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人肉饺子(九)
姚菀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便看到卫谚抱臂站在一棵树下,目光追随着路边玩耍的一个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方渐离会回去的?”卫谚问道。 “方母腿脚不方便,常年卧病在床,方家虽然简陋,却十分干净。桌案上摆着的精致的糕点,饭菜也是新鲜的。方家隔壁的街坊都是平民,不像是能买得起这般贵的糕点的,还能送给别人的人,所以那糕点有极大可能是方渐离带回来的。方渐离孝顺,怎么可能扔下老母与人私奔?” “也可能是邻居照顾,那东西也是方母托人买的。”卫谚道。 “方母勤俭节约,这不像是她会做出的事。”姚菀看向卫谚,“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记得那个小姑娘吗?我指着方家问了她一句话——‘住在那里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小姑娘道——‘一般都戌时回’。”卫谚道。 姚菀瞪着卫谚,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她也算有见识了,查过几十件案子,但是和卫谚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说,方母撒谎了,方渐离并没有消失。”姚菀道,“方渐离,究竟在躲什么?” 难道真的是方渐离杀了陈家小姐,因爱生恨? 这只有查到最后,才知道真相了。 姚菀告诉卫谚自己宿在长安城的客栈中,实际上,她已经从客栈里搬了起来。长安城的客栈实在太贵了,她打算找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下,等破了这个案子,她便提出要求要见何覃。她现在只盼着这个案子能早日破了。 姚菀抱着包袱在东市上走着,因本朝素有宵禁规定,所以太阳落山后,街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本来热闹的东市变得逐渐冷清。 姚菀将钱袋取了出来,算了算,心中甚是纠结。住客栈太贵了,但是不住客栈,又能去哪里呢? 姚菀在一个台阶上坐下来,撑着脑袋思考着。她的时间不多了,再晚些就要被赶了。 “姑娘。” 姚菀抬起头,就看到自己三步开外,站着一白衣公子。 “姑娘可是姚菀?”那人问道。 姚菀纵使再淡定,此时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她偶尔来长安城,在长安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居然有人认识她? 白衣公子也是一喜:“你是姚菀,姚鉴的妹妹。我是姚鉴的朋友,他时常提起你的。前两日,我还收到他一封信,说你到长安城来了,让我照拂你一番。” “那你又是如何识得我的?”惊喜过后,姚菀警惕道。 “你阿兄的信上有你的样貌。”白衣公子说着,便取出了怀里的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封信,一张画像。 姚菀看了,确实是姚鉴的字,那画像,也是她的画像。姚菀再看那人,衣服品貌皆是不凡,姚鉴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白衣公子道:“我唤木白,松木之木,白泽之白,在这不远处有一处空宅子,你便暂住在那里。” 姚菀看了天色,又看了手中的信,最终还是决定跟着那白衣公子去了。那处空宅子竟也在崇仁坊里,两旁都是高门府邸,有些热闹。瞧着这光景,姚菀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木白指了一间屋子给姚菀,自己并没有进去,而是在院子门口处拱手告别。 木白转身便出了院子,走到转角处,那里恰好有一棵树,树下,站着一人。 木白走了过去,嬉笑着道:“何兄既挂念人家,为何不自己去带她来这里?反而在这里远远看着?” 那人转了过来,便是一张温润的脸,眉宇间不自禁地带上一股戾气。他的目光落在那高高的院墙上,深邃的眸中流淌着一种十分复杂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木白的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姚菀在房间里坐着,这里东西齐全,像是有人住过一般,根本不像木白说的,是空宅子。 开始的时候,姚菀十分拘谨,她将包袱放在床上,自己则站在窗户上,站了半晌,外面都无半点声音,也无被窥视的感觉,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住在这里,总比住在破庙里好一些。 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当闻到茶的味道时,突然愣住了。 这茶竟是她最喜欢的茶,味道很淡,她却闻得出其中的浓香。 她再看向那唯一的床,床上的被子是淡粉色的,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的喜好,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一般。 难道姚鉴连她的喜好也跟木白交代了? 姚鉴何时这般了解她了? 同样的夜。 大理寺,灯烛下。 稍有经验一些的捕快都知道,要查两人之间乃至两家之间的关系,除了查记录在档的履历出生外,还有许多其他法子。 方渐离参加过科考,这档案便有记载。赵阿牛在户部查了半日的甲历,这方渐离的出生清白得简直不能再清白了。 他是扬州人,在进京赶考前,从未来过长安城。而陈老爷十八年前在长安城发家,这两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当然,这是不够的。 赵阿牛又去京兆府里借了《长安志》来看。 陈老爷作为长安城富商,而且是具有代表性的,在这《长安志》中自然有记载。陈老爷原本不过一个杀猪郎,后来遇着小富的洪家老爷赏识。洪老爷是做染坊生意的,看重陈老爷,将他招为女婿。洪老爷本有两儿一女的,长子身体不适,早亡,幼子与母亲遇着土匪,命丧屠刀之下,这洪家的家产便落到了陈老爷的身上。陈老爷有经商头脑,将染坊坐成了布坊,然后又成了今日长安城的几大富商之一。 从这里,依旧未看出其与方渐离有任何联系,更无陈年恩怨。 赵阿牛翻完长安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甲历和《长安志》中记录的内容都是相对正统的,往往会漏掉许多东西,而第三个法子,则是走访年纪大些的人,抑或看一些话本。这话本看似野路子,实际上写话本的人,都是根据真实的事改编的,往往在影射真相,记录的是档案或《长安志》等官方文书中不好记录的东西。 赵阿牛又去找了一些近二十年来流行的话本来看。 比起赵阿牛熬夜看话本,李修玉则显得更为苦一些。 他趴在屋顶上,感觉到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 “一个蚊子,两个蚊子,三个蚊子……”李修玉坐在屋顶,张开手掌放在面前,一个一个地数着粘在上面的死蚊子。 “蹬蹬蹬”,脚步声在巷子里响了起来。李修玉的耳朵动了动,连忙坐直了身体,眼光往下看去,便见远处走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那人影越来越近,月光照耀下的影子也拉得十分长。 那个身影停在了他躺着的屋檐下,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李修玉的身影飞了出去,落在了方家的门口。那门尚且未关上,里面的人正愣愣地看着他。 那是个瘦弱的青年,却带着一身儒雅气,见着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突然走到窗边,跳了出去,便要往外跑! 方渐离拼了命的跑,但是跑了许久,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方渐离转身看去,就看到一张有些憨厚的脸,但是此时看起来,却尤为恐怖,犹如来自地狱的索命者! “大理寺办案,方渐离,跟我们回府衙一趟。” 出逃在外的方渐离被抓了!这对这个‘人肉饺子’案来说实际上是个大进展。在李修玉看来,这案子已经破了一半了,凶手找到了,现在便只要找出陈家小姐在何处以及凶手的作案动机便够了! 他做了半夜的蚊子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