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人肉饺子(十二)
李修玉的推断确实很符合逻辑。 这般仇恨也足以令林家小老爷做出杀人分尸的行为,而林家小老爷身上的血便是证据。现在这般表现,明显是做贼心虚。 要说林家小老爷没有杀人都没人相信了。 但是…… “林小公子满身是血的回来,明显是惊慌失措,又吓得发疯,说明胆子很小,若是他有意识将陈小姐的手指和脚趾切下,又怎会连身上的血衣都不曾换下?”姚菀突然开口道。 “也许并非一人所为呢?他杀了人,然后有人从尸体上割下了手指和脚趾呢?”李修玉道。 卫谚却不说话,似在沉思,林家老爷跪在地上一直哭。肥硕的身躯如同一滩烂泥。 姚菀走到了床边,脑袋凑了过去,闻着林家小公子身上的气味,她早已闻到空气中微弱的酒味,越靠近床,那种味道越明显 “他杀了何人?”姚菀突然问道。 林家老爷有些迷茫:“我也不知,我问他他也不说,只这副模样,若是松开,他便乱抓人,还抓自己,便只将他关在家中。” “他嗜酒?” “小儿平日里很乖巧的,只有喝了一些酒的时候,脾性才大一些。” “他时常去哪里喝酒?” “距离这不远处有个‘飘香酒家’,小儿时常去那里。” 姚菀望向卫谚。 卫谚沉吟片刻:“修玉,去附近的几个酒家问清这件事。问问有人可曾见过林家小公子,他是何时去的,又是何时归来?” “为何?”李修玉不满道。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为何还要去问?就因为姚姑娘一句话? “林家小公子脸上一片乌青,即使隔了十日,也上了许多药,那些乌青仍旧很明显。那不是抓伤,而是斗殴后的痕迹,从伤痕上看,与他斗殴之人,力气并不小。而陈家小姐显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也许是斗殴之后再杀了林家娘子呢?”李修玉道,“斗殴后本就怒气冲冲,遇上陈家小姐就起了杀心!” “修玉。”卫谚的声音里带上了威严,李修玉不敢再辩解,只能不甘地出了门。 姚菀望着李修玉的背影:“他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断案凭借的不是‘道理’二字,推理只是断案的一种手段。杀人讲究证据,我让他去酒家,查的就是证据。这证据抑或佐证是林家公子杀了陈玉锦,抑或佐证不是他。” 卫谚和姚菀离开了房间,在林府的客厅中坐下,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李修玉便回来了。 回来的李修玉像斗败的公鸡,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林家小公子确实去过飘香酒家,酉时初到,喝了许多酒,喝到戌时末,与一外乡人一言不合,两人吵闹了几句,后来便打了起来,林家小公子用酒坛砸破了外乡人的脑袋,离开的时候满身是血。” “那外乡人呢?” “送去了医馆,无甚大事,好像是有急事,第二日就匆匆离开了长安城。” “所以林家小公子是以为自己杀了那外乡人,惊恐之下变成这般疯疯癫癫吗?”姚菀道。 林家老爷陪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呆愣了很久,后来突然惊喜了起来:“所以小儿并没有杀人!小儿没有杀人!”那肥硕的身躯激动地一抖一抖的。 卫谚和姚菀离开了林府,李修玉走在后面,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姚菀放慢了脚步,走到了李修玉的面前,撞了撞他的手臂。李修玉看向她,眼睛通红通红的,像一只小兔子:“你赢了!” 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姚菀:“……” 她不知何时被李修玉当成了对手,还莫名其妙地成了赢家。 夜已经深了。 姚菀依旧毫无睡意。 姚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来回地想着那几件事。 陈家小姐送给方渐离的书信,完整地剁下来的手指和脚趾,遍寻不到陈家小姐的尸首…… 姚菀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挽起,披着外袍便往外走去。 她先到了陈府,然后朝着十字街的大榕树走去。夜已经深了,月亮蒙在一层阴影里,到处都是暗沉沉的,蝉鸣声反而显得更加空旷寂寥,姚菀便在这黑夜中走着,冷风吹来,她不禁裹紧了衣裳。 “噔噔噔”,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姚菀的心漏跳了一拍,身体也猛地僵住了。这漆黑一片的,她虽然不怕人,但是她怕鬼啊。姚菀脚步顿住,再仔细去听,那脚步声却消失了。姚菀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噔噔噔’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 姚菀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那影子直直地立在那里,犹如无常垂着长长的舌头,脚下虽未动,但是却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姚菀尖叫了一声,便猛地往前跑了起来,而更要命的时候,身后的那道影子也跑了起来。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突然撞到一个东西,姚菀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她想转身跑,却被一股力一拉,落入一个些微冰凉的怀抱里。 完了……这下被鬼揪住了…… “姚菀。”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姚菀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下巴。 “卫大人!” 姚菀给卫谚的见面礼是一拳砸在了卫谚的胸膛上。 卫谚抓住了她的手,月色亮了一些,姚菀的头发完全披散开来,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脸颊绯红,眼角带着泪光。 怀里的身躯绵软轻柔,是属于女子的身体,卫谚的脸绷得更紧了一些。 卫谚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两步,黑夜掩去了他的脸上的不自在:“你怎么在这里?” 姚菀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李修玉说那书信是有人模仿陈家小姐写给方渐离,方渐离不在家中,便会造成陈家小姐失踪是和方渐离一起私奔的假象。但是我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姚菀道。 卫谚不再多问,他们显然想到了一起。 方渐离与陈家小姐有书信往来,方渐离又是书生,完全可以仿照陈家小姐的笔迹,写出那封可以让自己摆脱嫌疑的书信! 卫谚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披散开来,暗夜的月光下,唯有一张莹白色的小脸格外分明,虽未着半分粉黛,却带着几分艳丽与蛊惑。 “头发束起来,莫吓着别人了。” 姚菀:“……” 姚菀束好了发,和卫谚一起走在长长的巷子里。这几条巷子的两侧都是其他府邸的围墙,只到了十字街才有一些住户。两人的脚步停在那些住户前。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卫谚看了看天道。 姚菀裹紧了衣袍:“那等等。” 两人寻了一个台阶坐下。夜色静谧,皓月当空,姚菀腿拱起,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抱成一团。风依旧呼呼地吹着。 姚菀感觉有些怪,不是因为这冰寒的夜,她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抓逃犯的时候,等证据的时候,她不习惯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月光很朦胧,卫谚的脸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温和的神采。以往,她只有想着那闪闪的银子,方才觉得夜不漫长,如今,那种寂寞冷清的感觉淡了许多。 卫谚的身体往前坐了坐,刚好挡住了风。姚菀吸了吸鼻子,便吸入了一股凛冽的男性气息。 “谢谢。”姚菀道。 “坐这处刚好赏月,刚那位置被挡住了。”卫谚道。 姚菀:“……” 卫谚确实是一本正经地赏月。 卫谚将身上黑色的外袍脱了下来,扔到了姚菀的手里:“有些热,帮我拿着,我四处看看。” 那黑色的衣裳是卫谚惯穿的,上好的布料,摸在手里都有些暖和。卫谚回来的时候,见姚菀真的是拿着,他嘴唇抿地紧紧的,却没有说话。 鸡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地上,天亮了。 第一户住户打开了门。 姚菀和卫谚走了上去。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见了姚菀和卫谚有些惊诧。姚菀从袖子中取出官徽,给那妇人看了看:“大理寺查案,请问这位大姐在七月十六日酉时左右可曾见到一穿着鹅黄色衣裙,戴着白色步摇,背着浅粉色包袱的十六七岁的姑娘从门口走过?” 现在距离七月十六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那中年妇人蹙着眉想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道。 下一家开门了,他们继续询问下一家。十字街大约有二十几户百姓,这一家一家问下来,也不是什么辛苦的事。 “陈家到那棵大榕树必定要经过十字街,而那时是酉时,百姓多已归家。若无百姓看到陈玉锦经过,那方渐离说的基本就是事实,若是有……” 他们问了十几户,大多是一样的答案,在问到倒数第二户的时候,那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道:“我见过!” 姚菀与卫谚对视了一眼,像是有诧异,却又有些了然。 那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那一带着崽崽在门口玩耍,便见一年轻姑娘背着包袱从门口经过,与大人您说的一样,鹅黄色的衣服,浅粉色的包袱,头上还戴着白色步摇!那姑娘是朝着大榕树走去的。” “你可曾看过这姑娘与一书生在大榕树底下相会?” 那妇人认真想了片刻:“那姑娘走了过去,与一位白衣书生说了话。” 方渐离和陈玉锦肯见过,方渐离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