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人肉饺子(十六)
用完午膳后,他们立即去了王家村。 虽是一河之隔,与陈家村相比,王家村破败许多,他们问了几位年纪大些的大娘和老丈,便问到了王秀娘的家。 王秀娘家中破败,一片废墟之中独余三间小茅屋还立着,一进门,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烟尘落了一身,因久无人居,蜘蛛结网,老鼠乱行。房间的角落里散落着一些铁器,应了王家原是开铁匠铺的事实。 从那些老人的口中,可知王秀娘是个十分有灵性的女子,虽为女子,性子却比许多男子还强。时间荏苒,昔日那姑娘住的地方,如今竟成了这般废墟。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们又问了邻里关于王秀娘的事。 “王秀娘从长安城回来后就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了。陈家那个确实厚道,即使和离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些东西过来。她啊,以前瞧着挺机灵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 “她爹娘照顾着她,爹先去世,她娘年纪一大把了,还得伺候着她。后来她娘去世了,便只剩她一人,整日疯疯癫癫的,要不是陈家那个,死了都没人给她下葬。” “陈家老爷前一段时间还来看过她呢,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这样长情的人,很少了。” 王秀娘家中尚且破败,外面更是野草丛生了。姚菀踩着野草,绕着王秀娘的家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前面的杂草消失了,那是一块小空地,与四周的环境截然不同。看第二眼,姚菀便注意到这其实是一块墓地。那是两座相连的坟,一般大小,各自竖着一块木制的牌位。 两块牌位,一块新,一块旧,旧的一块字迹已经完全模糊了,新的那块却清晰地看到‘王秀娘’三字。与旧的那一块相比,这新的像是不久前才立下的。 这是王秀娘的墓?! 王秀娘母子相依为命,这墓地为何这般干净,像是不久前清理过,拔了草,还有香火……姚菀的目光突然落在墓前的空地上,那里正放着一把刀! 姚菀猛地后退了两步,眼睛不禁瞪大了,表情不足以用‘惊诧’二字来形容了。 “发现了什么?”卫谚穿越草丛而来,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问道。 “屠刀。”姚菀道,“用香火是祭拜,墓前放着刀又是为何?难道用刀来祭拜?” 卫谚走了过去,将地上的刀拿了起来,那屠刀长约六寸,宽约四寸,刀口锋利,刀口处有暗红色,像是锈迹。卫谚伸出手,抹了一把暗红色的地方,然后放到鼻下闻了闻,脸色微微变了。 “姚菀,你来闻闻。”卫谚道。 姚菀伸出食指,抹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一开始觉得是铁锈味,但是铁锈味之中却带着一股血腥之气。 “这不是铁锈,这是血迹!”姚菀道。 “沾着血迹的屠刀为何会放在这里?”姚菀道,“难道是陈决然?” 这里已经完全荒废了,王秀娘与母亲相依为命,死后也是陈决然立的碑,此处已经无人会来。 姚菀觉得头脑发胀,不由得看向卫谚。 卫谚的目光依旧在那两个牌位之间游荡着:“若说王母的牌位是王秀娘立的,那王秀娘的牌位又是何人立下的呢?” “唯有陈决然了。刀很锋利,血迹仍有血腥味,难道这上面沾着陈玉锦的血?!陈决然杀了陈玉锦来祭奠王秀娘?”姚菀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脸色不禁白了。若这是真相,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虎毒尚且不食子,陈决然又如何下得了手? 卫谚盯着王秀娘的牌位,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陈决然…… “你看这墓碑上的字,是不是很眼熟?” 姚菀盯着墓碑上的字,脸上的表情猛地变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姚菀心中的惊讶已经溢于口外了,只因墓碑上的字竟然是陈家小姐的字! 陈家小姐是洪氏之女,为何要替王秀娘立碑?这屠刀究竟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一时间,无数个疑问在姚菀的脑海中飘过。她向来清醒的头脑差点变成一团浆糊。 卫谚将带血的屠刀收好,然后道:“立即回长安城。” 姚菀迟疑了一下,阳光当空,但是这紧邻的两座坟,已经散发着冷森之气。姚菀仿若看到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那里,披散着头发,拖着血淋淋的手臂,看着她。姚菀觉得头皮发麻,连忙转身,沿着原来的路走了出去。 等走出王家村的时候,姚菀看着身后笼罩在阳光中的村庄,却依旧有一股阴冷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三个人都加快了步伐,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驿站之中,取了马车,便往长安城飞奔而去。这一去又是三个时辰,等到长安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姚菀虽有些迷惘,但是她有种预感,真相近在眼前,他们的大人已经扒开了真相的一角了,越靠近真相,她有一种兴奋的感觉,热血沸腾,心跳地厉害。每次接近真相的时候,她才有这种感觉。 “听说了吗?原来那陈家小姐不是方渐离杀的!” “不是证据确凿了,怎么又不是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是大理寺卿大人亲自说的,方渐离突然翻供了,说自己是冤枉的,据说还要指认凶手呢。” “凶手指认凶手?这事情就奇了。” 姚菀刚走到陈家的时候,就听到这些议论声。她继续往前走,便撞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春兰!”姚菀道。 春兰本来是低垂着头的,撞着人也满是惶恐,见了是姚菀,一张小脸顿时红了,朝着姚菀行了礼,低声道:“姚姑娘。” 姚菀一脸便看到春兰脖子上的血痕,眼神不禁暗了暗:“是洪氏?” 春兰的脸色一红一白,咬着牙摇了摇头:“姑娘,不碍事的,您今日来还是因为小姐的事吗?” “是啊,我再来看看。” 通报过后,姚菀便与春兰一起入了陈府,去了陈玉锦的院子里。这一次来与上一次来没什么差别,依旧是整齐干净,可见春兰这丫头很用心,只是因为这里的主子消失的日子日渐长久,更添了一抹阴冷之气。 春兰跟在姚菀的身后,眼神偶尔滑过他身上,带着恋慕,又悄悄地藏起来,等姚菀看过来的时候,半分不曾透露出来。姚菀如何眼尖,早就察觉到了这丫头的目光,春兰命苦,她有怜惜,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当作不知道了。 “姑娘,小姐……是真的不在了吗?”春兰咬着嘴唇道。 春兰的眼中带着微末的期待,然而真相摆在面前,姚菀只能残忍道:“是的。” 春兰的眼眶不禁红了,囔囔道:“不是方公子,那肯定是妖怪……妖怪吃了娘子……” 这丫头浑身是伤,她家娘子待她未必是好,春兰伤心,或许是因为陈家小姐的死,抑或是为自己今后的命运。 “这世上没有妖怪,杀人的,都是人。”姚菀道。 春兰的脸色白了几分,半晌后才开口道:“不是妖怪,那会是谁呢?” “自然会查出来的。”姚菀道,“陈夫人打你是因为陈小姐的事吗?” 春兰点了点头:“确实是春兰的错,夫人打奴婢没有错。” 姚菀叹了一口气,真是苦命的丫头。 “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就去大理寺寻我。”姚菀道。 寻她又能如何呢?她自己还自身难保。她在大理寺不过一临时工,等破了这个案子还不知在何处。不过看着这丫头,她真的是起了恻隐之心。 春兰的泪水不禁落了下来,抽噎着道:“多谢姑娘,姑娘的恩情,春兰无以为报,从未有人对春兰这般好过。”春兰抹了一把泪,又重复了一句,“从未有人对春兰这般好过。” 春兰便这般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一张脸上全是泪水。 姚菀心中堵得难受,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只能递给春兰一块手帕。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指着一个位置道:“我记得之前这里挂着一幅画的。” 春兰看了一眼:“老爷让人烧了,因这是……这是方公子送的。” 方渐离送的画…… 陈老爷烧了…… 姚菀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大理寺中,她脑海中有一团迷雾,先是乌蒙蒙的一片,却有绽开之势,只差一点点东西。 她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便看到了赵阿牛。她扭头看了一圈,卫谚和李修玉都不在。 “赵,卫大人呢”姚菀问道。 “大人说去钓鱼。”赵阿牛道。 “钓鱼?”这般闲情逸致? “说是钓鱼,去的却是牢狱。”赵阿牛板着脸道,“渭河涨水,但是要淹到大理寺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卫谚要钓的此鱼非彼鱼。