商怎么可能呢发现? 再或者……是高延要过河拆桥? 顾乐飞很想知道,但是他没有时间搞清楚。 “嚓”,又是一支羽箭,此次它堪堪擦破顾乐飞的右肩衣裳,再往下一寸就能洞穿他的右肩。 “大叔,”顾乐飞轻轻喘着气,向背后的暗卫伸出手来,“给我一把刀。” 暗卫大叔不问缘由,快速将刀递到他手上。就在这一交一接的瞬间,一个黑影从树上猛地蹦下来直扑顾乐飞,被大叔甲一个眼疾手快扯住脚踝,一拉一甩,仰面摔了个底朝天。 说时迟那时快,顾乐飞一个高高跃起,将寒光闪闪的刀往黑衣人的脖子上狠狠一划。 两侧动脉被剖开,热乎乎的鲜血飚了他一身。 “好刀。”将刀从没了气息的黑衣人脖上抽出来,顾乐飞低低喘息着。他的手很抖,止不住的抖,他就那样颤抖着揭开尸体的面罩,快速在尸体上一阵上下摸索。 暗卫大叔甲看在眼里,低低问:“驸马第一次杀人?” “亲自动手,是第一次,”顾乐飞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物件,也顾不得看是什么,急急收了起来,“走!” 大叔甲颌首,却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望了一眼离此处还有些距离的追杀者,忽而道:“驸马,若是我没抗住,您逃过此劫,烦您把我和丙埋一块。” 顾乐飞的手一抖。 丙,就是那个在皇宫里引开司马诚的人来保护顾乐飞,最后和那人同归于尽的暗卫大叔。 “好,”他缓缓颌首,咬着牙道,“若我能活下来,必守此诺!” 千里之外。 云南。 司马妧突然睁眼从床上坐起,环顾静悄悄的大帐四周,还有尚且暗着的天色,表情浮现出些许茫然来。 鸡鸣才一道,连士兵晨起训练的时间都还没有到。 可是自己为何会突然惊醒? 并且心中无端端觉得慌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是刚刚做噩梦了么? 似乎也并没有。 司马妧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微蹙,她想起十二年前楼定远率军守卫嘉峪关的那夜,自己的心就是如此不安。 这种古怪的直觉来得毫无根据,却总是那样准。 莫非……这次又是最亲近的人要出事? 是楼重?楼老妇人?楼宁表哥?还是…… 顾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